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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风储黛

    “能……不见么?”墨廿雪按捺火气,决定善意地同他打商量。

    “不行。”老头摇头,银白的须发绑得很不规矩,但不规矩里却透出几分旷达不羁来。

    “那怎么不行?”墨廿雪明眸含水,轻咬着自己娇软的唇,“你家徒弟喜欢我,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见他?要是见了我不喜欢,你难道还打算强逼我?我好歹是一国公主,我誓死不从的。”

    “都说了见了便知道了。”

    老头有些不耐烦,紧跟着他贴着船壁,神思不在地喃喃:“这要我说,若老头我是个大姑娘,我也会喜欢啊,多俊俏的小伙啊……”

    “噗——”

    小船沿着并不宽敞的江面一路北上,远望如湖绿水蓝之中一点芥子,远雾朦胧,将江花的妖艳染上几分撩人的隐约。

    墨廿雪头晕脑胀,跌宕的小船上,一直吐了一路。

    到了对岸,弃舟从车,墨廿雪看到一辆候在码头的马车,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不到你准备得还挺齐全的。”

    “哼。”老头儿这声哼声里多少有些得意。

    其实这时墨廿雪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三成,走路不成问题了,但跑动什么的却还是奢求,看来怪老头把这个药力发散的时间掌握得非常好。

    但这也是墨廿雪十八年来,双脚第一次踏上异国疆域,南北通商已久,这里的码头人烟繁华,往来的船只商队熙攘如云。但若仔细看,其实也没什么,北夜的山还是山,北夜的水也还是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她不甘心地闷头上了马车。

    从南幽出来,赶路便赶了三天,好在这怪老头的住处毗邻南幽,剩下的马车路段倒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这一路上,墨廿雪的力气在渐渐恢复,她无数次想要跑,但怪老头把车赶得比她的千里马尘霜还快,要跳车……呵呵,她认怂。

    入目柏树苍翠,远望之山峰如簇,连天巉碧,掩映之间重楼叠檐的山门露出几方边角,还有那山门前默默孤郁的老钟,噙了一将吐未吐的寒烟,于黄昏之中垂垂迟暮。

    怪老头和她站得很近,似乎防备着她,怕她跑了。

    见她一直看着远处的寒山寺,突然太息:“我那个不争气的小徒弟说,要是娶不到你,下辈子就在那儿待着好了。”

    “呃?”墨廿雪一怔,有点不敢相信,眸中很有几分惊疑。

    怪老头和她对视,沉重地点头:“他是认真的。”

    “那要是他真做了和尚,我看行。”墨廿雪感念道,“你们师徒几年不见,想必平素也是聚少离多,让他在这住着,你们做个山邻也挺好的。”

    老头憋了一口郁气,神色古怪地说道:“我同意了,他爹也未必同意。”

    “这倒是。”

    老头推着墨廿雪往山里走,他跟在身后,墨廿雪被这双灵敏的眼睛盯着,想跑都跑不了,只能趁着上砧板之前,最后努力一把了。

    她边走边道:“你的小徒弟有家人,怎么会跑到深山老林来给你当徒弟?”

    这是挑拨离间的开始,征兆很明显了。

    老头转了转眸,墨廿雪提着杏黄色的裙摆往上走,顺手折了几片横生的冬青叶,老头识人断事无数,焉能看不出这个故作镇定的丫头的紧张?

    他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微微一笑,“说起来,还要托你的福。”




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37
    ……

    秦夫人的病情吃了药未见好转,反倒加重了不少,大夫看过以后,都说秦夫人忧思过度、心结难解。

    秦蓁请不起人照料,但这段时间春锦阁收货急切,锦娘本就是她的恩人,自然不好不去。折中之下,她用瘦弱的身板背起了母亲,每日南门到东门一个来回。路程迢远,过路人都佩服她一个弱女子的毅力,称赞这是个孝义女子。

    有一些认出她的人,对秦蓁的看法也有了改观,也不禁为她坎坷的身世唏嘘不已。

    这日她照例背着秦夫人回家,才到家门口便看见了门前久候的宋玦,他来回踱步,偶尔往大门张望,但一回眸,看到从外边归来的秦蓁,明显愣了下。

    秦蓁背着重病染身的秦夫人,将她往上托了托,低声道:“娘,到家了,我带您进去歇一歇。”

    “我不累。”秦夫人心疼,又气自己不争气,喘着气道,“累的是你。”

    秦蓁摇了摇头,路过宋玦之时目光甚至没瞟一眼,她背着秦夫人,拿钥匙开了门,匆匆而去。

    没过许久,又返身出来给关门。

    宋玦赶紧跟上,趁着秦蓁没拢上,顺手一推,秦蓁将门半阖,她就站在门里边,神情疲惫,“宋公子有事么?”

    不过这么短短几日,她瘦得形销骨立,两颊有些微凹陷,只有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有几分清明。

    他一出声,声音突然哽住,“婉兮……”

    “宋公子找错人了,这里没有秦婉兮。”她淡淡地道,“您该去别处,或者,去解语楼。”

    “那天我不是去找女人的……”

    “不管是不是,与我都没什么干系。”她拉着门阀的手瞬间收紧,唇内的肉被咬出一丝腥味,“你,于秦婉兮是陌路,于我,是彻底的陌生。我知道你们家的人都想补偿我,包括你,可是,真的没有这个必要,和离意味着两清,宋家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

    说罢,门扉重重一合,落下几缕积灰,里头门栓闷响,已被死死扣紧。

    他扬手敲门的动作生生一滞,苦得说不出话。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开始这么不安,这么惶恐,这么寂寞?好似注定了他宋玦命中该有此劫,姹紫嫣红开遍以后,她袖手离去,他泥足深陷。

    不可自拔,又可笑地借口弥补,奢图靠近。

    ……

    墨廿雪现在苦逼地成了哑巴。以前动不动就说人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如今轮到自个儿,方明白个中滋味真是不好受。

    这怪老头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看着三十上下的俏娘子。老头称她“绡绡”,又称她“老婆子”,墨廿雪便好奇心作祟,问了一个女人的年龄。

    怪老头洋洋吹嘘道:“她啊,也就比我小五岁,今年五十八了。”

    “……”她要捂下巴了。

    墨廿雪如今表达意思很费劲,须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这还是绡绡提供的“好主意”。

    绡绡剜了怪老头一眼,嗔了声,转头又笑道:“小姑娘你不用怕,这个药只能暂时麻痹喉腔,让人发不出声音,其实没什么大的坏处,主要是我们家老头子想让你考察一下徒弟,怕你一出声泄露身份,所以才出此下策。”

    知道是下策就好。

    但为了避免泄露身份,墨廿雪还生平第一次穿上了这么粗糙的衣服,脸上贴上了一张不知道什么皮的皮,流云飞墨般的秀发也用什么蜡打过,油光瓦亮的,别说她父皇派的人找不找得到她了,便是墨汲亲自站到她跟前,也认不出了……

    这副鬼样子。

    往铜镜前一站,陌生的人脸,丑得让她没勇气看第二眼。

    她不甘心地在桌上写:你的易容术太厉害了。

    这不是第一个人这么夸她,绡绡笑得风情万种。

    其实墨廿雪也看出来绡绡是个好说话的人,便又写道:如果我看不上你的小徒弟,能把我送回南幽么?

    “这……”绡绡和老头对视一眼,老头提步走开,这话不想搭,绡绡便负责任地答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坏人,要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便送你回去。”

    墨廿雪想这感情好,等过十几天,成婚的日子过了,回去也无济于事,还免了旁人说她老爹的闲话。像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她假意观摩几天那个小徒弟,惺惺作态就可以了,很简单。

    她想得很美满。

    老头和绡绡挺会享受,年纪大了以后避入山林野间,这里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竹舍三两间前后相拥,门前一溪漂碧流水,水上驾着五丈长的竹桥,出入都要过桥才能方便。桥墩下系着一只不大的小船,终年停泊,已显陈旧。

    墨廿雪又等了两天。

    第三天,夫妇俩在竹舍前摆了棋盘对弈,这两人都是个中高手,一个步步为营心思缜密,一个攻势凌厉落子如飞,精妙的对局看得墨廿雪目瞪口呆,好几次想大叫,但一张口才发现自己是只悲催的小哑巴。

    下棋下到一半,精妙之处,绡绡玉手执白,凝视棋盘,似在不动声色地思索,墨廿雪也跟着她在想。但她是半个外行,想到一个地方,也不敢出声提醒。

    此时一道流珠溅玉的声音突兀地闯入耳中,墨廿雪脑中嗡嗡成鸣,只剩下那声淡逸如水墨的——

    “师父。”

    第四十一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初林晨晓,白衣男子站在不远处,那一片竹桥上幽静的曦光里。

    他置身的地方,似泛着昭槿鹿葵的清香,那里的氛围浸透了一种诗意的灵韵。

    “……”

    墨廿雪第二次发现自己是只悲催的小哑巴,要不然此刻她应该大叫:麻蛋,怪老头的小徒弟是沈阙?!

    她一根手指头激动地指着他直颤,却又想到绡绡的叮嘱,和自己即将与他周旋几天的计划,生生把指头收了回去。可心底仍然热血沸腾,她想了他这么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沈阙对她这个奇怪的动作看了眼,对着她目前的这张脸,眉峰攒起,绡绡执着白子招手道:“过来过来,师母这局就要输了!”

    “嗯,好。”沈阙很从容地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墨廿雪总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就如同暴发户和簪缨世家的区别,他好像释放了一些压抑的东西,整个人看上去那么灵光出尘、秀逸不凡,那身雪衣能发光似的,就像,就像月下的凝光竹,珠玉生华,如圭如璧。

    一傻眼,再回神之际,棋局已经终了。

    墨廿雪愣愣地看着怪老头悔之晚矣的神情,绡绡将黑白子分拨装入两个精致的檀木盒,沈阙的折扇敲着棋桌,闲散地笑道:“师父,我们三年不见,你何时收了个关门弟子?”

    他笑着冲墨廿雪颔首。

    墨廿雪心如鹿撞,却还忍着一股惊涛骇浪,若是……若是她嗓子不那么哑,脸皮不那么丑,头发不那么油,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忍着什么都不做。

    老头闻言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关门弟子,不是小妾?”

    他敲扇子的手一顿,看了眼已经目露凶光的师母,再看一眼浑然不知的老头,凑上前低笑:“师父你敢吗?”

    “……”

    绡绡满意了,老头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臭小子!混账小子!翅膀硬了,到处埋汰你师父!”

    “哈哈哈。”沈阙笑得很开怀。

    老头子愈发气得脸色涨红,郁闷得要喝水,冲墨廿雪吩咐道:“你去泡点儿茶!”

    这么生硬的使唤语气,墨廿雪可从未享受过这种“礼遇”,但居然觉得挺好玩的不想拒绝,她走上前,折腰在棋桌上写下几个字:要多少?

    她的食指纤长白皙,根本就不是干活的手,而是娇生惯养保养出来的。

    不过沈阙仿佛奇怪的不是这个,他问的是:“你哑了多久了?”

    墨廿雪转了转眼珠,要写字,老头替她回答了:“不久,就几个月。”

    “难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墨廿雪,“不会手语。”

    他的目光很专注,但也灼灼,墨廿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哆嗦了下,彻底站直了,没等老头说要多少茶水便进去泡茶了。

    当她泡了茶端出来,老头先给自己满杯,轮到沈阙的时候,他轻细地皱了下眉头,“师父,你这新弟子泡茶的手艺,真不怎么样。”

    你敢嫌弃?墨廿雪心里剐了他一刀。

    不过她表面上却是一副得了批评后的委屈模样,这让沈阙十分后悔说错话了。

    老头喝了一口,确实放下了杯盏,“你闻一口就知道了,我却还要尝,到底是不如你们这种王孙公子喝的茶多。”

    “师父,茶都喝过了,”他两只手肘撑着桌角,眸光沉下来,“你总该告诉我,你叫我来做什么?”

    老头一激灵,捧着水杯吹了吹,茶香浓郁,他尴尬地低头,目光却往墨廿雪处瞟了眼,然后飞快地说道:“就是,我刚收的这个关门弟子,我看她模样周正,心灵手巧,所以想给你们搭个线……”

    这话说得墨廿雪就不乐意了,模样周正?他老婆把她弄成这副鬼德行,真难为他怎么还有脸皮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阙愣了,不过只有极短的时间,他恢复方才的从容和沉寂,“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

    他的“心有所属”?墨廿雪的心猛烈一跳,突然如擂鼓阵阵,不可抑制不能收拾了起来。

    “哎你听我说,我这个新徒弟……”

    老头话没说完,沈阙突然沉怒起身,拂袖而去。

    见他人影转过竹舍左畔的回廊,隐匿不见,老头一边长叹一边摇头,冲墨廿雪耸肩道:“看到了?我那不开窍的徒弟?”

    墨廿雪点头。



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38
    “这么多年了,我就从来没听他的嘴里提过别的女娃,也是够痴情。”作为师父,某怪老头开始自卖自夸,绡绡连连使眼色让他收敛,却没堵住他的口若悬河,“女娃啊,这种痴情的种子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你可要抓紧了,仔细把握着,他师娘当年……”

    “你够了!”绡绡怒了,杏目焚火,将怪老头提着耳朵揪走了。

    明明她才远来是客,怎么最后得个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墨廿雪叹了一口气,将桌面上的杯盏收拾好,正要拿进竹舍里屋,却在一转身间,眼尖地发现地上的一根杏黄穗子。她放下东西,将穗子拾起来,上头绑着一块玲珑的黄龙玉,应该是扇子之类上的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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