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芸豆公主
“徐老爷子跟公主想到一处去了,不过,用的不是伙房抹灶台的帕子,而是用的公主那张素丝帕子。”
“我的素丝帕子?”夜云熙听得迷糊,往日在曦京,她倒是日日用些丝帕子,不带任何标记,用了就扔,防止有心人别有用心。
“前几日,大将军昏睡里,总是伸手出来,像是要抓些什么东西,徐老爷子看不懂,就叫我去,我便将上次栖凤城围城时,公主在南城门根下,递给大将军的那张素丝帕子,从他的衣物行李中寻了出来,塞他手上,果然安静了。今晨我去一看,徐老爷子将那张帕子,直接塞了大将军口中,老爷子说……太吵了,他老人家夜里睡眠浅,睡不好……”
“……”夜云熙直接无语。她依稀记起来那张丝帕子,那是七月十七夜,栖凤城围城时,她在南城门根下,吃了碗面,临走时,看见那木头在哭,便顺手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擦眼泪,本以为他用过就扔掉,哪料他要将破烂当珍宝,还闹得众人皆知,这不连裴炎都一清二楚,敢情这些军中儿郎们,早已拿她当消遣了。
她便只有冲着裴炎傻笑的份,也无所谓名声了,她本就无名声可言。那些儿郎们,爱怎么肖想,随他们去,她今日的大事,是要将她的狼藉声名,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遂起身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裴炎说话:
“我这会儿要去见大王,说些事情,你和你带过来的人,稍事休息,等待夜间观礼。”
话音刚落,她已经扔了裴炎在里面,自顾钻出帐来,顿时寒风扑面,雪倒是停住了,像是老天知道等下有大礼要看,特意将碍眼的雪拂开了一般。
她举步就朝外走,紫衣捧了大氅,从后面追上来,给她披上。她行不出十步,那尊铁塔似的王庭第一侍卫,便一如既往,不知从那个角落里里冒出来,瞬间到了她身后侧,亦步亦趋,紧跟着她走。
“萨力和大人,我只是去大王的王帐,你不用跟着我。”她有时有种幻觉,这尊名字叫风的铁塔,似乎真的能够随风赋形,变成其他的一些东西,比如,敏捷的走兽,或者,起翔的飞禽。
“大王有令,保护公主的安全。”萨力和的话,从风中传过来,简短明晰。
“我马上就是西凌的王后,难道还不够安全吗?”她偏过头去反问他,当然,她知道,她问他这个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心下一动,想起西凌王与凤玄墨皆说过的话,那二人的话中之意,都知他来自云都狐族,且都对他信任有加,这位西凌王庭第一侍卫,应该是一个多么诡异的存在!遂不觉压低了声音,换句话来探他:
“除了大王,你还听谁的?”
“阿狐王子有令,保护公主的安全。”萨力和也不避讳,楞楞地说得直白。果然,是个双料保镖。
“那大祭司呢?他说话,管用不?”夜云熙听得来了兴趣,也突然来了灵光,也许是天意,便鬼使神差问了这一句,那位神秘的大祭司,她实在是太好奇。
“大祭司与阿狐王子情如父子,大祭司有令,背叛王子与阻碍王子复仇者,格杀勿论。”
那尊铁塔停在她身后侧,重重地低语,一字一顿,顿得她浑身毛骨悚然。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披甲上战场
“大祭司与阿狐王子情如父子,大祭司有令,背叛王子与阻碍王子复仇者,格杀勿论。”
从下午一直到夜间,从西凌王的王帐,一直至登上那高高的台上,从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坠落,大婚吉时开始,一直至那浓黑夜色袭来,结亲礼仪完毕,夜云熙脑子里,一直在盘旋这句话。
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68
耳边的喜庆鼓乐,恍若未闻,眼前的雄雄篝火,转眼云烟,有谁愿意将这一生一次的花嫁幻想,演上一遍又一遍,且还是跟一个错的人?夜云熙便僵着一脸微笑,由西凌王牵着手,一步一步地行来,直到往那高台之上坐定,王与后并肩,俯瞰今夜王庭的欢腾,看草原儿女们,用沸腾的热血,驱散雪天草原的寒冷。
依然记得,上一次,夏日草原,她是跟赫连勋的结亲礼,被灌了些哑药和软骨散,由两个壮实侍女明里参扶,暗里挟持着行礼,额角还挂着一抹被阿依莲一鞭子打出的血口子,故而一脸的妖艳,一脸的厌恶,将那硬上弓的大王子寒碜得够呛。
“丫头,你不专心。”西凌王微微侧身偏头,冲她低语。
她本能偏头,冲西凌王一味傻笑,可是,依旧不专心。心思如麻,一边睹景感伤,一边反复思量,她嫁给西凌王,作了西凌的王后,算不算背叛了那道血誓?她极力促成曦军与西凌的停战和谈,算不算阻碍狐族人寻仇?大祭司有令,背叛王子与阻碍王子复仇者,格杀勿论么?白天里,萨力和为何突然冲她说这几句话,她的预感,越来越不妙……
高台之下的空地上,先是草原儿女们的热舞,接着是西凌勇士们的比武,西凌人最拿手的,最乐于展示的,就是体能与武力。于是,摔跤格斗,百步穿杨,花式纵马,各显神通。连六岁的托雷小王子,也骑了匹小花马,在场中耍了一圈,然后就被一群女孩儿簇拥着,讨好争宠去了。
反正,今夜是狂欢夜,冬日的沉闷,战争的压力,积压已深,急需借着烈酒挥发,借着汗液缓解。
却也正应了那句话,越狂欢,越孤单,场中的热闹,反衬了高台上的冷清。尤其是等王庭的执事长老们,部族头领们,一个个走马灯似的,祝酒过后,那高台之上,真真是高处不胜寒。
夜云熙伸手过去,去牵西凌王的手,发现冷如寒冰,那老王,像似要昏昏欲睡。她便捡了个眼前的精彩看点,意欲唤起他的精神,这众目睽睽之下,总归不显了疲态,露了病情才好,遂抬手往场中指着说到:
“大王您看,是萨力和上场了。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果然,西凌王来了些精神,直起腰背,与她一起观战。却见那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铁塔大马金刀往场中一站,众人立马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半响,却不见有对手上场。
“你可知道,萨力和最擅长的,是什么?”西凌王盯着场中,出声问她。
“不是西凌摔跤术吗?”夜云熙记得,据说曾经摔遍草原无敌手,也是,就凭那身量与蛮劲,有多少人能敌得过?
西凌王不可置否,略略一笑,示意她再看看。便见着有两人,进到场中来,一人用布条蒙了那铁塔的眼睛,于脑后绑了个结实,一人拿了弓箭,递他手上,然后齐齐退下,四周众人又是一阵扯了嗓门的吆喝欢呼,
那尊被蒙了眼睛的铁塔,就在一片欢呼声中,沉息顿足,开始转圈,一圈,两圈,三圈,手搭弯弓,一箭轻发,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接着又是原地转三圈,连环三箭,首尾相连,依次穿正中红心而过;再转三圈,三箭齐发,齐齐挤在了那个穿心眼上。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箭无虚发,精彩绝伦,众人的欢呼鼎沸,就快要将夜幕掀翻了。
夜云熙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她见过曦朝武士蒙眼射箭的,可需得凭借听音辨位。可这萨力和,在一片杂乱人声中,纯属蒙眼射瞎箭,那力道与准头,却是惊人。
接下来,她却看得有些发懵了,那是最后一支箭,依旧是上弦拉弓,开始原地转圈,一直不停地转,转得草地上的积雪磨尽,露出深深草窝,转得众人都觉得晕了,那庞大的身躯,还在转。
她跟众人一样疑惑,前头三箭连发与三箭齐发,都表演了,这最后一支箭,要如何超越?下一瞬,她或许是第一个看清这最后的精彩的人——在那飞速的旋转漩涡中,弦已离手,箭已飞出,直直地……冲她而来。
她来不及反应,全身僵住,瞳孔放大,只等待那利箭穿心的降临。然而,瞬息间,旁边的西凌王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嗖——”一声,似乎是利箭穿刺进**的声音,“啊——”那老王的一声痛哼,接着便是将她重重地扑倒在座椅上。
后背撞击的疼痛感,让她彻底苏醒过来,似乎所有人还在惊愕中没有回神,她便于万人寂静中,开始不停地喊:
“拿下萨力和!”
“传医官来!送大王回寝帐!”
“封锁内廷!所有人不得离开!”
“把小王子找来!”
她也不知是在冲谁喊,也不知道该信任谁,但是脑中异常清醒,此时的王庭,需要立即做的,便是这几件事情。遂一边喊,一边吃力扶起身上那个身躯,去查看他的状况,幸好,背部中箭,虽没入半截,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王庭十二卫,除了萨力和,齐齐奔上来,到了西凌王跟前,西凌王一抬手,吩咐到:
“照她说的去做。”西凌王开口,似乎她先前的一通发号司令,才算是有了着落。
接下来,拿人的,背西凌王的,传医官的,封场子的,找小王子的……少顷惊乱之后,又恢复了井然秩序。
此刻,夜云熙才清楚地意识到,西凌王在王庭的地位,以及她在王庭中的处境。西凌王在,她在,没了西凌王,也许她什么都不是。遂紧跟着背负西凌王的铁卫,下高台来,又一路朝王帐去。
她那机警的紫衣丫头,也是一路将她紧跟着,她略略盘算,转头吩咐:
“紫衣,叫裴炎到王帐来,外面候着。”便扔下那丫头,快步紧跟,进了西凌王的寝帐。既然有萨力和突然要杀她,保不齐,这王庭里,还有其他人,要她的命。
等医官来,她便帮着褪衣,拔箭,止血,清洗,用药,包扎,一一亲手做来,不让那些笨拙侍女插手,虽然她也不见得,比她们利索多少。但她心知肚明,今夜她必须,保持与这草原王最近的距离。在他身边,她才是最安全的,将他的命保住了,她才能活命。
而且,是他替她挡了一箭,救了她一命,她向来恩怨分明,她欠他一命,自当拼尽全力来还。
然而,令她恐慌的是,那本就虚弱的老王,因失血,疼痛,陷入了昏迷。
医官战战兢兢,额角冒汗,她让他寸步不离,务必守着;
小王子被带来了,见状有些害怕,她让他睁大眼睛,务必守着;
萨力和被五花大绑,带来问她如何处置,她让铁卫,先将他扔外面雪地里晾着;
那些执事长老,部族头领们,一个个借关切之名,轮番来探虚实,她让王庭铁卫齐齐将王帐围个严实,一丝风都跑不进来;
裴炎过来了,问她是否要作些准备,她亦让他干候着,一切,等西凌王醒来,再说。
过了子夜,西凌王未醒,气息若游丝,过了丑时,依旧未醒,手脚冰冷,那医官一脸哭像,就只差冲她摇头了,被她狠狠瞪眼,给止住了。到了寅时,就是那个千里之外的曦宫开宫门的时刻,那老王还是毫无动静。
……
直到天露晓色,在王帐外守了一夜的所有人,终于见着,那依旧一身暗锦繁绣新娘服,只卸了一身珠玉的新王后,与满脸泪水的托雷小王子,出来了。
那新王后,挂着两个乌青黑眼圈,却是一脸的肃然哀容,高捧了手中王杖,清冷响亮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
“大王去了,吹丧号,着丧服,请法师,起天火,准备大王的后事……请在场所有铁卫,在此守护大王寝帐,任何人不得叨扰大王安息之灵……请所有执事长老与头领大人们,随我与托雷王子去议事大帐。”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只手擎了王杖,只手牵了小王子,在如今的王庭十一卫的紧随簇拥下,大步朝议事大帐走去。
只是,行至裴炎身旁时,停下来,大声说了句话,众人皆听清楚了:
“裴将军,速回对岸军营,务必请征西大将军过来,大曦公主的夫婿过世,他理当悼唁。”
她句句说得在理,众人一时也想不出异议,那一脸哀戚神色,也颇有些气势,身后的王庭十一卫,又皆是横眉冷眼,一副肃杀。便齐齐照了她说的行事。
顷刻间,哀号响彻王庭,人马杂动,刀剑嘶鸣,步履震地,王庭的核心人物们,跟随那个挺得笔直的窈窕背影,齐齐入了议事大帐。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一十二章 滴血的王杖
入了议事大帐,夜云熙牵着小王子的手,径直行至尽头中间的王座。那是一张雪狼皮蒙就的宽大座椅,两人并肩就座,绰绰有余。她先在左边坐了下来,再伸手来拉托雷,让他坐靠在自己右侧身旁,右手执王杖,左边手臂从后边探过去,揽住那小孩的腰身,半抱在怀里。
俨然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儿寡母,却又是毋庸置疑的王庭主宰。
跟进来的执事长老与部族头领们就有些面面相觑。却见王庭十一卫齐刷刷地在王座两侧,成燕字排开,个个虎腰熊身,大刀随身,手扶器柄,一副不得靠近的肃杀。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容我说几句话,大家且先听听,可还入耳不?”夜云熙抬眼,往大帐中一扫,开始说话,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大王临终遗言,二十二年前,草原十二部歃血为盟,结为西凌邦国,奉赫连一族为草原十二部共主,世代相随,永为一体。如今,大王薨逝,自当由王子赫连托雷继西凌王之位,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一阵沉默,静得可怕。没有人愿意说无异议,也没有人愿意抢先说有意见。
西凌草原,部族纷争,向来胜者为王,所谓血脉继承,并不是非尊不可。就算那有着根深蒂固传统的曦朝,还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何况这只比拳头硬的草原?赫连赤那白手起家,马上打天下,众人自然服他,而如今要让这些半世枭雄,臣服于一个六岁的孩童,自然有些不情不愿,却又不知,西凌老王,到底有没有留什么后着?
终于,那位赫连部的长老,王庭执事之首,出声问了一句:
“口说无凭,可有见证?”
“十一位侍卫大人在场见证。”王庭十一卫,分别来自除赫连部以外的十一个部族,且皆是由各部推选的第一勇士,自然可以为部族证人。
“向长生天起誓,王后所言,无半字虚假。”王庭十一卫,大刀半出鞘,齐刷刷一声铮鸣,再扯了嗓门,齐声说到。
夜云熙不等众人的异议或附和出声,抢在那刺耳的刀鞘相击余音和十一卫誓言的依稀回响中,继续说来:
“托雷王子尚年幼,大王命我作王太后。执王杖,与十二位执事长老,共同辅佐王庭事务;掌兵权,与十二部军事头领,共同统领十万铁骑。从即日起,至托雷王子成年娶妃之日止。”
“向长生天起誓,王后所言,无半字虚假。”王庭十一卫,再次击刀出铮鸣,又将刚才的誓言重喊了一遍。
夜云熙便放开托雷,站了起来,将那根沉沉的王杖打横高捧,扬声说来:
“而我,夜氏云熙,昨日为大王的新后,今日起为西凌的王太后。尊大王临终旨意,请在场所有人见证——我以南曦公主的名义,向长生天起誓,力促南曦与西凌停息战事,力保西凌草原宁静;以云都之主的名义,向长生天起誓,重启云都城,为西凌王都,解印云都宝藏,为西凌财富。”
“向长生天起誓,王后所言,无半字虚假。”她话音一落,王庭十一卫即刻击刀起誓,作第三遍见证。
一连三段,连说带喊,许久没有在那朝堂上扬嗓门,且又一夜未睡,真真觉得中气不足。但是,却不能露怯,不能示弱,夜云熙只能暗自调息平喘,极力保持着那直身捧杖的姿态,等着众人的消化与反应。
她已经将她最大的诚意,最大的承诺,还有,最大的依仗——曦朝公主与云都之主的身份,和盘托出,如果还不能威慑服众,那么剩下的,便是……天意了。
帐中又是一片沉默,她知道,各部族在暗自权衡,是奉一对孤儿寡母为主,或者,重新洗牌,另起炉灶?就看哪一种,赢面更大。也许,曦朝的和谈,云都的宝藏,对他们来说,远没有眼前这张王座的诱惑,来的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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