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佛佛
善宝想到的这个人是李老鸹。
次日便让雷子出府去寻李老鸹,巧的是李老鸹身为槽子头,与风雪打交道,这个季节山上绿树红花,他得了闲,回家过了几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听闻善家大奶奶有请,他毫不犹豫的赴约来了黄家老菜馆。
山上的江里的田野中的,各种美味布了一桌子,李老鸹憨直但不傻,所谓无功不受禄,晓得善宝不会无端请他吃饭,问善宝所为何事,善宝反问:“李把头可认识文家的小子长福?”
李老鸹略略想了想,点头:“认识,但不熟,我和长贵熟。”
这已然不错,善宝复道:“能否把长福请出来?我找他有点微末之事。”
李老鸹摇头:“请长贵不行么?”
善宝也摇头:“必须请长福。”
李老鸹很是认真:“长贵好请些。”
善宝按了按额角,觉着谈话陷入僵局,有求于人,耐着性子解释:“主要是我办的事得需长福来方能成。”
李老鸹何其执着:“长贵很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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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宝哭笑不得了,自己找长福他偏要找长贵,这就像生孩子,长福好比潘金莲,长贵好比武松,你武松再流芳百世但你生不出孩子,她潘金莲再臭名昭著或许可以生出一大群孩子,转念想想潘金莲也没生过孩子,但这应该是武大郎的问题不是潘金莲的问题,这又像种田,田是良田倘或没人播下种子一样长不出庄稼……
神思飘到这里感觉离题万里了,忙书归正传,坚持道:“就找长福。”
李老鸹终于从她严肃的神色里发现这事必须找长福,于是道:“我试试看,怕他不肯来。”
善宝给他指点:“他不肯同你出来只能说明你诚意不够。”
李老鸹有疑问:“怎样才能让他觉着我够诚心呢?”
善宝给他举了个例子,多年前,自己研究了一味药,专治昏迷不醒。所有的药不经过临床试验就不能入方子,她就请隔壁孔老三的儿子帮着试药,那厮脑袋一晃,不干。善宝给他一两银子,那厮却说自己不缺银子,最后善宝无奈操起地上的一块青砖拍在他脑袋上,他于是昏迷不醒,善宝得以顺利的试药。
讲到这里善宝对李老鸹道:“你看。必须有十足的诚意,做事才能成功。”
李老鸹听着这不像是诚意好像是不择手段,但念在善宝救过他儿子,仍旧点头如鸡啄米:“懂了。”
一个时辰后,他不负众望的把长福抗了来,噗通丢在善宝面前。
善宝见长福双目紧闭,真怕自己教坏了李老鸹,出了人命可就不妙,忙探探长福的鼻息,活着。问李老鸹:“你也用青砖拍的?”
李老鸹哈哈大笑:“当时我让长贵把长福找来,地上的青砖抠不下来,我就用拳头打的,这鸟人忒不经打,一拳就昏迷不醒了,大奶奶,你这个法子好,改天我请兄弟们吃饭,谁跟我客气我就这样。”
善宝忙制止:“其他人就算了罢,此招数用多了也就失效了。”
然后让李老鸹帮忙。把长福抗到馆子门口自己的马车里,她自己与锦瑟也上了车,见李老鸹同她拱手作别,善宝忽然想起上次李老鸹带着众木把去祖家大院找自己看病的事。道:“彼时木把们去找我看病,我瞅各位生龙活虎的不像有病,所以没多问,怎么,你的那些兄弟果然有病么?”
李老鸹叹口气:“个个都有。”
善宝很是好奇:“究竟什么病?”
李老鸹道:“我那些兄弟,大多生的是女儿。他们想让大奶奶给看看怎么能生出儿子。”
咳咳咳!善宝忙掩住嘴巴,接着顺手一指街头:“我医术浅薄,你们去找摆摊的那个娄半仙。”
随即让车夫打马,没有回祖家大院,而是来到春风客栈,问店小二要了间房,将捆绑好的长福关了进去,并给小二留话又留银子:“我们家的奴才,手脚不干净,关在这里让他反省,无论他怎么叫都不准开门放人。”
实际长福嘴巴被堵住根本叫不出来。
安排好,她就回到了祖家大院,第一件事是让阿钿去请文婉仪。
听闻善宝有请,文婉仪着实有些意外。
芬芳也感觉不妙,建议道:“小姐还是不要去罢,善小娘诡计多端,当心她给您摆一局。”
文婉仪既担忧且好奇,极力回忆最近她与善宝之间并无龃龉,真不知她想害自己会以什么为由头,因此道:“去去又何妨,还怕她弄些莫须有的罪名么,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秦桧的才智。”
说是不怕,却把房里的丫头悉数带在身边,也特意重新梳洗打扮,挑了些颜色娇嫩的服色,年龄上她已经无可救药的输给善宝,想在其他地方挽回,打扮好,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直奔抱厦。
抱厦内善宝正吃着凉茶,锦瑟劝着:“小姐少吃些罢,这会子图个凉快,回头胃里难受。”
善宝挥手说不妨事,又吃了些用深井水镇过的瓜果,方感觉燥热渐渐褪下,只是额头那里是怎么回事,这多久了还是一直热热的,仿佛祖公略那灼热的嘴唇仍旧扣在上面似的,莫名其妙的一阵悸动,心潮荡漾心神摇曳,额头的热漫溢到面颊耳根。
这时阿玖进来禀报:“大奶奶,二少奶奶来了。”
善宝揉揉发烫的面颊,坐直了身子,然后点头示意把文婉仪请进来。
只等文婉仪进来,善宝怔住,见她身边围着众多婢女,没有众星捧月的感觉,反倒像过来打群架的,善宝笑道:“二少奶奶好个排场。”
文婉仪回她一笑:“大奶奶岂不是排场更大,去个客院都坐轿子。”
善宝无病呻吟的叹口气:“不坐轿子不成,因为我把青萍藏在轿子里了。”
**裸的宣战,文婉仪突然瞪起了眼睛,隐隐的不祥换成明目张胆的害怕,她本打算去张格庄找青萍的,都因身子不济,张格庄距离雷公镇不近,她折腾不起才让人把青萍找来,虽然无法详知青萍为何来了善宝这里,也明白绝对不是好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比起你买凶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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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戏已开锣,善宝索性开门见山,直言要文婉仪放过青萍,否则她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文婉仪千算万算,没算到青萍会来找善宝,且把一切都告诉了善宝,作为女儿谋逆父亲,她有些羞惭,但这羞惭也只是在心里,面上还是一味的骄矜倨傲,觉着当下要说的话不方便外人在场,于是留下芬芳之外,屏退了所有婢女,往善宝面前走了几步,手摩挲着软纱的披帛,头微昂,垂下眼皮看着善宝,恻然道:“大奶奶这是胳膊肘朝外拐呢,往小了说,你我是婆媳,往大了说,我现在是参帮的媳妇而你是参帮的总把头奶奶,你不帮自己人反倒去帮外人,真是让人心凉。”
善宝无心与她缠磨,更看不惯她的假模假样,冷笑:“我帮理不帮亲,况你我之间毫无亲情可言,我既不是二少爷的亲生母亲,你也不一定是二少爷的至爱之人。”
文婉仪最怕的就是提及祖公略与她的貌合神离,自嫁入祖家,与祖公略分居两处,不知有多少人讥讽嘲笑,甚至连那些婢女背着她都偷偷议论,说她恬不知耻的赖在祖家赖在祖公略身上,她****诵经以求内心平静,别人也还是背后笑她,当下被善宝明明白白的说出,字字句句仿佛利刃,刮在她心头亦刮在她脸上,羞恼,愤懑,切齿道:“大奶奶非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么。”
坊间言,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善宝狠心用祖公略来打击文婉仪,是因青萍说的那句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曾经以为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自从得知被祖公望侵犯。而祖百寿突然醒来,还有秋夫人以赏花为由对她的威逼,她深感四面楚歌,怕只怕自己不知何时会死在何人手里。好比刀枪剑戟,为求自保,只能锋利,看文婉仪气得青了脸色,她诘问:“比起你去衙门告发我一家偷越杨树防。我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偷越杨树防者,一旦被官府抓住,很多都被砍头了,这,你应该知道。”
文婉仪眉头一挑,不晓得善宝何时知道了此事,事情太久远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去告发善宝的初衷,只道:“你一家还不是好好的。”
善宝目光变得凌厉:“那么。比起你买凶杀我呢?”
文婉仪面色一凝,身子簌簌发抖,连这个她也知道了。
彼此都想起了那个大雪天,朱老六家的巷口处,郑大手挥屠刀奔向善宝,善宝倒在血泊中,血染红了雪……
文婉仪不得不狡辩:“大奶奶诬我。”
善宝料到她会如此,这里不是公堂,懒得与她对质,只道:“你放了青萍。”
文婉仪究竟还是难改大小姐脾气。从生下来就颐指气使惯了,不信黄毛丫头善宝能奈何自己,嗤笑:“我不放,大奶奶又能把我怎样呢?”
善宝之前还顾及她是祖公略的妻子。哪怕是名义上的,还想着她或许能改过,听她和自己叫板,心里彻底凉透,这个女人已经无可救药,作为女儿谋逆自己父亲被人揭穿她丝毫不羞惭。枉杀无辜她丝毫不反悔,对于服侍她多年的婢女下手毫不手软,善宝再没什么余地留给她,于是简单说了两个字:“长福。”
文婉仪脑袋嗡的一下,她竟然用了这一招。
善宝追加一句:“他在我手里,一顿马鞭下去,他说了一切。”
文婉仪双膝一软,抓住芬芳的胳膊稳住自己。
接下来,两个人对视,用目光较量,善宝心中坦荡,文婉仪心里有鬼,于是败下阵来,有气无力道:“你想怎样?”
善宝笑了:“方才我已经说过,你放了青萍,或许我可以饶你。”
文婉仪懊恼,后悔当初没杀了长福灭口,如今自己有把柄给善宝拿住,焉能不点头。
恩怨在此画了个逗点,善宝心里毫不轻松,晓得文婉仪这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女人不会就此作罢。
从抱厦出来,芬芳便道:“小姐,善小娘真的会放过你?奴婢觉着她的话不可信,若是肯放过你,为何不答应把长福给咱们。”
文婉仪没有说话,心里也在合计这桩事,从头到尾,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博得祖公略的垂爱,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她仰头望天,欲咬碎银牙,心里呐喊,天不与我,我自取之!
回头望了望抱厦那雕花的窗户,暗道善小娘,先让你一步棋又如何,鹿死谁手还没一定呢,当下没有回去自己房里,而是来找祖公略,心气不顺,也不让丫头们进去通报,径直来到里面。
祖公略正捧着一件衣裳出神,是他从雁书处带回的母亲遗物,见文婉仪到了,忙把衣裳交给琉璃收了起来。
文婉仪直勾勾的盯着那粉红的衣裳,女人之物,并非她所有,接下来便妄自猜测是善宝的,骤然的心头堵得无法呼吸了,一时间想哭又想笑,自己这样爱他,他却痴恋别人,爱恨纠缠,气得浑身发抖,站立不住,推说不舒服回了自己房里。
诸多不如意,偏她又是跋扈惯了,疯了般砸了房里能砸的一切,包括婢女,然后喊芬芳去备轿子,急匆匆回了娘家,她一厢情愿的以为,首先在财势上赢了善宝,方能保住微薄的面子,再图谋祖公略不迟。
文重从郎中口中得知自己被下药之后,一切都小心翼翼,身子逐渐好转,也能下地溜达,也能打理木帮事务。
文婉仪回来径直找到父亲,不想再躲躲藏藏,开门见山要父亲把木帮传给她而非哥哥文武。
文重严词拒绝,理由是她为女儿,已嫁入祖家,外姓,木帮不能易姓。
文婉仪彻底绝望,咳得直不起腰身,最后咳出血,人也倒在地上,即便如此还高声质问父亲为何如此偏心。
文重吓坏,喊人七手八脚的将女儿抬回她之前的闺房,好歹劝说她平静下来。
当晚,文婉仪住在娘家,不吃不喝,昏昏沉沉。
交了夜,房中微有凉意,她恍惚中醒来,见芬芳伏在炕沿上睡着,当下也不惊动,自己披衣下了炕,出了房,仰头望天,无星无月,知道大雨欲来,这是长青山特有的天气,到了夏日晚上多雨,次日清晨便晴。
“老天,何以欺我!”
她感叹一声,喊了个夜里上值的婆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交给婆子道:“去厨房给我熬点甜汤,把这个放里。”
婆子看她神情落寞,又捏了捏纸包像是药粉,多嘴的问了句:“小姐,这是什么?”
文婉仪难得好性子的道:“大补的物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现在你可以与他远走高飞了
噼噼啪啪,雨点稀疏的打在窗纸上,惊动微闭眼睛的文婉仪,她费力的挑起眼皮,面前的光晃动着,有风从门的罅隙袭进来。
佛堂的油灯成日的燃着,这是母亲在世时喜欢独守的地方,从父亲纳了第一个侍妾之后,母亲就再不肯与父亲同房而居,自己搬到僻静的西跨院,还建了这个佛堂,诵经礼佛,只是佛没有把她度化成功,她最后郁郁寡欢,死在佛堂中。
文婉仪是不信佛的,之前也甚少踏足佛堂,听了龙母庙住持慧静师太的建议用诵经来安抚日渐狂躁的心,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于是她开始来佛堂看看,面对佛菩萨的神像,她总能安静下来,但她仍旧是不信佛,因为她觉着自己祈祷过太多次,佛却没有把祖公略的心嵌在她身上,某天她把这个心思告诉了祖公略,祖公略说非是佛不帮你,而是你不懂佛。
时至今日,她仍旧不懂佛,她也不懂祖公略,是她自己没意识到罢了。
跪得累了,从蒲团上站起,佛堂的门豁然而开,好大一束光投了进来,就像太阳开启了黑夜,她心头一亮,回头看,见是父亲,她便扭头回来,淡淡道:“这是我娘的地方,你来作何。”
是上值的婆子把文婉仪的行藏告诉了文重,并说小姐神情古怪,于是文重由侍妾陪着过来探看,没有迈进门槛,柔声劝着:“婉儿,深更半夜,快回去歇着。”
文婉仪举头看着佛像,看了好一会子,然后端起身侧玉石小几上的甜汤,咕嘟嘟。吃的毫无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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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重大步奔来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碗,力气大竟把女儿拽倒在地,他看看剩下的半碗甜汤,惊问:“你吃的究竟是什么?”
文婉仪伏在地上冷冷一笑:“甜汤而已。爹你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文重顿了顿,方道:“爹是担心你的身子。”
文婉仪仰头看着父亲,凄厉道:“是你根本不信我,首先你不信我比哥哥更胜任木帮大当家,其次你怀疑我给你下毒。文家这么多人,木帮这么多人,你一双眼睛能看穿多少人的心,你又知道谁在恨你,你谁都不怀疑偏偏怀疑我。”她说着回头一指门口的侍妾:“她,她们,如花的年纪侍奉你这个朽木之躯,难道她们就不恨你么,还有那些个大柜,你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难道他们就不恨你么,为何你谁都不怀疑你偏偏怀疑我。”
字字句句,如浸透了血般悲苦哀戚,文重突然觉着女儿说的不无道理,理亏,内疚,来扶女儿:“是爹错了,爹不肯把木帮传给你是顾念你身子骨不好,而我那女婿又是极能耐的,只觉你衣食无忧用不着为木帮劳心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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