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呈墨
那么清澈的一个人,和这里的金碧辉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却更是……撩得人心神意动。
“青瓷器基本都是长期埋在地下,刚出土的青瓷器除了器身上遍布黄泥外,还会有很多水锈紧贴在器物上,有的甚至粘连在器物——”
男人一丝不苟的讲解着,听着的人思绪却已飘开,乔太太目光游离到男人身上,器物……只不知他的器物是否也合她心意?
白腻的指尖覆上去的那一瞬间,男人讲解的声音顿停,再开口已不复温和,“夫人,请自重。”
话语一出,袅袅于空中的沉香仿佛都在瞬间凝滞住了。
罗起敲门进来的时候,江月照正埋首于几案。
“大小姐,出了点事。”
“怎么了?”江月照头也没抬。
“一位鉴赏师不小心得罪了意盛电气的乔太太。”罗起措辞道。
江月照终于从文案中抬起头,“怎么回事?”
“可能是……那位鉴赏师,对了乔太太的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等戏码显然不是第一次在春意阑珊发生。
春意阑珊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高档私人会所,能进得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到这儿谈生意、续人脉、品古董、鉴字画,反正极尽高雅风流。这样的地方自然也要配备赏心悦目的侍应生,因此被客人看上的侍应生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大部分客人都努力保持着风度,不会强人所难。因此江月照不以为意,吩咐罗起小心处理后便不再关心。
可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再要找罗起而他不在时,才知道还没处理好,这并不寻常。江月照叫来当时旁观的一人,听他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后,拧起了眉。
事情很简单,乔太太看上了一位鉴赏师,应该是揩了点油,不想那位鉴赏师很不给面子的下了乔太太的脸面,这才惹得乔太太迁怒到会所,故意点一个非卖品,扬言非买下不可。
春意阑珊的员工处理这种情况手到擒来,只不知那个鉴赏师见什么鬼了,突然表演起贞洁烈夫……本来不是大事,偏偏闹到这个地步。
江月照敛起眉,“我去一趟。”
来汇报的侍应生闻言一惊,往常遇上这种事都是罗经理处理的,江小姐从不出面,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不过没时间给他琢磨,江月照已经起身,他忙不迭的走在前面引路。
罗起远远的见江月照过来,脸色一变,江月照没瞧见,她的目光投在坐在罗起对面的那个女人,四十上下,妆容精致,面色不愉,应该就是乔太太。只见她紧盯罗起,仔细一瞧,却发现她看的另有其人。
江月照目光一转,落到了在场的最后一个人身上。他站在罗起身后,个子挺高的一个男人,脊背挺得很直,有些直过头了,发梢遮住了眉眼,唯独能看清的是他笔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
光凭这半张脸,江月照就知道他长得不错。
想必就是那位惹事的鉴赏师。
江月照收回目光,端起笑走近。乔太太一早就注意到了她,前拥后簇、浩浩荡荡的派头,想要不惹人注目都难。她不认识江月照,但瞥见罗经理恭敬的向她颔首致意,乔太太恍然,这一定就是传言中春意阑珊的幕后老板,江小姐。
乔太太好好的打量了一下江月照,年龄也未免太小了点,难怪之前都不出面,谁能信服她?这是她对江月照的第一印象。
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而然的就露出几分轻视来。江月照瞧见了,当没看见。
她走近,指着乔太太右手边墙上的一幅画道:“这幅驯马图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慈禧太后收藏过,曾经有位客人出价8000万,我们都没有卖。”
乔太太闻言一愣,她满心以为江月照的开场白会是赔罪,她都拉着脸做好不接受的准备了,这…到底上的是哪出啊?
“不过——”江月照话锋一转,“既然是意盛的乔太太钟意,我怎么样也要给您面子,8000万,一个子儿都不加,您拿去吧。”
乔太太一愕,今天她原本的确是为了这幅画而来的,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看画的事儿早忘了,找事倒成了重头戏。而现在江月照松口将这幅远可以待价而沽的画卖给她,算是给足了面子,也递了个台阶给她下。
可是——
她还是气难平。
今天她宁可不要这幅画,也必须要出了这口气!
“这是江小姐祖辈传下来的画,先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怎么好意思?如果江小姐肯割爱的话,我想要那只青花瓷碗。”乔太太伸手,遥遥的往那展柜里一指。
任谁都知道,展柜里的物件不卖。
气氛僵了下来,不料乔太太还没完。
“可江小姐你知道不?你们的鉴赏师为了打消我的主意,竟然信口雌黄的说里面的展品不值钱,呵,有这么糊弄人的吗?”
江月照的眼光猛地朝低垂着头的男人射去,又在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目光,然后缓缓开口道:“是我们的错。”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今天就为乔太太破一回例。”
“三千万,您拿去吧。”
说话的当口,这鉴赏的厅里陆陆续续的转进来了另外的客人,听到此皆是眼前一亮,又是惊又是羡的望着乔太太,可怜乔太太反应不及,目瞪口呆。
三千万,不是她出不起,而是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出。
她咬定了春意阑珊不会卖,哪里想得到江月照就松口同意了?根本就不按套路走嘛!
毫无心理准备的要她花三千万买一只碗?还是在这种荒唐的境况下“被逼”买下的,乔太太那口气更是一下子从胸口堵到了嗓子眼儿,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问题是这口气她吞不下也得吞,在他们的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总会传得特别快。今天若她再拿乔,明天传出去让别人觉得她不识相也就罢了,要是觉得她出不起这个钱,那真是脸都不知道要往哪搁了。
于是乔太太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一字一蹦的道:“多谢江小姐割爱。”每个字都像割在舌尖上一样,听得江月照都为她心疼。
“不谢,乔太太随我来吧。”江月照道,转身前目光再次掠过那个垂着头的鉴赏师,没做停顿,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罗起见此却是心惊胆跳。
将面色发黑的乔太太带到一间雅室,挥退其余人,江月照突然笑了,乔太太又是一愣,望着眼前这灿烂到明艳的笑颜,她满腔心火都不知要向何处发了。
真邪。
“吓到了吧?”江月照执壶,给她斟上茶,轻巧的说:“3000万买一只你根本就没打算买的碗,刚才心里一定没少骂我吧?”
诡异的感觉愈发浓厚,乔太太是真不知道眼前的江大小姐走的到底是什么套路了,她选择一动不如一静——闭紧嘴。
“您别紧张呀,喝茶。”
乔太太:……
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镇定了下情绪,“我既然应承要买,自然不会后悔。”乔太太平静下来,气势也起来了。
不想江月照像松了口气般的回道:“那就好。”
乔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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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乔太太的心又提起来了。
“中国人图吉利,讲究成双成对。”说着江月照抬起手清脆的拍了两下。
隔间的暗门忽然一声不响的移开,两个一丝不苟的男人,戴着白手套,一人捧着一只青花瓷碗,端正严肃地走了过来。
乔太太心中敲起了边鼓,“不会是一个还不够,想让她买两个吧?”
江月照示意他们放下,好好欣赏够了乔太太变换不已的面色,方才推过两只碗,开口道:“我赠您一只,凑一个‘好事成双’。”
听她说完,乔太太难掩震惊。
“这也太——”贵重了。
江月照微笑道:“今天让您不愉快了,当是赔罪。”
如此一来,不好意思的一方一下转换成了乔太太,这个“赔罪”实在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搞得她觉得自己欠了江月照什么似的。
她也不傻,那厅里原本只有她一人,江月照到了后,却陆续进来了其他客人,说不是江大小姐安排的她都不信,无非是当着众人,让她无法反口罢了。想起她最开始气势汹汹的追讨,到最后竟然成了这样。
江月照每一步棋都有后招,逼得她不得不走下去,却又明里暗里都给足了她面子,乔太太只想叹一声:好手段!
☆、第52章
江月照一脸沉肃的回到春意阑珊,派去跟踪心姐的手下来报,半小时前,心姐已经离境。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闻此消息,她脸色还是一沉。
司珵!
她握起拳。
江月照一直很清楚和这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她当初没有选择,现在好了,他把她一心想置于死地的人给放虎归山了。
司珵不会不知道放走心姐对江月照会有什么威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跟他的利益和目的相比,江月照的安危不值一提。
她知道他们俩一定在私底下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江月照恨得牙痒痒,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人走都走了,难不成她还能追出境去把人给灭了?别说她没这人力财力物力,就杀人放火这种事,她也没心姐在行,她顶多也就能借刀杀人,没想到手上这把刀,刀刃还是反着长的。
有了这一次,她可以想象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司珵是很有可能将她置之不理的。
江月照皱紧了眉,想了一想,叫来了罗起。
“我们现在在做的还有哪几条线?”
罗起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她了。
他们的生意有很多都游离于法律边缘,光文物买卖这一项就足以判死刑,现在是太平,一旦形势有变,她的这个私人会所有满头的小辫子可以供人抓。
想到明年国家领导人就要换届了,如今的平静也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这几条线都渐渐的往里收吧。”江月照考虑再三后沉声道。
罗起懂她在担心什么,认真想了想后道:“其他还好说,但文物交易这项,就算我们终止了,曾经从我们这里流出去的东西也都是有迹可循的,无法完全抹去。”
“销毁我们这方和文物走私黑市的交易记录,买主那边就不必管了。”江月照道。要管也管不了。
“是。”
安排完这一切,江月照终是给司珵致了个电,无论他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可信或不可信,问她总得问。
司珵接到她的电话并不意外,似乎早有准备,“我想你也该打电话来了,比我预料的还要晚。”
电话这头的江月照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是吗?您对我的情况倒是了解不少。”
司珵没否认,“下午你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心姐,我猜你应该会来找我。”
他如此坦白,江月照连脸上最后一丝笑都收起了,“那四叔能说说,咱们千辛万苦的把人抓来,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放走了吗?”
司珵静了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抱歉,这件事涉及军事机密,无可奉告。不过你大可放心,她短期内都不可能来找你麻烦了。”
“就因为被禁止入境吗?”
“对。”
“您以为我冒着生命危险跟她走那一遭为的只是一道禁止入境的命令吗?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要通知你?”
“禁止入境还不够吗?她威胁不到你了。”
够吗?怎么可能够?她想要的是心姐彻底不能翻身,而不是放虎归山,等她以后卷土重来。
江月照情绪里流露出来的不忿太明显了,司珵毕竟是上位者,说一不二惯了,见她这样便有些不快,之前对她还是长辈对晚辈的态度,现在则完全是谈公事的语气了:“听着,这件事涉及国家机密,无论你举报她的初衷是什么,你希望她有什么样的下场,最后她结果如何,都不是你可以过问的。”
语毕,或许是觉察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了,司珵软了软态度安抚她道:“你放心,只要我在,她都不会再向你动手了。”
电话这头的江月照强自放松自己紧绷的情绪,顺着梯子往下走,听不出一点不快的道:“那就好,我现在算是残障人士,有四叔你这句话我就能安心睡觉了。”
司珵闻言才想起她紧急情况下从飞机的舷梯上跳下来的事,“伤得重吗?”
“没伤到骨头,软骨挫伤,医生说起码一个月不能下地走动……”江月照放软了口气。
司珵嘱咐她好好休息。
谈话又回到了长晚辈之间话家常的氛围,方才一瞬间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幻觉。
挂了电话后,江月照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了很久,久到顾城进来了她都未有所觉。
直到察觉人的气息到了近前,她猛地睁开眼,见是他,眼里的锐利才收了起来。
顾城面不改色的问她:“你在想什么?”
江月照看了眼壁钟的时间,才下午三点半,不答反问,“你怎么那么早下班?”
“你腿不好,我不在,谁接你回家?”顾城望着她,眸光一瞬不瞬。
她差点都要信了,不过还是差点。
“好吧,我辞职了。”顾城抿了抿唇道。
这话可把江月照成功的惊大了眼,在她的固有印象里,顾城就算是放弃她,也不会放弃文物修复这项爱职的。
难不成他打算自己出来单干?
可他的性格并不像是那么野心勃勃的,她下意识的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你跳槽了?”江月照问。想来想去,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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