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方糖先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秦十二
卡兰津族人终于退去,三人迈步往回走。
“老师,刚才您为什么不直说兰亚有艾滋,反而说肺结核?我检测过所有的显示都是阳性,绝对的艾滋病带菌者。”二朝还是没忍住,他这种经受刻板公式化教育的性格,还是不能认同。
靳西沉说:“其实不用检测,只看病征就能确定七八成,兰亚体重很轻并带有腹泻,持续发烧和皮肤溃烂,初步估计已经到了第三期,记得留痰化验。同时记住要先治好肺结核才能治艾滋病,不然很容易有并发症。在这里私自对一个人使用火刑并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说兰亚得了艾滋病,那么明天早上你看到的就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他们对于艾滋病的认知不深,只知道无法治愈,却不知道它不会通过平常的交往而传染。兰亚自己也认为艾滋病是肮脏的病。明天中午安排兰亚和我们一起吃饭,消除卡兰津族人疑虑的同时也要让兰亚知道艾滋病不可怕。懂了么?”
“……”小猴已经惊呆了。
“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正直更能救一个人的命。”靳西沉说。
**
睡到半夜,温瞳突然被冻醒,凝神听了会,没有脚步声。
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子边,拉开抽屉。
里面有个方方正正的木质盒子,端正的摆在抽屉里。她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沓厚厚的照片。
温瞳坐在椅子上,一张张翻起来。
瓦砾满地,房屋倾倒,人被埋在废墟里,可见的身体部位都是鲜血。双眼无神,却又带着深刻的绝望。
一只套着医用手套的手,和满是血污的手交握,镜头精准的捕捉到了伤者眼眶中蓄出的泪水。
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握手,都胜过千言万语。
武装分子举枪交火,在一个简陋的帐篷中,靳西沉穿着满是血污的白大褂,医用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一双专注无比的狭长凤眸。手中的手术刀稳稳的握在手中。
病床上痛苦□□的女人和孩子,绝望的看向镜头。
刚失去父母的女孩,明明满脸血污却仍露出洁白的牙齿,只有这张照片上配了文字:“瑞思:叔叔,你能帮我把爸爸妈妈挖出来吗?”
温瞳把照片一把塞进木盒中,用力盖上,深深呼吸了几下,太沉重了这些记忆。
原以为这是他在救人时,或者是完成每一项任务时的留影,却没想到是这样血淋淋的记忆。
每一张照片都承载着生命的重量,这个盒子里都是逝去的灵魂,他们渴望生存,比任何人都渴望,但却没有珍惜的机会。
靳西沉这几年,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吗,枪林弹雨,血腥危难!
想起慕沐说的,他站在炸弹上救了一天一夜的病人,子弹穿过手臂,没有麻醉药,硬生生挖出子弹,随便包扎一下又去救人。
……
温瞳不敢再看下去了,小心的收好每一张照片,郑重的把盒子放回去,然后撑着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出了帐篷。
“靳西沉。”温瞳跑到他前面蹲着:“有没有厕所,一分钟都等不了了,用你最快的速度告诉我厕所在哪儿,不然你就会见到世界上第一个被尿憋死的人。”
“这边。”靳西沉说。
可能不太想搭理她?温瞳也知道,估计是他气还没消,所以索性也不去找他不痛快,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他后面。
终于到了一个茅草搭成的两米宽小屋前,应该就是厕所了,她迈腿就往里冲,手腕被扣住往后一带,差点儿来个仰面摔。
“怎……怎么了?”温瞳紧张的看着他。
他表情不变,依旧是有点冷冷的,然后抄起一边靠着的木棍,走回来。
“等会啊靳叔,我先解决一下民生问题你再清理门户不迟,现在先别冲动。”温瞳说。
靳西沉没理她,手中的木棒只是用力往厕所敲了几下,然后就放了回去。
果然还是在生气么……不打她,打厕所消气?这个减压的方式,有点特别啊。
不过温瞳也能理解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因为刚才看了那些照片,她才突然明白为什么靳西沉会对这么生气,因为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吧。
其实那些极限运动她都先做过危险评估,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但看他一脸阴沉,温瞳还是软声扯了扯他的袖子:“靳叔,你别生气了呗。”
他没答话,温瞳又凑到他面前,闭眼伸手:“您要是实在心情不好,那你打我得了,跟厕所置什么气。回头你给砸塌了,我们连厕所都没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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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多蛇虫鼠蚁,上厕所之前先拿棍子敲敲吓走它们。”他转过身,背对着简易厕所的门。
听完解释,她窘迫的钻进厕所里,很快解决了出来。
结果一抬头,发现他居然还没走,而是静静的靠在一边的树上,背对着厕所的方向。
温瞳也站住了,没有出声。孤远清冷的背影仿佛是座黑暗中的孤岛,四周都是沉沉的海面,他过不来,也没人过的去。
他有他的寂寞,无人可以分享。
“对不起啊靳叔。”温瞳说。
“其实我爸爸对你也没多大恩情,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现在我成年了,具备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他还是不搭理她,温瞳坐在他旁边也觉得挺无趣的。
对月对星,相顾无言。
就在温瞳以为两人要这么坐到天亮时,靳西沉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块糖来,朝她摊开手掌:“吃糖么?”
掌心之上,糖果的包装颜色漂亮,靳西沉的表情还是那样,只是眼睛好像不一样了,好像有星光蹦出来,温瞳像是被迷惑住了一样,就这么拿了一颗过来。
剥开糖纸,直接丢进嘴里,霎时间,浓浓的榴莲味在嘴里散开。
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反胃想吐,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榴莲的味道,真的是太……臭了。
靳西沉一脸淡定的剥开另一颗糖纸,把圆球塞进嘴里,温瞳飞速吐出嘴里的榴莲糖,结果看见他吃的分明是颗巧克力!
想象着滑细的巧克力,她真的感觉到,嘴里的臭味仿佛更浓了。
不是故意的吧?他应该也不知道那颗糖是榴莲味的吧?靳西沉的手指灵活,很快便用糖纸折成了一个小小的千纸鹤,递给她。
“味道怎么样?”靳西沉说。
“……”好的,温瞳相信他是故意的了,这个人记起仇来,比她还像个小孩,真不知道是谁年长谁九岁。
☆、第7章 你想要什么?
星芒耀目,细致的铺洒在夜空中,清江市的空气不好,白天晚上的都是带着灰尘的雾蒙,从未有过这样极致清澈的星空。
北斗七星规格严正的排列在星阵中,与长庚星遥遥相对。
“温瞳。”
“啊?”
温瞳说话时,习惯看着别人的眼睛,此时他正好也转过脸,她看见靳西沉的表情很平静,像是灾难过后的万籁寂静。
他还是那样,尽管在条件如此艰苦的肯尼亚,依旧清贵出尘,冷静而沉着。
“刚才我听小……”话音未落,他蹙眉起身,后退了两步,又坐下了。
温瞳也反应过来了,我x……真特么臭。
连她自己都忍不了这股味儿,别说他了,所以也就没说什么。但是突然又想起来,她这么臭是因为谁啊。
“疼……”温瞳捂住脑袋,痛苦的哼哼。
没反应?
不能吧,她演技这么好,他不能这么快看出她是装的吧。
她现在还是伤号,他不会这么铁石心肠吧。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现在这么冷脸看着她的样子,确实也不像会心软被骗的人……
想得太入神,手指无意中戳上了额头的伤口,这下她真疼了,泪花都在眼眶里转圈儿。
片刻的寂静,温瞳几乎都要忍忍算了,跟他比耐力,她向来是一败涂地。谁知道才一这么想,就听见脚踩在干碎的草叶上发出咔咔的声音,还有点急促。
温瞳迅速把刚抬起来的头埋下去,估计距离差不多的时候,猛的抬头朝他用力吐出一口气,谁知靳西沉没站稳,脚底一空,直接被她扑倒在地。
温瞳脑子里就剩两个字:完了。这边脑袋还没好,又要脸朝下了,手也来不及护脸了,摔就摔吧。
靳西沉反应极快,她扑上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护住她的头,整个背部直直的摔向地面,只有这样才能把她平稳的护在胸前。
饶是他扶住了头,倒下时的冲击力还是不小,她的嘴唇磕在他的下巴上,两人皆是闷哼一声。
“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头!”靳西沉说,手上立刻检查起她的伤口。
他的指尖有些凉,贴在她滚烫的脑门上,舒服的让她想喘息。
“没有。”温瞳摇头。
她抬头,眼神与他相撞,有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呼吸。
这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大蓝洞,幽深、神秘,带着未知的惊险与刺激,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即便是看着,都好像心里有一块缺了,有一段呼吸停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以前她不知道,现在好像一瞬间就明白了。
喜欢一个人,即使他静静的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你都觉得自己心里在发芽,在开花。
噗地一声,破开泥土,顶开石块,然后猝不及防见到大片阳光。
温瞳感觉胸臆满涨,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样,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叔侄、领养就像一条巨大的鸿沟,她不敢轻易跨越。
她不怕别的,只怕拒绝,然后她连陪在他身边的位置都没有。
克制不住的心跳声音,如雷如鼓。
**
“一、二、三、四、五……”细嫩的童声埋在一个宽阔坚实的怀中,跟随着他胸腔里的跳动,小声的数着数字。
“数什么呢?”他听了半天,仿佛是数数?
刚才可怜兮兮的站在他的卧室门口说害怕打雷,缠着他要跟他一块睡,这会居然又睡不着在数羊?
“我在数你的心跳。”温瞳说。
她从包裹严实的毯子中抬起头,细碎的绒发扫着他的锁骨,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到与他一般高,双手交叠在他的锁骨上,与他相对的那两颗眼珠澄澈的像是黑曜石。
“那我的瞳瞳要不要告诉我,数我的心跳要做什么呢?”靳西沉笑。
抬手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在她背后掖好,然后好整以暇的等她的答案。
“唔……我数过了,你的心跳每跳七十次,就过了一分钟。我想时间快点跑,这样我就会长大,可是我又想让它慢点走,你比我大这么多,一定会很快老。靳叔你说到底是快点好,还是慢点好?”她伸出食指,抵在下巴上,苦恼的皱了小脸。
他一顿,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挲了两下:“走快走慢都无所谓。我不觉得比你大有什么不好,我可以承担你成长的快乐与痛苦,而不必把我的痛苦带给你。每个人都会老,你要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
“不能永远在一起吗?我不想跟你分开,靳西沉。”温瞳的语气闷闷的,很不高兴他突然提起了生死的话题。
“没有人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会死,你也是。这个世界没有长久的东西。”靳西沉说。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说善意的谎言的人,每次在这种时候,都显得无比残酷。温瞳不说话了,她讨厌离别。
**
“瞳瞳?”靳西沉开口,把她从回忆里拉出来。
温瞳惊醒,见还趴在他的胸口上,顿时窘迫的爬起来,脸顿时烧成一块热铁,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那儿教跳伞啊?”
“你真以为林修竹真的只是让你来做教练?”靳西沉说。
“啊?难道不是吗?”温瞳疑惑着。
他眸光一沉,嘴角半是嘲弄的笑了一下:“也许是吧。”
“你后悔过吗?”温瞳突然不着头脑的问了一句。
“嗯?”
“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其实不止,我还被枪抵着头做了一场十二个小时三十六分钟的手术,就在南苏丹边境的一个小诊所里。”靳西沉说的云淡风轻,丝毫没有任何沉重恐惧,仿佛只是提起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这么危险的事情,竟被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温瞳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心血一至,扯过他的手腕就开始解扣子。
深呼吸,然后往上一拉。手腕上一道道狰狞无比的疤痕,纵横交错。
温瞳噌的一声站起来:“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大声,此时顾不上任何礼貌,只觉得心口窝着一团火,眼见着就要烧到嗓子眼,她要冒烟,要炸了!
“跟你说?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替我递手术刀,还是能帮我挡子弹?”靳西沉取笑她,丝毫不把她的怒气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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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小了,你别总拿我当小孩子看。”温瞳看见他戏谑的眼神,气馁的垮下肩膀。
无论在微博上有多少粉丝,在极限运动上有多帅气恣意,哪怕有再多的人崇拜她。而在他的眼里,还当她是小孩子吧。
是,他年长她九岁,算是照顾她长大,但那又怎么样?
她十八了,心智生理都是成年人了,可他看着她的眼神,永远是像看着十二岁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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