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赫氏抚着女儿后背,鼻子酸涩,自女儿十二岁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就幻想着女儿将来会嫁个怎样风流蕴藉的翩翩少年,而如今……
她轻微的一叹。
善宝听见了,劝慰母亲道:“头角峥嵘者,未必就是与子偕老者。”
赫氏又想起了那木簪,问:“木簪的主人也不是吗?”
善宝顿了顿,道:“娘想知道他是谁对么?”
赫氏没有言语。
善宝觉得那烛火刺痛了眼睛,把头垂下,从锦袋里拿出木簪放在手心,自顾自的欣赏,自顾自的道:“那次我独自上了长青山,他两次救我性命,又把千年人参给了我,我那支翡翠蝴蝶的发簪不知怎么丢了,他就雕了这个给我,还给我烤肉吃,还送我下山,可我却不知道他的姓名,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赫氏终于了解了木簪的来历,也知道了女儿心坎上有那么个功夫好德行高有财势的男人,说他功夫好,是两次救了女儿性命,说他德行高,两个夜晚,应该对女儿以礼相待,说他有财势,出手就是千年人参,当得一个阔绰。
如此才俊,女儿喜欢也就不足为奇。
善宝鼻子酸涩,艰难的说出一句:“我已经把他忘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既然忘了还如此难过,赫氏晓得她是自欺欺人,安慰道:“他肯救你,怎么是不喜欢你。”
善宝凄然而笑:“那只能说明他功夫高。”
赫氏又道:“他还给你千年人参。”
善宝轻轻摇头:“那只能说明他很有钱。”
赫氏本着让女儿开心,道:“哪个男人会耐着性子给你雕木簪。”
善宝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先是压抑的哭,最后是放声大哭。
赫氏将女儿揽在怀里,陪着她落泪。
哭得累,善宝只觉头痛欲裂,从母亲怀里挣扎出来,道:“我出去透透气。”
赫氏指着旁边:“让锦瑟陪你。”
善宝摇头:“谁都不要,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下了炕,接过母亲递来的斗篷裹紧身子,独自走了出去。
突然一股冷气扑来,她大打个冷战,庭院里到处都是大红灯笼,更有月色皎洁,外加雪色相映,亮如白昼。
她信步走了去,空空旷旷的庭院里唯有几棵松柏算得上风景,她就在松柏或密或疏的暗影处站了,心里乱得甚至不知该去想什么。
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些想念祖公略。
“善姑娘还没歇着。”
突然而来的一声问候,惊得她乱转一圈,就在另棵松柏暗影下,立着一个白衣人,听声音有些耳熟,看身影亦有些眼熟,等那人往她面前走来,她才发现竟是许久不见的白金禄。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白金禄于她面前三步远的距离停下,仰头看水汪汪冷冰冰的月亮,道:“如此良辰美景,善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乘着月色吟着诗词打马共游于祖家大院之外的腊梅岭?”
说完,定定的看着善宝,等着她回答。
善宝舔了下风干的嘴角,揉揉冰冷的鼻尖,道:“你说的这个,好像是私奔。”
第六十二章 出阁了
静夜无风,却是干巴巴的冷,只一会工夫,善宝觉得寒气已经浸入肌体。
“那么善姑娘可否愿意与在下私奔呢?”
对面的白金禄惯常的著白,月华下通身泛着雾蒙蒙的白光,身量纤细颀长,一副羸弱的儒生模样,望着善宝冁然而笑。
善宝也不问他是如何闯进来的,初次见他,那飞身一跃已经是彰显出他上乘的功夫,对付祖家的那些护院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对他的问不置可否,稍作斟酌,突然一声喊:“有贼!”
声音虽然不甚高,寂夜空旷,瞬间传出去好远。
白金禄正自得意,即便善宝不会与他私奔,与美人月下相对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听善宝喊有贼,本能的四处看了看,随之明白善宝口中的贼应是指他,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且伴着“捉贼”的吵吵嚷嚷,他手指善宝笑了笑:“够狠,我们后会有期。”
随即纵身一跃,一道白光飞射出去,眨眼不见踪影。
房门哐当撞开,紧着出来了赫氏和李青昭、锦瑟,纷纷询问事由,善宝若无其事的举头望月,想着头上的这个月亮亦是当日长青山的那个月亮,可是怎么都感觉不到如当日那么的美,有话说‘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情境不同,心境就不同了,听李青昭拽着她的袖子追问刚刚发生何事,她方漫不经心道:“白金禄来了,我嫌他闹,喊捉贼吓跑了。”
想着白金禄算是个翩翩少年郎,李青昭很容易起了同情之心,埋怨善宝:“他没有恶意。你为何把他当贼,你这丫头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善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纵使有情于那白金禄,自己断不会丢下父母不管而随他走,这是其一。其二,人心难测,他既然同祖公略交好。谁知道他是不是祖百寿派来试探自己的。其三。他功夫好完全可以来去自如,祖家护院抓不住他的,而自己也可以证明给祖百寿看。即使不是死心塌地想嫁他,也还是老老实实并无异心,这样才能让祖百寿放松警惕,自己明日才能便宜行事。即便白金禄真被祖家护院抓住。祖百寿也不会把他怎样,一个是参帮老大。一个是渔帮老大,还有那个木帮,在雷公镇三足鼎立,互相制约。谁也不能奈何谁。
护院们各处捉了半晌,连个鬼影都没发现,以为是善宝虚张声势。遂禀报给祖百寿。
“这样么?”祖百寿不知是问别人还是自问,眼中透着阴翳。想起白金禄说的相思病,忽然洞察了一切,喊人去给白金禄送夜宵,心里,却对善宝多了分喜欢,又让明珠熬了燕窝粥也给善宝送了去。
如此勾心斗角,善宝小胜,没有心情吃燕窝粥,思绪开了叉,一会子是胡子男,一会子是祖公略,一个是梦,一个比梦还遥不可及,只因他是祖百寿的儿子。
和衣而卧,哪里能睡得着,盯着窗户发呆,盯到眼睛酸痛,上好的高丽纸透光度极高,更兼月色雪色,屋里朦胧如纱,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泛白的窗户纸也变得黑黢黢的,四更天听见雪片子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晓得是下雪了,此时眼皮打架,脑袋昏昏沉沉,犯迷糊的时候尤嬷嬷已经带人来,客院,做了善宝临时的娘家,尤嬷嬷领个全福夫人来给她开脸的,剩下的诸多繁复婚礼程序其实已经省略。
那全福夫人三十几岁,面目和善,尤嬷嬷为善宝做完介绍,那全福夫人便从随身携带的妆奁里往出一样样的拿开脸用具,诸如红丝线,煮熟的鸡子,脂粉等等。
刚想对善宝说话,善宝却突然把炕几上的妆奁划拉掉在炕上,怒道:“都给我滚!”
全福夫人愣住,不知所措。
尤嬷嬷知道内情,道:“大奶奶息怒罢,不开脸怎么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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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脸,意味着是已婚女人。
善宝晓得这个,声嘶力竭的指着面前的祖家人:“都给我滚!”
说完抓起妆奁里修剪眉毛的剪刀挥舞着朝向全福夫人和尤嬷嬷。
全福夫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唬的连连后退,最后跑了出去。
即便是老江湖的尤嬷嬷也怕了,见善宝疯了似的,撇嘴道:“闹吧闹吧,自古以来都是哭嫁,你闹得越大越喜庆,不开脸一样入洞房。”
她之意,今晚你照样同老爷鸳鸯帐内渡*。
说完一挥手,手下的丫鬟婆子,随她而去。
尤嬷嬷离开后,赫氏慢慢夺下女儿手中的剪刀,然后把女儿搂在怀里,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泪水却无声而落。
善宝觉察出母亲的异样,明白是自己吓坏了她,忙安慰:“我只是讨厌那个尤嬷嬷。”
赫氏当然不信,也还是点头:“娘明白。”
锦瑟也在抹眼泪。
李青昭拾起地上掉落的鸡子,在身上蹭掉尘土,然后又在脑门上敲碎蛋壳,边叨咕:“浪费了。”剥去壳吧唧吧唧的吃,想是噎住了,脸憋的通红,憋出两行泪来。
剩下的事尤嬷嬷不敢再来,是李姨娘带着其他几个姨娘还有一干媳妇子们来的。
祖百寿娶善宝,李姨娘恨死了琴儿,她当初的计划是,让琴儿笼络住祖百寿的心,然后在祖百寿面前替她美言,使得她能够转正,谁知琴儿只顾着能否怀上祖百寿的骨血然后被抬为姨娘,根本没把李姨娘的事放在心上,如今祖百寿还是娶了善宝,李姨娘恨归恨气归气,领了祖百寿的命令,带头来为善宝打点上轿前的一切,同来的还有大少爷祖公远的夫人庞氏,三少爷祖公道的夫人方氏。
先由祖家大院梳头手艺最好的石榴为善宝梳头,这其实也应该是全福夫人做的。
石榴是李姨娘房里的人,为二等丫鬟。
明珠、琴儿、环儿、瑾儿、琐儿、玛瑙、琉璃、琥珀、玫瑰、珊瑚等等大丫鬟倾巢而出,围着善宝为她穿衣服。
善宝木讷的由她们摆布。
拾掇好,针线上的管事吴罡家的,浆洗房管事姜贵家的,库房管事许通家的,祖家大院有头有脸的女人们随着总管老郝押着花轿早已候在外面。
善宝穿戴整齐,明珠刚想将喜盖覆在她头上,她推开明珠的手,然后直直的跪在赫氏面前,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道:“娘,女儿不孝,从今天开始不能时常陪在您身边了,您自己保重,爹回来时,替我说声谢谢他十七年来给我的宠爱,女儿记心里了。”
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赫氏也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摸摸女儿滑腻腻的面颊,轻声道:“记住你爹的话,没有过不去的,也记住娘的话,抓住你应得的。”
善宝怔住,揣摩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有琢磨明白,为了让母亲放心就胡乱点了头。
李姨娘不了解善宝的底细,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善宝一家,外来户,没有根基,没过门就住进了夫家,若不是祖百寿逼她领了这差事,她才懒得搭理善宝,所以阴阳怪气道:“女儿大了总要嫁人,何况嫁的还是咱们雷公镇的头面人物,善老夫人日后跟着享福罢。”
又对善宝道:“请上轿。”
善宝兀自岿然,叮嘱着李青昭和锦瑟:“照顾好我娘。”
锦瑟忙不迭的点头。
李青昭道:“我做你陪嫁。”
善宝没有反对,娘家,总要有个人随行的,否则就太不像样,当下挽着李青昭的手,出了房门回头看,见母亲没有送出来。
明珠过来将喜盖蒙住了她的脑袋,几个大丫鬟扶着她上了花轿。
老郝喊了声:“新人出阁了!”
响器班子同时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簇拥着花轿离了客院。
房内,赫氏哭得昏厥过去。
第六十三章 你要亲手杀了他?
喜堂设在前厅。
雪扯絮般的下着,大朵大朵的黏在人身上掸都掸不掉,从客院到前厅没多远的距离,轿顶已经铺了一层。
随行的祖家人,引着花轿的是老郝,剩下之人按尊卑,前面走着几位姨娘和大丫鬟,后面是媳妇子们和小丫头。
隐约传来锣鼓之声,起初众人只以为是来自祖家雇请的响器班子,等门子跑进来通禀管家老郝,才晓得是因祖公略高中状元,官府的报录人前来报喜的。
众人一阵欢呼雀跃。
李姨娘吃味道:“瞧瞧,二少爷怪不得是老爷心坎上的,一直不屑于功名,突然间垂涎功名利禄了,就得了个状元,还是双科状元,这以后只怕被老爷捧在手心上了。”
乔姨娘本不想来接亲,她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一方面是碍着祖百寿的威压,另方面善宝嫁给祖百寿她心里莫名其妙的欢喜,听李姨娘冷嘲热讽,她道:“你倒是让公望去考个状元试试,考个举子也中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臊得李姨娘耳根子发热,恼羞成怒,抄在袖子里的手抽出来指着她,恨恨的却也不敢骂,毕竟乔姨娘在祖百寿那里受宠,咽不下这口恶气,换了一副得意的神情道:“不养儿不知养儿的辛苦,我是成日的盯着他读书,算命的说他的福运没到呢,到了谁想挡都挡不住,哦,我忘了五妹你不能生养,当然不知道当娘的不容易。”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乔姨娘让她难堪,她就戳乔姨娘的软肋,一贯喜欢和事的孟姨娘忙从中斡旋:“都糊涂了不是。老爷大喜的日子,谁添他的晦气谁就是自个找不自在。”
李姨娘朝地上啐了口,没有言语。
乔姨娘无所谓的笑笑,对身边的琐儿道:“双喜临门了,今个许你们多吃几杯酒。”
琐儿屈膝道:“谢夫人,都有份么?”
乔姨娘颔首:“都有,凡是咱们家里的都有。”
李姨娘不甘示弱。毕竟她现在暂时管着后宅。对琴儿道:“告诉丫鬟婆子们,不单单有酒吃,还有钱赏。厨下的磨房里的都不落过,丫头们有小子们也有。”
琴儿仗着祖百寿宠她,没有抬为姨娘也是通房丫头的身份,没有施礼。只道:“我替那些个猴崽子谢夫人了。”
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的就来到了喜堂,门口堵着很多人。有祖家的人也有宾客。
老郝吩咐轿夫落了花轿,有喜婆过来说了一堆吉利话,按例这个时候新郎该踢轿门,祖百寿把这个环节也省略了。毕竟他长了春秋不是毛头小子,诸如踢轿门背新娘子这类节目不适合他这样的年纪,就由喜婆开了轿门。明珠和琴儿过来把善宝搀下,突然噼噼啪啪声起。是祖家的那些小子们按老郝的吩咐点燃了爆竹,明珠和琴儿均被唬了一跳,善宝却丝毫不觉,由着明珠和琴儿扶着进了喜堂。
祖百寿正在里面接受各界名流富绅的恭贺,这其中还有知县孔明亮。
“老爷,新娘子来了。”明珠禀报过去。
祖百寿转了身,看蒙着盖头的善宝款款而来,单这身姿,便可以力压群芳,起初想娶善宝多多少少还夹着祖公略的因素在里面,父子斗法,如今他赢了,所以得意的笑。
傧相开始了一样又一样的繁文缛节,到拜堂时,善宝感觉自己四肢绷得皮肉快要裂开,紧张所致。
傧相唱礼,一拜天地,祖百寿满面含笑的躬身下去,善宝却木然而立,祖百寿冷着脸去看明珠,明珠懂得他的暗示,使劲按下善宝的脑袋。
第二拜的时候,噔噔噔噔闯进来了小厮顺子,径直喊祖百寿:“老爷,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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