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声音不大,却如擂鼓,惊得荣华一抖,善宝是堂堂皇后,而这里没有太后,又死了太皇太后,后宫便是皇后最大,想杀她易如反掌。
孰料李顺平素见惯了荣华的狐假虎威,杖毙荣华他实在不敢,于是老实道:“娘娘,奴才不是执掌家法的。”
他露怯,荣华瞬间重新恢复了耀武扬威,何止拦着,还叉腰。
善宝想,莫说荣华只是个奴才,哪怕面前这位是太上皇,今个自己若不使出厉害来,此后该如何在宫里立足,坊间有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我一个皇后,连个奴婢都不敢惩治,岂不让天下人嗤笑,于是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荣华脑袋一歪,随即又惊又怒的看着她。
善宝毫不理会,迈步而颐心殿走。
荣华稍加犹豫,还是横出双臂阻拦:“太皇太后不愿意见你,纵使皇后娘娘一意孤行想见太皇太后,也得等皇上或是太上皇来了行在,皇上或是太上皇点了头,奴婢便不再拦着。”
欺人太甚。
善宝见她近在咫尺,呼吸可嗅,终于忍无可忍,手指一点,打中她的晴明穴,她登时倒地神志不清。
当年善喜教女儿打穴,不单单是传授她医术,更觉着女儿容貌娇美,此后会有麻烦,打穴可以让女儿自保安然。
果然他是有先见之明的,之前在济南时,邻居孔老三的儿子多番骚扰善宝,善宝都以打穴来制服他,那厮竟然还缠着善宝要拜她为师。
此时荣华给她打趴下,其他宫女都吓得慌忙退至两厢,完全不知道皇后娘娘还有这种技艺,当真是大开眼界,也害怕了善宝。
清除障碍,善宝大步进了颐心殿,绕过重重帘幕,突然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拂来,虽然经历过生死,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人,还是怕,但她将恐惧深深隐藏在心底,面上镇定自若,就像飓风来时巍然而立的山峰,而恐惧如水,偷偷在心底流着。
进到里面,见太皇太后仍旧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富贵满堂的锦缎棉被,一番睡熟的样子。
李顺战战兢兢道:“娘娘,您准备亲自验尸吗?开膛破肚,这是大不敬,皇上和太上皇哪里交代不过去的。”
善宝道了声:“不必。”
而她脚步如灌铅,沉重的来到炕前,看了看太皇太后的脸,面目有些变形,像是气极后的扭曲,嘴唇一如活着,看上去不是中毒,缓缓掀开太皇太后身上盖着的被子,发现周身无伤。
不是给人投毒,不是给人用利器杀死,太皇太后只能如荣华说的一气之下而亡,善宝将两个人吵架的情形温习了遍,只有自己临走撂下的那句话还算狠,难不成就因为自己说了那么一句——那么臣妾就等着皇上回来废除后位、然后打入冷宫,太皇太后就给气死了?
事已至此,有些后悔,自己终究还是没听祖公略的话忍着。
只等秋煜来到,因太皇太后的特殊身份,他亦不敢乱动,唯有等候祖公略回来。
第四百零五章 皇后气死太皇太后,废除后位,贬为庶民,逐出宫去
往京城一个来回,需要个不短的时间,善宝等着祖公略回来,总算知道度日如年是怎样的感觉。
幸好是冬日,太皇太后住的颐心殿撤了火,偌大的颐心殿便成了冰窖,太皇太后就在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如睡着。
秋煜早来晚走的陪着善宝,最初还安慰善宝几句,后来就什么都不说,只默默陪伴左右,恍若善宝的一道影子。
差不多快七天的时候,善宝算着纵使往京城去的使者行路迟迟,祖公略可是有匹日行八百的汗血宝马,怎么就还不回来呢,忍不住问一句秋煜:“你说皇上回来后会怎样呢?他会信了荣嬷嬷的话么?”
秋煜沉吟半晌,方道:“臣不敢妄自猜测皇上,但臣信一条,太皇太后的事与娘娘您无关。”
善宝也不看他,却将手一摆:“说完全与我无关也不对,若我当时忍了她,或许不会出这桩事,到底还是我沉不住气。”
秋煜霍然而起,来到她面前道:“娘娘何必无辜自责。”
秋煜站着,她坐着,所以善宝抬头看着秋煜,囧囧双目中含着急切和心疼,善宝眉头一低,这份目光中承载的东西是自己无福消受的,搓着双手,心思有些乱:“不是无辜自责,是确实有责任,皇上临走嘱咐过我的,可我一气就给抛到九霄云外了,实在不该,实在不该啊。”
秋煜俯视她堆云般的发髻,先是贞烈皇太后,现在是太皇太后,连着两位故去,宫里之人的装束都极简,善宝头上更是只插着一支木簪,秋煜很是奇怪,纵然需要服丧,戴个银簪子不算奢华,不知善宝为何戴了支木簪,且那木簪雕刻得实在不够精细,也不吉利,荆钗布裙,是穷苦之家女人的妆扮,这似乎预示着善宝即将而来的命运,秋煜遂道:“无论怎样,臣,誓与娘娘共进退。”
他是义正言辞说的这番话的,善宝忽而笑了:“你的意思,若我按律当斩,你要陪着我死?”
随即眸色一凛,嗔怒:“浑说一气,你也是读书人,自当懂很多道理,你以为赴死同赴宴一样么,赴宴一起去可以多吃多喝多占便宜,赴死一个都嫌多,两个就赔大了。”
深入浅出,道理却是入木三分。
秋煜不知该怎样表忠心了,只切切唤着:“娘娘!”
他吐气沉重,又这么近,善宝有种压迫感,朝椅子努努嘴示意他过去坐,然后叹口气:“你只管把官做好,做大,那样你才能帮到我,因为我觉着太皇太后的事不那么简单,我见到她时还能打人骂人杀人的感觉,回头人就没了,或许你以后有机会帮我查一查,给我昭雪,这才是真正帮了我。”
秋煜刚坐下,霍然又起,声色俱厉:“臣不能眼见娘娘出事。”
善宝听他话音,似乎此事严重到可以丢了性命,忙问:“你是做过京官的,想来也略懂一二宫中的规矩,你说若皇上执意认定是我气死太皇太后,会给我安个什么罪名呢?”
气死太皇太后,如同弑君杀父,罪当诛,但秋煜怎能狠心把这样的话告诉善宝呢,又不能胡说八道,宫规即是律法,身为品官,怎能触犯律法,唯有避开这个话题,道:“太皇太后并非娘娘气死,许是心痛病发作,头痛病发作,也或许是其他病症发作,年老便是体弱,风烛残年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瓜熟蒂落这个道理,臣觉得皇上能懂。”
堂而皇之的狡辩,善宝偏头看他:“你应该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秋煜还有话说,善宝抢道:“我看过太皇太后,她是死于心气郁结,你知道我是医者,这难不倒我。”
秋煜无奈的晃晃脑袋:“娘娘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么。”
善宝一怔,手抚额头,怅然道:“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继而话锋一转:“再说,皇上不会要我死。”
她说的如此平淡,甚至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而她的目光却是十分镇定,祖公略不会要自己死的,纵然两个人越来越生疏,越来越冷漠,哪怕是从此陌路,善宝就是笃定一条,祖公略是不会要她死的,这信心究竟来自于哪里,她亦是迷糊,但心的感应总是错不了。
所以,她不怕,只是有点愧疚,毕竟祖公略叮嘱过她要她凡事忍着,而自己可能给祖公略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突然间心就像给风吹乱的棉絮,不知飘向何处,不知该往哪里安放,只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影响到儿子,他是皇子,他该有个美好的前程,不是非得继承皇位,是衣食无忧,也不会因为有自己这样的母亲而给人诟病。
就这样神思恍惚的过了些日子,祖公略终于从京城回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太上皇。
甫一听说太上皇来了,善宝便断定自己的厄运到了。
果然,太上皇找到伺候太皇太后的几个宫女,逐个问候,众口一词,都说皇后娘娘丢下一句狠话走后,太皇太后就气绝身亡。
而荣华,更是添枝加叶添油加醋,她是晓得太上皇对善宝的态度的。
如此,太上皇找到祖公略,不是商量,而是以命令的口吻道:“皇后气死你皇祖母,按律当斩,念她生了小皇子有功,将功折罪,废除后位,打入冷宫,且永不得复位。”
所谓将功折罪,其实是个幌子,他明知道祖公略不会要善宝死,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打入冷宫永不得复皇后之位,总算善宝可以活着,祖公略偷偷舒了口气,人证太多,而善宝自己也承认同太皇太后是争执过,也说了那句狠话,祖公略想保她,实在太难,所以,求的只是她能够不死。
下令之前,祖公略叫来了猛子,因他心里有顾虑,问猛子:“宫里与宫外,哪里更安全?”
两个人多少年的感情,猛子知道他问的话是关于善宝的,于是道:“当然是宫外,宫里的人,有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宫外天地广阔,不仅仅能活,或许还能活的很快乐。”
于是,次日祖公略下诏,皇后气死太皇太后,废除后位,贬为庶民,逐出宫去。
第四百零六章 表妹,你会改嫁吗?
昭告天下,四海皆惊。
独独安之若素的是善宝,她早已厌倦了宫廷生活,亲人亦是仇人,此心换不来彼心,说话走路甚至连哭和笑都是事先别人给草拟好的,人只是傀儡,而她正因为做不惯太皇太后、太上皇、皇家祖先心中皇后的摹本,才一次次遭遇非难,想着这一辈子都要遵循别人的想法活着,虽生犹死,是以,庶民,她求之不得。
然这意味着要与儿子分开,她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为着儿子,其实应该忍了太皇太后的,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后悔无任何意义,想把儿子带走,那绝对不可能,莫说儿子是皇家血脉,即使是平头百姓,这也决计不可能,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在儿子身边,也让他一如既往的感受到母爱那么贴近,于是,她哭求祖公略,要把锦瑟留在宫里照顾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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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公略点头应允,目光一掠,看见善宝头上的木簪,他的手半握按在鼻子处,心就像游荡在深秋,感受到的是那乱了一地的碎叶和满目的萧索。
善宝三拜而出乾正殿,明天,她就要离开行在,明天,她再也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普通百姓,站在殿外她仰头看天,残阳如血,触目惊心,夜即将来临,而这个夜,是她勾留于行在的最后时刻。
至掌灯时分,她吩咐下去,点燃所有灯盏,于此昭阳宫内外灯火通明,她如常的吃了晚饭,且吃的很饱,闻讯而来的李青昭和锦瑟陪在她左右,李青昭头号贪吃鬼,此时却没了胃口,见善宝吃得喷喷香,李青昭劝道:“表妹,你别学我,不开心就是使劲吃,然后吃成大胖子。”
善宝不雅的打了个饱嗝,久违了的随心所欲。
然后取过茱萸递上的手巾擦擦嘴角,又吃了漱口茶,方道:“非也,我不是因为不开心才吃,而是……吃了也白吃,多吃点多占便宜。”
她说着还挤眉弄眼的笑,久违了的小女儿情怀。
锦瑟却滴泪道:“许久没听姐姐说笑了。”
善宝用袖子给她擦了下眼泪:“此后可以天天说给你听。”
忽然想起一事,拉着锦瑟商量:“我已经求了皇上,想把你留下来照顾小皇子,你可愿意?”
锦瑟没有丝毫迟疑:“当然愿意,之前我也还在想,姐姐离开后,小皇子必然会想娘姐姐,他还那么小,不会说话呢,可怎么表达,我就想代替姐姐留下来照顾小皇子,可是巧了,姐姐竟然也想到这一宗,可见咱们姊妹心有灵犀。”
善宝抓住她的手:“可不是么,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所谓积德行善,大抵如斯,善宝想,自己这么多年对锦瑟的好,此时她一点不剩的都还给了自己,拉住锦瑟的手沉重的含泪说声多谢。
锦瑟嗔怪道:“小皇子是我的外甥,我照顾他天经地义,何来谢谢,倒是担心姐姐,成了弃妇,外头的人指不定怎么看你,特别是祖家那些人。”
坊间对弃妇的对待是,人人唾骂,不唾骂,那也是人人鄙夷。
善宝一笑:“随他们。”
笑容模糊,三分无奈三分苦楚三分不屑。
锦瑟眼睛一瞪,气势汹汹道:“总归我还在宫里,谁敢欺负姐姐,我立马告诉皇上,皇上会将他们碎尸万段的。”
善宝愣愣的:“皇上?”
似乎这个称呼有点刺耳,更加疏离,沉淀在她心里的,唯有一个名字——祖公略。
锦瑟以为她不信,正色道:“皇上绝对不会对姐姐弃之如敝履。”
善宝凄然一笑,那又怎样,从此天各一方,纵然他对自己仍旧有情,堂堂一个皇上,不会成日的偷偷出宫同个弃妇私会,而且明年春暖花开就要回銮,无论自己是仍旧留在雷公镇还是回了济南,山高水远,相见无期,更何况他会有别的皇后,会有皇贵妃、贵妃、淑妃等等女人,他的身边美人如云,自己,早已淹没在他的往事中,或许无眠的夜晚他会偶然忆及,恐怕剩下的只是对自己的可怜。
有种隐晦的痛悄悄爬上心头,自己也忖度不出究竟是对祖公略的不舍,还是恨,或许兼而有之,叹息似的道:“他不弃,不也是弃了。”
眉眼含愁,娇弱如西子,再慵懒的往炕几上伏了过去,拖曳的素色衣裙逶迤在炕上,整个人如一枚落叶,孤零零可怜。
锦瑟开解她:“皇上也很无奈的。”
善宝哼了声,显然不赞同锦瑟的说法:“他是皇上,一国之君,他想保我,真的保不了么?”
这却是她的气话,玉皇大帝若无所不能,也不必置下诸如太上老君、杨二郎、托塔李天王等等群臣。
锦瑟说的更细致:“皇上头顶还有太上皇,还有祖宗规矩。”
善宝啐了口:“让那些祖宗规矩见鬼去罢!”
就是太上皇就是那些祖宗规矩才让她沦落于此地步,心中的愤懑无处喷发,她随之将手中的茶杯高高举起就要摔下……
“表妹,你会改嫁吗?”
李青昭不合时宜的问了句,然后将善宝手中的茶杯轻轻夺下,整个动作自然而然如行云流水,堪称功夫高手。
善宝面色凝住,认真的想着,于此忘记方才的不快,至于能否改嫁,她觉着:“或许可以。”
李青昭张大了嘴巴:“啊!”
她窃以为表妹这样好的女人,必然义正言辞、斩钉截铁、矢志不渝、威风凛凛的说一句“绝对不会改嫁”呢。
善宝目光中透着凶狠:“你先问问他,他会不会另娶。”
他,当然是祖公略。
李青昭憨憨道:“这不一样,他是皇上,皇上可以有很多女人。”
善宝克制着,把眼中的泪忍住不至滴落:“他可以有很多女人,我只想有一个男人,一个对我不离不弃的男人,而今他弃了我,所以他不是我想有的那个男人。”
她的话有点曲折,李青昭觉着自己的脑袋不够聪明,听不明这么深奥的道理,但表妹改嫁,给祖公略戴绿帽子,祖公略一准会震怒,自己会受波及,萧乙亦会随着自己受影响,是以担忧道:“听说舅舅的熙国公爵位都给撤了,表妹你说皇上答应让萧乙做蜀中令,会不会也说话不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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