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恋满

    “当然，他从小到大，喜欢吃一样菜可以连吃一个月都不嫌腻味，喜欢一个书包从小学背到初中，喜欢一本书前前后后书都翻烂了都舍不得扔。嘿嘿，你说他算不算长情。”

    林香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其实大家都是成年人，大学里的恋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对方有了归宿，自然不必再多纠缠。在没有深入交往的前提下，如果说爱得死去活来，一往情深，那只能是自欺欺人了。

    四月中旬，林香接到一通越洋电话，这通电话导致她一连好几天心事重重。向来心思一点不细腻的汤圆也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专门推掉了骑行俱乐部的活动回寝室陪她。

    “有什么事别总藏在心里，讲给我听听呗，给你出出主意。”

    林香犹豫了半天，在汤圆的催促下，说了这些天让她困扰的事情。

    “汤圆，我前几天接到一通电话，一个自称是我小姨的女人打来的。你知道的，我妈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记忆中她是独生子女。打电话的女人说，小时候我外公外婆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孩子，她一生下来就被送走了。”

    汤圆问：“这事来得有点突然，她怎么证明自己是你小姨，而且，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认你？”

    “是，我也觉得很突然，也是这么问她的。她说，她有清和镇医院的出生证明，父母那栏写的是我外公外婆的名字。当年，她被辗转送到市里一户有钱人家，长到五六岁跟随养父母出国，去了澳大利亚，一直在那边生活。”

    林香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她喝了口水，接着道：“她说，这几年，养父母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上个月离开人世。走之前，养父母告诉她自己的身世，给了她自己的出生证明，让她回国寻亲。她顺藤摸瓜的，最后只找到我和我哥哥。”

    “我感觉在听电视剧一样，所以，你小姨目前在洛海？”

    林香点点头，“是的，她回国了，据说已经见着了我哥哥，现在就想见见我。并且……她问我，愿不愿意出国留学，和她一起去澳大利亚生活。”

    “果断去啊，多好的机会。这年头，国内大学生就业压力又大，竞争还十分激烈。你若是跑到国外镀层金回来，肯定能直接秒杀一众本科生。就算秒杀不了，那求职就业也是优势大大的，对婚姻啊甚至整个人生产生重要影响。”

    林香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可是……我英语不太好，申请留学不一定能通过。”

    “哎，这些都是可以找关系的，你小姨在澳大利亚生活，肯定有一定的关系网，到时让她帮忙想办法。再说了，你不是过了四六级吗？干嘛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多跑跑图书馆，雅思考个好成绩，拼了。”

    林香想了一会，终是下定了决心，“我先去跟小姨见个面。”

    汤圆补充道：“记得跟你们家谢硕商量，他可能不会同意你出国，但我觉得这是个提升自我的好机会。”

    次日下午，林香没课，她与小姨约在学校后街见面。看到小姨的第一眼，林香就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因为她跟妈妈方清长得太像了。那温婉的笑容，精致的眉眼，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都惊人的相似。

    似曾相识的端庄相貌，纸页泛黄的出生证明，血浓于水的珍贵亲情，使林香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出国留学。很快，她便在小姨的指导下，有条不紊的办起了留学相关事宜。每天晚上，小姨会来接她去宾馆，给她恶补英语。

    这日晚上，林香做完一套卷子，小姨拿起笔批改后，不住地点头。

    “不错，你的英语底子很好，就是口语方面差了点，这些天我陪你多练练，考过雅思基本问题不大。”她停顿了一会，放下卷子，摸摸林香的头，“我同你哥哥聊过，他也赞成你出国，但他告诉我，你有男朋友。关于你留学的事，你有跟男朋友说吗？”

    林香愣神，好像，貌似，把这事忘记了。

    “你这孩子，定是没讲，要趁早沟通。”

    于是，第二日，林香去找谢硕沟通了，沟通的结果是，谢硕火冒三丈，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亲爱的女朋友，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男朋友，都已经做了决定，才来告诉我。林香，我有多爱你，你不是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你的心从来都只在聂晟扬身上。”

    “不是这样的，太突然了，真的。”林香拉着他的袖子解释。

    谢硕黑着脸拉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拂袖而去。林香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在洛海，她最对不起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心里装着一个人，再去享受另一个人的爱，连她都开始鄙视这样的自己，更何况谢硕呢！

    这天，聂晟扬正坐在办公室，靠在转椅上闭目养神，两条腿还交叠着搭在桌子上，沐浴清晨和煦的阳光。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他与父亲的合影。那是他在成年之后，与父亲唯一的一张合影。

    linda拿着一个信封敲开办公室的门，“聂董，您的快递。”

    聂晟扬打开，垂眸看了一眼就放下，语气平静无波的说，“你先出去吧。”

    随着linda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聂晟扬把信封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满脸怒气，眼里夹杂着寒冰，下巴上的线条锋利僵硬。他大口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早就知道他们发生关系，成了男女朋友，不是吗？

    他们是情侣，那么，这些或搂或抱，或恩爱或缱绻的照片不是正常的吗？

    自从那次请过私家侦探跟踪谢硕，在网上收到文件之后，他便遣散了侦探公司，打算彻彻底底的放手。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渐渐有了悔意，不自觉的又去关注，重新请了私家侦探。明知道这样做不对，还是义无返顾去做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聂晟扬努力平复情绪，“请进。”

    “聂董，有洛海大学的领导要见您，说是上午和你约过的。”

    聂晟扬弯腰将信封拾起来，语气淡淡的说了句，“叫他进来。”

    几分钟后，一个中等个子，其貌不扬的男人走进办公室，笑着同聂晟扬打招呼，“聂董，您好，有一件事想向您汇报一下。”

    来人是洛海大学的领导，林香所在专业的系主任，私下与聂晟扬偶有往来。

    聂晟扬请他在沙发前坐下，说话言简意赅，“张主任，您好，请直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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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主任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叠材料，递给聂晟扬，“林香同学最近申请了留学。”

    聂晟扬有点意外，他从系主任手里接过材料，问道：“留学？去哪里？”

    系主任正襟危坐，字句斟酌的回答道：“墨尔本，据说她的小姨在那边。”

    “小姨？”聂晟扬皱眉，从来没听说过林香有什么小姨。

    “聂董，您看这事要怎么办？留她在洛海，还是……”

    聂晟扬眉头锁得更紧了，留在洛海？然后看她与谢硕如胶似漆？天天给自己添堵，夜夜让自己失眠么？他果断开口道：“麻烦您务必让她顺利走完程序，申请过程中遇到困难的话，能解决的您帮忙解决下，不能解决的我来想办法。”

    系主任心中有数了，只是他不明白，这聂董不是挺喜欢林香吗？怎么又巴巴的要同意她出国呢？唉，年轻人的爱情，作为大叔的他实在看不懂。

    张主任走后，聂晟扬随手给明程那边去了个电话，对方是之前跟着自己的夏秘书。聂晟扬开门见山的问道：“林然在公司怎么样？”

    夏秘书小心翼翼回答：“林经理在明程挺好的，公司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聂晟扬顿时无语了，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秘书这么二，“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工作方面，麻烦给我说人话。”

    那头的夏秘书额头开始冒汗，停顿了几秒钟，“林经理天资过人，博学多才，勤学好问，一点就通，为人谦卑有礼，从不恃宠而骄。”

    “回头让他把这个月的业务报表发到我邮箱。”说完，聂晟扬直接挂断电话。

    夏秘书握着手机一脸挫败，好像自从公司传他跟老板是那种关系后，他跟老板说话都特别特别紧张来着，难怪他真的对老板有非分之想，夏秘书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夹带一句，夏秘书真的想太多了……

    第一百零七章 ：谢硕的危机感

    指缝很宽，时间太瘦，悄悄从指缝间溜走。眨眼间，时间像一匹飞驰的骏马，从人们的身边飞逝而去。又一个五一劳动节悄然而至，一样的节日，不一样的情愫，人人都不例外，成了被时间改造的人。

    林香的英语一天比一天流利，谢硕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减少。他在公司工作完全不在状态，在第三次弄错网页数据后，他果断请了半天假，开车洛大找林香。

    正值饭点，校园口进出学生很多，进进出出的车辆挡住了校门口。谢硕将车停到学校附近的一处路边停车位上，步行走到洛海大学。

    他今天穿着一件长袖格子衬衣，下身一条牛仔裤，这个样子走在校园里，说他是学生大家绝对信。打扮太青春了，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九。

    昨天晚上，他接到谢依琳的电话，知道了林香与聂晟扬在办公室的暧昧，也知道了谢依琳事后打了林香一巴掌。当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心疼。

    他想，自己真的无可救药了，对林香的容忍度不断刷新记录。他对谢依琳说，你怎么能打她呢？她皮肤那么嫩，那得打得多疼啊！谢依琳骂他无药可救。

    是的，他真的无药可救了，正常情况下不是先生气再心疼吗？换到他身上却是先心疼后生气，生气的内容是，那傻丫头反应太迟钝了，就不知道躲啊！

    娇小的身体从宿舍楼走出来，谢硕几天没见林香了，只觉得她好像又长美了。她的美是低调内敛的，不同于裴染的张扬艳俗，不同于赵小薇的活泼可爱，也不同于谢依琳的高贵典雅。

    谢硕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上前就是一通寒嘘问暖。诸如：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生病感冒，有没有男人骚扰之类。林香见他这样，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她真的害怕他生气。

    “上次那唐宋八大家还有没有找你？”谢硕拉着她的手上车，随口问道。

    “人家叫唐宋，你的脸比锅底还黑，表情跟要吃人一样，谁还敢来找我？”

    “这语气我听着感觉，有点埋怨？遗憾？”谢硕俯下身给她系好安全带。

    林香侧了侧身，“我哪有？倒是怕你委屈、遗憾。”

    谢硕一面发动车子，一面问：“说来听听，我怎么委屈，为何遗憾？”

    “你自己心如明镜，我才一个，你有两个，咱们两个比，应该是你更委屈、遗憾。”林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小女孩的娇憨暴露无遗。

    谢硕被逗得大笑，笑完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没什么委屈和遗憾的，不喜欢的人向我表白，我只会觉得厌烦、困扰。所以……你不必有危机感。”后半句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谁有危机感了？现在有危机感的人应该是你，小心我跑到澳大利亚再也不回来。”林香低着头小声嘟囔。

    突然，谢硕一个急刹车将别克停在路边，侧过身子，一只手抚上林香的脸颊，极其温柔地摩挲。林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心虚地一动也不动。

    “一定要出国留学吗？一定要离开我吗？”

    “阿硕，你别这样，今时不同往日，打电话上网联系都挺方便。我不是一定要离开你，是暂时去到茧中修炼，你等我破茧成蝶的那天。”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妈妈去世，我爸爸坐牢，除了伤心难过之外，我更想自立自强，成为他们的骄傲。留在洛海，总感觉始终活在你们的庇护下，这样我很难真正成长起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聂晟扬让你留下，你会有同样的回答吗？”

    “这是标准答案，阿硕，他和我们的生活没有关系，你不必做无谓的假设。”

    “打算什么时候走？”谢硕的颓然与落寞无处可藏，这是他最不想问的问题，问出后他马上后悔了。他甚至不希望林香给出确切时间，然而，林香还是给了。

    “小姨说，暑假先过去提前适应，大四基本上没什么课，我会回校参加考试，拿毕业证，其它时间我大概都在澳大利亚了。”

    “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谢硕终于重新发动车子，汇入了茫茫车流之中。

    下午，她在谢硕的陪同下来到洛海监狱，每次过来心情都很复杂，但复杂的程度从来没过超过这一次。坐在探监窗口前，她看着林启平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表情平静，眼圈微红。

    林启平看着眼前的林香，叹气说：“前两天，你哥哥来告诉了我你的事，晚上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想起你要离开就难受。然后，我就这样开导自己，你是要展翅高飞的，作为父亲，我应该高兴才是。”

    林香从未听过他如此萧索黯然的语气，抬头看他，往日儒雅温和的眉眼似乎已有了哀伤，心里堵堵地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微微抱怨：“知道我今天要来，您还哭红了眼圈，存心让我跟着难受。”

    林启平露出欣慰的笑，“你有多久没有这般跟爸爸撒过娇了？爸爸不哭了，高兴着呢，闺女要出国留学。”

    “您别老想着那事，谁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改造服刑，争取早日出狱同我们团聚。”

    “爸爸不是为自己难受，是想着你和你哥这些年受的委屈就难受，你说，爸爸当时怎么鬼迷心窍了呢？你们怎么不一砖头把我拍醒呢？”

    “一砖头下去，你不会醒，只会死掉。人要向前看，我年纪还小，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觉得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总是没错的。有句话是那么说的，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对对，就是这种笑。”

    林启平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他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香香，你要和谢硕好好的，千万不要像爸爸这样，为了不值得的人毁掉一生。老实说，你哥在他公司上班，我真的很担心。”

    “爸，他没你想的那么坏，之前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您不要操心我们，照顾好您自己就行了。”

    “难保他不会再次被仇恨冲昏头脑，他在你哥身边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林启平忧心忡忡。

    “我保证，这颗炸弹不会爆炸。”林香信誓旦旦。

    “你怎么保证？凭的什么保证？”林启平问得直接而尖锐。

    直到出了监狱大门，林香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啊！她怎么保证？凭的什么保证。答案呼之欲出，原来，她凭的不过是她以为他爱她。可他真的爱她吗？林香茫然了。

    谢硕靠在车门上，姿态淡定闲适，见林香走出来，“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林香随便编了个理由。

    谢硕给她开车门，笑得眉目舒展，“那，想好了吗？晚上吃什么？”

    “还没想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吃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