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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芸豆公主

    “你想不想,喝点水?”

    帐内炉火旺腾,温暖如春,夜云熙觉得喉咙发干,便也想当然地以为,那施施然坐起来的人,怕也是口渴了。

    “好。”那木头便点头应了,呆呆地看着她,竟然是在等着她去倒水。果然是,还没有怎么清醒吧,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她又好气又好笑,却又立刻发现,好像自己除了去倒水,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想扔了他掉头出去,让紫衣进来照料吧,那半身铜色肌肤晃得她耀眼,她实在是……不太情愿。

    索性甘之如饴,认了这别扭的丫头命,从矮几上的水罐里倒出水来,用犀牛角盅盛了,递至他面前。看着他接过去,仰头咕噜一阵,瞬间给喝了个底朝天,还真的是渴了。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将那空了的犀牛角盅接过来,捧在手着,又问。好在这照顾人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还是不难做的。

    “不用。”那呆子居然愣着神想了想,才摇摇头,不知是表示他不饿还是不吃,还是说不想劳驾她。

    她就有些没辙了,又寻了个由头,再问:

    “那你……再躺下睡会儿?”

    那人想来是困乏未解,顺从地点点头,正作势要躺,神光幽闪,抬眼在这狭窄的小帐中,扫视了一圈,问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睡了,那公主睡哪里?”

    “我……”夜云熙亦抬眼,跟着他的视线,在四周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那半空顶上,讪笑着说,“我等下就睡榻边地毯上吧。”

    “地上冷……”那根呆呆的木头,直直地揭露问题的症结。

    她当然知道地上冷,草原的地上,总是又湿又潮,无论垫再多的垫褥,都觉得跟半截身子睡在冷泥滩似的。她那张矮榻,也不怪托雷一沾了就喜欢,那可是她跟紫衣花了多少的心思,才打造出来的舒服小窝,下铺木板垫底,中间隔空防潮,还可放入暖炭烘烤,兽皮上再铺羽毛锦被,又绵软又暖和。要不是看在他伤痛疲乏的份上,她才舍不得让给他呢。

    “还是我睡地上吧。”她还在瞪眼寻思,凤玄墨已经掀开被褥,迈出腿,要下榻来,将她的温暖小窝还给她。

    “躺好了,不许下来!”她突然一声娇声大呵,将那人给止在榻上。心下莫名一阵气恼,真是的,当她什么人,她是那种不顾别人死活,只顾自己舒坦的人吗?

    瞪着凤眼,确认那人被她的威严爆发给震住了,没有继续往下跳,这才心下一横,银牙一咬,开始低头去解自己的腰带,好在西凌人的常服袍子,没有南曦人那么讲究,几个扯弄,被她给扯了下来,再纤手翻飞,跟剥笋似的,飞快地将外袍鞋袜胡乱脱了,只着了一身中衣,就往那榻上被窝里钻。一边闭着眼睛往里钻,一边没好气地呵斥到:

    “往那边去点。”

    那木头就听话地往后边让了让,给她让出一个容身之处来。

    等她跟一尾鱼一般,溜进被窝里,再抱臂曲腿,蜷成一只刺猬,准备雷打不动,千年龟息了。才发现那人还僵着先前侧身让她的半躺姿势,一声重重的抽气,准备撤退了事:

    “公主,我还是……睡地上吧。”

    “你敢!”她赶紧伸了手臂,将那**腰身抱住。他都敢动不动就欺上身,该摸的摸,该吃的吃,她有什么不敢做的?更何况面对的是一个昏沉体虚的伤员病号,遂拿出彼时调戏曦京儿郎的勇气来,趁着刚才一气呵成的势道,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头埋进那人肋骨下面的软腰处,发烫的脸颊贴上发烫的腰肉,烫作一处。

    终于,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那人就着她的搂抱,顺势侧身睡下来,顿时,擂鼓般的咚咚心跳,夹杂着金疮伤药味道的男子气息,将她紧紧笼罩住。

    她埋头于那被窝深处,加之心里紧张,自然觉得呼吸困难,可又着实没有勇气抬起头来,跟他面贴面,眼对眼。只得一口口深深地吸气,几近在喘。

    便听得头顶上,也是一阵浅闻深嗅,抽气呻吟,外加唉声叹气,还夹杂着幽幽怨怨的话语:

    “我也想娶一个曦朝公主。”

    “唔……”她支吾着,自顾埋头吸气,却也听得明白。敢情先前她与托雷说话时,他是在装睡不成?又觉得这时候好像应该摆摆谱,便闷声问了一句:

    “拿什么来娶?”

    “本来有草原和云都为聘,可是现在,草原也给她了,云都也给她了,她好像不怎么稀罕,不知道,还娶得了不?”

    “娶得了!”这次,她却干脆答了。她有什么好别扭的,太极殿堵人求嫁都干过的人,新嫁娘都做过三次的人,不差这一句。况且,此刻鸵鸟似的藏在被窝里,脸红心跳也没人看见。

    “……”估计那人也没有料到这么简单,一时语塞,半响不语。只感觉那宽大身躯微微在颤。

    她也不知该接着说些什么,索性便动手做点什么。不觉放任了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一气,从胸前到腰腹,又从腰腹到后背,将那些新伤旧痕逐一触摸了,摸到后来,未触目却惊心,深叹这自小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伤口愈了又来,血干了又流,该是怎样的艰难。不禁想起徐老爷子所说的那句话糙理不糙的“省着点用”,若她真能给他后半生安稳,她倒要尽力去试一试……

    末了,终于不再羞怯,抬起头来,咬着耳根问他:

    “这些伤,痛吗?”

    “公主,饶了我……”她这厢痴想得入神,那木头却已经走岔了,浑身发紧,一边将她使力抱住往骨子里揉,一边抖着声音求她。

    她一听,又好气又好笑,说得她像硬上弓的霸王似的。干脆涎着脸皮,作个豪爽大气的女霸王,对着手中的小白兔开恩:

    “放心,你背上有伤,我不会把你怎样的。”

    “我其他地方又没有伤。”那人叹气,嘀咕了一句,依旧将她抱着紧搓慢揉。

    她愣了少顷,才反应过来,顿生羊入虎口之感,猛地一个挣扎,脱了身,要下榻来,心里盘算,与其与虎谋皮,还是睡地上踏实些。

    身子还在翻转中,就被一只猿臂一揽,给捉了回去,那人像是怕她真的恼怒,赶紧拿好言相哄:

    “我背上伤痛……全身都痛……只是想抱着公主睡了。”

    她心里暗笑,这人先前还假惺惺的,再三作势要去睡地上,这会儿原形毕露了,没准巴不得她当个女霸王吧。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怎生耳熟,不就是故伎重演?似乎每次欺上身,都是这句说辞。好在这会儿,好像真的是只想抱着她睡了,一会儿就听见呼吸绵长,手脚也老实搁了,睡得香沉。剩她一人在那里无聊地瞎想。

    想起相识以来,两人似乎也曾有过几次长夜相伴。

    第一次,沈子卿瞒着她娶亲,她心中郁结,一口气跑到木樨镇马场散心,却见着他被她的鸾卫们打得鼻青眼肿,给扔在马厩里。她给捡了,抬床上去。他低热昏话,只管叫她不要走。彼时,只当他伤得可怜,老实可爱,只当自己心存愧疚,慈心驭下。遂鬼使神差地应了他,然后坐在床边椅子上,守了他一夜。

    第二次,被柳芙苏气得头晕,摸黑到鸾卫营中去看他,却遇到澹台玉送来的那个狐狸精眉娘,正往他身上投怀送抱,气得她吹胡子瞪眼。那人为了哄她,强留了她那里,又将自己的床榻让给她睡觉,还唱了一首西疆小调,将她催眠了,却是稀里糊涂酣睡了一夜。

    第三次,赫连勋劫亲,他领着骑兵将她救回来,在草原边上过夜,他说夜里冷,和衣连袍将她裹成一个粽子,抱着她在那草地上睡了一夜。

    第四次,香雪海荒漠里,两人被旱龙卷吹得不知去了何方,他伤筋动骨,浑身冰凉地躺着地上,吓得她哭得稀里哗啦,他却只说,让她抱一抱,亲一亲,就好。她就抱着他在那沙砾里熬了一夜。

    第五次,栖凤城将军府上,她知晓了他跟云起之间的伎俩,冲去军营给了他一刀,他却半夜里摸上府来,给她捂脚,宽衣,讨好赔罪,连诓带哄,软硬皆施,硬是在她床榻上,赖了一夜。

    ……

    依稀过往,都是懵懵懂懂,不能自己。情到浓时,千好万好,千依百顺;伤到痛时,无可奈何,沉重不堪。

    而这一次,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从未有过的真切。同床共枕,交颈而眠,真实的呼吸与气味,触手可及的身躯,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依偎身侧的是谁。

    而最奇的事是,心里安定了,却眠得浅了,一夜神智起伏,也不知是梦是醒。她对着他,他就将她头脸捧在胸前,或是搁他臂弯里,跟抱个小孩似的;她翻身背了,他就像个滚烫的勺子似的,贴她身后,贴得她……浑身燥热。

    总之,半梦半醒迷蒙中,一夜瑰丽绮梦,悠长宛转至天明。

    第三卷 定江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吹角惊绮梦

    待到翌日天光微晓时分,夜云熙神智先醒,双目未睁,一夜的绮丽,陡然跳入脑海。

    正想着得赶紧起来,先离了这是非地再说,却感觉有什么事物,在她脸上描绘。凝神细察,原是那粗糙的指腹,从眉梢到眼窝,再到到鼻尖,从耳廓到脸颊,再到唇边,细细地摸,又有热热的鼻息凑上来,轻轻地嗅,接着是温润的唇,点水似的来触,一连串的轻悄动作,怕是将她惊醒了,反复地离了又来,像是在贪那下一口。

    她生怕一睁眼,就眉头碰额头,鼻尖对鼻尖,那多尴尬,便不动声色,依旧舒眉闭目,仿佛睡得正酣,任他一阵乱摸乱嗅。




长公主 完结+番外分节阅读72
    可那眉梢与颊边,被他弄得好痒,好想挤眉弄眼,或是抬手打掉,又觉得好笑,就在快要绷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时,突然,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解了她的强装之围。

    正在那苍凉吹角中缓了神经,第二声号角随之再起,紧接着,第三声再起。夜云熙就心中猛沉,一个睁眼,囫囵掀被,飞快地坐了起来。

    王庭三十里连营,吹角预警。吹角一声,部族归来;吹角两声,马贼袭击,吹角三声,外邦入侵。

    外邦入侵,这草原腹地月亮湾,除了长河对岸的十几万曦朝军队,哪来的外邦?算着时日,长河的冰也厚得可以承载千军万马了。

    她心中狂飙,猛地转过头去,狠狠地盯着,正跟着她坐起来那人。极力忍了想要扑过去,将他摁住的冲动,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撒泼声音,冲着他大喊:

    “凤玄墨,你什么意思?”

    那人被她的气势震慑,慢了半拍,未作出即时回应。

    她想不通眼前这人,怎么能够这样?看着是截木头,结果是个树精。不可遏制那如潮上涌的心气,继续冲他发难:

    “两国停战谈和,你让他们过河来作什么!”

    说完,径直跳下榻来,去捡地上的外袍穿,穿得磕磕碰碰,也咬牙硬撑了。她觉得,已经没脸叫紫衣进来帮她梳妆了。昨夜,是她上赶着爬上榻去,要与他相拥而眠,醒来等着她的,却又是惊心动魄的欺骗!一切事情,太过滑稽,太过荒唐。

    那人也在一边飞快地穿衣,就像在比谁的身手快。当然,抢在她勉强穿戴整齐,要冲出帐门之前,他已经在身前堵了她,急切地说到:

    “公主,相信我,我没有。”

    “鬼才相信你!”她将那堵挡在面前的肉墙,使力往旁边一推,就要往外闪人。

    凤玄墨也是给逼急了,一步追上来,一个拦腰截腿,八爪缠抱,就将她从身后困住,顿时动弹不得。

    “公主,听我说,”急促的话语,从耳畔一句接一句地袭来,“他临终前,问过我,想不想要西凌。想的话,可以亮了身份,重兵取了便是,不想的话,就隐姓埋名,护好托雷。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只想要你。

    “对岸的大军,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行动,也不会贸然过河来。当然,如果是曦军有变,……这个征西大将军,我不做也罢。如果是云都的人来了,要讨伐我未尽血盟,不报族仇,……这个狐族之首,我不当也罢。”

    他仓促说完,生怕她没耐性听,还想掏些心窝,却又不知该先说那一句,就僵在了那里。终归是笨嘴拙舌的人。

    夜云熙将他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心中暗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她是被他骗得怕了,也许,她是怕再一次被他骗。心中起伏,对他的切切言语,也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

    “但愿,你的长生天保佑你。”

    说完,拨开缠在她身上的手脚,遂将不太整齐的衣袍,用披风裹了,散着的一头青丝,用风帽兜了,钻出帐帘,立马变身那威武王太后,开始颐气指使,左右吆喝。仿佛,瞬间寻回那自幼便在深宫高堂中练就的本色。

    先是找十一卫问话。王庭的秩序与守卫,靠的是一万铁卫。铁卫的统领与管制,靠的是王庭十二卫。十二卫的权力大小,论的是武力高下。十二卫之首,便有辖制一万铁卫的实权。也就是说,萨力和便是那铁卫统领,如今,那尊铁塔被她关了起来,未杀未动也未审。自然,也还不能用。十二卫中,萨力和之下,是巴勒,遂由巴勒统管了王庭守卫。

    自然是巴勒向她回话。吹角片刻,已将形势探了个大概,南边河岸并无动静,而是北面边营,来了黑压压一片骑兵,绵延排开好几里,与王庭成对峙之势。吹角预警,只是发现有来者,尚未探明底细来历。

    夜云熙一听,觉得事出蹊跷。如果是曦军,放着冰封长河近道不走,吃饱了撑着没事,绕北边去做什么?不太像曦军的作风。心中反倒松了一大半,转头去寻她的那根木头,见他手脚倒是忒快,她与巴勒几句话功夫,那人已经甲衣上身,长剑在手,抖擞出帐来,似乎已经准备好上战场了。

    她心中理亏,知道先前八成是误会了他,却又不愿服软搭理他,便自顾与十一卫商议,准备亲自去北面,靠近了察看清楚再说。

    巴勒一脸迟疑,将她从头看到脚。似乎是觉得,她一个女人家,还是一个细弱的曦朝女人,跑那两军交着处做什么。可她心知肚明,她若想要在这西凌王庭中立足,光是躲在这中心内廷的暖帐里,哪能成事。

    遂一边回帐,重新简略梳洗整装一番,一边命人将睡眼惺忪的托雷从被窝中拖起来,再拖到巴勒的马上,又以西凌与南曦两国和谈结盟为由,让凤玄墨也一并前去。

    待骑马出了内廷,往北面驰了十余里,寻了个山坡最高处,往那茫茫雪原里眺望,果然,那白花草色中,左右绵延好几里,如白纸上染的墨色斑迹,密密麻麻的黑甲人,正在缓缓蠕动,倒不是冲锋陷阵,而是在安营扎寨。

    此时,已有斥候来报,那是一支北辰人的大军,已经停在远处的,是先头骑兵,后面还有大量步兵,正在快速行军,陆续到来,先后人马加起来,不下二十万。

    夜云熙听得直直张嘴,硬生生吸了一口寒冷的雪天空气,浸得心脾透亮,再问身边的巴勒:

    “巴勒大人,王庭里的西凌铁骑,你给报个实数来听听。”

    “赫连部两万,除赫连部的其他上六部四万,下六部一万,共七万人。”巴勒细细给她数来。

    她知道,那三万的缺口,是在十一月的南岸战争中,给曦军吃了。

    “巴勒大人,请带大王先回内廷,再请所有执事长老与部族领军头领,午时到大帐议事。我与凤将军说些事,稍后便回。”

    说完,径直打马下坡,抛了一众人马,朝着西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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