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遇见终将遗忘 [精校出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铁头
“我受到了伤害,想平静一下自己。”柏蓝手忙脚乱地收拾屋子,抱怨说,“可算有了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放松放松,你一来就说我,不知道我刚失恋啊。”
“可你得让我们知道你没事,好歹还有我们关心你不是吗?”
“是,是,我非常欣慰。”柏蓝嘻嘻笑,“杨哥,我去月光倾城打听李小雅,认识了你的前女友管鹿鹿,她看起来多好啊,你们为什么要分手?”
“小孩子瞎打听什么。”
“你给我讲讲呗,好杨哥。”柏蓝朝杨墅走过来,摇着杨墅的肩膀哀求。
杨墅给柏蓝讲的,自然不是他与鹿鹿分手的真相。但它是事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发生在她数次突然神秘失踪里的其中一次。
杨墅之前过着对音乐充满幻想、同时又苦闷不堪的生活,郁郁不得志是会让一个自卑的人变成炸药桶的,他和鹿鹿那时总是因为生活上的小事发生争吵。
白天的时候,鹿鹿去月光倾城上班,他独自在家,一边练习唱歌,一边惨淡地经营着他的生意。他的生意便是给人家修理电脑,在网上到处发布他的联系信息,如果住在铜城的人谁家的电脑出现问题,他可以上门修理,有一定的收费标准。他在铜城的大学校园里贴了不少小广告,所以找他的多是学生。
这活适合他干,他白天有的是时间,铜城不大,乘着公交车便去了,又可当成一次百无聊赖中的出门散心。难度也不大,软件上的常见问题他都能轻松处理,最多重做一遍系统。硬件出问题就更好了,电脑由那几大块组成,哪块出问题了他负责给检测出来,如果客户愿意自己买件解决便只给出工费,如果由他解决,他还能在买件上得点利润,肯定绝大多数人都是要他帮忙买件更换的。
这份工作唯一的不足便是收入问题,首先不稳定,电脑是奇怪的,如果出问题,好像都是同时出问题,如果不出问题,又约好了似的都很健康,这常常造成他忙的时候忙到脚打后脑勺,闲的时候频繁怀疑自己的手机停机了。其次是收入低,平均下来,一个月的收入大概只有一千多块,勉强够他去ktv练歌和零花,支付房租什么的还是要靠鹿鹿。
鹿鹿又失踪了,已经一天一夜联系不到,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因为有了几次这种经验,他知道她不是真的失踪,所以没有报警,也不会太过担心,但愤怒是必然的。
那天他正在一个女孩家给她的电脑重装系统。这个女孩年轻漂亮,独自居住,没有工作,总是因为一些很小的问题把他叫来,对他很热情,算是他的老顾客,让他一度怀疑她是被包养的寂寞难耐的小三。装系统的等待过程中,他用手机无聊地给鹿鹿打电话,突然就把电话给打通了。他腾地站起来,冲着话筒大声道:“你去哪儿了?你在哪儿?”
“我在月光倾城,晚上回去再说好吗?”鹿鹿嗓音沙哑,声音虚弱,听起来整个人很疲惫。
“哪次你告诉我了?哪次你说了?这次必须说,别想蒙混过关,我可不是好骗的,你肯定给我戴了绿帽子,跟谁?瞧不上我就说啊,嫌弃我穷就明说,咱们俩好聚好散,跟我弄这些神神秘秘的事,骗我,羞辱我,你良心过得去吗?”他听见电话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怀疑她挂了电话,更加情绪激动地嚷嚷起来,“你在听吗?”
“在。”
“说话!”
“你让我说什么呢?”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无奈和辛酸。
“说你该说的。”
“我真觉得我是那种人吗?亲爱的。”
“亲爱的”三个字多好听啊,多有魔力啊,像一粒神奇的药丸投入他深黑的枯井,瞬间让他感到温暖,感到安心,就像一个迷失丛林的孤独士兵,历经孤独与绝望后找到战友。
他深呼一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跟我说的吗?”
“我不可能背叛你的,你该了解我的呀。”
“我当然信任你,当然,可我知道你的每次失踪都是去经历一件痛苦的事,因为你每次回来都会异常疲惫,我很心疼,这种疯狂猜疑中的心疼,实在太难受了。”
“我能体会到,这种事过段时间应该不会出现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求你在这件事情上不要过度苛责我。”
“那好吧。”他挂断电话。
“看好你的女朋友哟,恐怕没那么简单。”一直坐在杨墅身边静静听他打电话的女孩,在他结束通话后,带着好似幸灾乐祸的表情,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你懂什么。”他一腔怨气,白她一眼。
“哎哟,脾气不小啊。”她起身走开。
他退出光碟,开始给她安装一些电脑常用软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她可是老客户,都从她身上轻松赚走好几百了,跟她说话要客气点才好。她看起来笑吟吟的,似乎非但不以为意,还觉得他很有趣似的。
她再次出现在这间卧室里时,手里捧着托盘,盘里是几块切好的西瓜。她让他吃西瓜,他绷着脸说不吃,她极热情地劝他吃,甚至抓着西瓜往他的嘴里塞,他拗不过,只好接过一块吃起来。
“你干吗总梗着脖子?跟谁怄气似的。”
他闷头啃西瓜,瓮声瓮气回应:“脖子难受。”
“我给你按摩,我会按摩。”她的屁股离开对面的床沿,站起身,站到他旁边,用手指捏他的脖子,身体往他的肩膀上贴,胸口直往他的脸上蹭。
“你往后点儿,西瓜汁都沾你衣服上了。”他的脑袋往另一边歪。
“这破衣服,我穿一次扔一件。”她满嘴奢侈的口气,蛇精似的扭着腰,前胸继续往他的脸上蹭,让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衣服里面什么都没穿。
他一激动咳嗽起来,西瓜汁与西瓜籽儿从嘴里喷了出来,赶忙捂住嘴,可咳嗽停不住,西瓜汁水顺着手指缝往外流,很是狼狈窝囊。
她哈哈大笑起来,从纸抽盒里抽出纸巾递给他。
他站起身:“电脑搞定了,我走了。”
“别走嘛,再坐一会儿,我再给你按按,真的,我会按摩。”
“谢了,不敢劳驾。”他瘸着腿落荒而逃。
吃过晚饭后,他在卫生间里洗澡,出来后看见鹿鹿正歪着腿坐在床上,用一双可怕的眼睛逼视他。
“今天白天,你按摩去了?”她冷冷地问。
“没有啊?”
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扔过来。
他接住手机,心在不安地往下坠。
她说:“有人刚给你发过短信,你在洗澡,我看了,好像是个女的,问今天给你按摩感觉怎么样,如果感觉不错,让你明天还去她家。我翻了翻通话记录,你们俩这段日子有过好几次通话,所以你别跟我扯谎说这是条无聊的垃圾短信啊。”
“她找我给她修电脑,是个客户。”
“按摩又是怎么回事?”
“我做系统时,她给我按了几下脖子。”
“是我傻,还是你们疯了?”鹿鹿恨恨地叫了起来。
“她脑残、精神病,你不会信不过我吧?”
“我信你个大头鬼,你这个浑蛋。”她抓起枕头朝他砸过来,“趁我不在,看你在外面干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哪个女的会给上门修电脑的人按摩,你真拿我当白痴啊。”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都信任你,你怎么不信任我?”
“信任?我懂了,你在存心报复我!”她喊叫着,哭了。
争吵往往就是一场两个人情绪激动的辩论,谁能让对方觉得没理,谁就是胜利者。这很难,因为两个愤怒的人是失去理智的,这便需要他们不断地辩论,不断地重复自己的态度和道理。最后发现道理不大管用,只好依靠气势,依靠哭喊,依靠激烈的表达,依靠歇斯底里,依靠胡搅蛮缠,甚至依靠自残。
那天晚上杨墅和鹿鹿吵了大半夜,没完没了,一个比一个情绪激动,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杨墅不断重复着鹿鹿经常突然失踪的可恶与过分,以及他因此受到的精神折磨。鹿鹿则不断重复因为杨墅的不理解所带给她的辛苦与刺激,以及他的报复所带给她的伤害与恶心。下半夜的时候,他们才消停下来。
翌日早上,他睡醒后,发现鹿鹿已经不在。不是上班,上班她不会走那么早,上班她也不会把装了许多她衣物的行李箱带走。她走了,与他分居了,另外租了房子。不久后他接到她的电话,提出跟他分手,她平静地说了他们性格上的不和,冷静地分析了他们不可能一起走远的未来。他认真地想了想,同意了。就此,他们的爱情成为过去。
结尾是杨墅编造的。真实的情况是,第二天早上,他们和好了,前一晚的争吵仿佛未曾发生。他们照常生活,这种波澜似乎早已被他们习以为常。他们在这上面的认识达成默契,过分在意它是愚蠢的,只会让本就难过的他们更加难过,毫无意义。
柏蓝听完杨墅的讲述后,最关心的是:“她突然失踪,到底去了哪里呢?”
杨墅神秘地笑笑:“至今也不知道,不过我信任她。”
“那可未必。”她抱着胳膊坐在沙发里,有点不服气,“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就像我无比信任艾艾,可他竟然是那种人。”
“怎么能拿艾峥那个浑蛋跟鹿鹿比。”他感到被冒犯了。
“怎么就不能比了?”她站起来,像要跟他辩论似的。
“懒得跟你费口水,快去收拾收拾,我们吃饭去。”
柏蓝冲进卫生间,一边兴奋地捯饬自己,一边问他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他问。
“不知道,想到什么都没有胃口。你说吧,你决定。”
“这样吧,我给你做好吃的,祖传的手艺,我们先去买菜。”
“哇噻,你可不简单啊。”
杨墅打开防盗门,看到艾峥正站在门口,瞪大一双惊愕的眼睛看着他,看着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柏蓝。
“你……你们……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乱管闲事呢,原来你在打柏蓝的主意。”艾峥一把揪住杨墅的衣领,“你个死瘸子,岁数不小了,还琢磨着要老牛吃嫩草。”
“你胡说什么!”杨墅抓住艾峥的手,往一边拉。
艾峥紧紧地揪着杨墅的衣领:“被我堵个正着,还有什么好说的?”
“艾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柏蓝在杨墅身后焦急地解释,“他是我哥,担心我出事,来找我的。”
“别搭理他,用不着跟他解释,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杨墅轻蔑地看着艾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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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峥突然扇了杨墅一耳光。
柏蓝惊叫一声,要冲出来阻拦,但杨墅用身体把她死死地阻挡在门里面。
艾峥破口大骂,用手指点着杨墅的脸,威胁说要废了杨墅。
杨墅突然伸出左手卡住艾峥的脖子,在把他推开一些距离后,右膝盖猛提上去,撞击在艾峥的胃部。这下又快又狠,重要的是非常精准,准确地撞击在艾峥的胃部。
艾峥当即叫唤一声,双手捂在胃部,身体收缩,弯曲,蜷成一团,然后扑通跪在地上。他痛苦极了,身体歪倒,蜷曲在楼道里,龇牙咧嘴地呻吟起来。
杨墅转身抓柏蓝的胳膊把她拉出来,关好房门,带着她朝楼梯下面走。
柏蓝频繁扭头朝艾峥看,很害怕,很不安,走出楼道时问杨墅,艾峥会不会死?
“心疼他是吗?”
柏蓝摇头否定:“不是,恨他还恨不过来呢,怎么还会心疼他。是为你担心,怕你为这种人犯下人命案,那就太不值得了。”
“放心吧,死不了,而且等我们回去时,保证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阳台外面是难得能见到几颗星星的夜空,不错的夜色点燃起杨墅不错的情绪。他挥舞炒勺,连炒三道菜,动作之熟练,用料之讲究,把站在身后观看的柏蓝惊得目瞪口呆。
三盘热气滚滚的菜摆上餐桌,杨墅摘下围裙,潇洒地往沙发上一扔,豪气地说道:“准备开饭。”
柏蓝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咀嚼,清澈的眼睛瞬间湿润了:“杨哥,好吃到哭啊,我都惊得失神了,你是食神啊,酷得一塌糊涂。”
“少拍马屁,快吃吧。”杨墅笑着坐下身体。
“杨哥,你跟谁学的?能教教我吗?我最喜欢烹饪了,从小就梦想着开餐馆。”
“跟我爷爷,我爷爷是名厨,小时候喜欢跟爷爷学做菜。可惜的是,没能系统地学,所以只会这么几手而已。后来爷爷去世了,再想学也没有机会了。不过还好,爷爷的本事都传给了我叔叔,我要是想学,可以去问我叔叔。”
杨墅忽然想到了他的爸爸杨东海。
如果当年他听爷爷的话,可能他的命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这便是人生,到处都是一念之间,到处都是阴错阳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像蝴蝶效应。
爷爷有两个儿子,杨东海是大儿子,杨东阳是二儿子。
爷爷是个有名的厨师,而且还会几手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会的绝活。他年轻时在铜城特别有名的八骏香酒楼学厨,拿手绝活是八样北方菜。多少达官贵人点名吃他烧的菜,或请到家里一展身手,但他从来只做八样菜里的四样,最多时候做过六样,唯有八骏香酒楼的掌柜,也就是他的至交泰八骏(当时铜城小有名气的画家)吃全过八样菜。
据爷爷自己说,他是众多徒弟里唯一一个学全了八样菜的人,为此他很得意。后来铜城解放,八骏香酒楼归了公家,他三十来岁的年纪,正准备大显身手之时,社会风气变了,所学会的那些绝活菜在当时看来过于奢华,不好随便做。他后来在国营饭店里上班,最多让他做道红烧肉一类的菜。再后来,运动开始了,他的师父因为年轻时给侵略者汉奸流氓敌军做过菜,被批斗,老人家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上吊自杀了。八骏香酒楼(归公后更名为南门饭店)的老板泰八骏,当年交出家产后已经成了普通老百姓,运动时还是没能躲过人生的劫难,被一群批斗他的少年给打死了。
从此爷爷再不敢随便烧菜。
改革开放后,社会风气大变,打着老字号的饭店如雨后春笋。泰八骏的后人急切地找到爷爷,说要让八骏香酒楼重新开张。爷爷当时虽然有点担心社会风气又转回去,但还是答应了。他当时年纪已经有点大了,想在烧不动菜前把手里的那些绝活都教出去,首先要教的自然是自己的两个儿子。
二儿子杨东阳小小年纪跟着爷爷在八骏香酒楼工作,学全了八样菜,最后走上了厨师的道路,现如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大厨。而大儿子杨东海当年完全没把厨师这门手艺看在眼里,当然,即使现在,他也对烧菜完全不感兴趣。
挣人生的饭哪能全凭兴趣,假如杨东海当年听爷爷的话,学了烧菜的手艺,现在也不至于当个让他感到落寞无奈的保安。不过话又说过来,他当年是光荣的,是风光的,又何尝能料到他准备稳稳当当干一辈子的工人,别人托人找关系也难以当上的工人,后来竟然会下岗回家。那时爷爷已死,不然一定会对杨东海说:你看吧,就说学一门手艺才是一辈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你非不信,世界一天一个样,几年东风,几年西风,连泰八骏那样牛的人都有那样的结局呢,可不管什么样的世界,大家总得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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