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李息隐
“嫁了人了。”相比较起来,陈氏倒是显得更加镇定一些,她缓缓回话道,“出宫后的那一年,就嫁了人。第二年生了阿妧,我们还有一个小女儿,今年四岁多了。”
“够了!”齐武帝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猩红起来,他掐住她一只手臂,震怒道,“朕不想听!”
陈氏抬眸望了他一眼,继而又垂了脑袋,应着说:“是。”
室内沉默片刻,齐武帝到底还是想知道她这些过的是什么日子的,细细看着她,又问:“朕想起来了,你如今那夫婿,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那个儿子是……抱养的?”
陈氏回话道:“那是他原配夫人的儿子……但是我也视如己出……”
陈氏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啪”一声响,她身子抖了抖,就见旁边一张桌子晃了晃。那搁在桌子上的手,此刻涨得通红,似乎还在微微发抖。陈氏抿了抿嘴,后面的话,到底没有再说。
“你去做继室?你宁可去做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继室,也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齐武帝心痛如刀绞,想着这些年来他对她的思念他就难过,想到他们之间错过了十八年他就痛恨懊悔,“为什么?贞贞,你告诉朕,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氏只低着头说:“民妇早与皇上说过,民妇满二十五岁的时候,是想出宫的。可是皇上,却一直不肯放民妇走。民妇不想留在这里,所以只能做出欺君的事情来。”说着又跪了下来,磕头道,“皇上,民妇求您,这件事情是民妇一个人的错,如果您要降罪的话,请只降罪在民妇一个人头上,跟民妇的家人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齐武帝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没有关系?他娶了朕最爱的女人,你说,没有关系?”
陈氏贴在地面的手渐渐攥紧,想着,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来。
皇上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他动怒起来,真的是整个天地都得跟着震一震。更何况,他还是九五之尊啊。十八年前的事情,也的确是她的错,欺君罔上,这个罪名,若是真的坐实了,皇上要想牵连她全家的话,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皇上。”陈氏求道,“求皇上只惩罚臣妇一人。”
齐武帝黑眸轻轻垂落,望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他缓缓蹲下身子来,又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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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朕不会惩罚于你。你若是求朕,朕也不会落罪于你的家人。只不过,十八年前的事情,是你欠朕的,这个债,朕总得讨要回来。”齐武帝缓缓说着,一字一句道,“贞贞,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朕便不会再放你走。你留在朕的身边,朕保证,不但不会动唐家人丝毫,甚至,会授予他爵位。”
“皇上!”陈氏索性直接看着面前这个英武的帝王,目光认真胶在他脸上,严肃又认真地道,“皇上这么做,怕是会叫天下人耻笑。你我都老了,半辈子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去呢?”
齐武帝精锐的目光也盯着陈氏的脸,不愿挪开片刻,声音低沉地说:“十八年前,朕为了你可以跟整个群臣作对,如今又何故害怕天下人耻笑?朕是天,谁敢笑朕。”
陈氏一时间也不晓得如何是好,此刻相见,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原想着,这回进宫来只是给太后老人家贺寿的,然后她求老人家暂时不要告诉皇上,想来老人家是会答应。所以,她便进了宫来。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她又该如何是好?
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齐武帝听得出来,是自己母后带着巧芳嬷嬷回来了。
齐武帝心下明白,今天若不是他误打误撞给撞到了,他的母后,怕是要帮着这个女人一起瞒着他了。想到这里,齐武帝心中越发不舒坦,总觉得是全天下的人都在欺骗自己。可偏偏骗自己的,一个是自己母亲,一个又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女人,他不能如何。安安静静等着有人开门,待得瞧见太后进来了,齐武帝请安道:“母后。”
太后也是席间匆匆赶回来的,她见皇上一直没有回去,心下便不安起来。
没有想到,他真的来了这里。而且,还瞧见了贞贞。
“民妇叩见太后娘娘。”陈氏跪下,给太后请礼。
太后忙道:“贞贞,你不必叩头请安了,快起来吧。”又望向齐武帝,叹息一声道,“皇上怎么现在在这里?”
皇上没有回答太后的话,而是直接道:“母后,儿臣会留贞贞在宫里。这一回,不论你们说什么,朕都不会再错过。”说罢,他看向身边的女人,黑色眸底闪烁着光,负在腰后的手轻轻攥成拳头,竟有些哀求的意思,“贞贞,你说不想留在宫里,可你已经离开了十八年。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活了半辈子了,难道下半辈子,还要一直这样分离下去吗?”
陈氏道:“民妇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皇上这样做,怕是……”
“怕是什么?”齐武帝哼笑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改日,朕会宣那个人进宫来。朕倒是要好好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氏不敢再说话,只怕再多言,皇上会真正动怒。
其实依着太后的私心,太后自然是希望陈氏能够留在宫里头的,不过,她也不希望如今那么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支离破碎了。
“这样吧,贞贞,此番既然你进宫来看哀家了,便先在这寿康宫多住些日子吧。”太后牵起陈氏的手说,“哀家往后有你作伴,也会很开心的。”
陈氏左右一番权衡,倒是答应了太后。
齐武帝想着,如今人回来了,又在眼皮子底下,不怕她再跑。再说,吃过以前的一次亏,这一回,他也不会再糊涂到吃第二次亏。
“皇上,你先回去吧。”太后望着齐武帝道,“这件事情,你也不能胡来,毕竟当年,贞贞是死遁。若是揭露了她的身份,当年的事情,必然得挖出来重提。到时候,她欺君的罪名,被人拿出来说事如何是好?你纵是九五之尊,也违背不去礼教法规,哀家还望皇上能够好好想了再做决定。”
“儿臣明白。”齐武帝点头,又望了陈氏一眼,这才说,“那儿臣先告辞。”
待得齐武帝离开后,太后叹息一声,拉着陈氏手往内室去,边走边说道:“哀家也没有想到,皇上他突然就跑了来。这孩子,打小心思就细,想来之前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疑心。”
陈氏道:“太后娘娘,那民妇,真的要一直留在这宫里?”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陈氏已经完全掌控不了了,后面何去何从,真的不再由她。
太后也是拿皇上没有办法,加上真的希望陈氏能够留在她身边,便也道:“贞贞,你那夫婿到底是养了皇家公主多年,等过些日子,哀家会劝皇上寻个由头,给他一个爵位,世袭罔替。只是,皇上有句话说得也对,这十八年来,他也真的是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至少现在,别太违拗着他的意思。哀家也跟你保证,你住在宫里,便只留在寿康宫。”
陈氏见太后也是这样说了,便也晓得,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
家中长子尚未娶妻,老爷又是性子鲁莽的,还有,阿满年岁还那么小,她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呢。要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满了。若是自己进宫再回不去了,阿满可怎么办?
☆、第90章 掌中宝九十
九十、
唐妧一顿饭吃得都不安心,打从母亲跟着太后进了偏殿去说话后,她就再没有见到过母亲了。刚刚席间,皇上跟太后又相继离开,她一颗心更加不安起来,总觉得母亲要出事。
赵骋望妻子一眼,夹了个鸡腿搁在她饭碗里道:“多吃些吧,我看你到现在也没有吃什么。”
唐妧垂头望着碗里的鸡腿,轻轻摇头说:“吃不下去。娘也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太后说她身子不舒服,先在偏殿休息了,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子默,你有没有办法,帮忙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骋心中明白,怕是自己岳母已经跟太后相认了。而皇上匆匆离席,又去了这么久,怕是也晓得了。
“你要是不放心,我便去着人打听打听。”赵骋宠爱地抬手摸了摸她脑袋,见她笑了,他又捏了捏她柔软的小手,温声道,“你多吃点,等我回来了,要见你把碗里的东西全吃了。”
唐妧使劲点头,然后埋下脑袋就去吃。
赵骋刚刚离座,那边御前总管曹德喜搭着佛尘笑眯眯走了来道:“赵将军,夫人,皇上命奴才来请两位过去。”
“皇上?”唐妧嘴里正啃着鸡腿,小嘴油汪汪的,闻声含糊不清反问了一句,匆匆咽下鸡肉,然后站起身子来说,“那皇上可有说,什么事情吗?”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曹德喜笑着道,“夫人去了便知。”
赵骋垂眸对妻子道:“应该岳母也在,阿妧,先去吧。”说罢,朝曹德喜抱拳道,“有劳曹总管带路。”
“好说,好说。”曹德喜笑嘻嘻的,甩了下佛尘,而后前头带路,引着赵骋夫妻往勤政殿方向去。
进了勤政殿,曹德喜先让赵骋夫妻且在殿外静候片刻,不一会儿功夫便又折身出来,请人进去。这是唐妧头一回来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进这勤政殿,她就闻到了淡淡的书墨的香味。
小心翼翼跟在丈夫身边,进去后,跟着一起请了安。皇上命起了,她这才抬起脑袋来,悄悄去看坐在龙案后面的男人。
齐武帝搁下手中狼毫笔,抬了抬手,让赵骋夫妻坐下,而后直接问了唐妧的生辰八字。唐妧不晓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如实说了,皇上听后先是一愣,继而黑眸眸底隐隐含笑,也站起了身子来。唐妧见状,连忙也跟着站起身子,依旧低着脑袋,不说话。齐武帝走到唐妧跟前,望着她问:“赵子默待你可好?你与朕如实说。”
唐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着脑袋,眼珠子却瞟来瞟去,自然是实话说了。
“夫君待臣妇很好。”皇上问什么她答什么,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规规矩矩的。
齐武帝看着唐妧,又想到了金玉来。心中想着,若不是……若不是当年她离开了,这个闺女如今怕是也如金玉那般活泼调皮,哪里会这般小心谨慎。
又想着,那唐家又不是什么富户,她小的时候,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一时间想了许多,只觉得心中酸楚。
赵骋此刻心中已经断定,怕是皇上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他也推断不出,这件事情,到底会如何了断。看皇上现在的样子,该是没有动怒,也就是说,十八年前的事情,他算是原谅岳母了?那是彻底放手了,还是只是原谅,却并不愿意再次放她离开。赵骋薄唇微微抿紧了些,瞬间功夫,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齐武帝转头看向赵骋道:“想当初,你不肯做朕的女婿,朕一气之下还惩罚过你。不过现在看,你还是逃脱不了的。”
皇上的意思,赵骋是明白的,但是唐妧却不明白。唐妧只以为,那金玉公主依旧不肯作罢,所以,皇上亲自做主了,要把金玉公主再许配给赵子默。唐妧想着,赵子默待她这么好,想来是不会答应的。她在等着他拒绝,可是等了好些功夫,也没有等到他拒绝的话,心下一时有些难过。
赵骋望了妻子一眼,手去牵住她小手,而后对皇上说:“阿妧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怕是多想了。”
皇上转头看向唐妧,继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又走回龙案后面去。
“朕刚刚已经在拟旨了,要封阿妧为公主,昭告天下。子默,你来帮朕想想。”齐武帝端了案上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又重新执起狼毫笔来。
候在门边的曹德喜听见了,惊得腿一抖,立马耳朵竖得更高了。
唐妧还是有些懵,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不是爹爹的女儿。故而听皇上这么说,她自然是摸不准原因的。
赵骋凑过去道:“等回家了,再细细与你说。”又对皇上说,“皇上,这件事情,微臣觉得不妥。皇上册阿妧为公主,是以什么样的理由?若是直言阿妧是您的亲生女儿,生母是谁,总得交代。到时候,怕是当年的事情捂不住。其实只要阿妧过得好,是不是公主,也不重要。”
齐武帝早料到赵骋事先便知晓此事,故而也没有追究他知情不报的罪过,只顺着他说:“只是,朕不愿意见自己的亲生女儿继续流落民间,她是皇室血脉,始终该是要回归皇室。这件事情,朕心意已决,至于寻个什么借口,朕会细细想一想。”又对唐妧说,“往后赵家人若是待你不好,你直接进宫来找朕。你母亲现在在太后那儿,想来她也想再见见你,你去吧。”
唐妧稀里糊涂的,又被曹德喜引着去了寿康宫。见到了母亲,连忙扑过去问怎么回事。
其实,多多少少,她心中也知道一些了。她是皇室血脉?是公主?那还是母亲的女儿吗?或者说,母亲还是她的母亲,只是爹爹不是爹爹?
“子默,今儿哀家想留阿妧留在寿康宫里歇夜,明儿再给你将人送回去。”此刻天色已晚,太后看向赵骋,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赵骋望了妻子一眼,纵是不舍得,也不好驳了太后老人家的懿旨,只恭敬抱拳道:“是,太后娘娘。”跟太后行完礼,又跟陈氏告辞,而后才转身离去。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妧有一天没有见到母亲了,此刻黏在母亲怀里,像个孩子一样。
太后最开心,见只剩下陈氏母女了,想着陈氏没有吃饭,又怕唐妧没有吃得饱,连忙让巧芳嬷嬷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再做些好吃的送到寿康宫来。巧芳嬷嬷见太后开心,自然心中也开心,连忙应着就去了。
陈氏知道不能再瞒女儿了,把事情都跟女儿说了。
唐妧听后沉默,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陈氏说:“娘暂时会陪着太后住在寿康宫里,阿满还小,十分放心不下。阿妧,你平时要是有空,便常回家去看看她。这孩子脾气倔,要是想找娘了,谁哄都哄不住。”
唐妧连连点头说:“我回去跟夫君商量,要是他答应了,我把阿满接到自己身边去。”
“这……怕是不太好。”陈氏说,“没有这个规矩。”
唐妧说:“阿满还小,还是个孩子,我去跟老太太求求情,老太太心慈,会答应的。”又说,“娘,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陈氏望向太后,低了头,没有说话。
太后说:“依哀家看,改日哀家命人把阿满也接进宫来,一并作伴。她虽则不是皇室血脉,但到底是你的女儿,哀家又喜欢小孩子,到时候一样疼。只不过,这也得看唐家人的意思,毕竟,那孩子是唐元森的。”
陈氏纵然想将小女儿带在身边,不过,可不敢让她进宫来住。
谢了太后的恩典,陈氏道:“那孩子从小被惯坏了,实在调皮得很,眼里也没有什么规矩。她要是来了,能将寿康宫翻天,要不,还是阿妧带着她。”
太后道:“你要是想她,偶尔接进宫来几回,也行。”
唐妧在寿康宫里歇了一晚上,跟母亲还有太后一起睡的,第二日早上在寿康宫吃了早饭,太后命人送她出了皇宫。唐妧没有即刻回赵府,她担心妹妹一夜了,便直接去了唐府。
到唐府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秀苗说:“二小姐昨儿一直在等夫人回来,奴婢抱着她睡她也不肯。后来实在熬不住,就睡着了,到现在也还没有醒呢。”
“老爷呢?”唐妧想起父亲来,昨儿母亲没有回家,怕是父亲也一夜未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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