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睿一来就知道这是赛罕的心尖,遂把随身带来的西洋小玩意儿都用来贿赂这小姑娘,赢来一声一声的“齐二叔”,跟他特别亲。
齐天睿伸手将小人儿揽了过来,“你起来了啊?”
“嗯,”小孟和坐在他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齐二叔,你又想晓初姐姐了?”
“嗯。”
“齐二叔,你……是不是天天都想晓初姐姐?”
“没有一刻不想。可就是见不着……”齐天睿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小孟和,“齐二叔可怜不可怜?”
小孟和抿了抿小嘴儿,点点头,“上回我额吉往金帐去了两个月,我和我阿爸也是特别想我额吉,都睡不着……”说着,许是想起了当时的苦,幽蓝的眼睛里竟是噙了泪。
“两个月你和你阿爸就受不得了?齐二叔都半年多没见到晓初姐姐了。”齐天睿说着揉揉她的小脑袋,“你也不肯告诉我她在哪儿。”
“我阿爸……我阿爸不让……”
“你阿爸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齐天睿恨恨地说了一句,可看着小人儿显然不明白,又软了下来,“那你就看着齐二叔伤心吧,哪天就伤心死了。”
小孟和闻言拧了小眉,昨儿和晓初姐姐一起泡在灵泉治病,说在她两个的家里也有灵泉,第一次是他背着她一起,说着就掉眼泪,小孟和才知道她也是想齐二叔了呢。齐二叔这么好,晓初姐姐也这么好,要是真的伤心死一个了……那可怎么好……
“齐二叔……”
“嗯,”
“我能带你去见姐姐……”
齐天睿闻言一愣,随即猛一把将小孟和举了起来,“多谢!”
小人儿惊得挑了小眉,赶紧叮嘱,“可你要悄悄儿的!不要惹姐姐伤心,不要累着姐姐,要不阿爸饶不了你!”
“你放心,齐二叔一定悄悄儿的!”
……
轻轻挑起帐帘,一眼看见矮几旁那烛灯映照的人儿,齐天睿不敢动,屏了气息……
一身银白丝袍裹着娇娇的人儿,周身没有旁的颜色,只有脚上镶着银扣的朱红小马靴,还有头上一抹鹅黄的小头巾。一缕发丝掉下来,竟是不觉,只专心地拨着琴弦,弦音如诉,缠绵的心思尽在指尖,飞过千里草原,飞到细雨江南,寻不见,心碎神伤……
齐天睿的心紧紧攥着,疼得他轻轻提了口气,都似刀割,“丫头……”
轻柔的一声,几乎不闻,那人儿竟是猛地一怔,仿佛听到了前生的唤,慢慢转过头,看着那陌生的蒙袍,泪水忽地涌上来蒙了眼睛,她死死抿了唇,任泪水模糊他的模样,滚落,再模糊,她动也不敢动……
齐天睿走进来,俯身,单膝跪在她身旁,“丫头……”
她终是把那一口气吐了出来,不待他再唤,她狠狠地扑了过来环了他的脖颈。那力道再不是记忆中的软柔,仿佛那一夜死牢探监,撞得他心疼!齐天睿一把将她提了起来,紧紧抱在怀中。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她哭出了声,不肯叫他相公,抬起小拳狠狠地打他,“……你不是说你跟着我?你不是说你跟着我?你跟到哪去了?你根本就没跟!……你就是巴不得我走!根本就不想我,不心疼我……”
齐天睿死咬了牙也屏不住红了眼圈,完全感受不到她已然养得圆润的身子,只那力道勒进她的骨头,拼了命一般,“丫头!丫头,快让我看看你,丫头……”
“你看我做什么?半年才来!半年才想起我!……我告诉你,我不回去了!齐天睿!我不回去了!……你走吧,你走!去赚你的钱,去做你的钱庄,去……”她哭得不依不饶,口中狠得恩断义绝,手臂却紧紧环着他的腰,勒得他生疼,“你就是……不要我,不管我,这么久,你定是又有了……有了……”
心疼得死活也说不出来,齐天睿低头,狠狠咬在她的唇上,封了她的口……
他从未这么狠,从前情浓之下只觉纠缠,从不曾如此用力,此刻仿佛恨得要将她碾碎,身子都有些抖;被他咬得疼,瞬间口中就泛了腥咸,她的泪更汹涌,被他抱得窒息,依然拼了力气回应他……
一个亲吻,将这半年来熬枯心神、咫尺天涯的恨都融了进去,痛得她承受不得,软在他怀中,任他肆虐……
不知时候过了多久,只见那小烛拔出长长的灯捻,低了头。他这才慢慢住了,抬起头,银白丝袍被他胡乱撕开了领口,雪白的脖颈上一个个血红的印子带着他的齿印,小唇红肿,一丝血痕渗着血珠儿,这形状活像那日刻意做出来的凌虐,他这才心惊,知道自己没了把握,正是怕,却见那仰起的小脸泪倒浅了,小小的涡儿又甜甜地显了出来。
“丫头,弄疼你了……”
“你总归……就是欺负我!”她嗔了一句,不待他去心疼那齿印,就贴就他怀里。
他抱紧,亲亲地贴在那鹅黄的小头巾上,“丫头,我一直在,一直都在。”
“真的?”虽是问,她却丝毫没有想弄清楚的意思,只要他说,她就信,信他从未离开半步,一直在她身边……
“是那混账狼将军不让我见你!丫头,那混账东西,简直就是狼心……”
“别这么说师傅。”一闷声,她竟是不依了。
“师傅??谁是你师傅?赛罕??”
她仰起泪痕的小脸,看着他惊乍,一抿小嘴儿,笑了,“他教我草原的绰尔,不是师傅是什么?”
齐天睿闻言“恶狠狠”地抵了她的额头,“好啊你,你相公被他支使得各营地去推新制,你不心疼倒罢了,居然还跟着他学琴,就这么倒戈了!”
“真的啊?”小声儿惊喜,“那我相公可曾抖尽威风?”
“那是自然。”
她咯咯笑,环上他的脖颈,贴着他,“我相公最威风了!”
“比那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还威风么?”
“那是自然!”
“哈哈哈……”
……
夜深,小烛早已残尽,帐中漆黑,天地静;只有草原上的风,轻轻,送来草场的清新。
一张窄榻上两人相拥而卧,她有了力气,窝在他怀中再不肯睡,嘴巴说个不停。问他是怎样一路跟着她,问他那一日下雨,有没有听到她就着雨声哭;问他是怎么进的草原,又是怎么见不着她的;问他可曾跟师傅闹,使出他的本事;又问他在各个大营是怎样做事的,又是怎么百忙之中还想她的……有多想?到底有多想……
她的话不停,可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根本不在,手下不老实,一寸一寸揉捏,脑子里都是那骨瘦如柴的病体,回想起来,心都颤;此刻所过之处,指尖、掌心,都是圆润光滑,反反复复,生怕有失;身子里的欲//火不敢燃起,都是小心翼翼,不去问她,只在自己心里一遍一遍敬谢苍天……
被他揉搓得身子发软,她心跳,脸都发烫,口中的话终究连不成句,躺下时身上已然脱得只剩了小衣儿,此刻窝在他怀里,水蛇一般缠了他,“相公……”
“嗯,”
她仰起头,轻轻咬在他耳边,“要我……”
“嗯?”齐天睿一愣,才明白,“丫头,我不是想要,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身子可好些……”
“要我。”
看那小脸好是坚决,齐天睿笑了,抱紧她,心似灌了蜜,“身子刚好些,咱们不急,为夫等得……”
“可我等不得。”黑暗中,暖暖的怀抱,也不知羞臊了,她只管道,“我已经好多了,我师傅说我……”
齐天睿腾地惊乍,“他还跟你说这个??!”
莞初吓了一跳,赶忙说,“没没……就是说我好多了。”
“往后别老师傅师傅的,我烦死他了。”恨了赛罕一个来回,齐天睿这才缓了语气,“等我问了他再说。啊?”
“嗯!”
不能行事,却不妨碍两个人悄悄咬着耳朵说情话,一时没了遮拦,回忆从前,她的不能都成了他没羞没臊的借口,点点滴滴回忆那一次又一次,说出来竟是比在他身//下还要羞人,臊得她钻在他怀里,再不肯抬头,他么,自然是笑得十分放//荡……
……
天亮了,草原明媚,早早地晒进了日头。
两人起身梳洗、穿戴,也不怕人再发现,打定了主意今儿要一同见赛罕,管他同意不同意,小夫妻再不打算分开。
“丫头,”
“嗯,”
站在身后看她带那小头巾,齐天睿好是得趣儿,“你喜欢这儿么?”
“喜欢。草原多好,我早想来了。”
“不想回去了吧?”
“嗯!”
莞初站起身,环了他的腰,看着他阴沉的脸调皮地笑了,“跟你说笑呢,你在哪我就在哪。”
齐天睿这才露了笑,“什么破地方!吃也吃不好。还……”
正是想好好地埋怨几句,却见那小嘴已经撅了起来,他赶紧低头,“你在哪,我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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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她乐了,踮起脚尖,啄了他一口。
……
两人牵着手出到帐外,正要抬步,猛地愣住。
蓝天白云下,三十六骑威风凛凛的卫队打着金帐的旗子,正中簇拥着八驾金撵,仿佛在迎候君王。这吓人的阵仗最前面站着的人正是赛罕,身旁还有又一位与他身型样貌都相仿、也是一身将军服的男人。
见齐天睿蹙了眉,赛罕道,“这是金帐护卫军统领,我四哥苏赫。”
苏赫上前拱手,“齐公子,奉瓦剌大汗之命,请公子汗庭议事。”
看着眼前人,听着这几乎是震死凡人的话,齐天睿握着莞初的手,无动于衷。
“去吧,”赛罕道,“大汗要封你做新制孛堇,统管草原新制推行。”
孛堇?齐天睿书读得杂,记得一本书中看到过,若是记得不错孛堇是各部长官,这新制孛堇,就是户部分管新制的侍郎?
侍郎怎样??谁稀罕!
齐天睿看也不看苏赫,冷冷的目光只管盯着赛罕。苏赫一旁看着,狠狠瞪了赛罕一眼。赛罕没了法子,只好低头上前,拱手,“爷,请吧?”
齐天睿的嘴角边这才有了笑意,正是要回他两句,忽见赛罕身后探出个漂亮的小脑袋,钻出来领了他的手,“齐二叔,走啊,走嘛!”
齐天睿这才笑了,一手领着小孟和,一手牵着莞初往那八驾金撵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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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那尊贵的少奶奶款款而来,一句听闻,噗嗤一笑,“姨妈真真是老糊涂了,咱们女人也能管那官中的事么?是姨丈他老人家在世时没有管教,还是,原本姨丈就是如此为官?”
一句话夹枪带棒噎得闵夫人满面通红,可为了天佑,不得不又低声下气地求,“翰林府御宅屋,天佑更是府中最端正上进的子弟,怎么会火烧粮仓?”
“哎哟哟,”文怡用帕子掩了嘴笑个不住,“姨妈快别再提你那个什么翰林府了!多少年的老皇历,老太爷都作了古,齐家还有哪个是翰林?一代传一代没旁的本事,倒抱着这个不放!快莫出去再说,也不怕人笑话!”
“你!你住嘴!!”闵夫人本是含泪苦求,忽地一股怒火烧起来,大喝一声!一辈子熬在那青砖灰瓦的府邸,只觉得不如意,今日头一次听人在她面前踩低翰林齐府,才知是怎样的奇耻大辱!!“老翰林府是你这娃娃辈的人能随意羞辱的?”
“哟,姨妈莫生气啊,”文怡道,“我年纪轻,知道什么?口无遮拦,你老该容我些才是。”又冷笑一声,“那齐天佑是如何端正上进我不知道,我只听我们老爷说他是被抓了个现行,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到粮仓做什么?不是图谋不轨难不成是齐府没的吃,要偷些官粮不成?”
“你!!”闵夫人大怒,“哪个许你如此羞辱我齐家子弟??从老太爷到小公子天旭,哪个不是行端坐正、光明磊落?哼,说什么抓了个现行,他是俭事大人,深夜查仓有何不可?如此被歹人陷害,就要问斩刑,我不过是来求韩大人能看在府中多年的交情上出面说句话,为他缓下些时日……”
“缓下时日?”文怡冷笑,“要等什么?府衙的判决还不够?还要等什么天兵天将来救他?哦,对了,要等齐三叔是不是?哼,姨妈莫忘了,他虽说头上还有御史头衔,可已然发配到西北去了,还能插手江南不成?”
闵夫人气得脸色煞白,一句说不出,起身就要走,文怡又道,“姨妈,您老早早儿回去歇着,莫总操心东院的事,天佑死了也不过是个侄儿,你那天睿也不是个省事的,当心哪天啊……”
闵夫人一巴掌扬起来,“闭嘴!你个贱人!!”
文怡一把狠狠握住,“我是贱人?哼,齐天睿私宅里头藏的那个才是贱人!!”
……
闵夫人气得浑身虚软,一步一滑地被丫鬟搀了出去,文怡站在门边,唇边虽抿着笑,心里还有一点不痛快,今儿那个贱人怎么没跟着来?真真是少了乐子!
一转身,看着那花//径上摇摆着腰肢扶着丫鬟走过来的人,文怡心头一阵恶心,却是立刻满面堆笑迎了过去,“哟,妹妹不在房中歇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姐姐……”一声叫出来,柳眉只觉前心贴着后背,浑身虚肿,额头冒汗,身子几是靠在丫鬟身上方支撑得住,“姐姐,昨儿我让丫头出去买……”
“哦,你是说你打发人出吃食么?是我给拦下了。”文怡说着上前拨拉开丫鬟,自己搀了她,“咱们厨房什么都有,妹妹何苦还花钱出去买?只吩咐她们就是了。”
柳眉心一沉,沉得根本不见踪影,本是要来问,可人家正正经经地应了,还怎么说?说你那厨房根本一日三餐都不给我备全?每日只是稀粥度日?问不出只求命,“姐姐说的是……是妹妹不省事,只还有一事求姐姐……”
分明比她年长五六岁,却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姐姐,如今我身子不便,莫要让爷总往我房里来……”
“哦?”文怡眉梢一挑,“爷疼你也有了不是么?三个多月了,胎早坐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