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呈墨
“跟我来吧。”
江月照出来就见两个人都站着,只不过顾城站得平稳,而曾醉墨不停的来回走。她心沉了一沉。
曾醉墨见到她,迅速的走来,到她跟前几步,又突然停住脚步,好似不能再靠前了,“你如果现在不忙的话,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不让我来,但我觉得我不能不来了。
“这一疗程的化疗,结果不是很好,她反应很剧烈,我担心——”曾醉墨眼眶红了。
她无语伦次,但江月照全听懂了。她脸色凝重,转头低声吩咐了罗起几句,然后回头果决道:“走吧。”
走了几步才想起还有个人,江月照回身,问顾城:“你找我有事?”
“没事。”他顿了顿,又道:“我今天一直会在这里。”
江月照没领会他话里的意思,主要没这心思去想,闻言点了点头就走了。
顾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眉头微微敛起。
曾醉墨离开的时候,曾卿如在药效的作用下睡熟着,等她折腾了一趟回来,曾卿如早已经醒了。她推门进去,曾卿如一句你去哪了还没完全落下,见到她身后进来的人,话就卡在了嗓子眼。
再开口嗓音竟然有些尖利,“你带她来干什么!”她冲曾醉墨,曾醉墨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月照脚步顿住了,不是被她的话,而是被她的模样。
这段时间来,她一直有通过手下的报告跟进曾卿如的病情进展,可报告里冷冰冰的字眼哪里抵过亲眼所见的十分之一的震撼。她看到她深陷的眼窝,削瘦的脸颊,发黄的皮肤,稀疏的头发,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曾卿如吗?
曾卿如是美丽的,那种美曾经让江月照仰望,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清高、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如今呢?
病魔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样。今天若不是曾醉墨把她带来了这,在路上碰到她,她可能根本就认不出来她。
曾卿如情绪激动引发一连串的咳嗽,也惊醒了江月照,她往前走了两步,见曾醉墨熟练的上前照顾她。她手垂在身侧紧攥着,一动不动。
曾卿如缓过这阵劲儿,别开头不看她,嘴里虚弱的道:“你走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饶是江月照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火气还是蹭蹭蹭的往上冒。
“对啊,您什么时候需要过我啊,”江月照的声音有些变调,“当初抛夫弃女都能做得心安理得的人,我也真是多余了。”
“姐!”曾醉墨焦急的冲出口。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也是近十年来再一次喊她姐姐。
江月照目光往她那瞟了一眼,住了嘴。
可一方罢了,另一方却不肯罢休,曾醉墨根本阻止不及。
曾卿如冷笑了下,“既然相看两厌,江大小姐还屈尊留在这做什么?”
“你当我想来?要不是她找到我说你——”她猛地顿住。
“说我什么?说我要死了吗?呵,你放心,我有人送终,用不着你费心了。”
江月照气得连说三声好,拂袖而去。
曾卿如猛烈的咳嗽,曾醉墨急的跟什么似的,又想追出去,可母亲这里又脱不开身,帮母亲抚背时忍不住埋怨道:“您这到底是干什么啊!人不在的时候惦念,人来了又把人气走。”
“我什么时候惦念她了?”
“是吗,那枕头下的照片是天上掉下来又正好自个儿飞进枕头下的吗?”曾醉墨毫不留情的戳穿母亲的谎言。
曾卿如一窒,然后仿佛脱了力般的躺下,“你都看到了。”
曾醉墨给她掖被角,却不理她。
“我叫你别去找她,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呢?”曾卿如缓了缓呼吸后道。
曾醉墨努了努嘴,有点委屈,“可您想见她呀。”万一——什么时候就不好了呢,这种病根本就说不准的,前一秒算不准后一秒的事,一旦病重了,意识全无,再叫江月照来还有个什么用?
曾卿如有点无奈,“我叫你别去找她,是有原因的,你姐姐她这段时间很关键,不能出丁点差错。”
曾醉墨想了一想,慢慢的回过味来了,对于江月照来说,关键的事能有几件?反正排在最前头的一定是江氏。她是不懂争权夺势里的弯弯绕绕,不明白来医院探望一下妈妈能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可既然妈妈说了会有影响,那必定是有的,她不禁有些后怕。
“算了,在都在了。”而且江月照满面怒气的离开,就算那些人注意到了,应该也不会心生警惕的吧。
曾家和她不能明面上交好,至少在她回到江氏前,不行。
“妈,可是你还是很难过吧,姐姐她那样说你。”
“她说得也没错啊。”曾卿如轻飘飘的道。
“可是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你是想保护她才疏远她的!不然那些人就会循着你找到姐姐!你为什么不跟她讲呢?”
“一是不能讲,那会儿她还小,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二是——仇恨更能支撑一个人往前走,如果当初有了我,她就有了依赖,也许就没有今天……”
江月照回到春意阑珊时,整个人从头到脚依然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手在抽屉里胡乱的摸索着,却怎么都摸不到打火机。
越翻越乱,越乱越烦,她猛地将抽屉推进桌内,嘭的一声响,她靠后倒坐在椅上。
忽然,从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噌的一声,一撮火苗亮在她眼前,她抬眼看了看,顾城。她往前,就着他的手点燃烟。他熄灭了打火机,安安静静的将它置在她的桌上。
江月照盯着打火机看了一两秒,恍然想起之前她把它放在别处了,而顾城……一直在这呆着?
烟草很好的舒缓了她的神经,她能够正常的思考了。
她很多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控制不住情绪了,这意味着什么呢?她不敢想。
“不要因为别人不爱你,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他像会读心术一般的说道。
江月照嗤笑了一声,“说得容易,你经历过吗?”
我正在经历。他想说。
顾城伸手点在她胸口,“问问你这里怎么想的,不要拗着这里行事,受伤害没关系,但不要留有遗憾。”
你受伤害,有我在,可如果你有了遗憾,我就无法穿越时空帮你弥补了。
☆、第25章
不要留遗憾。
江月照想,她有过遗憾吗?
有的。
父亲出事前,她刚跟他大吵了一架,不肯跟他坐一辆车,戏剧性的躲过了那场灾祸。江月照不知道那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亲眼目睹父亲坐的车在她眼前撞得支离破碎,这个场景在之后无数个夜晚里入梦。
有很长一段时间,偏执的时候,她也无数次的想过,不如一起死了干净。
可等到之后冷静下来了,她最痛恨的还是自己,怎么就跟他吵架了呢?怎么就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时间都惹他不开心了呢?她怕父亲是带着遗憾走的。
不是不后悔的,只是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顾城就见她沉默的抽完了一支烟,看不出来心里有什么变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要靠她自己想明白。
既然她情绪已经平稳,他就要走了。
江月照犹豫了一下,“你…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吧。”
怎么?顾城看向她。
“年底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顾城反应了两秒,才想到他们如今已婚,理当住在一起,不然落进别人眼里就奇怪了。
其实之前江月照给他她家门卡和钥匙,就有这个意思了,可是谁都没想到领证前夕出现了变故,一切都在那之后变味了,他也再没在她家过夜过。
所以现在她突然提起来,也有些小心翼翼。她不想目的性那么强的说出来,可不说的话,他估计永远都不会主动到她家住了吧。
她没有时间跟他慢慢磨合、修复之前的裂痕,只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她需要什么。
说完后,她目光片刻不离他的脸,他挺平静的就应下了,看不出喜怒。
而实际上顾城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会配合她做出她想要的效果,一如之前,可心态终究是不一样了。
江月照有一点没有估错,顾城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的感情世界里不要勉强、不要虚情假意,而她,显然给他留下了一个疙瘩。
距离年底还剩最后屈指可数的几天,不仅江月照这里紧张,江祈凌那边更紧张。
声色分节阅读26
江氏年底换董事长的消息早早的就对外公布出去了,这段时间来自媒体和同行的探问特别的多,多少有人注意到了江氏的大部分股份还是掌握在如今半隐形的江月照手中。那么换董事长,她的表决也很重要,如果她不同意呢?
江月照当然不至于有一票否决的权利,可她表决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只不过那么多年来,代表她出席江氏股东会的都是她的律师,程律师从未干涉过江祈凌的决策,所以或许很多人都忘了,江氏还有江月照的一席位置。
谁都会忘,唯独江祈凌不会忘,她先前各种打点董事们,不仅是为了顺利的推司文景上位,也是为了防江月照。
这样就算她有异心,临时也掀不起浪来。
江祈凌的算盘打得挺好的,可她没有想过,这棋,她不过匆忙布了三个月,而江月照,却整整布了八年。
顾城终于在董事会前夕搬进了她家,他很简单,一个手拎袋,一个双肩包就来了,乍一看有点像背包客到她家借宿一晚的。
“就这些?”江月照诧异的问。还是说一次性带来不方便,分批带过来。
可顾城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
江月照有点新奇,这比她短期出去一趟东西还少呢,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他见她不说话,只好开口问:“我住哪一间?”
江月照一怔,她不知道。这两天太忙了,她只来得及吩咐阿珠收拾一间房出来,都没来得及问是哪一间。
她想了想道:“跟我来吧。”
顾城随着她上楼,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她打开了她的房门,这不对劲的感觉终于落实了。
而江月照全然没注意到他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径自走进衣帽间,唰唰唰挪动了下衣架的位置,为他空出了一些空间,然后扭头才发现他没跟进来。
她大概明白他心里的惊讶和别扭,因为连她也是临时起意。
江月照走到房间门口,侧身给他让了个道,“东西能放都放在这吧,你先收拾,收拾完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顾城闻言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了然,做戏要做全套,他了解。他要是知道她是为了趁机去看哪间房是收拾好的,估计会……
总之他不知道。江月照淡定而迅速的去看房间,不得不说阿珠很会洞察人心,不过听了她一句收拾一间房给顾城,就大概猜出了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安排的房间也在楼下。江月照瞄好房间后,回到沙发上看文件等他下来。
衣帽间是一个很私人的地方,每一样东西都跟拥有它的主人贴身接触过,有她的气息,有她的影子,每一样东西甚至都能诉说出一个故事。
置身在这样的环境里,顾城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有条不紊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他耗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将衣物整理完毕。
他下去的时候,江月照坐在落地灯下看文件,神情专注。有说认真的人最美,他觉得说的没错。
顾城脚步放轻,可还是惊动了她,楼梯是木地板,没铺地毯,走在上面总有点声音的,江月照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在他身上,可神思显然不在,她抬抬下巴指了个方向,“那间。”然后又低头看文件了。
顾城愣了愣,有些怅然若失。不过时间不早了,他道了声晚安就准备回他的房间,江月照不知道听没听到,模糊的嗯了声。
进房,回身合上门,洗漱,躺上床睡觉。这一系列动作顾城做得干脆而连贯,可真合上眼后,他反而睡不着了,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觉会变得敏感,包括听觉。
室内的门没有那么的隔音,他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起身走动的话,他脑中不由自主的就会跟着她脚步的方向,猜测她在做什么,进书房了一趟,回到客厅,然后过了一会儿,关灯上楼。
一切归于寂静。
***
灰蒙蒙的天,乌云一层一层的压下来,逼仄的人心慌。
车驶在高速公路上,爸坐在前面的车上,与她的车错开一个车道,她很生气,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不知怎么的,她盯着前头那车尾,目光一瞬不瞬。
这条路好像走过千遍万遍,熟悉的、不安的感觉膨胀在车厢,直到——
耳边嘭然响起剧烈的金属撞击声,碎片飞溅,擦过她的车身,划出尖锐刺耳的噪音,车紧急刹停,江月照猛地抬头,目之所及,挤压到不成形的车身冲入眼帘……撕心裂肺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疯了一般的想开门出去,却怎么都开不了,想起身,脚踩下去,虚飘飘的怎么都踩不到底,冯叔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月照,别下去,千万别下去!
……
江月照猛地睁开眼,冷汗浸湿了整个背,她从床上坐起,手紧紧攥着被单深呼吸,又做噩梦了。这个梦已经好多年不做了,可是今天又卷土重来。
梦境,或者说回忆,还跟电影回放似的在她脑海中一遍遍的过。
冯叔让她别下去,是因为他发觉了这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肇事事故,撞车后,从撞人的大卡车上下来两三个人,不慌不忙的上前验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如果第一撞没能彻底解决,冯叔相信他们还会来第二撞。
在不确定对方只想要江志凌的命,还是江家父女两个人的命都要的前提下,冯叔不能冒这个险,他拉住江月照,强制性的命令司机赶快驱车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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