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方糖先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秦十二
半天她也没整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有消毒水的味道,这里的医院都兴这么节省?连灯都不开。
“你醒了。”听见声音,慕沐赶紧跑过来查看她的伤口。
温瞳瞬间呆住了,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她怎么会在这儿!
慕沐看她在那儿出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刚收治了一个疑似艾滋病的女病人,先生出去看看。”
放好输液架,指尖弹弹输液针直到滴出液体,又从一边的不锈钢托盘里拿出一只酒精棉球,擦拭了一下温瞳的手背,利落的下针。
“啊!”温瞳忍不住缩了一下。
慕沐抓住她的手:“别动。”然后快速在手背上扯过胶布,替她固定输液针。
“你的手?”慕沐的手上有个醒目的伤疤,算得上狰狞。
慕沐正在固定输液针,看到她惊讶的样子,顺着她的眼神,不在意的笑了笑:“旧伤了。那会我跟先生刚去南苏丹,那边儿正□□。有一次,先生左脚踩中了地雷,就那么站着救了一天一夜的病人。”
“呵呵呵,后来呢?”温瞳干笑了声,问道。
“先生把我们都赶走了。他说基地还有病人,都别杵在这儿。”她顿了顿,眼睛望向远处:“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不想我们都陷入危险。”慕沐说。
不想他们陷入危险,当时他心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救人吧!别人的命珍贵,难道他的命就不珍贵吗?这么一想,温瞳感觉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我们这里有个医生叫小猴,他原来是孟加拉南部代格纳夫城镇的志愿者,那里有个难民营,为两万多个无家可归的缅甸洛兴加难民提供基本医疗。看守难民营的孟加拉军警不允许他们外出。一次大暴雨之后,他向先生求助。”慕沐停顿了一下。
“说是提供基本医疗,可那里哪有什么医疗设施,只有一个昏暗的灯泡和一些重复消毒的注射器。”
在来的飞机上,温瞳随手翻过一本杂志,上面刊登着获得普利策新闻特写摄影奖获奖作品——《饥饿的女孩》。
照片上的小女孩奄奄一息的趴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身后不远处,一只饥饿的秃鹰正贪婪的紧盯着这个小生命。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可从照片和她的描述中,脑海里的画面已经完全具象起来。
见她表情紧绷,慕沐又说:“还有个女医生叫三画,你别看她现在跟个女汉子似的,刚跟先生去的时候,她连哭了一个星期,又怕被先生骂。所以每天顶着巨大的核桃眼,战战兢兢的跟在先生身后救人。”
是靳西沉的作风,他有多严厉,没人比她更清楚。
“对了,林修竹不是说你们已经启程去了埃塞俄比亚吗?”她突然想起来,来之前曾旁敲侧击打听过靳西沉的动向。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你受了伤没法坐飞机,先生就说再等一段时间过去,反正那边儿的团队也不急着走。不过你偷偷来肯尼亚的事情,先生很生气。”
慕沐看了眼手表,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粥,你要是困了再睡会。不困的话,先生的抽屉里有一些照片,有时间你可以看看。”
温瞳点点头,秀气的眉头紧皱,略苍白的唇被无意识咬着,陷下去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
靳西沉左手端着一只白瓷碗,右手拎着一串酷似葡萄的水果,挑开了帐篷的一角。
温瞳还在睡,输液袋里的液体还剩下三分之一,静静的从透明的输液管中流到白皙的手背,再进入淡青色的血管。
他站起身,拉过这帐篷里唯一一张凳子,把碗放在上面,然后轻拍了几下她的脸颊。
“温瞳?”
温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猛的撞入一双沉静深邃的幽潭中。
心扑通一声,像是整个人从高空跃下,跌入水潭后极度缺氧的感觉。忍住捂胸口的动作,就算不用仪器都能确定她现在的心率绝对超过100。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睫毛沉黑,鼻梁高挺,澄净的凤眸狭长凌厉。这张脸,无论看几次,她都觉得不应该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两年了,终于再次见到他了。他变了很多,此时她竟然不知道该说熟悉,还是陌生。
“起来吃点粥再睡。”靳西沉说。
温瞳反应过来:“哦,哦。”
急忙坐起身,结果忘了右手还扎着针,一用力手背一麻。
靳西沉撩过输液管坐到床头,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利落的拔去她手上已经歪曲的输液针,扔到一旁。
消毒水的气味一下子冲进鼻腔,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温瞳忽然鼻子一酸,想起了慕沐说的事。
她几乎是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自胸腔传出,一下一下。
从十三岁以后,她就没有贴的他这么近过了。
“玩极限运动的时候,也这么毛躁?”
“呵呵,还好。”温瞳说。
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玩极限运动,向来是能禁止则禁止,所以她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免得他一会又一个不高兴,又要教育她。
大概是两人分别太久真的没话说,靳西沉的嘴唇始终紧抿,机械性的一勺勺喂着她白粥。如果不是因为温热的体温和呼吸,她会觉得刚给她喂粥的是一座冷肃的冰雕。
“其实就是有点儿晕。你这么担心,我会觉得自己没救了。”温瞳说。
他嗯了一声:“还能开玩笑,看来的确没事了。”
“靳西沉……呃靳叔,千里相见也是有缘别这么生气了呗?高兴一点。”温瞳道。
从小她就不肯乖乖的喊他叔叔,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只有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撒娇似的喊一句靳叔。
“如果你现在安稳的躺在家里睡觉,而不是我的病床上,我会更高兴。”
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整个声线都低下来,带着一股冰雪般的寒意。
“冷静,冷静啊。那你也说了我现在是病人,你是医生,你得对我温柔点儿。”温瞳注意到他放在枕边的那串水果,整个眼神都被吸引过去了,随口应着他的话。
“温柔?我以为你根本不需要别人对你温柔。”他冷笑一声,语气里的温度直线下降,听的她越发冷。
她睁着眼睛半晌,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情绪不对吗?只不过随口说一句,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以为林修竹需要你救,逞能也看清时候。什么时候学会舍身给人做出气筒了?”他像是怒极反笑,冷声讽道。
什么出气筒?
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拉林修竹就是下意识一顺手的事儿。
谁也没想到汪奕箐敢对导演动手,所以被砸的时候她也懵了。
当时顾着额角被豁开的那条口子,也没想要她还能再补一刀,要说这事儿,是个正常人她也干不出来啊。
“开玩笑,我是那种会给人做出气筒的人吗,我当时这不是英雄救美么,我想我这多年空手道不能白学。”
她笑了两声应对过去,实在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一谈到这个话题就头疼。
可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他的什么逆鳞,原本微微带着寒意的话此刻几乎变成了冰刀子。
“温瞳,你能不能替我省点儿心,你没有九条命挥霍,我也不是万能的,不能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除了她十五岁那次高空跳伞,他几乎从未对她动过怒,就算是那次他也只是训了几句,没见连名带姓的让她省点儿心。
此时她正研究着枕边的水果,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啪嗒剥掉一颗,顺着床沿滴溜溜滚到了他脚边。
温瞳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语气里的怒意和讽刺太明显了,饶是她这种迟钝的人都觉得是在心上豁口子。
其实汪奕箐那个脾气还真的不可能是故意行凶,估摸着当时就是烦躁加害怕才能干出这点事儿。
亲爱的方糖先生分节阅读6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还没到圣母到给伤害自己的人洗白,他用得着这么生气么……
眼眶突然发热,本来她不想表现的那么脆弱的。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的抛弃,以为自己早已炼的刀枪不入,可感情和泪腺这种东西不是说刀枪不入就能控制住,面对他的责难,她突然间就觉得委屈的想哭。
她也才死里逃生啊,面对死亡她也会感觉到害怕。这种时候她还能装作轻松的来安抚他的情绪,她也维持的很艰难好吗?
越想越委屈,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旁边病床上躺的一个黑人孩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滴溜溜的黑眼珠透着惊惶。
“别哭了。”
靳西沉握紧拳头,没有亲眼看到过无奈的死亡,她根本就不知道活着有多么不容易。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如此轻率的随手挥霍生命。
当他亲眼看见她撞在架子上那一刻他甚至是庆幸的,因为稍微往左或者往右再偏一点,就是万丈深渊!
“谁能想到汪奕箐会有这一出,我也受伤了你就不能过几天再骂我吗?”越说越委屈,眼泪越掉越凶,她抬手胡乱抹掉:“我又不想让你担心,你知道头疼的不行还一直泛黑恶心的感觉多难受吗?”
他无奈的摇了下头,低声叫她的小名:“瞳瞳,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有责任保护你。”语气好像柔和了一些,又好像还是不容妥协的冷硬。
“靳西沉,该骂人的是我,这两……”话音未落,帐篷突然被呼啦一下扯开,小猴一脸沉肃:“老师,出事了。”
“在我回来之前,你躺在这里别动。”靳西沉快步走向帐外,留下她和半句未说完的话。
☆、第6章 靳西沉的地盘
“现在具体什么情况?”靳西沉掀开帐篷,边走边问。
“下午收治的那个女人已经确诊是艾滋病带菌者,她的公公婆婆纠结了一批卡兰津族民众来要人,说要对她进行火刑。慕姐和朝哥已经在前面解释了,艾滋病只会通过性/交和血液传染,平常的交流是不会传染的。但作用不大。”小猴言简意赅的解释。
“肯尼亚整体文化水平偏低,尤其卡兰津族相信生病是因为上帝在惩罚他们。只有经历火刑才能赎罪。况且她的丈夫刚去世,族人相信是她的艾滋病害死了她丈夫。”靳西沉点头,语速稍快的交代:“照顾好兰亚的情绪,我去看看。”
夜幕四合,星斗升起。
火光亮如白昼,老弱妇孺强健男子都聚在围栏前,高举涂满了土制麻醉草药的长矛,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些麻醉药效果奇佳,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轻易放倒一头成年大象。
慕沐跑过来:“先生,族长坚持说如果不立刻放了兰亚,那么以后卡兰津族永远不来这里打针。肯尼亚本来排外意识就很强烈,如果卡兰津族真的和其他部族联合起来,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
“嗯,交给我。”靳西沉说。
风声呼啸撕扯,火焰照着黢黑的脸庞,每一双眼睛里都迸射出兴奋及愤怒的火焰。围栏被不断的往后推,吱呀呀的几乎散架。
二朝一边护住围栏不让暴怒的卡兰津族人冲进来,一边耐心的与他们解释,一句话里夹杂无数个中文字词,急的满头大汗。
身上穿着的那件印着无国界医生五个字的白t被浸的湿透,黏糊的贴在背上。
靳西沉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到身后去。二朝点点头,安静的听从了他的意思。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靳西沉。我要向你们说清楚两件事,第一:你们来这里打针是为了预防疾病的发生,就像求平安的祭礼一样。第二:兰亚得的病是肺结核。另外艾滋病是不会经过飞沫以及平常接触传染的,除非性/生活,和血液等途径传染。”
“老师,为什么骗他们?”二朝说,明显的很不理解。
“上帝创造人类不容易,每一条生命都是被眷顾的,没有人可以私自夺去别人的生命。”靳西沉没有回答二朝,而是继续和激动的卡兰津人继续说话。
不管如何,现在不是和他解释这个的好时机。
卡兰津族长高大健硕,足足有将近两米高,饶是靳西沉这样出众的身高,在他面前仍显得清瘦单薄。
“老师气场两米八,霸气全开干翻他。”小猴的思维跳脱,经常在很严肃的时候乱蹦出一些影响心情的话,好在他们听不懂,靳西沉只是瞪了他一眼。
小猴对着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
“既然没有得艾滋病,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回家?”族长说。
“长时间的劳累已经让她的身体很虚弱,加上不停的腹泻和皮肤溃烂,如果不配合治疗,我保证她一个星期内就会死。至于他回家的时间,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将她治好,而你们也答应不再烧死她的时候,她会回家的。”靳西沉说。
“你们家里没有药,只有在我们这里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如果你相信我们,三个月我们就能还你一个健康的兰亚。”小猴信誓旦旦的说。
“好吧,现在不止老师会骗人,连小猴都学会了。”二朝小声嘟囔,被小猴杵了一下胳膊,才闭嘴。
“那行,就给你们三个月,如果你们不能还我们一个健康的兰亚,就请你们滚出肯尼亚。”族长说。
“如果我们治好了兰亚,不止卡兰津族,剩下的七大部族麻烦族长去宣传黑热病疫苗,同时不能排挤无国界医生行医。”靳西沉提出条件。
“好,我答应。”族长说。
这也行?他们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吗?怎么最后便成了和我们交换条件了?这个人也太会见缝插针的利用人了吧。
小猴和二朝皆是汗颜,不是说做医生要一板一眼,严肃板正的吗?这个人完全就是……就是……两个人就是了半天也没想好合适的词来形容靳西沉。
因为,这和传闻中不一样啊。他们俩本来是冲着靳西沉来的,清江市最年轻的病理学教授,为人清正严肃,医学知识权威,做事极有原则……
传闻都是骗人的,小猴和二朝再次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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