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攻略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容光
方淮从来都是执行命令,绝不好奇半分。倒是赵侍郎在喝茶,喝到一半呛住了,咳得惊天地泣鬼神。
养心殿外的奴才们忧心忡忡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咳成这样,可怜见的,皇帝这是病得有多重啊……
第7章 小命保
堂堂禁军统领方淮大人找上了司膳司的门,就为请她一介小小典膳,昭阳有点忐忑。
明珠推推她:“怎么还不去呐?”
说着,她伸手来替昭阳解开围裳,耳语道:“别呆头呆脑的,上回就落了次水,这回估摸着是贵妃娘娘要跟你计较计较那事,放机灵点,别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方淮是练家子,听觉较之常人要灵敏许多,饶是明珠耳语的声音极小,他也听得个一清二楚,便抬头看了眼明珠。一身锻地绣花裙,一支翠绿如意簪,那宫女生得柔弱秀气,纤细的手腕灵巧地将围裳折成一小片儿。
她似乎不常与男子打交道,见他盯着她看,面色微红,绕过长廊去另一头了。
昭阳随方淮上了路,有些小心翼翼地试探:“方大人,贵妃娘娘寻我去甘泉宫,叫如意来就成了,怎么劳驾您老人家来差我啊?”
她就是这样,油嘴滑舌,明明方淮比她大不了多少,而立之年都还未到,她就敢厚着脸皮叫人老人家了。平常与宫里资历长些的宫女太监说话,她就这德行。
哪知道方淮不是寻常人,竟略为严肃地说:“方淮未到而立,当不起老人家一说,姑娘莫要把我喊老了。”
昭阳赔笑,这人真是,做什么这么较真啊。
她哪知道方淮是不会说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四月初,天气渐暖,春雨初歇。朱红色宫墙一路伴着青石板蜿蜒渐远,檐下长廊,重重如画,宫闱自有一种寂寥肃穆的美。
只是这路——
“方大人。”昭阳心跳得快了些,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这路,这路似乎不是去往甘泉宫的吧?”
方淮没回头,“唔”了声:“娘娘不在甘泉宫,在乾清宫。”
他说谎话时耳根子会红,便索性不去看身后的人。
御前攻略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7
昭阳心头一凛,乾清宫三个字宛若一把大刀悬在头顶。她飞快地寻思着,故伎重施似乎不太明智,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这么一路寻思到月门,她忽然有了主意,朝着路边一块微微凸起的石板踏了上去,然后脚一崴,准备跌个难看的姿势。
岂料脚下才堪堪闪了闪,那个离她明明有几丈远的人不知怎的忽然出现在眼前,一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当心。”他蹙起了眉。
武将的剑眉那个威风,一蹙起来就跟出鞘的刀似的,昭阳有点窘,赶忙抽回手来:“谢大人,我这一个不留神,没看清脚下的路。”
不成,她不能去见皇帝。
她急得脑门都出了汗,片刻后瞥见月门那边有太医院的几名医女端着托盘朝这边走来,约莫是去给皇帝送药的。
见了方淮,医女们微微俯身:“参见统领大人。”
方淮说了声“免礼”,带着她先行。
昭阳几乎是把心一横,经过医女们时,照着那当头的医女就偏了过去。那医女惊呼一声,托盘一歪,眼看滚烫的药盅就要朝着昭阳倒来。
昭阳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滚烫的药汤了,哪知道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未出现。
她再一睁眼,这才发现方淮一手稳稳地托住了那托盘,另一手扶住了医女,眼下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平静道:“姑娘腿脚不大灵便?若走不稳路,我可以背姑娘。主子有命,姑娘今儿就是死在半路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昭阳再不敢造次,她被方淮这话吓到了。很明显如今不是什么佟贵妃要见她,召她的是皇帝,也只有皇帝才有这个分量能让方淮来请她。
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皇帝不是病得连养心殿都出不了吗?为什么会召见她?
踏进养心殿时,昭阳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抖,但脚下不大听使唤,这次不是装的。
她战战兢兢地走进大殿,朱红色的大门在身后倏地合拢。
方淮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皇上,司膳司典膳昭阳带到。”
还不等皇帝发话,只见这司膳司的小典膳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参见皇上,恭祝皇上万福金安,龙体康健!”
这,这是什么见面语?
皇帝有些惊讶:“你叫什么名字?”
她还是跪在地上,身子压得低低的,就差没扑在地上了:“回皇上,奴婢叫昭阳。”
她不敢看皇帝,余光只瞧见一旁的龙案前似乎还坐着个人,一双鸦青色暗纹官靴,怎么看怎么眼熟。
“起来说话。”皇帝的声音很从容,像是山间清泉,清冽有力,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
昭阳咬牙爬了起来,仍把头压得低低的。
皇帝眉头一蹙:“一直低着头做什么?朕和你说话,你为何看着地板?”
她勉强道:“皇上龙颜何等尊贵,奴婢是低贱奴才,不,不敢直视。”
“朕让你抬起头来。”不容置疑的语气。
显然,皇帝觉得这个宫女很是古怪。
真是天要她亡,她不得不亡!
昭阳悲壮地抬起头来,终于看见了皇帝。十年了,她上一回见到他时,还是隆冬腊月,漫天霜雪,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玉一样精致的人。
眼下,他已近而立,眉眼恣意,面容舒雅,脱去了少年的稚气,一身素白中衣也掩不住天子的尊贵威严。
她有种英勇就义的悲壮感,却不料皇帝看清了她,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只问她:“那油纸包里的东西是你做的吧?”
他,他不认得她了?
昭阳有些怔忡,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话。她朝他下巴的方向望去,床边的紫檀木柜上摆着只摊开的油纸包,水晶软糖、怪味核桃、芝麻咸香花生酥……都是寒食节那日她亲手做的吃食。
最要命的是,那只油纸包上染了血,因时日已长,原本鲜红的血渍有些发乌,那么一滩染在吃食与油纸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在油纸包上定格片刻,随即朝龙案前的那人望去,这才发现了一眼不眨望着她的赵侍郎。
心头一跳。
这些天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太庙祭祖,皇帝重病,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典膳忽然被天子召见,面前还摆着她亲手做的吃食,吃食上还染了血。
莫非……
昭阳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皇帝微微蹙起的眉头,又看看赵侍郎神情莫测的脸,最后是方淮十年如一日板着的臭脸。
她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声音发颤地求饶:“皇上饶命,奴婢罪该万死,做出这不干不净的吃食来,害皇上染了病。奴婢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天下百姓,更对不起江山社稷,实在该被千刀万剐……”
皇帝一愣,连眉头都忘了蹙起来。
赵侍郎也睁大了眼睛,站起身来:“那个,姑娘,不是——”
“这事不是奴婢本意,奴婢无意加害皇上,说起来,这事与这位大人脱不了干系!”昭阳慌极了,倏地把矛头指向正欲向她解释的赵侍郎,“奴婢是卑贱人,底子好,从不生病,吃些下等东西也没什么关系。但那包吃食是奴婢寒食节为自己准备的,岂料半路被这位大人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奴婢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没成想皇上被那包东西害成今儿这模样,奴婢心痛万分,但奴婢受些冤枉,死了也不打紧,奴婢只怕皇上被瞒在鼓里,请皇上明察!若奴婢有心谋害皇上,奴婢愿以死谢罪!”
她怕极了,眼圈都红了。
她一直牢牢记着十年前定国公府家破人亡那日母亲说过的话:“簌锦,你要好好活着,不论如何把陆家的血脉保住。只要你好好活着,娘就是即刻死去也能含笑九泉。”那时她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姑娘,亲眼看着昔日辉煌的定国公府一夕之间化为荒园,耳边只剩下母亲凄凄的叮咛。
昭阳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心头一片哀戚。
养心殿里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这番铿锵有力、义正言辞的措辞把众人都惊呆了,皇帝扬着眉,赵侍郎目瞪口呆,就连素来没什么表情的方淮也有些失神。
赵侍郎正欲开口分辨,却见皇帝扬手示意他不要作声,自己先开了口:“既然那包吃食是你做的,朕的病你也难辞其咎。可朕是明君,那东西是朕自己要吃的,没人逼着朕咽下去,朕如今害了病也不能全怪在你身上。”
昭阳抬头望他,泪眼朦胧,心中忐忑皇帝这么说是否代表她的小命保住了。
皇帝存心唬人,见把人吓成这样,心中也有几分过意不去,便移开了视线:“朕是皇帝,平日里不甚留神这入口之物,以至今日随口吃些零嘴也害了大病,是朕粗心大意了。朕不追究你的罪责,但你须再送两包这等吃食来,以便将功赎罪。”
这就不追究她的罪责了?昭阳大喜过望,忙不迭磕头谢主隆恩,磕完以后才回过神来,将功赎罪和送这些零嘴来有什么关系?
她心虚地抬眼看看皇帝,讷讷道:“这,这些东西害皇上生了场大病,皇上为何……”
皇帝顿了顿,叹口气:“朕得仔细瞧瞧这些东西里到底是什么让朕害了病,今后才好多注意日常膳食。”
有道理,皇帝真是心细如绵。昭阳保住了小命,恭恭敬敬退出养心殿后,方才察觉浑身都已汗湿。
外间日头当空,春意缱绻,一树梨花晃眼得紧。
她站定了身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这一趟当真凶险,能侥幸逃过一劫、捡回一条小命,简直像是重获新生。
而养心殿内,皇帝终于绷不住了,嘴角一抖,笑意如寒冰化开一般蔓延开来。
屋内的赵侍郎和方淮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笑完之后才发觉这两人的眼神很古怪,方淮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而赵侍郎眯缝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他眉头一皱,敛了笑意,又绷起脸来:“不好好批折子在干什么?”目光又转向方淮,“不好好查案子在干什么?”重重地冷笑一声,拂袖而起,“都不想要俸禄是不是!”
他把人赶了出去,殿门合上时才一脸不悦地在龙案前坐下来,随手拿起本折子看。那折子把脸挡完了,却露出被青丝覆了一半的耳朵来,青丝如墨,光华流转,但那白玉似的耳朵却染上了一丝杏色。
德安在殿门口飞快地瞧了一眼,呀,皇帝很热么,怎么耳朵都红了呀?
第8章 马屁精
皇帝有令,昭阳去养心殿这事须得守口如瓶,不得外传。昭阳一心做个安分守己的小典膳,当真奉行皇帝旨意,绝口不提当日去了养心殿之事。
第二日,她将前所未有的热忱投入到做咸食零嘴的大业当中,毕竟是皇帝要的两包零嘴,她连每颗花生、每棵核桃都在清水里淘了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她还有些惆怅,难不成当日做那包吃食时,真是因为她没注意卫生,叫什么脏东西混了进去,所以才害皇帝生病了吗?可皇帝那样子,看着也不像病了啊。
芝麻咸香花生酥,怪味核桃,水晶软糖,还有五香腰果和双色马蹄糕……她一样一样精心准备,还每样都亲自尝了尝,睡了一宿后确认自己还活蹦乱跳,没有生病也没有哪不舒服,这才松口气,将它们装入食盒里,送往养心殿。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德安替她通传,她拎着食盒轻手轻脚往大殿里走,连步子都不敢迈大了。殿门关了,她飞快地看了眼正坐在窗边看书的皇帝,跪下请安。
“起来吧。”皇帝在病中,时不时就要上塌,因此只着素白中衣,只起身时在外披了件素青暗纹袄子。见昭阳来了,他搁下书,让她把食盒放在他面前的龙案上。
他打开食盒看了看,刚拿了块马蹄糕往嘴里,就被一旁的德安拦住了:“主子,这不是司膳司按规矩送来的膳食,还是奴才让人替您先过过口吧。”
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帝病了,这些日子司膳司送来的膳食无一例外全是适合病人的清淡口味,就连十全大补汤里的盐也搁得极少。补品与鸡鸭的腥气压不下去,根本难以入口。皇帝吃了大苦头,可这将计就计的法子是他自个儿出的,怨得了谁呢?
他心心念念那日去太庙前吃的那包咸食,好不容易等来了,却还要命人按规矩替他过一遍口。皇帝顿了顿,指指昭阳:“何必那么麻烦?就让这丫头替我尝尝吧。”
没想到自己还能派上这用场,昭阳恭恭敬敬地领旨,挨个儿把食盒里的东西往嘴里送。这些可都是给皇帝的吃食,用料讲究,与那日她给自己做的全不是一个档次,她吃得很满足,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一时不察自己已试吃了些什么,昭阳冷不丁拈了第二块马蹄糕,皇帝却忽然发话:“这个你方才尝过了。”
御前攻略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8
她一顿,赶忙放下,抬头觑了眼皇帝,心道皇帝这该不是在心疼吧?这么想着,她又尝了尝怪味核桃,余光瞧见皇帝没什么表情,就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食盒与嘴边来来去去的手。她吃不下去了。
昭阳讪讪地缩回手来:“皇上,这些都是奴婢亲手做的,奴婢也都尝过一遍了,没有半点问题。”
皇帝嗯了一声,似乎觉得用手去拿不太雅观,便让德安拿了副象牙筷子来。可花生滑溜溜的,马蹄糕软软糯糯,也不好夹。
昭阳替他夹起来,伺候他吃,见他脸色不错,才小心翼翼道:“皇上,吃这些零嘴儿合该用手拈着吃才是,这筷子虽好,但到底就没了吃零嘴儿的悠闲劲。您瞧这核桃,这花生,奴婢看着大年三十儿在太明湖边看焰火的太监宫女们都是捧在油纸包里,一颗颗往嘴里扔,嚼得咯嘣脆,这样才有意思呐。”
德安眯缝着眼睛斥责她:“大胆!主子爷是什么人,能跟咱们这些做奴才的相提并论不成?你这丫头嘴上没把,说话不过脑子吗?”
昭阳吓一大跳,赶忙低头认错:“是是是,是奴婢说话不过脑子,大总管教训得是!”
皇帝也没计较,倒是真如她所说,用手拈了颗花生扔嘴里,片刻后唇角一弯,轻哂:“当真自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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