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这一夜,善宝思量要想保全自己,必然撕碎别人。
这一夜,祖公略叩问自己,若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妄为男人。
这一夜过后,晨起对镜理妆,善宝发现自己眼中多了几分沧桑,她如常的吃了早饭,如常的去上房探望祖百寿,走到抱厦与上房之间的廊下遇到也是来给祖百寿定省的祖公略,她轻飘飘扫了眼,微微一笑算是招呼,方想拔腿走,却被祖公略堵在拐角处的柱子后面,他的神色是从来没有过的冷厉,以命令的口吻道:“回济南去。”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因为胡子男曾经说过,是以善宝被震得愣在当地,但祖公略不是胡子男,所以她稍加揣摩,便晓得大概是因昨晚之事,自己反反复复的想,猛子没有祖公略的命令决计不敢闯入上房为自己解围,祖公略救自己,那他就不应该是在蔷薇架下欲非礼自己的人,当下不以为然的笑了:“你凭什么管我。”
祖公略嘴唇动动,再动动,似乎当下欲说的话难以启齿。
善宝以为他无言以对,于是绕过他去,方想走,听他道:“因为我是……哥哥。”
善宝脚步一滞,元神出窍似的,闻不到花香听不到风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恍惚过了一百年似的漫长,她的魂灵慢慢归于原位,回头看祖公略一笑:“又是在我受伤神志不清时听来的梦呓罢。”
前车之鉴。当初因为祖公略说出杀了前任宰相之子的是阮琅,善宝曾怀疑他是胡子男,祖公略却说是在她受伤昏迷时胡言乱语自己得知了此事。
另者,她委实不敢相信祖公略是胡子男。基于什么,并不单单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祖百寿,不是还有个文婉仪么,自欺欺人也好,逃避问题也罢。总之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她不愿相信。
更重要的,她觉得若祖公略是胡子男,他没必要蒙骗自己这么久。
所以,她丢给祖公略一个曼丽的背影翩然而去。
祖百寿恢复神智的事传遍大院,众人纷纷来看,这之间有文婉仪,或许她最迫切希望祖百寿能好起来,祖百寿好了不仅仅可以把善宝从祖公略那里夺回去,她也可以获取祖百寿的支持。所以一早她先与旁人来到上房,善宝到时,她恭恭敬敬的道了万福,心中痛快,惠及别人,稍后善宝等人给祖百寿定省过后离开,她仍旧留下。
祖百寿晓得她有话说,懒懒道:“我也累了,想歇着,你自去罢。”
文婉仪道:“公公……”
祖百寿摆手制止她说话。后道:“你与公略的事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我能帮的都帮了,公略远去京城,我同意你嫁了过来。谁知这么久你们都没有圆房,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公略是个英雄人物,怎么就能过了你这个美人的关呢。”
说到这里,祖百寿顿住,两个人既是公媳关系又是父辈与晚辈。说的话已经超越界限。
文婉仪心里恨恨的,还不是因为那个歪剌善小娘,但她嘴上不敢说,也不能说,到何时她都要维护祖公略的形象,然而不说又咽不下这口气,含糊其辞道:“媳妇不过担个秀外慧中,不是还有倾国倾城的绝色么。”
祖百寿稀疏的眉毛拧起,浑浊的双目射出寒光,手揪住被子使劲攥着,出口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为今之计不是争风吃醋,所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如今木帮是你哥哥的,家财都是你哥哥的,你只带来那么两所破烂不堪的院子,你已经不是从前的文大小姐,换了是谁都有想法。”
他说这些,文婉仪不是十分信,清楚祖公略之所以想悔婚,是自己被病磋磨十多年,朱颜易损,感情易逝。但又有一点点信,听闻知县秋煜的夫人娘家家世显赫,她能嫁给高中状元的秋煜完全是因为父亲和伯叔辈的声名地位。
心情复杂,无法爬梳剔抉,惟能黯然神伤。
祖百寿见她沉默不语,挥挥手道:“你自去罢,总之有我在,某些事我会替你掂掇,而有些事便是你自己定夺了,当初你可信誓旦旦要把木帮做陪嫁的,现如今……唉,算了,我累了,想歇着。”
得了他这句话,文婉仪略有安慰,告退出来,径直回了娘家。
文重的身子时好时坏,隔几天生龙活虎,隔几天又病恹恹,他自己就奇怪了,偷偷喊儿子文武给他找了个不熟识的郎中瞧了,那郎中直言:“有人给你下药。”
文重惊出一身冷汗,抓着郎中的手急切问:“谁?”
郎中笑了:“此事我如何知晓,但应是你身边之人,因为我查过你的饭食,在你用饭的盖碗上抹着至少五味吃不死活不长的药,停药之日,便是你觉着病愈之日,下药之日,便是你觉着病重之日。”
随后这郎中给他列出了五味药都为何物,其中竟有鹤顶红。
送走郎中,文重在房里来回的踱步,绞尽脑汁的琢磨会是谁想害自己,而女儿,是他最不愿怀疑的,可是他认真回忆,但凡女儿回家的时候,他便如郎中说的病重,而女儿回了祖家,就是他病愈的时候,这样的巧合让他不寒而栗,进而想到了有关木帮将来由儿子来继承之事,之前那些个大柜、把头、棹头来闹过,说文武不堪重用,倒是小姐文婉仪颇有能力,文重觉着,女儿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恨自己。
然,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女,女儿真的会么?
他不信,所以今日文婉仪再次回来,他将郎中开出的五味药的单子拍在女儿面前,声色俱厉的问:“你说,是不是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偷偷的偷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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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婉仪瞅着那药单,糊涂状:“这是?”
文重重复了那郎中的话。
文婉仪同样声色俱厉的否认:“爹,我是您女儿,亲生女儿,不是捡来的抱养的,我怎么能害您。”
文重将信将疑,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他最了解,文婉仪十多岁时,因为府里的一个丫头多看了祖公略两眼,她便将那丫头的眼睛打的差点瞎掉,还有次因为阖府都夸赞文武新娶的小妾貌美更胜于她,她就把那小妾推下水塘差点溺毙,对于这个父亲,但凡有半点不依从她的地方,她也是闹个不休,所以,文婉仪矢口否认文重却心有余悸。
一时无法水落石出,文重唯有不了了之,倒是此后的饮食加了小心。
文婉仪却耿耿于怀,一连几天脸上阴云不散,芬芳替她筹谋:“小姐,老爷已经不再相信你,木帮更加不会留给你,奴婢觉着你还是及早做个打算。”
文婉仪正伏窗远眺,祖家大院多花草,远远的那一片嫣红应是芍药,她讨厌芍药牡丹一类,太丰满的花她都不喜欢,她觉着茉莉水仙忍冬这些个清丽之姿更让人动情,虽然善宝姿容清丽但她觉得善宝美的太过张扬,她更喜欢青萍那样美的含蓄者。
念及青萍,她突然又恨得直咬牙根,俞有年倒戈相向,定是那个贱人青萍吹了枕边风,真后悔当初把青萍许给俞有年,听说那老鬼对青萍宠爱有加。一个婢女,还是个杀过人的凶犯,如今也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这让她实在无法容忍。
想到青萍杀过人,她醍醐灌顶般,娇声一笑,有了主意。回头对芬芳道:“明个我们去趟张格庄。”
俞有年家住张格庄。芬芳似乎料到她要做什么,提醒她:“俞有年实属小人,两面三刀。不可托付。”
文婉仪摇头:“我找青萍。”
芬芳更担心:“青萍对小姐你,恐只有恨没有敬畏了。”
文婉仪瘦骨嶙峋的手在虚空中一握,似乎有十足的把握,随后便带着芬芳和水灵去上房用晚饭。
阖家在上房用晚饭这是祖百寿新定下的规矩。名义是一家子聚在一处看上去其乐融融,真实想法谁又能知道呢。
男主子女主子分坐两桌。李姨娘、郝姨娘、孟姨娘虽为妾侍,但因是老爷的妾侍且都有生养儿女,身份也就水涨船高,而乔姨娘受祖百寿的宠爱另当别论。琴儿无所出名义上为姨娘实际吃穿用度和大丫鬟没什么区别,也就没有在上房用饭的待遇,而明珠即将生产行动不便。一切都在她的房内解决,大少爷祖公远的小妾柳叶身份更加卑贱。倒是李青昭因是善宝的表姐,被尊为上宾,有殊荣同在上房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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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百寿下身仍旧不能动弹,所以由丫头们服侍在炕上用餐,等碗筷摆放好了,他却道:“请大奶奶上来用饭。”
蔷薇便过来请善宝。
本也没多远的距离,善宝那厢业已听见,心下一梗,呼吸有些不畅,故作没听见,兀自坐着,待蔷薇过来请她,她推说:“我不习惯在炕上用饭。”
蔷薇转过去禀报祖百寿。
祖百寿点头:“也是,女人家盘腿坐在炕上是有些不雅。”然后吩咐开饭。
但凡了解祖百寿的,都惊诧于他的脾气变化之大,以往,谁敢违逆他的意思呢。
贪吃的祖公远,心无城府的祖公道,随和不拘俗礼的祖公卿,天真的祖静好,还有粗枝大叶的李青昭,个个吃得香,善宝却味同嚼蜡,好歹捱过这一顿,接过丫头递来的漱口茶漱了口之后就想走,却听祖百寿道:“渔帮白大当家求娶静好一事,我有心答应。”
祖静好是他的女儿,他爱嫁谁嫁谁,但善宝想起祖公略之前反对的原因,犹疑自己要不要提醒祖百寿,转念想祖百寿何其人也,老江湖了,不会不知道这些,所以也就缄默不言。
祖静好却一蹦老高的喊不愿意,郝姨娘一把按下女儿,欢喜得眉开眼笑,连说“凭老爷做主”。
祖百寿根本没在意郝姨娘,却看着善宝道:“你是静好的母亲,你觉得呢?”
善宝进退维谷,说不同意,已经得罪过郝姨娘,还要把彼此的仇怨加深么,且祖百寿是老爷,是父亲,他答应了还能反悔么,不经意的看去祖静好,璞玉般的小女孩,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如清泉,清澈干净,而那面庞如满月般皎洁,整个人又如亭亭玉立的新荷,生得让人万般怜爱。
“既然老爷都答应,我同意不同意无关紧要了。”善宝说的模棱两可。
祖百寿不知是何用意,竟然道:“若你不同意,我悔了这桩婚事又何妨。”随即续道:“咱们是夫妻,有事共同商量,我病了这么久,你主事不是一直好好的。”
话到此处善宝终于明白他问自己意见的真实目的,他要让所用人明白,善宝,是他的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没来由的,善宝望去祖公略,见他手中握着一盏茶,若无其事的用杯盖拂着茶叶。
他若是哥哥,他会视若无睹吗?
善宝心头一凉,道:“白金禄我不了解,但白家与咱祖家倒是门当户对,只可怜静好刚刚及笄便要出阁,女儿家,在娘家就是千般的好,到了夫家如履薄冰,老爷自己定夺罢。”
郝姨娘生怕再被善宝搅黄了婚事,忙道:“从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到大小姐、二小姐,甚至三小姐的婚事都是老爷做的主,大奶奶来雷公镇时日不长,不了解白家,所以有老爷做主便好。”
一个不同意一个极力促成,祖百寿想了想道:“容我细细思量。”
之后,各人散了,善宝也回到抱厦,沐浴更衣,却毫无睡意,拉着李青昭道:“听说后花园的荼蘼快开败了,何不乘此月夜去欣赏。”
李青昭困意袭来,摇头:“花有盛放就有凋零,没什么可欣赏的。”
善宝眼珠一转:“听说祖静婠偷着与白金禄约会在后花园,要不要偷偷的偷窥一番?”
李青昭立即瞪起眼珠子:“祖静婠应该是白金禄的大姨子,他们两个约会岂不是私通,当然要偷偷的偷窥一番。”
第147
没有月,没有看见荼蘼,也没有看见祖静婠与白金禄约会。
满园子的黑,满园子的静,满园子里唯有善宝与李青昭两个。
深一脚浅一脚,借着微光摸索到假山石旁,善宝拉着李青昭同坐在草地上,李青昭怎么都觉得两个人不是来偷窥的而是来偷情的,说给善宝,她却嘘了声。
神秘兮兮的样子更加剧了李青昭的猜测,问:“表妹,你从何时喜欢上我的?”
善宝道:“多年前你进我们家门的时候。”
李青昭大为感动,却为难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喜欢祖公略你喜欢胡子男,两个都喜欢男人的女人相好,该是怎么个好法?”
善宝:“啊?”
李青昭拖着肥硕的下巴:“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
善宝气道:“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表姐,仅此而已。”
李青昭如释重负的:“哎呦,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拉着我到这黑咕隆咚的地方要玩偷情呢。”
善宝哭笑不得。
李青昭再问:“那你拉我来作何?”
善宝道:“有件事要告诉你,在房里我怕说话不便,祖百寿好了起来,这个家还是他的天下,说不定某个丫头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
李青昭觉着表妹是江湖小说看多了,不过好奇她找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善宝东张西望一番,方圆十步之内没看见人,也还是悄声道:“祖公略说他是胡子男。”
李青昭于稀薄的夜色中眨了眨眼睛:“若真是,我岂不是喜欢上了你哥哥,姊妹俩同时喜欢上一个男人,搞内讧,窝里斗,不对,他不是。”
这是什么歪理?善宝道:“可我有些……”
有些信?还是有些不信?
她的话在此顿住,因为她望见踏着夜色款款而来一个人。因那人手中提着盏纱灯,所以即便远,也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他长着络腮胡子,而那宽大的深衣飘飘摇摇。像张开双翼欲飞的苍鹰。
同时李青昭也看见了那个人,她凭借那典型的络腮胡子也认出了那人是谁:“你哥哥!”
胡子男于善宝二人几步远处站住,盯着呆呆的善宝,道:“听话,回济南去。”
声音有些异样。没有之前的深沉沧桑,像浸透岁月似的,而有些霸道。
善宝笑了笑,走上前去,手指按在胡子男耳际,指甲抠进去,然后使劲一揭,撕下一缕胡子,举着给对方看:“祖公略,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之后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掉头跑了。
李青昭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什么,却见那人将胡子一丝一缕的扯了下来,随后长长的叹口气。
李青昭大喜:“公略,是你呀。”
祖公略苦笑下,掉头而去。
次日在上房用过晚饭之后,他得了机会想做些解释,善宝却避之而去,自己曾经希望祖公略即是胡子男,可是他不是。猜测他乔装胡子男哄骗自己回济南,是不想自己被祖百寿玷污,虽然这说明祖公略或许喜欢自己,那也只不过是不伦之恋。
善宝心存的一点点希望破灭。垂头丧气的往抱厦走,不想在莲池遇到了祖公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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