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丹阳木
“你一看就不是个糊涂人,怎么被他们一家子给骗了呢?”孟建波阿娘说,“何婶外表看着老实,可人家那是扮猪吃老虎,装的!我家男人看着凶,不会说话,一张嘴就爱得罪人,可心地好啊。”
“你越说我越糊涂。”屠八妹说:“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就直说吧,你这样七扯八拐的我也不明白啊?”
“我跟你说,你不知道他们家打的什么主意,可我知道。他们一家就没一个是吃素的,你小心把个好好的闺女白送给人了,那何婶一天到晚没教你闺女好呢!还有啊,他们家为什么同意你闺女把户口落到他家?那人家是打了算盘的,先当闺女养着,日后给他们家嗣春娃子当便宜媳妇呢!”
“不可能,何婶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得过他们,你一定是误会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屠八妹嘴上说不相信,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第九十六章 嚼舌根
屠八妹拎着热水瓶回了病房。
病房里,一短发约摸十一二岁的女孩,手上拿着一块写字板在教孟建波做算术。这是孟建波的二姐,孟丽君。
孟丽君看去就不像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的女孩,眉目间有着与她这个年龄不相仿的世俗气。屠八妹注意到孟建波阿娘进来时,她瞟向孟建波阿娘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给建波补课呢。”孟建波阿娘米婶见到她,却堆起一脸讨好近乎谄媚的笑。
孟丽君没理她,连“嗯”一声都不屑扔给她,只用手指敲着写字板问孟建波,“还没算出来呀,你是不是猪脑。”
米婶赶紧说:“建波还小,这才刚上二年级,再说他这不还住着院呢。”
“你不能惯着他!”孟丽君绷紧脸瞪着米婶,“他摔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脑袋。老师说了,好好学习,才能天天向上。他成绩本来就差,再掉几天课明年肯定得留级。他要当了留级生我和我姐都跟着丢脸。”
到现在为止孟丽君也不能确定孟建波是不是她亲弟弟,孟主任两口子当年把孟建波领回家时瞒着两个女儿,说是工作忙一直把孟建波寄养在乡下亲戚家里。至于孟建波为什么叫管孟大夫妇叫阿大、阿娘,莫芝兰给女儿的解释,孟建波是吃他阿娘奶长大的,所以他们才叫孟建波那么叫。
对于孟建波,孟丽君是不大喜欢的。孟建波没来他们家之前她是家中老小,有什么好吃的父母都会多给她一点。自打孟建波来后,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孟建波,这令她很不满,时常背着父母欺负年幼的孟建波。孟建波稍犯一点事她会立即报告给父母。因为她,孟建波也没少挨打。
“那要天天向上不得把老天顶个窟窿。”米婶心疼儿子,轻声叨咕了一句。
屠八妹对米婶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但对孟丽君却是不喜的,小小年纪说话没大没小,一脸的势利刻薄。这要长大嫁去谁家都不招婆婆喜欢。不过屠八妹对她手中的写字板感兴趣,她留神注意看了看,孟丽君在上面写满字,然后拉动边上的竖条杆,轻轻一划拉字就没了。然后又可以重新再写。
“小姑娘,你这个东西在哪买的,哪儿有卖。”屠八妹问孟丽君。
“是我姑奶奶从上海带来的,她国庆来的时候专门买给我的。我姑奶奶在上海。”到底是小孩子,孟丽君炫耀好东西时脸上就洋溢出笑容与得意。
毛四杰用铁调羹舀着雪梨罐头,边吃边看武侠,两耳还揽着闲话。他抬头瞅眼孟丽君手里的写字板,不以为然地说:“这玩意市里百货商店应该也有,姨你要想要的话,过几天我去市里叫上建新我俩去百货商店看看,给你买个回来。要没有卖的,回头我跟我老舅说一声,让他吩咐人跑趟上海给你买回来。”
建新攀上高枝搭上毛厂长家,不必屠八妹刻意去了解,工农村那帮三姑六婆就早把毛四杰家的社会关系打探得清清楚楚,并一五一十向她做过汇报。
“那敢情好,要有就给我先买五六个,等买来我再给你报销。”
要想提升小合作社的人气,就得进购一些大合作社没得卖的东西,要是人家想买的东西回回在小合作社能买到,一来二去这人可不就习惯往小合作社跑了?
“没问题,你就在家等信好了,我一定给你办妥。”毛四杰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
“就这么好看?什么书呢。”屠八妹问。
“七剑下天山。”
毛四杰话音刚落,徐慧和莫芝兰有说有笑的进了病房。
徐慧穿着之前去小合作社时穿的枣红色呢子大衣,脖子上裹根驼色羊毛围巾。她姿色平平,加之这些年养尊处优身材发福,穿衣服好看是谈不上,但雍容华贵还真有几分。
莫芝兰还在走廊上就猛夸徐慧这件衣服穿上身效果好,屠八妹心里想着,这莫医生外表看去清高,没想到表里不一,心里不觉有些轻看她。
徐慧进病房看见屠八妹,微微笑了笑,语气不冷也不热的跟她打着招呼,“来了,快请坐。”因见屠八妹站着,她下巴朝邻床空铺点点,“坐吧,站着干嘛。”又说毛四杰,“光顾看书,怎么不招呼人家坐呀。”
屠八妹说:“不坐了,我才跟毛四杰说,等你送饭来我就回去。我还得去店里打个转,那我就先走了。”
“好,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屠八妹走出病房门就听莫芝兰问徐慧,“那不是豆腐房的吗?听说以前也是厂里的正式职工,去豆腐房后人家又给她取个外号叫‘豆腐西施’,她怎么跟你扯上关系了?”
“她女儿,就是元旦汇演领跳‘万泉河水’的顾建新,和我家四杰是同事,都在我家老毛单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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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芝兰“噢”了声,带着点意味深长,又说了句,“穿得还挺鲜艳。”
莫芝兰语气淡淡的,屠八妹在外听着却刺耳,因为她语气里的这种“淡”,你一听就知道透着对你的轻视。她和莫芝兰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从来也没有过交往。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认识她,也架不住她看不惯你就要在背后妄议你中伤你。
屠八妹身上这件蓝色碎花棉衣外套去年洗过几水,只不过这颜色越洗越亮,可亮又怎么了?谁规定寡妇一年四季就只能穿黑、灰、白三色?
至于徐慧会说什么屠八妹已无意再听,她挺直腰杆快步出了住院部。她刚从医院大门出来,下班卫子响了,等她走到厂门哨就正赶上自行车大军。
屠八妹看见了顾拥军,顾拥军也看见了她。
略一迟疑,顾拥军往边上靠过来,下车停在屠八妹前面。
屠八妹打顾拥军身边过,目不斜视,昂首挺胸而去。
第九十七章 撤资
热脸贴了冷屁股,顾拥军怄一肚子气,她狠狠朝屠八妹背影剜上一眼,尔后一脚蹬上自行车,昂头带着冲天的脾气打屠八妹身边擦身而去。
“死娼妇!”屠八妹恶声低骂。
屠八妹脚快,不一会就走到大合作社那,看到不少人下车拐进大合作社,她心里的无名火更旺了。
小合作社目前的生意虽不至亏本,但也没钱赚,再这样下去每月就赚个累。屠八妹想着光是自己一家的生意还好,问题她当初拉了江有春进来,人家还是背着债进来的。先不管何婶和江富海人品如何,江有春这小伙子勤快踏实她是看在眼里的,人家信任她才跟着她干,无论如何她想着要对得住人家才是。
盯着大合作社进进出出的人,屠八妹心急如焚下还真想出一招,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她快步朝下面走去。
小合作社门庭冷落,江有春坐在店内两道眉毛都拧成疙瘩了,见屠八妹进来他忙起身,喊了声:“婶,回来了。”
“跟你说个事。”
屠八妹想了个主意,做块小黑板摆在豆腐房案板上,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做个捆绑式促销。
“买包盐买块肥皂咱都搭一本田字本或一根铅笔,搭的东西就按进价。先把人都拉到咱店里来,让大家伙习惯往咱店里跑,就不怕生意慢慢做不起来。你看怎么样?”
江有春眼前一亮,但跟着又黯淡下去,他说:“这主意好是好,可咱们前脚这么干,人家后脚也跟着干,只怕管不了多大用呢。”
“他们生意好,不一定会效仿咱们。他们若效仿倒是好事,说明客源被咱们拉来了一些。只要客源多了,咱把服务提上去,再进些他们店没有的可又实用的货来,还怕没有生意做?”
江有春琢磨一下,觉得可行,遂点头,“我听婶的,就按婶的意思吧。小黑板我明天回趟乡下找木匠做两块,弄平整了上点黑油漆能写字就成,再让他钻个孔用绳挂起来,一块挂在豆腐房,一块挂在店门外。”
“成,也不让人白做,咱花点工钱,这钱婶来掏。”
“不用,一点活路顺手就做了。”
“那不成,咱不要人家的便宜,劳烦别人总是欠着人家的情。”
“要不,咱给他一斤豆腐吧?”
“行,再加半斤油豆腐。别搞得小里小气,让人背后说咱闲话。”
两块小黑板很快就做好了,然而,江富海却在这时提出撤资。
“你就告诉她别人给你大哥说了门亲事,咱家等着这钱给你大哥娶媳妇。”
“阿大,你这不是为难我婶吗?你说往回拿钱就要拿,让婶一个女人家的上哪弄一千多块钱去?”
江富海说:“那是她的事。你当我是为着自己好?原先你在豆腐房还能挣几个钱回来。现在倒好,成天瞎忙活,她那豆腐房生意再好也没你啥事。你说你整天忙前忙后图个啥?自打你去镇上做工,家里活路你也伸不上手,伸不上手你倒是往家拿钱呀?你不拿钱还贴苦工白干,我怎么对你兄弟们交待?”
江有春闷声说:“那做生意哪有一下子就回本的。”
江富海发怒,眼一瞪:“小兔崽子,你这翅膀还没硬就敢跟老子杠上了是不?趁着眼下还没赔本你赶紧跟她张口,这钱还能全乎着要回来。要等生意一落千丈,钱赔进去了,那赔的钱也就有你一份,你到时想往回拿也拿不回几个钱。”
家里大事向来是江富海定夺,何婶以前是从不插嘴的。可自打何婶去镇上卖菜,这段时间又天天往合作社跑,见的世面不同了,思想境界也就不同。
“他阿大。”何婶说:“要不再缓缓吧,他婶不是正在想法子把生意做起来吗?这做生意总要担点子风险,万一咱撤了回头那生意让她做旺了,咱不得后悔死去?”
“你懂个屁!”江富海冲她凶道:“要能发一开张就能发,如今不死不活的就别想有个好!那豆腐房开张头个月不就赚了?开门不见红就好不了!退一万步来讲,咱要把钱拿回来,她真把生意做旺了,那也只能证明咱江家祖坟没冒青烟,没那命!咱就只能守着泥土吃饭,安安稳稳做咱的农民。”
“你认命我可不认。咱俩做一辈子老农民没啥,不能让咱家娃儿也都跟咱俩一样,守着土地过一辈子。”
“你个农民不守着土地你想守啥?如今长本事敢跟老子顶嘴对着干了?几时有你插嘴的份了?”
“我怎么就不能说话?那镇上人过日子都是两口子商商量量着过。冉宝她三姐攀上厂长家,你这时节逼着她妈拿钱,关系搞僵了日后能有你的好?”
“她攀得再高跟咱也没关系,你少做那白日梦,泥腿子凭白想吃上商品粮,你也真敢想。”
“那农转非的也不是没有,就你死脑筋。”
“我抽死你!”
听何婶居然敢说自己死脑筋,江富海一气之下脱了鞋就要抽何婶。江有春上前几步拦住他阿娘,“阿大,你先消消气,这事你先容我想想。”
何婶躲在江有春身后,一脸不愤地探出头,“你别挡着,你让他打,让他打,看把他能耐的,打自家婆娘算个什么本事……”
“反了你了!”江富海掀开江有春,扯过何婶按倒在地就下狠手揍她,刚抽得一下,何婶就扯开喉咙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江有春犹豫着想上前,他大哥也往前跨了一步,江富海喝道:“谁敢上前劝一下,老子就打断他腿!”
何婶被抽得满地打滚,顾冉在院外逗小鸡,听见何婶惨叫她跑进来。一见之下,哇的哭了,她上前抱着江富海大腿,“干大,呜呜……”
顾冉很能讨江富海欢心,何婶有时起得早见顾冉睡得香甜就没带她去镇上,都是江富海带着顾冉。顾冉来乡下后性恪慢慢变得活跃,无论跟着江富海去田里还是在家里,她都会帮着干点活。江富海在家干活或抽烟都喜欢蹲着,顾冉看见,她会一声不吭跑去搬来凳子喊他坐。
“今儿念在冉妹子替你求情的份上,老子暂且饶过你,要有下回看不抽死你!”江富海把鞋子甩在地上,伸脚趿上鞋,悻悻瞪眼江有春,“明儿就把钱给老子拿回来。”
“别听那老不死的。”何婶挨了打,却不害怕,她悄悄跟江有春说,“你阿大出了气就没事了,你这些天待在镇上别回来。”
江有春点头。
小黑板在豆腐房外挂起来后,别说,小合作社的生意还真是有了好转。这人都是爱占便宜的,再者谁家没个念书的孩子?田字本和铅笔虽要不了几个钱,可便宜一分也是便宜啊,弯下腰地上还不一定捡得到一分钱。
小合作一下门庭若市,屠八妹心里松口气,她跟江有春商量,过几天去市里补货,往后店里新到什么货都第一时间在小黑板上公告。
建新托人带信来了,说是钱不够用,让屠八妹给她寄点钱去,她下月发工资就还给屠八妹。
礼拜天,屠八妹打发江有春去进货,又另派爱民跟他同行,她让爱民带去三十块钱,又另备了些吃的给建新。
爱民和江有春在车上碰上邓光明,邓光明是去市里找建新的。
这一阵子邓光明跟建新断绝关系,他整天无精打采,今天终于想通,他决定还是去找找建新。她在市里学习,他冷不丁找去,没准她一感动,这两人关系还能缓和。
中巴车买票上车都是随便拣位子坐,邓光明上车后看见爱民边上位子空着,他径直就朝她走来。
“去市里啊。”他坐下后跟爱民打招呼。
“嗯。”爱民说,“去看看建新,我妈让给她送钱和吃的去。”
“你一个人去?”
“不是,还有江有春。”
江有春没挨着爱民坐,他坐在后面一排,邓光明上车时没注意。按江有春的性子他通常不主动跟镇上人打招呼的。但因上回去市里进月饼回来,邓光明帮着他搬过月饼,眼下邓光明回过头看他,他觉得不招呼一声说不过去。
“上回你替我搬月饼,我还没谢过你。”他腼腆地笑笑,抢先开口跟邓光明打了声招呼。
“应该的。”邓光明说。
这应该的是什么意思?江有春心里暗替他惋惜,在他看来,邓光明要比毛四杰强上一万倍。可他觉得没用啊,得建新觉着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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