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芸豆公主
紫衣丫头一阵思绪飞扬,想到这里,不禁领悟的公主的忧心,凤家的下一代,除了长房有一男一女两个幼子以外,其他,好像真的人丁不兴啊。曦朝律法,封疆将领的女眷不得出京,这些个少将军们,倒是个个都成了亲,可那一个个的正室,都远在京城凤老太君身边候着去了啊。偏偏凤家的家风又极正,正室不出,才能纳妾。这似乎还真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一番咸吃萝卜淡操心,紫衣终于走完了这段寂寥得几乎荒芜的回廊,行至公主下榻的院落前,看见房门紧闭,青鸾立在廊下,神情严肃,抬眼瞧见了她,赶紧冲着她比手示意噤声。
紫衣瞬间脑补,难道她家公主又开始……浪荡了?老天,这才回来半日,她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那小主子从一副叫花婆子光景勉强变回来,可别又冒出些什么异想天开的幺蛾子。
突然,“哐当”一声,房间里一声脆响,应是瓷器砸地上了。吓得紫衣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抽肩缩脑。
“是陛下在里面……”青鸾见她神色变幻,知她定是在胡思乱想,赶紧附她耳边,轻声解惑。
话音刚落,又是“咚”一声,有东西碰房内柱上,然后滑落在地,悉索碎了一地,……“碰”的一声,有东西撞门上了,撞得房门摇晃,再弹了开去,咕咚滚落,……复又“哐当”……
一声接一声的器物碎裂声传来,紫衣就挽着青鸾的手臂,听着玩儿。这生气时砸东西,是公主殿下著名的恶习之一。尤其是,在皇帝陛下面前砸东西……确实威武至极了。
不过,这凤家府邸里的起居寝房里,怎就不铺些厚实地毯,比如她们丹桂宫,就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上了厚厚的波斯织毯……防止公主乱扔乱砸。不过幸好,这凤家的将军们,不甚讲究,这屋里陈设,她先前观察过,不多,也不贵。
两侍女不明就里,就那么立在门边廊下,漫不经心地候着。一门之隔,房内堂上,夜云熙却是烈火焚心,直想把整个房子都拆了,也难以平息心中的怒海狂涛。
你叫她……情何以堪?当在香雪海里遇上银狐铁甲军时,她觉得自己很聪明,不但自己可以金蝉脱壳,还能栽赃嫁祸给西凌人;当在赫连勋的王帐中醒来,发现自己成了砧上鱼肉,任人宰割时,她又庆幸自己的心计,总算没有冤枉好人;而当曦朝骑兵姗姗来迟时,她又欣喜自己的坚持,终于,等到了他来救她。
而现在,却来告诉她,所有这一切,一开始就是谋算好了的,从北辰使者递来求娶国书,以燕山十六州换公主之时起,那人,一边在她身边眷眷缠绵,而一双翻云覆雨手,却在暗中一步一步地布子,布下一个弥天大局——
西凌王身患怪病,百药不治,却被一游方高士手到病除。游方高士舍命为西凌王窥见天机,而天机是王的亲子要杀王。然后,父子生隙,拥兵自重的大王子失宠,被西凌王收缴了一大半的兵权。大王子忧心自己的地位,入香雪海缴马贼,将阿依莲缴入帐中。阿依莲又太能干,不仅可以替大王子铺床暖炕,带兵打仗,还可以献计,让大王子娶南曦公主,找南曦皇帝做小舅子靠山,甚至,亲自出马,帮他劫人,以马贼的名义。
然后,六月十九,香雪海黄金路,阿依莲以一种能够让她浮想联翩,又让她无法拒绝的方式,成功地将她劫持。
然后,天门关二十万曦军与八千鸾卫精锐,便是一支名正言顺的愤怒之师,几乎在她被劫的同时,开始出兵征伐,曦朝皇帝轻取他心念以久的富矿宝山与西凌草原,而那云都后人,是在淋漓砍杀中,洗雪他的灭族大仇吗?
怪不得,阿依莲能知她软肋好恶,三百随侍要挟她,蒙药毡毯伺候她;怪不得,阿依莲要一鞭子将她的脸打开花,因为赫连勋最忌女人脸上带血光;怪不得,澹台玉能够在数十西凌大汉环伺中,闯进赫连勋的寝帐;怪不得,赫连勋要杀她时,阿依莲跳出来夺刀;怪不得,在两军对峙的紧要关头,阿依莲会一箭反戈,射杀赫连勋;怪不得,阿依莲射向她的那一支火箭,居然会偏;怪不得,阿依莲逃走时,最后看她的眼神,除了讨厌,还有可怜!
一颗一颗的珠子,曾经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无视,如今,却自动跳出来,串成了一条线,却如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劈碎了她的心。原来,那个蛮族番女,才是他最知心的红颜,最得力的助手。
而她夜云熙是什么,她就是那人的一颗棋子,且还是一颗被蒙在鼓里的棋子!说什么将她捧在掌心里的爱,原来,都是障眼法!枉费她情痴一片,连与他同生共死的心都有了!
夜云熙砸完了房间里所有能搬动之物,看看一地的狼藉,再看看躲在墙角的皇帝。突然,又生出一股绝望的勇气,她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一个是她一手带大的亲弟,一个是她最亲爱的情郎,两个人却合起伙来,悄悄地将她卖了。还有比这更剜心的事情吗?
遂退回交椅上,慢慢坐下来,又敛裙拢袖,挺胸直腰,依旧端出那庄重公主样,继续先前的叙话。方才,皇帝说完这一出西凌劫亲,她就开始砸东西。是她失态了,看云起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事情似乎还没有完。罢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极力平缓了心气,开始问那在一地狼藉中艰难劈路走过来的皇弟:
“你们两个,何时开始狼狈为奸的?”
“皇姐……言重了,各取所需而已。”皇帝嘴角微动,眼神一凝,回忆起一个具体的日子,“去年冬月初六,他来青云别院接皇姐回宫的前一天。”
竟然,从开始起,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不过,此刻她已经麻木了,就当是听别人家的故事吧,既然是故事,总要将来龙去脉问清楚:
“哦,那陛下与他,又是如何各取所需的呢?”
“朕记得,那日,御史台言官上了几十本弹劾皇姐的奏章,说的尽是皇姐的不是,朕就觉得有些忧心……”皇帝站在她身前,一副从头说起的架势,却又停住看她神色。
夜云熙知他何意,不就是说揽权掣肘吗?遂轻哼一声,等他自行往下。
“后来,朕想寻个人去青云别院接皇姐归来,他便向朕亮了身份,与朕做了个交易……朕觉得这个交易……还算公平,就应允了。”
皇帝说得断续,且又止住。夜云熙不看他,也不说话,眼神有些飘忽。
“他替朕拿下皇姐手中的所有……财与人,而朕,借他二十万曦军。”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略略倾下身来,看着那茫然的眼神,有些发怵。先前,这姐姐一把掀了他,暴起砸东西,他还觉得……正常。这会子,安静地坐下来,且越来越安静,静到没了表情,没了声息,那大海深处,不知是多大的风浪?可既然决定了亮牌,就只能硬了头皮说下去:
“后来,北辰要娶皇姐,朕与他又做了第二个交易,他替朕夺下祁连矿山,而朕许他的交换是……是皇姐你。”皇帝说完,见她无反应,又轻轻唤了一声:
“皇姐?
“我听着呢,这不,现在皆大欢喜了,陛下如愿以偿,得了矿山,又大败西凌,壮了我大曦军威,而我,既然嫁过了西凌王子,自然是不能再去做皇甫熠阳的皇妃了,现在又死了夫婿,即便回了曦京,还有谁敢要?能有个军功显赫的将军肯娶我,已经是陛下垂怜我了。”
夜云熙说得淡然,事不关己。心中却如坠落深渊大海,一种灭顶的忧伤,将她紧紧包围,甚至冰冻,她觉得似乎连手指,都无法抬起来,只有嘴唇在机械地翻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认为,我现在既然知晓了这些,还会想要嫁给他吗?”
第二卷 行路难 第八十五章情书与战书
“不过话又说回来,陛下认为,我现在既然知晓了这些,还会想要嫁给他吗?”
那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且到现在还瞒着她的人,还求来作什么?其实,也怨不得人,是她太天真了,从年初元宵节夜里,皇甫熠阳告诉她那狐王真身时起,她就应该清楚而坚定地认识到,那背负着整族深仇的人,哪有心情来谈儿女私情?可是,她却总是忍不住去幻想,抛开那沉重的负担,那些缱绻陪伴里,总有几分真吧。
可不是有几分真么?布一个弥天大局,大动干戈,血满沙场,倒头来,不就也是为了得到她?
可是,在将她坑蒙拐骗一番,让她身败名裂,千疮百孔之后,再来说这真心情义,她就应该乖乖地应承顺从吗?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在水里极力地痛苦挣扎时,那从背后推她下水的人,在岸上偷着笑,等她筋疲力尽之时,才伸出手来拉她——以救命恩人的面目。那只伸过来的手,她还会要吗?
夜云熙心中一阵潮涌浪搅,竟生出浓浓的狠意与怨恨,心叹这世间情仇,果然是爱恨一线间。只是有些不解的是,这皇帝,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撵上门来,将这些算计她的肮脏伎俩统统告诉她?既然是合谋与交易,就不怕被她知道后,给搅黄了?难道真是出于良心,不想瞒她?
她心思细敏,在满腔的悲愤中,仍咂出今夜这事的怪异,殊不知,猎人正在满意收起网绳,缠紧那林中小兽不知不觉踏进来的腿脚——
“朕正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棘手,特来征询姐姐自己的意见。”一脸小心谨慎神色的年轻皇帝,终于露出了今夜的第一丝舒心笑颜,一边附和,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过来。
夜云熙僵着神色,微微抬起眼皮,撇了一眼那千年狐狸般的笑面,伸手将那金漆帛书接过来,缓缓展开一看。
竟忍不住嗤笑一声,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叹她的际遇,而是叹她这皇弟,权谋心机,已经修得炉火纯青了罢。她还以为他是怕她,怜她,特来与她说真情,哪知,天子何来心,今夜的和盘托出,不为体恤,不求原谅,而为下一步的……强求!
那是一封北辰皇帝皇甫熠阳的亲笔信,她认得那字迹,也熟悉那个肚子里文墨粗糙的武皇帝惯用的浪荡语气,一封两国的邦交文书,却是满篇的江湖黑话,半文半白,且还阴测测的,不似人话,那信上写的是:
“小昭儿,朕听闻西凌蛮子打劫,半道将你抢了去,还逼着你跟他成了亲。无妨,勿生杂念。别怕,燕山十六州之聘,八百里河山鉴证,就算你化成灰,朕也要将你揽起来,装进玉瓷坛子里,娶过来与朕共枕。不日,朕将率大军赴天门关亲迎。”
一句“无妨”,表明他不计前嫌,绿帽子什么的,他不在乎;一句“勿生杂念”,警告她别打歪主意,借口拒了躲了溜了闪了;“别怕”一句,看似情深执念,要宽她心肠,实则提醒她,他可是花了十六州的大代价来娶她的,提醒她,他向来喜欢走极端的行事做派;而最后一句“不日率大军赴天门关亲迎”,就是**裸的威胁了,北辰大军开到你家门口来,你若不应,婚事马上可以变成战事。
也就是说,这是一封痴情求她的情书,还是一封两国开打的战书?在她一念之间。
夜云熙将这封信逐字逐句玩味看懂了,再缓缓抬起头,看着耐心地静立的皇帝。夜云起亦在看着她,无话,他心里知道,该说的话已说尽,该种的心苗已种下,剩下的,就等着自行生长了。
“陛下,你容我先想想。”
等他的皇姐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他半响,再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皇帝知道,心苗以生根,今夜,可以回去安眠了,遂以家礼作别:
“夜深了,皇姐早些安歇,朕就不再叨扰了,等明日再来看望。”说完,转身出房门去。
房门打开,皇帝出去了,又有人仓促进来,门又被合拢,一开一合间,脚步错杂,房外,有极低的说话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的……刀剑鸣响。
夜云熙并不转头去看,只需侧耳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觉在心中冷哼。倒是被推进来的两个人,青鸾和紫衣,此刻一头雾水,连带满腹的惊慌。两个侍女,三步并了两步走,撵至她身边来,一边一个,将她围了,抢着问她:
“殿下,陛下为什么……”话说一半又吞下,难以启齿。
“为什么将我软禁?”夜云熙斜眼一撇,替她俩说了。见着那两个妮子一副惊虑神色,她竟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幽幽说了一句:
“是怕这夜里月黑风高,又有江湖大盗,来将我劫去了吧。”
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52
她今日一回来,皇帝就来向她摊牌,自是早已安排。所以,他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兵士将这院落严守了,将她和两个亲信侍女软禁在房间里,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防止她不听话,乱走乱来。只是,她好奇的是,皇帝派了谁来看住她?
“外面来看守的,是谁?”这两个丫头刚才一定见着了,她便开口问到。
“是邢将军。”青鸾答她。
“哦,是吗?”夜云熙觉得有些意外,让邢天扬来守她?这皇帝,真是用心良苦,这不是把他的新狗腿架在火上烤吗?一个钉子一个眼,看得紧了严了,旧主这里的情面难拂,要被人骂着白眼狼;睁只眼闭只眼,看得松弛大意了,新主那里又不好交代,易失宠幸。
夜云熙略略沉吟,便来了精神,提了声音吩咐到:
“紫衣,把地上的邋遢收拾一下,再去备些茶水,青鸾,去请邢将军进屋喝茶。”
她自问,纵然跋扈,但何曾真正苛求亏待过谁?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地,欺她,瞒她,骗她,弃她,逼她!她岂是这么好欺的人?别的不说,就将眼前这个,先架到火上烤一烤吧。
等紫衣准备妥当,一身戎装的邢天扬被青鸾进屋来,半跪军礼请安时,夜云熙正靠坐在先前那把交椅上,漫不经心地喝茶。
“卑职邢天扬,叩见公主殿下。”这个新任的禁军统领,铿锵跪地,朗声请安,等待公主殿下的抬手,或者一声“免礼”,他好起身站立了,这铠甲在身,跪地极为不便。
可是,默了几息,又是几息,未听公主有何示意,他抬起头,见公主将一个玉瓷杯子搁唇边,正细细地喝茶,可是,那口茶,从他进门时起,就已经送至唇边,也不知还要喝多久。
“卑职邢天扬,叩见公主殿下。”刑天扬不耐那戎装钳身,只得再次扬声请安。
“哦,你来了,我先前有些走神了,起来吧。”公主那口喝了一世的茶,终于下腹,转过头来看他。
邢天扬起身站立了,本以为这软禁形势中,身份转变下,以公主的利嘴,不知要如何寒暄,或者寒碜。哪知公主殿下似乎没这心情,只扑闪了一双大眼,神情和煦,语气真诚,开口就……恳请他:
“邢天扬,我今夜能不能去军营看看。”
“陛下有令,公主……不能出这个院门。”邢天扬木着声音回了。
“那你带了兵士,押着我去吧。”
“陛下有令,卑职也不得出这个院门。”
“那你让人去叫凤玄墨来,我有话问他,可行?”公主殿下仍是一副好脾气地,与他讨价还价。
“陛下有令,公主不可见他。”邢天扬便觉得,不仅自己的声音是木的,头皮也开始发麻,风暴来临之前,总是平静得可怕。
终于,“碰”的一声,那个玉瓷杯子被重重地置于桌上,公主沉着声音,问出那个他最怕面对的问题:
“一口一个陛下有令,不想想是谁将你从那灰头土脸的伙头军中带出来的?”
“殿下再造之恩,卑职永世难忘,只是,卑职的家小……”邢天扬扑通一声,再次跪地,额角渗汗,自己的苦衷涌至嘴边。
夜云熙却突然叹口气,收起了怒火苗,与他好言说话:
“罢了,你起来,我如今,最怕有人跪我,我也不为难你,你如今统领十万禁军,出入随侍君侧,也算我鸾卫营的出息。”
他一时无言以对,却不敢起来,依旧那么别扭地半跪着,便听得公主一声接一声的叹息,那些话,也是一句接一句地,让他心中震荡:
“去年腊月,你纵容鸾卫们将凤玄墨打了,又将他扔到马场去,我治了你失职之罪,让你回家待命。那个时候,或者甚至在那件事情之前,陛下就已经许了你禁军大统领之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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