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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已有勇士留下生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方枣

    友挚以为他不乐意。

    因为刚从风雨里来,她身上犹带着氤氲的水汽。抬手抹了把脸,友挚开口道:“你要是来不了,也可以让大米回去的时候顺道给我捎点钱,我现在身无分文……”

    石征打断她:“你是在哪给我打得电话?”

    从来电显示看,这是来自本地的一组固话号码。

    友挚扫了眼玻璃门上贴得“大同旅社”的字样,答道:“大同旅社。”

    石征问:“旁边有人吗?”

    友挚点头:“有。”

    她现在打电话的位置正是大同旅社的前台。说是前台,其实只有一张旧桌并一把塑料圆凳,而老板则是一名肥胖微秃的中年男子。

    此刻,这位肥胖微秃的老板正守在桌前入迷的看着电视。

    石征道:“把电话给他。”

    友挚依言,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肩膀,然后将手中电话递出。

    中年男子接过电话,用方言跟那头的石征叽里咕噜一阵交流。

    很快,老板就把电话还给了友挚。

    友挚“喂”了声。

    石征低沉说道:“我现在就过去,大概一个小时能到。”

    友挚松了口气:“你知道地儿了?”

    石征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叼出一根到嘴里:“差不多吧,实在不行还有导航。”

    友挚问:“要不要我去路口接你?”

    窗外大雨如注,石征道了句,“不用。你自己开间房。我刚跟老板说了,等我到那儿再给他付钱。”

    友挚:“好。”

    眼看通话就要结束,她忙叫了句:“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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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征捏着打火机的手顿了下,问:“怎么了?”

    友挚吞吞吐吐半天,最后捂着话筒小声道:“那个……你来得时候,能不能帮我买包卫生/巾?”

    石征正在点烟,打火机蹭开时发出“吧嗒”一声脆响,结果就没有听清她说的最后几个字。

    “你刚刚说什么?买什么?”吐出口烟,石征问道。

    这时,大同旅社的前台恰好来了几个客人登记房间,一时闹哄哄。

    友挚转过身去,有心要避开众人说话,她声音压得极低:“帮我买包卫生/巾!”

    石征皱眉:“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友挚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道:“能听见吗?我说,帮我买卫生/巾。”

    石征:“你大点声。”

    友挚忽然怒起:“帮我买卫生/巾!!!”

    话音刚落,顿时——原先吵闹的前台诡异般安静下来。

    友挚回身望去,现场七、八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瞧。吞了吞唾液,友挚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电话那头,石征:“……”

    “喂喂,能听到吗?”友挚低头去看脚下的白色地砖,以此掩饰自己发烫的面皮。

    石征把烟从嘴边挪开,说了句:“知道了,我会帮你买。”

    “唔唔,那你要注意安全。好的,先这样吧,你到了再给我打电话。”说完,也不等那头石征有所表示,友挚便一把掐断电话。

    完后,友挚转过身,顶着众人的异样眼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对老板说道:“请给我一间房!谢谢!”

    老板将她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然后慢吞吞去柜台下摸出一把钥匙来交给她:“押金200,房费150。”声音平铺直叙,毫无起伏。

    友挚硬着头皮道:“那个,房费……还有刚刚我打电话的钱,一会有人来帮我付。”

    果然如石征所说他事先打过招呼,老板并没有为难友挚,只拿出了一个登记本要求友挚填写。

    填写完后,友挚将本子还回去。

    老板扫了眼,便将登记本放到一边:“身份证呢?”

    友挚垂着眼皮:“等付钱的人来了,登记他的。”

    老板便不再吭声。

    友挚上楼前问了句:“请问房间热水最迟供应到什么时候?”

    老板懒洋洋答道:“夜里十二点。”

    “谢谢。”

    友挚没有任何行李,她空着两只大手来到二楼靠东的一间房。

    将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半圈,然后打开房门走进去。

    房内设施陈旧,右手边是卫生间,左边靠墙位置摆了张矮柜,柜子上放着一台电视机。除此外,还有两把简陋的沙发椅。

    且房间逼仄,当中一张大床几乎就占去三分之二的面积。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房间虽没有安装空调,但是窗下有一排老式的铸铁暖气片,把整个房间烘得暖融融的。

    友挚反手关上房门。

    现今是非常时期,她也顾不得讲究,一面将身上半湿的冲锋衣脱下,随手搭在门后的挂钩上,脚下一面脱着鞋袜。

    要说现在她最想干的事情就是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然后换身干净衣服,躺进被窝昏天黑地睡上一觉。

    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她一没有浴缸可供泡澡,二没有干净衣物可做替换。

    更糟糕的是——在来此之前的路上,她已经将随身最后一片姨妈巾给用完。假如石征今晚买不来姨妈巾,那么明天她恐怕就要“裸/奔”了。

    趁着等人的间隙,友挚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她先把袜子给洗了,又刷干净运动鞋,然后一并放在暖气片上烘烤。

    做完这一切,她瘫倒在床上再不愿动弹。原本只想着眯一小会,最后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直到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音给吵醒。

    瞥了眼床头柜上的座机,友挚一个激灵坐起,然后翻身直接从床尾横跨到床头,伸手接起电话。

    那头传来熟悉的男音:“我到了,你下来吧。”

    挂了电话,友挚就急匆匆往外走。

    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又跑回去趿上塑料拖鞋,连外套都没披,就一阵风似的冲下楼。

    楼下,石征立在那里。上身一件夹克外套,没有系扣,他双手随意的插在兜里,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约是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不知怎地,友挚感到心底好象被戳了一下。她走过去,轻声道:“你来了。”

    石征“恩”了声,从兜里掏出一只黑色小袋递给她。

    心知那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友挚的脸上顿时就有些发烧:“谢谢。”

    石征回了句:“不客气。”

    两人在前台站着,一时无话。

    原本来得路上,石征是带了怒气的。

    只要想到深更半夜她一个女人游荡在外,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他心底就蹿起一把无名火来。

    这是有多不靠谱?有多任性?

    可是真等见了面,他原先积攒的那些怒火却在听见她说“你来了”的时候,转瞬熄灭。最后,到底没有将那些责备的话说出口。

    “房间我已经付过钱,你安心住着。”他对友挚说,“明天我送你回金平县。”

    友挚暂时忽略了他那句明天送自己回金平县的话,她追问道:“那你呢?你今晚不住在这儿?”

    石征摇头:“我问过了,现在没空房。”

    友挚皱了皱眉:“难道你要连夜赶回大茂乡?”

    石征还没有决定。他怕友挚担心,忙说:“我自己看着办吧。”眼睛从她身上扫过,见她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针织衣,他催道,“天冷,你赶快回屋吧。”

    友挚咬了咬唇:“去我那儿吧。现成的一间房,不睡白不睡。”

    石征抬眼去看她,眼里闪着复杂的光。

    友挚与他对视:“怎么?你不乐意?”

    石征垂下眼皮:“不是。”

    友挚逼问道:“那是什么?”

    “我去车上窝一夜。”说完,他掉头就要往外走。

    友挚当做没听见,“你就不想知道我路上遇到了什么?”她跟他身后喊了句。

    石征迈出去的脚步不由一顿。

    早猜到他会拒绝,至于理由——友挚根本不耐烦去听。

    冷风透过玻璃门的缝隙灌进来,她不由抱紧了双臂,一面跺了跺脚:“走吧!去我那儿,路上发生了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第三十七章

    最终,石征还是跟她上了楼。

    友挚拿钥匙开门。

    门开了,她率先走进去,回头却见石征仍愣在门口。

    她冲他招了招手:“进来啊。”

    石征没吭声,闷头走进来。

    友挚反手将门关上。

    她随手一指,对石征说:“你先坐,我一会就来。”然后提着那只黑色小袋钻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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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征听见木门发出“砰”地一声响,墙上有石灰簌簌落下来。

    他低头看了下床角,又扭头去看了看窗下摆放的那两张旧沙发椅,最后还是决定走向沙发椅。

    他在椅子上坐了有五分钟,直到听见卫生间里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紧接着,卫生间的门由内被拉开,友挚从中走出。

    石征不光帮她买了姨妈巾,还贴心的备齐手纸,友挚打开袋子才发现。不得不说,这的确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你喝水吗?”友挚移动到柜前,扭头问石征。

    “随便。”石征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没有异议,友挚拿起电壶准备去卫生间接点水回来烧。

    依着习惯,她打开壶盖朝内先看了看。这一看,友挚不由皱起了眉头。电壶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内壁结了厚厚一层黄垢。

    友挚选择了将电壶放回原处。她对石征抱歉道:“这个太脏了,不能用来烧水。”

    石征摊了摊手:“那就不烧。”

    “要不,我去问问老板……”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石征打断。

    “别忙活了,我不渴。”石征叫住她,“你先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好。”友挚依言,走到他身旁的另一张沙发椅坐下。

    石征看着她:“大米说,你老早就从玉罗沟加油站出发。路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跑到喜鹊镇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大同旅社正是位于喜鹊镇与国道交汇处。

    如果之前他没有听错,友挚离队是为了返回大茂乡。可是大茂乡和喜鹊镇,这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友挚一声唉叹:“说来话长。”

    石征瞥她一眼:“那就长话短说。”

    友挚“哦”了声:“点儿背呗。路上拦到辆黑/车,把我钱包、手机都抢去了。就连我这个人都差点……亏得我机灵,趁他们中途停车去方便,给我逃了出来。当时天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不敢走大路,怕被他们追上。我就专拣那种小道走,走着走着,后来就到了喜鹊镇。”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石征知道当时那种情况一定非常惊险。

    “你看——把我脚都走出水泡了。”友挚抬起光脚板,冲他委屈道。

    石征盯着那只脚看了有几秒,眉头拧得死紧。

    友挚对手脚的保养一向到位,尤其是脚,定期都会去死皮。此刻,与白嫩脚面呈鲜明对比的是脚掌前后那几个凸起的血泡,看上去竟有点触目惊心。

    石征说:“你这样不行。必须得把泡里的血水放出来,才能好得快点。”

    “怎么放?”友挚抬眼去看他,“我一没工具,二没技术,我可放不了。”

    石征顿了顿,道:“这个不难,我来想办法。”

    友挚觉得这话听着无比熨帖。

    脚上起泡的插曲揭过后,石征言归正传。他问友挚:“还记得当时你坐得什么车么?”

    友挚想了想:“一辆长城小面包。”

    石征猛然忆起先前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那辆长城小面包,他说:“这车……我可能见过。”

    友挚惊诧道:“见过?你在哪儿见过?”

    石征粗略提了一下路上遇到这辆长城小面包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眼前一黑——这深更半夜的,竟然玩起了停电。

    友挚刚要起身,却被石征拦住。

    他说:“坐着别动!我先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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