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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铁头

    鹿鹿终于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目光呆滞,不能言语。

    “警方这么猜测过,香村的村民这么猜测过,现在我也这么猜测,怎么样?这个猜测对不对?”杨墅偏过头,逼视着鹿鹿,极力克制自己的激动,但声音还是不免有点哽咽。

    鹿鹿不说话。杨墅看着她,长久地看着她,用极强的侵略的目光,非要等到她的回答。

    不远处的音乐声渐渐把他们的相向沉默淹没,这极为漫长的沉默,使他们像沉在河底的沙子般冰冷坚硬,固执坚定。

    鹿鹿抿紧的嘴唇终于张开,一声叹息。

    “没错,你的猜测一点都没错,就是这样的。”

    这次轮到杨墅的双腿发软了。他站立不住,摇摇晃晃险些跌倒,他努力平衡住身体,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气喘吁吁,眼前有一阵阵急促而猛烈的黑暗袭来。喘息好一会儿,他才能说出话来。

    “你知道吗?我对香村的棉花地与野树林一点都不陌生,所以在听了单忠平的回忆后,立即就能把这些没有证据支持的信息片段,可谓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完整流畅的、看似励志实则卑鄙罪恶的推测。”

    “我知道。”鹿鹿垂着头,面孔被夜色溶解,“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是的,我想到了,我几乎被震惊击昏,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可怕的事,请你亲口告诉我,告诉我那个真相。”杨墅的声音哽咽,眼含热泪。

    鹿鹿怜悯地看着杨墅,说:“那个被杀死在棉花地里的女人,是你的妈妈。”

    第二章 里边有潜水的妻

    眼泪瞬间从杨墅的眼睛里迸溅出来。

    “你看到凶手了?”

    鹿鹿点了点头:“我看到了,正如你的推测,他与我做了这笔交易。”

    杨墅再不能顺畅言语,呜咽充满了他的五脏六腑,又过了好半天,情绪才渐渐平缓。

    “学校里,你是光鲜亮丽的系花,而我是毫不起眼的瘸子,你万众瞩目,而我躲在黑暗的角落,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可你当年主动接近我,并且爱上我,这我至今仍感到奇怪,只能用缘分二字来自我安慰,现在才终于知道了答案。你是出于内疚,是吗?是想减轻内心的罪恶感,是吗?”杨墅愤怒起来,质问道。

    隔着诡异的夜色,鹿鹿平静地看着杨墅,近在咫尺,目光真诚。

    “还记得我们的那次雨中见面吗?我们的爱情就是从那里开始的,你在雨中喝酒,哭得那么凄凉,我很难受,你说得没错,面对你,我有很强烈的罪恶感,接近你时确实带有刻意的赎罪的心理。可当我爱上你时,那爱已是真的。因为我能接触到的男性里面,我不知道谁会比你更善良,更可爱,更有责任感,比你更有一颗追求梦想的鲜活纯粹的心,谁会比你更能宽容神经病一样的我。你说,除了你,我能去爱谁?”

    杨墅的内心无比痛苦,痛哭喊道:“可你知道我妈是因为你而死不瞑目的吗?你知道十二年前那个像你当时一样小的男孩,因为他的妈妈被杀死,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多少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吗?你想象得到一个快被这个世界逼疯,每天在书包里藏一把尖刀的少年的内心世界吗?你知道他为了寻找到杀人凶手历尽艰辛还瘸了一条腿的种种经历吗?”

    泪水像雨季骤然降落的雨水一样,从鹿鹿的眼睛里扑簌簌地掉落。

    “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的死来向你赎罪的。”鹿鹿哭着说。

    “死之前,请先把杀人凶手告诉我。”杨墅冷酷刻薄地说。

    “我……会的。”鹿鹿艰难地站起身,朝向马路伤心地走远。

    鹿鹿回去彤彤家,杨墅自然不好跟着再去。想了想,决定回家,一晃好久都没有回家了。

    他爸杨东海在一家工厂当门卫,今晚应该是值夜班,不在家。

    夜深人静,因为情绪激动而毫无睡意的杨墅颓然沉思,满脑子都是管鹿鹿。他恨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恨渐渐变成一种概念上的恨,实际上,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不大恨得起来她。反而一想到她,满心都是温暖与感激。

    他追忆起他的大学时光,他与鹿鹿的相识。

    起初他是极度悲观的,认为校园里那些青春飞扬的女孩们难有爱上他这个瘸子的。所以在读大学的时候,并未期望过会有爱情降临到他的头上,至于管鹿鹿这种只可远观的女孩,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那天他从图书馆里夹着新借的两本书出来,往寝室楼走。天空阴霾,距离寝室楼太远,走到一半时,秋天的雨忽然掉落,来势汹汹。他笨拙地跑了几步,很快便放弃。让雨浇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校园里本就很空,雨一下,更是没几个人,空荡荡的,只有急促的雨点声。一把伞从后面遮过来。他吓了一跳,转头,见是管鹿鹿。

    不,不是这样的。这个版本不是真实的,是他讲给别人听时使用的。

    真实的情况是,他是个自卑而敏感的瘸子,妈妈死不瞑目,得了肝病的爸爸无法在车间从事高工资的工作,只能到门卫处当低工资的保安,用微薄的工资痛苦地供他读大学。那是个阴霾的日子,内心苦闷的他握着低廉白酒的白酒瓶,坐在校园的小树林里,独自喝酒。天上很快洒下无情的雨滴,他坐在雨中发泄似的痛哭,不肯离去,然后有一把伞悄悄来到他的身后,转回头,泪眼蒙眬里,管鹿鹿像个天使在俯视着他。




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分节阅读4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交往。

    那天,在五号楼的阶梯教室里上四个班级的大课。下课后,他夹着课本,独自往教室外面走。一楼大厅里在办一个展览,他停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作品。最近学校在对外征集校徽,大厅四面挂满了投稿者设计的校徽,有的设计在他看来真的很棒。

    “杨墅,有你的作品?”

    他扭头,见是笑容恬静的管鹿鹿,吃了一惊。昨天她在他喝醉的雨中不可思议地出现,让他今天想来犹精神恍惚,以为是个梦,或者是幻觉。他寝室的杜宇和女朋友彤彤坐在校门口的米线店里避雨,恰巧目睹管鹿鹿撑伞送他回寝室这一幕,大为惊异。杜宇一回寝室就跟见了鬼似的,大呼小叫地到处宣扬这件事。

    “我有那才华可就好了。”他拘谨地笑说。

    “怎么没有?校园十大歌手比赛时,你唱的张国荣版的《当爱已成往事》,说真的,唱得真好,当时我在下面坐着,非常感动。”

    他惊异地看着她,很是受宠若惊。

    管鹿鹿粲然一笑,说:“昨天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要是能帮上忙,一定尽力帮你。”

    他尴尬地装傻:“什么?昨天?没怎么啊?”

    “你忘了,还是当时喝醉了?你独自坐树林里,淋着雨哭来着。”管鹿鹿执着追问。

    他越发尴尬,死不承认,说:“哭?怎么可能,我一男的怎么可能哭呢。”

    “噢,那可能是雨水,我给看成泪水了。”管鹿鹿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对,那是雨水,雨也太大了,浇得我睁不开眼睛。”

    管鹿鹿与他并肩朝前走,出了五号楼。五号楼的正前面是四号楼,两楼中间的空地上围了不少学生,还有许多学生举着手机仰头拍照。抬眼向上看,原来有几个气球飘在空中,气球下面吊着一条精美的绸布长条,上面写有五个大字:我爱管鹿鹿。

    管鹿鹿愣在台阶上,前面围观的人纷纷扭头看她,她的脸上立时浮现不屑的微笑,视而不见地从那些人身边经过。

    他不知道管鹿鹿此时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所以不敢跟她说话,走在她的后面,不惹人注意地与她保持两米的距离,绕过四号楼。四号楼前面是学校的南大门,校门外也有不少学生,好像在兴奋地等待着什么。走到校门口,看见校门口停着一辆丰田轿车,一个大四的男生穿得跟要拍杂志封面似的,靠车而立,摆出做作的耍帅姿势,还相当让人倒牙地戴着副太阳镜,手里握着一束鲜花。

    那男生见了管鹿鹿,面带陈冠希似的微笑,优雅地走上前,递过鲜花,咬着舌头,铁了心要用普通话代替他的东北口音。

    “你好,管鹿鹿,我叫孟浩,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管鹿鹿没有接话,礼貌地笑了笑:“谢谢你啊,我还有事。”说完径直穿过马路。

    虽然现在知道管鹿鹿当初接近自己是有着一定的刻意,但他们的恋爱过程真的很美好,很值得回忆。可这个时候去追忆,显然不合时宜,只会让自己更加伤心。

    于是杨墅想到了惨死多年的妈妈。

    妈妈的容貌在他的印象里已经模糊,他只好翻出老照片追忆记忆中遥远的她。

    一张张照片翻过去,目光停留在一张妈妈初中毕业时的照片上。由于这个班级的学生很少,所以照片里那个戴眼镜的脸上有枫叶形状胎记的男生,很快就引起杨墅的注意,好像是不久前在香村见过的单忠平。

    他和我妈竟然是同学?杨墅惊恐地想到了什么。

    手机突然响了,是杜宇打来电话,问杨墅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鹿鹿回去后泣不成声地收拾行李要走,他和彤彤无论怎么劝都留不住她。

    “不用管她。”杨墅一声叹息,“随她去吧。”

    翌日晚上,杨东海下班回家,打开防盗门忽然见到杨墅,他憔悴沧桑的脸上涟漪一样漾开了惊讶。他胡子拉碴地走进来,问杨墅什么时候回来的。杨墅已经颇费心思地准备好了晚饭,告诉他说,是昨晚回来的,而且已经搬回家住了。

    杨东海愣住了,以为鹿鹿也要搬过来住。杨墅赶忙解释,说与鹿鹿已经分手了。杨东海好像有些失落,他对鹿鹿的印象很好,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面。

    “因为什么?”杨东海坐下来。

    “喝酒吗?”

    杨东海摇了摇头:“我戒酒很长时间了。”

    杨墅盛了一碗饭,递给杨东海:“觉得彼此不合适就分了呗。”

    “她肯定是嫌弃你没有工作。”杨东海难受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地上班生活吗?我们老杨家的祖坟上没冒那缕青烟,你不是当明星的材料。”

    “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借口还不是因为钱,现实世界里面,感情啊性格啊各种各样的分手理由,可你要是身价过亿,哪个女的恐怕也不会轻易提出跟你分手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钱。”冷漠寡语的人说出话来难免句句如刀,“你有残疾,单亲家庭,家庭穷,你还不上班,鹿鹿那么好的女孩能看上你,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感激,不能有奋斗的动力呢?你成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

    米饭噎在喉咙,再难下咽。杨墅当然理解杨东海对他的刻薄,他又能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呢?跟父辈们说什么理想,说什么人生观价值观,有用吗?只有在痛苦中沉默。

    “爸,我跟你说件事。”晚饭即将结束时,杨墅打破冰冷的沉默,“你知道一个叫单忠平的人吗?住在香村,以前是我妈的同学。”

    “知道,怎么了?”

    “我怀疑我妈的死跟他有关。”

    “你怎么突然琢磨起这个了?”

    “你想,那天我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显然她是要去香村,她去香村干什么?认识谁呢?只有单忠平是她的同学。”

    杨东海依然面无表情,并没有表现出杨墅所期待的那种在乎和感兴趣,只深深地叹息一声。他无奈地看着杨墅,缓缓开口:“你觉得你想到的这些会有多难想到?你以为这些事情,当年的办案警察会想不到?你以为你比当年的警察更聪明?掌握更多的线索?更有办案经验?警察当然看过那些照片,当然知道单忠平和你妈的关系,当然调查过单忠平。有好几个证人能够证明他当时不可能在场,他当时正在镇上打麻将。警察还调查过你想象不到的很多人呢。”

    杨墅不安地看着杨东海。

    “你不要再成天胡思乱想了,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熬过来,我看明白了很多事情,你找到凶手,你妈活不过来,你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能不能找到凶手,那是天意。活着的人更好地活着,比找到一个没有用的死了的真相,更紧迫,也更有意义。”

    杨东海摔上卧室房间的门,从杨墅的视线里消失。

    杨墅与杜宇在一家小串吧店里喝酒,几杯冰凉的啤酒喝下去,杨墅伤感无措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偶尔会出神地看看窗外的黑夜与街道。

    “难以想象,这真像电影。”杜宇在听杨墅讲完后震惊而感慨,“在我看来,管鹿鹿简直是个传奇,这也算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吧。”

    “可站在我的角度呢?”

    “站在你的角度,她也许应该算罪犯的同谋。”

    “所以我恨她,甚至把她当成仇人,这很正常吧?”

    “这个嘛……唉,鹿鹿是个可怜的人,她用她超人的毅力和执着,只是想像我们一样能够坐在教室里面学习。你们都是可怜人,都是好人,可就是命运不同。”杜宇的脸上有点为难的神色,不想承受这种夹在杨墅和鹿鹿之间的尴尬,说起别的,“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比如,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女孩,在面对杀人凶手时,吓也吓傻了,再有胆子和理性也不可能对凶手有那样的镇定和信任,除非她认识凶手,而且不是一般的认识。”

    “单忠平是她的班主任,她也总给单忠平家干活,对他再信任不过了。”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杜宇吃惊地看着杨墅,“你打算怎么办?报警?”

    杨墅的耳边忽然又出现杨东海不久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便把杨东海的反应,以及说的话,一句不落地给杜宇重复了一遍。

    杜宇很认真地听,听后很认真地思考,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表情变得深沉许多。

    “我觉得你爸说得有道理,多年压抑的生活,让你爸把人生和生活给彻底看透了。”

    杨墅同意地点着头:“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我认真想过了,就算单忠平真是凶手,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确实,我不会比警察更高明,更会办案,更能找到证据。”

    “是这样。”

    “杜宇,帮我留意点儿,有什么适合我做的工作,及时告诉我。”

    “怎么?你不唱歌了?”

    “唱歌不耽误工作,工作也不耽误唱歌啊。”杨墅自嘲地笑了,拍了拍残疾的那条腿,“不能再用梦想来作为逃避现实的借口了。”

    “鹿鹿呢?”

    杨墅摇了摇头,绝情地说:“她已经跟我无关了。”

    杨墅连找了将近一个月的工作,眼见盛夏就要结束了,可工作还是没有着落。这并不出乎他的预料,腿上的残疾一直让他非常敏感和自卑,他没有别人难以替代的技能,人家当然更愿意找个身体健康的。以前是他特别害怕被别人拒绝,往往先拒绝别人,干脆躲避他们。现在他鼓起勇气主动迎上去,人家便真的拒绝他了,现实里确实是难有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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