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铁头
杨墅瘸着腿走到台上,看着台下拥挤在一起的层层观众,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紧张。他演唱了他喜欢的张国荣版的《当爱已成往事》,发挥得一般,但也绝对没有什么失误。三个评委给出的评价是还可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有那个年轻的女评委(铜城音乐学院的老师)多说了一句,说他的歌声里情感充沛,仅此而已。
不过杨墅晋级了,至于成绩,自然是不如关悦优秀的。
又一个月后。
天彻底热起来,当人们感叹夏季的急切时才意识到,这一年似乎是没有春天的,年后的积雪一化,天立即热得人们迫不及待地脱掉厚重的衣裤。
六一儿童节那天,彤彤做了剖腹产手术,生了一个儿子。
手术那天,杨墅被杜宇叫去帮忙,做一些找医生和买东西之类的跑腿的活。手术结束,杨墅和杜宇一起把彤彤抬上病床,所有在场的杜宇家与彤彤家的亲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和杜宇站在楼道里抽了一根烟,然后下去给大家买水。
从医院门口的超市出来,杨墅看见一辆车停在门口,鹿鹿从车里下来。
鹿鹿冲车里的男子挥了挥手,然后关上车门往医院里走。走进大门,才注意到站在超市门前的杨墅。她微微一怔,尴尬地冲杨墅一笑,问彤彤有没有生。
“生了,生了个儿子。”杨墅拎着两大桶饮料,夹着一袋纸杯,往前走。
鹿鹿抽走杨墅腋下的纸杯,有点感动:“真好。”
“你也快了吧?”杨墅目视前方,脚步匆匆。
“快什么?早呢。”
“那还不快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男朋友呢,结什么婚。”
“你真逗。”杨墅冷笑一声。
“我逗?那是我朋友。”
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分节阅读16
“对,你的闺密,给你当司机,陪你吃饭,陪你逛商场的闺密,心灵纯洁得一塌糊涂,这世界上甘心做女孩之友的人还确实挺多的。”
“你怎么总是酸腔酸调的。”
“我不是特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喜欢玩暧昧喜欢自欺欺人,就有多少人像我这样爱酸腔酸调的。”
杨墅踩着楼梯往上走,又说:“听彤彤说,你发了,成了富婆了,每个月能挣好几万。”
“跟你比差远了,听彤彤说北京的大娱乐公司什么的马上要跟你签约了,到时候你被包装成大明星,随便去哪儿演出,唱首歌就能挣多少万,那个《中国好声音》的吉克隽逸,听说出场费都有三十万了,你才是要发了呢。”
杨墅猛转过脸看鹿鹿,有点脸红脖子粗:“你在讥讽我?”
“讥讽你?没有啊,我是发自内心的。”鹿鹿无辜地看着杨墅。
“你在讥讽我。”杨墅继续往楼梯上走。
“没有,真没有。”
杨墅心痛地感觉,他的心与鹿鹿的心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杨墅来到彤彤的病房,给大家倒水,自己喝了一杯后给鹿鹿倒了一杯。鹿鹿一直在跟彤彤说话,接过杨墅的水,直接放在一边。站在病房里,听脸上带着激动与兴奋的每一个人说话都像唱歌,特别卖力,而且特别悦耳,但杨墅感到的却是一种落寞。他悄然离开,直到走出医院大门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一个人沿着马路慢腾腾地朝前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汗水打湿。硕大的夕阳被京都大厦给劈了一刀,一分为二,鲜血淋漓。不知不觉走到护城河的桥头,步行街的方向,柏蓝的身影在迅疾地朝杨墅飘来,边喊杨墅的名字。杨墅停下脚步,双手插兜,无力地弯着脊背,等待这个单纯天真的女孩渐渐逼近。
“杨哥,听说你要去北京啦?”柏蓝走过来时脸色有红晕。
“嗯,后天走。”
“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给你践行。”
此时的杨墅心情烦闷,特别想喝酒,正愁孤单落寞没有伙伴,柏蓝的出现真如及时雨一般。他和她找到一家川菜馆,要了水煮鱼和辣子鸡块等。这家店有个好处,就是有扎啤,夏季喝扎啤,那才真叫沁人心脾呢。
“杨哥,自从那天你在德惠商场参加《明日星光》后,就不怎么爱搭理我了,在微信上跟你说话,你也不回复,是不是那天我总提鹿鹿姐,你心里不是滋味,生气了?”
事实固然是事实,可总不能坦然承认吧,那也显得自己太心胸狭隘了,杨墅说:“怎么可能,我能生你的气吗?那我干吗还和你一起吃饭,我就是平时不怎么上微信。”
“哦,杨哥,你现在还爱鹿鹿姐吗?”
“你和我在一起时不提她就不知道说什么是吗?”
“你瞧你,表情别那么吓人嘛,我是想告诉你一件关于她的事,但不知道你的态度,不知道你对她的态度,所以我不知道说了合适不合适。”
“什么事?”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见过鹿鹿姐和那个男的来德惠商场闲逛吗?”
“怎么了?”
“跟我一起在红豆上班的珍珍说,她认识那个男的,对那个男的评价不高。”
“她怎么评价的?”杨墅来了兴趣,咽下嘴里的啤酒,把大玻璃杯放下。
“珍珍说她有个朋友以前是那个男的的女朋友,处过一段,后来被那个男的给甩了。珍珍说那个男的特别花心,处过好多女朋友,但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处一段时间就给甩了。那个男的以前总来德惠商场,向各个店铺里的女店员下手,主动搭讪,给买水果,带出去吃饭,或者从网上联系,后来是利用微信联系。德惠商场里的很多女店员都被他伤害过,渐渐就传开了,商场里就没有人再联系他了。”
“这是真的吗?”杨墅相当惊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柏蓝点了点头:“总之,是珍珍跟我说的,真假我也不敢确定。珍珍说那个男的还主动搭讪过她呢,但她没有理睬她。那个男的三十几岁,四十不到,正是男人的好年纪。平时穿着名牌,还开着好车,看起来事业很成功的样子,又幽默,又有品位,很会讨女孩的欢心,所以很多女孩都被他迷住了。”
“我们俩说的会是一个人吗?”杨墅终究不敢相信鹿鹿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云华设计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好像是云华设计,名字叫万宗河。”
一个男的突然从后面出现,用力拍打杨墅的肩膀。
杨墅惊吓之中扭头,见是一个脑袋特别大的男子在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尽管那个男子已经胖得与十几年前差别很大,而且杨墅也多年没有见过他,但还是立即就认出了他,杨墅的小学同学肖杨。
肖杨和他妻子带着孩子来这里吃饭,吃完饭离开时注意到杨墅。
“好些年没见过了,我还以为你不在铜城了呢。”杨墅站起来,握着肖杨的大手,热情地说。
“你可没怎么变,你们这些后来读了大学的,估计也不大愿意接触我们了。”
“这叫什么话,孩子都这么大啦。”
“是啊,这是你媳妇吗?有孩子了吗?”肖杨指指柏蓝。
“他是我朋友,我还没结婚呢。”
“也是,你们读过大学的结婚晚,哪能一毕业就结婚呢,正常。”
肖杨说他现在在四道街开了家童装店,问杨墅在哪里工作,听说他在律师事务所上班后,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说自己当时就知道玩,特别后悔没有读大学,不然现在也不会生活得这么艰难。
杨墅赶忙说:“你都自己当老板了,哪是咱们小小打工仔能比的。”
肖杨问杨墅的工作是不是工资特别高,在听杨墅说了每月的工资后,露出不大相信的讶异表情,问杨墅工资怎么这么少。
杨墅苦笑着摇头,说遍地都是大学生,大部分大学生都是白菜价,也很正常。
“你这么有才华,挣那点钱太可惜了,不如自己干,给他们打工挣那点小钱不值得。”
“我倒想自己干,可一来没有本钱,二来什么都不懂,没人带。”
“没什么难的,你看满大街那么多自己做买卖的,他们能干,你为啥不能干,难道你自认为比他们笨比他们傻吗?”
“回头你一定指点指点我。”杨墅笑说。
“我?我就算了。”肖杨和妻子相视一笑,笑容中有难以掩饰的苦涩,“我是有胆子,但是没有本事。你别看我开了家服装店,可没什么顾客,几乎算是赔本经营,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对了,遇见你正好,我还想找你帮忙呢。现在不是都流行网上购物嘛,咱也不懂那些高科技的东西,我也想在网上开个网店,配合我的童装店,多条路,要不实在是卖不动。”
“不会啊,现在儿童的钱好挣。”柏蓝说。
“是啊。”杨墅同意地附和,“父母都特别舍得给自己的孩子花钱。”
“主要是我那个商铺的位置不好,我脑子又不活,不懂搞点儿促销什么的,总之,唉,艰难啊,快维持不下去了。算了,不打搅你们吃饭了,我们回头聊。”
肖杨和杨墅互留了电话。
肖杨走后,杜宇给杨墅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责怪他走了为何也不说一声。
杨墅再没有兴致喝酒,结账后打车把柏蓝送回住处,然后就回家了。
夜里十点多钟,杨墅躺在床上用手机看了一会儿新闻,上微信了看了看,见鹿鹿发了条微信,贴了张图片。图片是一家西餐厅的餐桌,有牛排,有红酒。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她的微信下面点了一个赞。没过多久,鹿鹿用微信给他发了条消息,祝他去北京比赛成功。
他问鹿鹿: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叫万宗河?
鹿鹿回复:你怎么知道?是彤彤告诉你的?
他又问:他是不是在云华设计公司工作?
鹿鹿回复: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心中如有钢针刺入。
他忍不住给鹿鹿打去电话,鹿鹿竟然立即接听,追问他是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叫万宗河的。
他说:“你最好背地里打听一下万宗河的为人,不要糊里糊涂和人家混在一起,容易被骗。”
鹿鹿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说:“关你什么事,背地里调查别人这种卑鄙的事,我可做不来。”
他干脆直接告诉鹿鹿:“那个万宗河不是什么好人。”
鹿鹿陡然提高音量,斥责说:“你别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已经是万幸。”
他挂断鹿鹿的电话,心如刀绞。
之前杨墅每天独自在ktv里练歌时,都对自己充满信心,那是因为在现实里,在他有限的接触范围内,他难以遇见比他唱歌好听的。可是当他遇见关悦,当参加了铜城区的选拔赛后,方才意识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铜城,尚有好些个比他唱得好的,那么到了全国,他到底能拿到多好的名次呢。所以在晋级了铜城赛区的比赛后,他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兴奋感,他知道,他的北京一行,极可能是去做炮灰的。
和关悦一起去北京,并肩坐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关悦看起来相当兴奋,在杨墅的耳边叽叽喳喳地跟她的男友打电话聊天,一再神气活现地保证说,如果自己将来成名了,绝对不会抛弃她的男友。还说如果有谁要潜规则她,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杨墅一路闷声不语,偶尔用手机看看新闻,大多数时间看着窗外的田野发呆。
铜城赛区一共有十名选手,杨墅想着没准在我们这列火车上,就有同我们一样去参加《明日星光》比赛的青年人,也许没人像我这么悲观,没人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去做炮灰的。
从没有离憧憬了好几年的梦想如此近过,却又同时感到,从没有如此远过。
到达北京后,经过几天紧张的排演,立即开始首轮比赛,被称为四十强晋级赛。
四个评委里有香港的,有台湾的,还有两个是内地的,其中两男两女,台湾的是女评委,香港的是男评委,内地的两个自然是一男一女。
看别人排演的时候,杨墅和关悦就坐在下面对那些选手进行评头论足。
“没想到他们都这么强,我觉得我应该是成绩最差的那一个。”
“我说你怎么这么悲观啊。”关悦在杨墅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对自己有点儿信心。”
杨墅无声地笑了笑。
“想那么多干吗,你看那个皮肤黑得堪比非洲人的瘦子,就那个,看见没有?”关悦朝独自坐在角落里发短信的男子努嘴,“别人不说,首先你肯定比他强,我听过他的演唱了,那根本就是五音不全嘛,让他晋级,明显是为了对节目进行炒作,总得弄点儿奇葩选手制造话题,吸引注意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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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又黑又小又土的小子,正好排在杨墅的后面。悲剧的是,恰恰杨墅演唱结束后被当场淘汰,而他却成功杀入四十强。
关悦排在第一天,不出杨墅所料,顺利进入四十强。
杨墅排在第三天,当天的选手里倒数第五个出场。出场的时候,能明显看出四个评委已经疲倦不堪。
四个评委对杨墅的一致评价是,整体实力较弱,演唱没有技巧,多处表达不准,没有什么亮点。只有台湾的那个曾经很火的女歌手给了他通过票,说他的那首窦唯的《艳阳天》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她还提起自己多年来一直很喜欢窦唯,并且他质朴的演唱方式,让她想到自己没有出道时在街头自由歌唱的那种感觉。
香港的男评委问杨墅的腿是怎么回事,似乎想从这个地方挖掘出点儿故事,但杨墅没有积极回应,只说是小时候发生的一次交通事故造成的。他说杨墅的基础还可以,如果能找个老师指点一下,应该也还不错,鼓励杨墅继续努力。
内地的男评委总是笑嘻嘻的,对每个选手都爱进行调侃式的点评,似乎很想向其他几位评委证明自己的语言表达有多么机智和幽默。他说杨墅的演唱水平是典型的业余卡拉ok水平,不适合参加比赛,适合当业务员,在陪客户喝完酒后到歌厅包间里给大家暖场助兴。他问杨墅是做什么工作的。杨墅随口回答没有工作。他于是说杨墅还是别当业务员了,可以找个民间乐队,谁家有结婚或者死老人办红白事的,可以在用拖拉机车斗搭起的台子上表演,是条很好的出路。说完呵呵笑,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特别搞笑的段子。
杨墅说了声谢谢,给四位评委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一瘸一拐十分黯然地走下台。
下台后,那个又黑又小的男子上台了,穿着土得过时不知多少年的衣服,说话故意用很浓的地方方言,而且表现得相当紧张,几乎是结结巴巴地演唱了一首迟志强的《铁窗泪》,演唱到一半时泣不成声,不停地给评委鞠躬道歉,说自己不该失态。当台湾的女评委让他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时,他哭着说自己年少时不懂事,不好好读书,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蹲了几年监狱。在监狱期间,他的妈妈因为思念他得病死了,过几天是他妈妈的生日,今天他站在这里要把这首歌唱给他在天堂的妈妈听。说完后,他重新把《铁窗泪》唱了一遍,一曲结束,得到观众的掌声,得到内地两位评委的通过票。那个爱调侃选手的内地男评委自作主张,替台湾的女评委给了一张通过票,于是这位选手成功进入了四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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