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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芸豆公主

    “后来仔细瞧了瞧,才发现你这丫头,跟她差太远了……她要是有你这贪生怕死,好吃懒做,随遇而安,得过且过的性子,也不会对自己那么狠心,做得那么决绝……但是,她不要我,我偏要跟她在一起,我死后,你将我烧成灰,送到天穆山下去,跟她合葬在一起……”

    长长的故事,西凌王讲得动容,不忍回忆,却又平静道来,仿佛重新来过,一瞬一生,她就静静地听,心中却暗自波涛起伏,史书上寥寥几句断言,哪里讲得透这些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里面还有太多的问题,比如那个被母亲下了毒誓,要向自己的父亲寻仇的孩子……顾不得去想,或者说,不忍去想,下意识地将心思滞留在西凌王最后那句话上,却又心下一动,带些娇憨之气,脱口问到:

    “那您,还要不要我……陪葬?”

    西凌王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她,说到:

    “我说结发正妻要陪葬,又没有说是你。我这辈子,只认她一人。你这丫头陪葬,我嫌太吵闹。”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零九章 王子复仇记

    “我说结发正妻要陪葬,又没有说是你。我这辈子,只认她一人。你这丫头陪葬,我嫌太吵闹。”

    夜云熙听得心头一松,不禁重重喘口气,腹诽这为老不尊的西凌王,先前说话只说半截,吓了她一大跳。转而又心头一暗,当一个老人,自知时日不多,开始安排后事,是怎样的一种哀伤。

    毕竟,西凌王虽囚她数月,却护她完好。两人话里机锋,也不知斗过多少回嘴,不知不觉中,已视他如长辈,有种怪怪的……亲近,此刻,更是一阵长吁短叹,扭眉凝目,一番嗔怪之语脱口而出:

    “说了半天,还不是要我做西凌的王太后,替您收拾烂摊子。”

    “是啊,你可愿意替我收拾这副烂摊子,丫头?”西凌王没有丝毫不喜,只顺了她的话,反问到。一声丫头叫得她心头竟有些发酸。曾几何时,她告诉他,曦朝坊间,长辈叫喜欢的晚辈女孩儿,有个亲昵的称呼,叫丫头。

    “我……”夜云熙欲言又止,这还不仅仅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她行不行的问题。

    虽说先前她一通斩钉截铁的猜测说道,舌战莲花,但那毕竟是口水战,真要她面对一干如狼似虎的西凌人,当人家的主母,占人家的地盘,带人家的儿子,她定是先要腿软心颤一番的。也就是说,她自己都没有信心,也不知西凌王对她,又是哪来的信心?

    “我那日向王庭提议娶王后,你可知道,他们……”西凌王微抬手臂,指了指帐外,一句话指出她的心中顾忌,却又一句话激起她心中千层浪:

    “他们上一刻还说要杀你,为什么突然全体无异议?他们敬重你的,可不仅仅是你曦朝公主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云都之主。”

    夜云熙就瞪大了眼睛,将那一堆兽皮中的西凌老王直直地瞧着,那疲态中透出的精光,有些亮眼。她心中一阵恍惚,又有些恍然,那根一声不吭的倔木头,究竟给了她些什么……

    “狐王血誓认主,你便是他择定的云都之主。你可以重启云都城,打开云都宝藏,享狐族侍奉。而我希望你能做到的,便是将我西凌一国定都云都,保托雷平安,保西凌长久。”

    “您……”夜云熙从未像此刻这般笨嘴拙舌。且不论西凌王的老谋深算,要通过她,借曦朝之力,占云都之地,只说,他是如何知道她与凤玄墨之间的关系的?跟侍卫之间,有些暧昧瓜扯,人人皆知,不足为怪,可那隐秘的血誓,她相信,凤玄墨不会情愿到处去与人说的。

    “你想问我,如何知道这些吗?”西凌王见她那呆呆模样,又直接道出她心里的疑问。

    她就只有顺从地点头,实在是不知从何问起,西凌王知道的,比她想象的多得多,也比她知道的多得多。她只有聆听的份。




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67
    “他的事情,从小到大,我都知道。”西凌王瞥了她一眼,便转头注视虚空,柔和的眼神,骄傲的语气,那是一个满意的父亲提起一个出色的儿子的神态:

    “他六岁时,杀了一头狼;八岁时,能杀掉比他高出两个头的王庭铁卫;十岁时,在我的王庭里来去一圈,能做到几乎无人知晓;十二岁时,嫌我西凌草原的本事太粗糙,便到凤家军军营中去学曦朝的军事兵法;十六岁时,又像使了个分身术似的,做了香雪海马贼的头领;十八岁到曦京去,说是要去见见新登基的曦朝皇帝;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听说,在你那里,被你……”

    西凌王说到此处,转过眼来看她,那表情像是想说,他儿子一直都英武神勇,直到去年的这个时候遇见她,就被她这一荒淫公主给吃了,收了,毁了,糟蹋了之类,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便顿在了那里。

    夜云熙装着不懂,那只狐狸,她将他吃干抹净?她怎么觉得,被吃的是自己,都被吃得只剩骨头了。她的鸾卫,她的钱财,她的心……转念间,又觉得西凌王的这番话透着蹊跷,西凌王庭的眼线,几时已经长到了曦宫里面?便迅速止了心中浮想,讪笑到:

    “就像你亲眼看见的一样。”

    “是啊,就像亲眼看见一样。”西凌王竟重复着她的话,附和了。语气一转,说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次都没有。那年,我将依依葬在天穆山下,从云都回来,半年后就在香雪海寻到他们的踪迹……那些狐族人,行踪诡秘,对我恨之入骨,对他又护得太紧,我……见不着。起初,我也恼怒,便派人追杀那些人,心里想着,杀一个,算一个,将他身边的人杀光了,我就可将他带回王庭来……”

    西凌王陷入那幽深的回忆,轻轻叹着气,“后来,那个云都的大祭司来找我,告诉我,天女的毒誓,便是狐族的血盟,王子报仇,全族共助之,王子弃仇,全族共击之。我每杀一个狐族之人,便在他身上多加一笔债,我若杀光所有人,他便得替整个狐族讨债。而他,若是讨不回这笔血债,将会受破毒誓毁血盟的反噬之苦……

    “我不知道,何为反噬之苦……但我已经见识过,那些狐族誓言的应验,你说,我如何忍心让那孩子受这种痛苦,所以,当时我确实是怕了,我请求那位大祭司,他们要复仇,尽管冲着我来,但是永远不要告诉那孩子,我是谁。他答应了我,并告诉我,等那孩子成年之际,便是云都狐族讨债之日。今年年初,那个术士来找我时,我便知道,他是那个大祭司派来的人,来通知我,他们来了……”

    “那个大祭司,现在何处?”夜云熙本能地抓住一个节点,问到。在西凌王口中,这位知晓一切恩怨,又有着大神通的大祭司,似乎是个掌控一切的关键人物,可是,凤玄墨从未提及过这样一个人。她不似西凌人这般对神灵充满虔诚,对这些巫蛊咒言也并不是打心眼里畏惧,遂凭着自己的直觉,对这个神秘人物充满……好奇与疑惑。

    “我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每年他都会派人来告诉我,那孩子的消息。每次听到他的消息,我就仿佛是在亲眼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比草原上任何一个勇士都要出色……”那老王的神色,再度陷入恍惚。

    夜云熙发现,她所直觉疑惑的,西凌王根本不在意,也许他此刻在意的,只有他的儿子,还有他的……依依。她莫名有些激动,提高了音量,说到:

    “可是,他被族人蒙在鼓里,冲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寻个莫须有的血仇,对您,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

    “公平?在草原上,没有公平,只有天命。我有我的命,我的命,就是将我欠依依的,以她希望的方式,还给她。他也有他的命,他的命,你也有份……等他了结了狐族的血债,你可要对他好些……”那一堆兽皮中,西凌王的声音,变得衰弱,那高大的身躯,也仿佛委顿了下去。

    “我……”她一时竟接不上话,这是哪门子的嘱托?什么叫她要对他好些,敢情她是那欺压老百姓的金主似的。可见着西凌王那疲惫萧索神情,突然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英雄迟暮的表现,枉他一世枭雄,终归要走到生命的尾声,走到放下一切的时候。而恰是此时,依旧念念不忘的东西,便是最为看重,最为不舍的。对于西凌王而言,最心爱的女人,是用半生去赎罪的痛苦,而最喜欢的儿子,也是一生不曾谋面的遗憾。

    她突然站起身来,本是要绕过矮几,俯身蹲到他身边去。地席上坐得太久,腿麻脚软,一个重心偏颇,便扑进那堆兽皮里去,她也顾不得仪态,一把抓起那老王的胳膊肘,仰头看着他,一边摇,一边问他:

    “您想不想看一看他?他就在河湾对面,昨夜他还来过。过两日,娶王后的大婚礼,不是要派人去跟曦军讲和吗,让他过河来,你好生看看他,好不好?”

    哪知西凌王一副冷淡的神色看她,似乎对她的提议并不感兴趣,果然,少许沉吟,摇摇头,像个抗拒诱惑的孩子般,说到:

    “丫头,你知道吗,我怕见他,我怕见面之日,就是还债之时。”

    “不会的,一定还有其他的法子……”她向来胆大,不太信怪力乱神,只信人心肉长与人之常情,父子血脉,却要举戈相向,生死相对,未免太……残忍。且天命之下,总有人为。所以,她总觉得,这当中,有些东西,太过于奇巧,却又一时想不出所以然来,不禁抓着西凌王的胳膊,不住地摇晃,摇得西凌王终于忍不住止住她:

    “别摇,别摇,我有些累了,你跟我说说他吧。”

    “说他么?”夜云熙一听,有些发怔,脑中本就混乱,被他一岔,一时就断了线。她还从未向人诉说过那根……木头,可那又是一种甜蜜酸楚的诱惑,不觉坐直了身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说开去:

    “他长得,高高的个子,幽黑的大眼睛,看久了,会溺进去……总之,很漂亮,曦宫的宫女们,见了他,许多都要脸红的……

    “不过,他比那些宫女们,更容易脸红,逗不得的,一句话没说对,耳根子就要起火烧云……却很老实,让他守宫门,他就去守门;让他养狐,他就把那狐当亲儿子般养;让他当跟班,他就跟膏药似的,贴着你……

    “别看他话不多,跟闷葫芦似的,其实倔得像头牛,应该说是几头牛都拉不动。骨头又硬,今年正月,他一个人打败了我十二个最厉害的鸾卫,外加四个东桑人,累得在比武台上直接睡了过去……

    “他不仅能打,还精于算计,一肚子的奸诈坏水,连我也给算计了进去,一开始就将我算计了进去,骗我的财,骗我的人,却又什么都瞒着我,花言巧语哄骗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起不下心去恨他……离得久了,我就会想他……成日在战场上厮杀,会不会受伤……昨夜在那冰水里泅个来回,会不会给冻成冰块……”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抬衣袖拭眼角,西凌王听得颇有兴趣,她却鼻子发酸,眼眶润湿,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一十章 盛装为新娘

    腊月初三,西凌草原,月亮湾王庭。

    接连数日,大雪纷飞,草原渐渐沉睡,举目望去,洼地与山坡,皆是白茫茫一片,长河的冰也渐渐变厚,虽还不能行人,但木筏小船在上面,已是行进困难,需得一路敲着冰走。

    今日的王庭,却是热闹非凡,一片忙碌,准备着夜间的大婚礼。向来对女人不甚感兴趣的西凌王,突然要娶新王后,娶的就是那个数月前,从天门关栖凤城掠来的曦朝公主,就是那个曾经作过几日大王子的王子妃的女人。

    河湾对面的曦朝人觉得,他们的公主,嫁来嫁去,先嫁了儿子,又要嫁父亲,有些混乱;王庭的西凌人却觉得,他们的大王,英武神勇,但是多年寡淡,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好吧,他说了算。

    但不管怎样,本是隔河对峙的西凌铁骑与曦朝军队,日日盯着长河的结冰状况,夜夜磨着自己的刀剑长枪,等待着冲锋号角吹响,突然间,因为这桩从天而降的婚姻,齐齐暗自松了口气。

    可不是从天而降的婚姻吗?天降大雪,绵连数日,长河即将变通途,而这西凌王的大婚礼,似乎就像是要抢在长河冰封之前完成似的,虽说西凌的求和国书,已经递了过来,又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远在曦京的皇帝陛下。可这一边谈和,一边就要联姻,还这般猴急着要行大婚礼入洞房的,还真有些不合规矩。

    好在大家都不是讲规矩的人,西凌人觉得,他们自己就是规矩;曦朝人觉得,他们虽然有着繁复的规矩,可是,见多了不讲规矩的,也就见惯不惊了。故而,皆大欢喜,那漫天铺地的雪色里,也透着喜庆。

    当然,最喜庆的,便是新王后的婚前准备。此刻,曦朝公主的那顶小帐里,挤满了人与物。人,是来替她梳妆打扮的,物,是准备往她身上堆挂的。

    高领对襟、窄袖紧腰的胡服,四幅直裾的衫裙,鹿皮番莲纹小靴,暗锦繁绣的服色,再最大限度地配上那些艳色光亮的珠玉宝石——总之,要将新娘装扮成一棵通身闪闪发光的树苗,才能在那夜幕降临时,结亲仪式上,成为草原上的夜明珠,让天神一俯身就看见,让所有人,一抬眼就看见。

    夜云熙便木偶似的,挺直了腰背,张来手臂,任由那群王庭侍女在她身上鼓捣折腾,紫衣远远地立在角落里,冲着她笑,她亦回以苦笑。

    类似的新娘服饰,她数月前,已经穿过一次;类似的出嫁游戏,她数月前,已经扮演过不止一次。婚姻之于她,已经成为一种笑话,盛装为新娘,成为一种换装游戏,一次比一次,荒诞。仿佛,看不到尽头。也许坏就坏在,第一次北上出嫁,那该死的凤玄墨,刚出曦京城,趁她热晕之际,就几下扒了她的新娘服,把她的红妆女儿梦,全给毁了。

    不过,他给她捣乱,她就给他添堵,殊不知,等下他若过河来,看见她像一株五彩琉璃藤蔓似的,挂在西凌王身上,他会是怎样的脸色……不觉莞尔,胸间泛起一丝坏心眼恶趣味的痛快之感……

    “对面曦军来人了。”外面有铁卫的声音,在大声通报,“请见公主!”

    夜云熙心念,这才晌午过点,还有两个时辰才是吉时,他倒是积极,来得这么早。莫名心头一慌,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是觉得自己满身嫁别人的珠光宝气见他,颇不自在?还是怕他那眼神,寒碜鄙视愤怒的火苗灼得她痛?忐忑间,已经挥手将身边的侍女们请退了,将外面的人请进帐来。

    等外面的人顶着一身风雪,一个猫腰跨步钻进帐帘,再两步上前矮身,单膝跪地朝她行礼时,她才看清楚来人是谁,突然干笑起来,问他:

    “裴炎……你来了?”差一点,她就问,裴炎,怎么是你?

    “公主……别来无恙?”裴炎向来老实,低眉顺目,毕恭毕敬,尽职问候。

    “起来吧,如今你也是大将军,不必拘礼。”夜云熙转身,寻了矮榻边坐下,莫名心中失落,一阵意兴阑珊,本是跟准备战斗的公鸡似的,羽毛都竖起来了,哪知,人影都没有见着。

    “我好得很,你瞧,四肢完好,吃饱穿暖。”她看着裴炎笑说,那正在起身站立的裴炎,也一阵陪笑,褪了笑容,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别扭得很。

    夜云熙看得纠结,索性直接问了:

    “说吧,他为什么没有来?”这两军和谈,今日的婚礼是第一着,军中最高级别的将领出面,才是最大的诚意,且她还派人专门送了信,要征西大将军前来观礼,他没有理由不来!

    “大将军几日前背上中了两箭,又在冰水里泡久了,风寒加箭伤,至今尚在昏迷之中。”裴炎瞅着她的不悦脸色,终是旁顾左右,硬着头皮,上前两步,略凑她面前,低声说到。

    “哦……”夜云熙心中一沉,又暗自腹诽,叫他逞能,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活该受罪!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地问裴炎,“有性命之忧吗?”

    “徐老爷子守了三日,活过来了,只是满口……胡话。”裴炎虽实诚,但有时候说话也逗趣,他又是知晓这两人微妙关系的人,也就拿捏着分寸,说些她想听的,“胡话里,喊得最多的是……公主。”

    “哈……”夜云熙干一声,掩饰心中的尴尬,裴炎说得简略……干净,可那一副凝眉烂眼,不堪回忆的神色,便知那根倔木头,也不知胡话里究竟吐出的是些什么东西来。这叫她以后如何面对江东父老?遂脱口吩咐裴炎:

    “你等下回去时,跟徐老爷子说,去伙房寻张灶台的抹布,把嘴给他堵结实了,不许他乱喊。”

    哪知她这恶作剧般的主意一出,那裴炎就像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更欢,也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拘谨,轻松与她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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