屠八妹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丹阳木
“阿娘!”江有春说:“婶有难处咱要不要帮?”
“帮。但,但咱也不能亏着自己去帮呀?”
“你放心,婶说的有道理,她闹一天两天闹不了一个月。亏也就亏个几天。你再想想,你都是冉妹子的干娘了,亏几天赚个干女儿不合算吗?”
江有春回豆腐房后,一大爷来何婶摊上问小菜价,随后往豆腐房这边看眼,又跟何婶说了几句话后就朝豆腐房走来。
“这豆腐不能买……”姜姐等人拦住那大爷,不料人家不买账,“我不买你送我把小菜?这买斤豆腐送把小菜,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去?”大爷推开姜姐,走进豆腐房中气十足地喝道:“来斤豆腐。”
“好嘞,一斤豆腐。”屠八妹手脚麻利地铲起几块豆腐搁进大爷的菜篮子里,收了钱后她扯起嗓门大声喊道:“大爷您慢走,以后常来。”
大爷乐呵呵地挎着篮子转身直奔何婶的菜摊,一把小菜要不了几分钱,但世上大多数人都是爱贪小便宜的,这买一送一极大刺激了大家的神经,就连之前帮着姜姐撵人的几个大妈都冲进去买豆腐去了,不一会豆腐房门口就挤满人。
“都有都有,一个个来,这是你的一斤拿好,这是你的……”屠八妹忙不过手脚,她已经从来买豆腐的人嘴里得知详情,心下对何婶母子感激不已,敢情江有春前面出去找何婶是出主意去了,她就说江有春这人不错还真没看走眼,亏他想得出这样的好办法。
“屠八妹,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来,买斤豆腐送把小菜,你怎么不把自己给送出去……”姜姐气急败坏冲上前指着屠八妹鼻子骂道。
“我高兴我就送,今儿是我承包的头一天,我不光送小菜我还送豆渣。”屠八妹随既昂头高声喊道:“大家听好了,头天开张,买斤豆腐送半斤豆渣,不要豆渣的可以换豆浆,要豆浆的赶紧回去取水壶装豆浆了啊……”
不要钱白送的东西都是好的,屠八妹这一嗓子喊下去比送小菜还带劲,不少人返身跑回家取水壶杯子去了。
豆腐房内,老李头夫妇他们几个也跟陀螺似的转起来,豆腐不能过夜,做多了卖不完馊掉的是豆腐,倒掉的可就是钱。这会生意好屠八妹让他们把昨晚泡好的豆子都做成豆腐,她说今儿不赚钱,就图个热闹,这门前热闹了,不怕往后没生意做。
买豆腐送豆渣豆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开后,前来买豆腐的人越来越多。姜姐眼见大势已去,再骂也无济于事,脚一跺,只得撤了。
买菜的高峰一个是上午八到十点,一个是中午下班时分,那些双职工家里没有老人帮着买菜的,下班后要么男的来买菜,要么女的来买,菜市场陆续涌进不少人。听说买豆腐送豆渣豆浆的消息后,豆腐房门口又迎来一个小**,屠八妹趁势对外宣布,承包头三天都送豆渣豆浆,把动静闹大,让大家都知道如今的豆腐房不同往日,只要他们心里想着豆腐房就不怕他们不往豆腐房来。
下午三点豆腐卖完后,屠八妹搂着装钱的匣子和算盘进了藏物间,藏物间小床上的被褥被单已焕然一新。她盘起一条腿侧坐在床边,数完钱扒拉扒拉算盘发现,扣除何婶的小菜钱之外居然还小赚二十来块。她又扒拉算盘珠子把送的豆渣豆浆折合成钱,再加上赚的二十来块,这一算不得了,一年下来她自己净得的那一份竟比原来的工资每月翻了三倍多,这还不算节假日的销量。
自打男人死后屠八妹头一回感受到生活的阳光在向她招手,只要勤扒苦做,将来女儿们的嫁妆都不必再愁。她心里高兴,攥着一沓钞票,眼泪却吧哒吧哒往下掉,何婶进来看到吓一跳。
“顾冉妈,亏了多少?”何婶凑到她跟前小心翼翼问道。
屠八妹抹把脸,撂下钱,紧紧拉着何婶两只手,想笑,却把眼泪又挤了下来。
“万事开头难,亏了就亏了,大不了把这豆腐房让给那女的,咱再另找份事做。”何婶劝慰她道。
屠八妹拍拍她手,偏头擦掉眼角的泪,再张嘴长出口气,这才对何婶说道:“没亏,还赚了点。”
“还、还赚了?”何婶让她闹得一时转不弯,眼瞪老大。
“嗯。”屠八妹点头,她拿起那沓钞票,抽出十块整钱塞到何婶手上,“这个你拿着,今儿要不是你家有春出的好主意我还开不了这个窍。”
钱是个好东西,何婶捏着这十块钱感觉份量比一只鸡还重,自家养的鸡没兑成钞票前对她而言仅仅只是一只鸡,远远不及手中这张“工农兵”的份量重。她捏着钱,想退还屠八妹又不舍,表情很是滑稽。
第四十四章 顾西失踪
屠八妹一脸真诚地说:“我真心诚意给你,你就踏踏实实收下,今儿要不是你们母子出手相助,这会我指不定还守着几大板卖不出去的豆腐发愁呢。”
“那,那我就收下了。”何婶翻出缝在裤腰带上的钱袋子,小心把钱卷着塞进去,抚平衣襟,她想起一事,早上出门时江富海特意叮嘱过她,“顾冉妈,那什么,我这还有个事跟你说下。”
屠八妹喜滋滋的用橡皮筋箍着面值不等的毛钞,闻言头也不抬,“什么事,说吧。”
“是这么个事,嗣春他阿大说,这认干闺女得有个仪式。咱乡下人破礼数多,你别见怪。”
“哦,”屠八妹抬眼看何婶,“那江大哥想怎样?”
何婶赔笑说,“他也没想怎样,就是让我问问你,他想礼拜天让你带冉妹子上我家吃顿饭,让冉妹子见见上面几个哥哥。你看……能行不?”
屠八妹以为还要搞多大个阵仗,吃顿饭,认认人,有何不可?当下爽快应承,“这是应当的,我本也想着挑个日子领她上你们家去,把家里人都认认全。那这个礼拜天下午,我就让我家老大把她、还有老七都送到这来。到时我领她俩和你一块去,她俩打小就形影不离,要是只带老八去老七在家会哭闹不休。”
老七顾西是屠八妹的心头肉,不管什么事她都忘不了老七,但是老七却失踪不见了。
屠八妹到家是四点过几分的样子,平常顾西和顾冉不是在家门前玩就是家里玩,若在家里玩她只要喊一声,顾西就会跟小鸟一样飞出投入她怀抱。可今天屋门口就顾冉一人,她不知打哪捡到一颗玻璃珠,背对屠八妹蹲在沟边正往松软的泥地里用劲摁着玻璃珠,在她脚边已有一串杂乱的玻璃珠孔。
“西西呢,怎么就你一人。”
听到屠八妹声音,顾冉腾的起身掉转头,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走过来的屠八妹。
“看你这一身,脏得要死,我这一天尽跟在你屁股后头帮你洗衣服了。”屠八妹嫌弃的上下扫她一眼,又往屋子里瞄了瞄,“西西呢?她上哪去了?”
顾冉低头搓着黏在玻璃珠上的泥,声音里透出点委屈,“冬莲说躲猫猫,然后……然后我就,我就找不到她们……躲不见了。”
“冬莲是你叫的?那是你五姐,没大没小会让人说你没家教,以后不能乱叫名字知道没?”屠八妹说着抬脚进屋,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
老四顾春芳在里屋看书,老六顾秋水也不在家,学校早几天就考完试放暑假了,今天下午取成绩单和暑假作业,屠八妹想顾西一定是老五和老六领着玩去了,也就没放在心上。进屋后她先去猪圈打了个转,又在地里摘了些长豆角和西红柿以及辣椒等小菜,返回厨房她坐在小板凳上择菜,隔着里屋窗子瞟眼老四,嘴里开始念叨,“成天就知道看书,我头天承包豆腐房也不说问下生意如何,一个女孩子考个中专师范将来有份正式工作就行了,非得念什么高中。早毕业早帮衬家里,一点不懂事。”
老四坐在床前,眼睛盯着书本,顺嘴问了句,“今天生意怎么样?”
“你现在想起问了?我还不爱告诉你!”屠八妹觉得她语气太敷衍了事,心里有脾气,有脾气她就要给她找点事,“去,给老八拎到水管前把她脸和手洗洗。”
老四知道她若抗命不遵的后果,她起身在外屋铁丝上扯下根毛巾,出来牵上顾冉去了水管前。老四拧开水笼头弯腰搓着毛巾,没提防顾冉忽拽着她衣摆欠身伸出一手去堵水笼头。立时,水花四溅,喷了老四一脸,顾冉乐得“咯咯”笑。
“难怪妈不喜欢你,真是讨厌!”老四抹把脸,拧干毛巾没好气地替顾冉擦着脸,顾冉脑袋不停扭动,喊着叫着说她弄疼了自己。“那我叫妈来给你洗,行不?”顾冉摇头,“不要!”老四说,“那你就老实点,再捣乱我就把妈喊来。”
洗完脸和手,老四看顾冉大脚趾头的指甲盖里有泥土,她皱下眉,蹲下把顾冉抱到自己腿上坐了,刚脱掉她右脚凉鞋就听对面马路上响起嘈杂声,紧接着又看到几个老头老太太颠巴颠巴自余月红家前门跑过,嘴里一路嚷嚷着朝下面去了,耳中隐约听到说是有小孩跑去下谷寨的水库里游泳淹死了。
老四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些漠不关心,给顾冉洗好脚她带着她回来,走到家门口老六顾秋水也回来了。
“冬莲和西西呢,没跟你一块么?”老四随口问了句。
秋水摇头,说;“我在同学家写暑假作业,没跟她们一起。”
老四“哦”了声,叮嘱顾冉别玩得一身泥就回屋继续看书去了。秋水跟进里屋,摘下书包,摸出成绩单,她刚进屋时看见屠八妹的布袋子挂在外屋床帐后面,知道屠八妹回来了。她走去厨房没看到屠八妹,正要问老四,听到屠八妹在后面菜园子里和人说话,听声音屠八妹在往厨房这边过来。
屠八妹去菜园又摘了些四季豆,她进来后秋水递上成绩单。
“考了多少分。”屠八妹没接她成绩单,朝她手上瞥眼径直往外屋走来。“西西呢?”她在外屋没看到顾西又回头问秋水。
得知秋水没跟老五和顾西在一块,屠八妹从她手上拿过成绩单吩咐她去找找。在这个家里,老五和老六秤不离砣,老五撇下老六带顾西出去玩却又不带顾冉令她觉得有点奇怪。
老六顾秋水在外找了一圈回来说没看见她们。
“死哪去了,看回来我不揭她一层皮!”屠八妹站在灶台边在择四季豆,边上脸盆里摆着之前择好的菜,择好四季豆她端着脸盆出来,老四顾春芳偏头看她一眼,说;“前面我听到有人嚷嚷说好像下谷寨的水库里淹死一个小孩。”
“什么?”屠八妹一听,脸色“唰”的变了,她撂下脸盆就朝外奔,“西西!”她两手拢在嘴边四顾大声呼喊着顾西,“村里你都找遍了吗?”她掉头问紧跟她出来的秋水。
第四十五章 虚惊一场
秋水见她脸色渗人,不由退了两步,一双眼紧张得不知往哪安放,结结巴巴嗫嚅几句,屠八妹明白了,一指差点将她戳倒,“回来再找你算账!”
屠八妹奔走在工农村,大声喊着顾西,她心里越来越不安,这会上班的人还没下班,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她找到最下面那栋平房时,看见几个小孩在往马路那边跑,她跟上去揪住一小孩,“看见我家冬莲和西西没?”
小孩挣脱她,“没看见。”
“你们这是去哪?”她追着问。
另一小孩回头喊了句,“水库淹死一个小孩我们去看看。”
心内仿佛有什么东西顷刻坍塌,屠八妹绷不住了,爆出两声凄厉的嘶吼:“西西!西西!”她哭着喊着踉跄朝前跑去——
“妈,等等我!”老四顾春芳跟了上来,“你先别着急,没准老五领着老七上同学家玩去了呢……”
屠八妹返身拽着她一只手,母女俩急急往下谷寨跑去,跑至半路遇着村里一老头儿,屠八妹哭丧着脸逮着老头儿大声问道:“丁师傅,你是从水库回来的吗?看见我女儿没?”
丁师傅侧耳,摇头,叹气,“看不见,沉水底了,造孽啊。”
屠八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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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老四一把扶住她,她却扬手照着老四脸上狠狠甩下一巴掌,“你是个死人呐?你一天在家什么事也不管,老七要是没了你那书也别读了!”
老四捂脸不敢委屈。
屠八妹撂下她呼天抢地朝前奔去。
水库前围了好些人,屠八妹跌跌撞撞一路哭喊着跑来,一些村里认得她的人回头奇怪地盯着她。她浑然不觉,奔至水库边,跪倒在地,捶胸嚎啕大哭。
老四跟上来察觉四周目光有异,正纳闷,猛瞥见不远处袁大妈瘫坐在地,满脸泪痕,此刻正一脸疑惑地朝她们这边看来。老四紧走几步上前,拽扯屠八妹,“妈,不是老七,快起来。”
哭声“嘎然”而止,下一秒屠八妹已一骨碌爬起,她紧紧拽住老四,“你刚说什么,不是老七?”
“是袁大妈的大孙子。”边上有人小声说。
屠八妹“啊”了声,老四下巴一抬,示意她袁大妈在那边,她推开老四急急朝袁大妈走去。
袁大妈在问她小孙子袁斌话,袁斌十岁左右,生得虎头虎脑,他眼里满是惊恐,不停点着头,待屠八妹母女走到近前时袁大妈又放声大哭起来。
屠八妹把袁斌扯到一旁,“你看到我家顾西没?”
袁斌抽噎着摇头。
屠八妹仍不放心,看眼袁大妈,又悄声问他,“那沉下去的是谁?”
袁斌抽得脑袋一颤一颤的,“我……我哥。”
“这个死丁老头,半条命都要让他吓没了!”回去的路上屠八妹愤愤不已。
老四说:“丁大伯耳背,他可能没听清。”
“你这一天太不管事。”屠八妹数落老四,“书读得再多,上不知孝顺父母,下不知爱护弟妹,有什么用?难道书本上教你无情无义只管自己的吗?”
老四不敢出声,她们中学部比小学部晚放假两天,她要后天才取成绩单,今天她一天都在家竟不知老五何时回来过?也不知她几时将顾西领了出去?
母女俩快走到工农村时迎面碰上顾爱民,顾爱民下班回家听老六说她们跑去水库找顾西后赶了来。从顾爱民嘴里得知老五和顾西还没回来,屠八妹又急起来,一路不是骂老五就是骂老四。娘儿仨回到家,建新也回来了,老五和顾西仍不见人影。
“西西到底是不是跟你五姐在一块?”屠八妹叫过顾冉问道。
“是。”顾冉吐字异常清晰,“五姐说玩躲猫猫,让我靠墙闭上眼,她说可以转身才能转。她骗人,她一直不说话。”
屠八妹下令:“老六在家看老八,其他人都跟我出去找,找不到你们一个个也都不用回来了。”
几人得令,分头寻找,建新在三食堂碰上下班回来的邓光明。自上回的事以后邓光明没来找过她,她也没去找过邓光明,两人一直在冷战。这会看到邓光明,她掉转头就往回走。
邓光明紧蹬几脚追上来横车挡在她面前。
建新脸一沉:“好狗不挡道,让开!”
邓光明一本正经地说:“你有气冲我来,何苦骂自己。”
建新眉一扬:“你什么意思?”
邓光明仍是一本正经地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建新眼一翻:“滚!”
邓光明问她:“往前滚还是往后滚?往后滚估计有难度。”
建新再翻一眼,屁股一扭,掉转头又往上走,她边走边用右手拢在嘴边喊着冬莲和顾西。邓光明微一怔,随既脚一蹬,追了上去。他告诉建新说他一小时前在上面工厂老门哨的双桥那儿看到过她俩,一起的还有几个小孩,应该是老五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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