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九鱼
“我想他并不需要这个,”巫妖说:“是不是,葛兰?”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葛兰谦卑地鞠了一躬。
“他应该在监牢里。”王都骑士说,挣扎着在扈从的扶持下坐了起来。
“假如他还在监牢里,就没人去给伯德温报信啦。”
“他会逃赚就像之前那样,”王都骑士坚持说:“您呢,您是一个施法宅您应该有办法回去。”
“是的,我可以,”巫妖说,“但我不能离开,我的朋友在这儿。”他做出最后一个手势,将自己的法术施展完毕,“我或许会因为这个短暂的旅途耗费掉所有的法术,然后看着我的朋友痛苦的死去却束手无策——这或许有点自私,但我的朋友是凯瑞本,他已经死了一次。”
骑士抿起了嘴。
“给葛兰想要的吧,”巫妖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他要的不会太多。”
“我以为我要的并不多,”年轻的伯爵说:“只是一个吻而已。”
“但我发过誓,我的嘴唇是属于我丈夫的,只有他才能吻我的唇。”潘妮说。
假如雷霆堡的主人,伯德温爵爷能够出现在此时此地,他准会大吃一惊,又或者他只会茫然四顾,因为他已经没法儿认出他的妻子了——短短的数十天里,潘妮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用浸过醋的铅梳子梳理头发,好让它变黑,然后擦上玫瑰油,用火钳烫弯;她在脸上和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涂抹铅白*粉与奶油的混合物,又或是直接涂抹水银,好让皮肤变得白而有金属光泽;在晚上临睡前,她用驴奶洗澡,敷上用胎盘做的药膏;侍女们帮着她用醋擦洗指甲,然后用牛皮打磨光滑,力求如象牙般精致洁白;她还效仿男爵毒夫人用宝石粉与木炭描绘眼睛四周,又往眼睛里滴入含有颠茄的药水;她向弗罗献祭,珠宝、金币和新鲜的香豌豆花(以高昂的代价从法师那儿获得),以换取能够让私密之处娇艳柔嫩的药膏。
她也已经习惯了阉人无微不至,细心周到的服侍,甚至在回到自己家里,失去了他的陪伴时会变得怅然若失,难以忍受,所以她越来越多地停驻在那个秘密的小窝里,与那些“贵夫人”一起在水烟与熏香中懒洋洋地消磨一个白天,一个夜晚,然后又是一个夜晚,一个白天……
她的“朋友”们她去参加一个聚会,她去了,并且异常尽兴,她第一次与伯德温以外的男性跳舞,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随即她好笑地发现那个年轻人比她还要紧张,他踩了她的裙子,还差点跌倒在她身上。
性情和善的潘妮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她宽容地原谅了那个年轻人,但真没想到,这个腼腆温柔的男孩居然是一个伯爵,他甚至有着王位继承权,虽然要排到六十名之后。
不知何时,他们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潘妮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世上会有那么多快乐的事情——他们打猎,他们聚餐,他们四处游玩,在月光下跳舞,在日光下行船。
他们有时会跑得很远,在一个农庄借宿时,农庄的女主人误认为他们是对夫妻,并且认为他们是相当般配的一对儿。
“如果这是真的,”当他送潘妮回到她的房间时,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那该多好啊。”
他的唇距离潘妮的耳朵那么近,又那么热,热的就像是一颗滚烫的心脏。
潘妮闭上眼睛,她从未如此地想念过伯德温。
她给伯德温写了一封信,但她始终没能得到回应。
当伯爵再一次来她时,她拒绝了——她连续拒绝了三次,然后男爵夫人她来欣赏温室里的玫瑰花,她来了,看见了玫瑰,也看见了伯爵。
“那么,”伯爵问:“我可以吻一吻你的手指吗?”
潘妮的手指并不美,她曾经昼夜与一座破旧的纺车相伴,指头上结了厚厚的茧子,指甲又方又平,但伯爵把它们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吻着它们的时候,就像是在吻着一对价值的珍宝。
“如果你把你的嘴唇留给你的丈夫,”伯爵最后请求道:“那么就把你的手指留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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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命运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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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是个盗贼,还是一个盗贼公会分部的首领,他当然不可能清白无瑕,他杀过老人、杀过孩子,杀过男人,也杀过女人;杀过无辜的人(绝大多数),也杀过有罪的人(奇妙的是这类人的数量也不像人们以为的那样少);他领受公会的命令杀人,也会为了酬金杀人,或是止仅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人,他杀死仇人,也杀死恩人,在他手上积累起的白骨足以塞满他的房间。
但他是第一次直面战争。
与公会那种小规模的,偷偷摸摸的战斗不同(虽然在那时,超过五十人的行动对于葛兰来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声势浩大的战役了);也与之前他所亲身经历的,雷霆堡城墙之外,完全可以说是试探性的战斗不同;雷霆堡的士兵、民众与骑士们面临的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不,这一切并不像周游各地的吟游诗人所歌唱的那么宏伟壮丽,恰恰相反,它是丑陋的,肮脏的,令人绝望并且厌烦的——没有绚丽的旗帜,没有光亮的盔甲,没有泪眼朦胧,手持玫瑰为心爱的骑士送行的美人儿,甚至没有振奋人心的演说,没有慷慨激昂的乐曲,就连一个值得描述一二的眼神都没有,这里只有死亡与即将到来的死亡。
人类已经得回了第一道城墙,但这也只是暂时的,看看那些攀附在城墙上的兽人!他们就像是覆盖在牛腿上的虻虫那样密密麻麻,无所不在。死去的兽人与人类被拖向城墙,堆积起来,他们流下的血在严寒的天气里迅速地凝结,让这具由尸体所构筑的梯子变得又坚硬又稳固;一些兽人将那些死去的同类的爪子砍下来,作为链球使用——肮脏的爪子就像小匕首那样锋利,哪怕只被刮破一点,如果没有牧师及时的治疗,里面藏着的让人类发热与呕吐的毒也会夺走一个强壮骑士的性命——除了爪子,死去兽人与人类的脑袋和内脏取代石球被投掷进城墙里,前者会带来疫病而后者会带来恐惧。
这场战争已经几乎没有所谓的谋略可言,也不再需要,人类与兽人的战力比例为一比三——一个人类士兵需要同时面对两个或更多以上的兽人,他们的力气几近枯竭,而敌人无穷无尽。
葛兰在第二道城墙上找到了伯德温。
兽人在第一次攻下两道城墙之前的外堡时所留下的尸体还未被清理出去,某些地方的火焰依然存活着,黑烟袅袅,它们散发的气味已经不像起初那样显著——因为现在双重城墙上到处都是火焰、血与尸体。
“为什么他们会让你来?”伯德温身边的骑士问道:“我们的士兵和法师呢?”
“那儿有着三个红袍与一个灰袍,”葛兰说,一边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尚未消散的白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还有一百个精擅隐藏与刺杀的盗贼。”他拉开斗篷,让他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伤口,伤口被潦草地处理过,但仍然能够看得出它是怎样的凶险——往上一点就是他的动脉,而往下一点就是他的心脏:“而我恰好是个盗贼。”
伯德温疲惫地叹了口气,并且满怀疑窦:“我以为你更应该远远地逃走,而不是重新回到这个危险的监牢中来。”
而葛兰只是微微地耸了耸肩,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尽快地远离这儿——他从他的暗袋里掏出了一条金项链,金项链挂着一枚嵌缀珐琅与宝石的纹章,这是亲王的心腹所属家族的纹章,伯德温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如果只有纹章,或许伯德温还能说是被偷来或是从尸体上拿走的,但葛兰随即拿出了一个活的证据,凯瑞本的姬鸮,他吹了吹一枚小银笛,那只看上去就像是只毛茸茸的圆球的小鸟儿就飞了进来。
“我又听说过某种法术是能够迷惑动物的。”一个骑士说。
“还能瞒过公正伟大的泰尔呢——随便您怎么认为吧,”葛兰挖苦道:“但再不快点,雷霆堡的人类可都要死在那儿了,呃,就是你们要保护的那些。”
骑士们向他投来的目光表示他并不受他们信任,即便伯德温所施放的侦测法术表明盗贼没有在说谎,但这种法术无法保证他说出了所有的实情,又或者字面的每一个单词都能与真实意义相符合,但没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份责任——最终他们还是将视线归结到了他们的主人身上——雷霆堡的领主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面,他的额头受了伤,伤口凝结着发黑的血瘢,他的头发和胡须都是乱糟糟的,面色透着不健康的青色。
“……法师们呢?”伯德温问。
一个骑士向前走了一步,“在休息,”他脸色严肃地说:“但是大人……”
“请亚尔佛列德和他选择的两个法师立即到这里来。”伯德温说:“或许他确实是在说谎——但我们……”他又摇了摇头。
法师们到来的很快,他们看上去精神尚可,黑色的长袍也算得上整齐干净,叫做亚尔佛列德的法师年约四十,但眼角与嘴角都已经布满了严苛的皱纹,下巴上留着一撮灰白色的山羊胡,他以慎重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葛兰。
“你被施放了什么法术吗?”
“啊,问题就在这儿,”葛兰不那么愉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您能够看得出我被施放了什么法术吗?”
而亚尔佛列德法师只是回转身去,向伯德温行了一个法师礼,“我们会尽快回来,爵爷。”
“如果真如……葛兰所说,”伯德温说:“你们无需考虑这里,我不想让你们受到任何束缚——在你们必将面对如斯棘手的敌人时,”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有力地握住法师的肩膀:“我把他们交给你——还有,”他向身侧的扈从点了点头:“十名骑士与五十名士兵,抱歉,我不能给你们更多了。”
“……他和我们一起走。”亚尔佛列德法师要求道——一个满怀怨恨的盗贼,一枚有毒的钉子,留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地方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危害呢,在雷霆堡服役已超过十年的人类法师不会容许伯德温身边出现任何不该有的隐患——他们可没多余的人手能分派给这个卑贱的家伙,何况之前已经有两名骑士因为他而长出了大包,就在后脑勺上,现在还有点晕。
葛兰对此毫无异议,他不觉得这儿会比那个岩洞里安全多少。
“伯德温爵爷,”在离开前,葛兰突然问道:“如果我依然呆在您的监牢里,我会怎样?”
“你会被讯问,有关于你的每一项罪行,巨细靡遗——而后是一场公正的审判。”
“但无论是何种罪行——依照高地诺曼的法律,”葛兰说,“我都已经赎清了它们。”
“是的,”伯德温用近似于耳语的声音说,“如果是那样……你将会得到赦免。”
“嗯,你怎么会知道他们会用这个?”
来自于王都的骑士好奇地问道,而距离他大约有着一个马身的地方,一具被转化为僵尸的士兵正咆哮着向他伸出爪子,但很遗憾地,它陷入粪便泥沼的双腿被藤蔓的根系牢牢地纠缠在了一起,紧密的就像是一条奇形怪状的虫子,它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五尺以内,所以说,虽然它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恐怖,以及强壮有力,但它所能威胁到的东西只有那些在蝙蝠粪便中宁静度日的虫子。
而在它的身边,密布着数量惊人的同类,但它们的境况并不比它好上多少,藤蔓向上生长,缠绕住它们的手臂和牙齿。
人们哭泣着,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斩掉他们曾经的同伴、朋友与亲人的头,或许是因为那些头开满了花儿的关系,巫妖事不关己地想到,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可真是件值得安慰的好事儿。
“哦,我想这应该是个常识,”巫妖语调轻柔地回答道:“从你看见灰袍开始。”*抱歉,最近几天工作比较繁忙,明后天会乖乖在家码字的——不做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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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命运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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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大概没能料到这个——在诸多施法者之间,众神的侍奉者,也就是白袍是最多的,而身着黑袍的普通法师次之,携带着魔鬼或是龙血的术士(红袍)大致与黑袍相等,灰袍最少,在施法者中的比例仅为百分之一——考虑到施法者的罕有,那么,显而易见的,灰袍法师也不会是什么常见的玩意儿。
精通死灵法术的灰袍对凡俗间的享乐以及早早就失去了兴趣,既不喜欢也不擅长与人交际,为了便于取得施法材料和避免白袍们与愚民的骚扰,他们将自己的居所设置在荒僻的沼泽或是阴森的墓穴中;魔法用具及材料商店的主人或许偶尔能够见到他的傀儡、魔像或是学徒前来取走预定的施法与实验材料,但你若是想要借机一窥他的底细,也许不必等到第二天,当晚就会有死灵抑是骷髅前来敲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究竟听到和看到了多少东西。
除非你是某个灰袍的直系血亲或是配偶,父母、兄弟或是妻子之类的,又或是你,你所在的公会早在他还是个学徒时就与他建立了稳定良好的关系——虽然两者都不那么可靠,世人皆知,灰袍与红袍的思维方式完全就是属于另一个位面的——但至少能够保证你能活着走到他面前。
仅有的,为世人所知的,灰袍们与一部分不死者聚居的地方就是七十七群岛,虽然它的名字叫做七十七群岛,事实上它是由数以千计的小岛组合而成的,并且随时都有小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沉没或升起,其中最小的不过百步方圆,而最大的也不过一钩(三十亩,或是零点一二平方公里),岛屿与岛屿之间充满暗礁,漩涡与暗流,漆黑的海水中生长着如同陆地森林般的高大海藻,无数饥饿的细齿章鱼、有毒海蛇、鳝鱼、鳗鱼与刺骨鱼栖身其中,如同森林里的鸟儿和虫子。
那儿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天空终日灰暗阴沉,云层低压,幽魂在风中颤抖着声音哀嚎不休。
巫妖不知道这个灰袍是公会通过何种渠道弄到这个灰袍的,但就曾经的不死者看来,他即便是个法师,也只是一个离开他的导师没多久的小雏鸟,这可能是他参与的第一场战斗而不是争斗。起初,他向人群投掷惊恐术——但一个飞弹或是火球、酸液球也能起到同样的效用;紧接着,他又向精灵投掷疫病术,诸神在上,难道他的导师就没告诉过他疫病术在免疫大多数疾病的精灵身上从来就是事倍功半吗?好吧,这些问题都还在其次,糟糕的是他似乎从未想到过隐匿自己的身份以及在战斗过半后才开始施放操纵死尸的法术——巫妖也曾是个灰袍,但从他还是个学徒时起,他就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直面死灵法师与其造物的经验——在一场参与人数大于十的战斗中,作为一个并非孤身作战的灰袍,还是把那些大出风头的机会让给热血沸腾的红袍们吧,一个死灵法师还是比较适合在落幕之前甚至之后跳出来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的一个大惊喜——但如果你预备了操纵尸体的法术,那么你可以更早些使用,在你的敌人还未意识到这里站着一个灰袍时。要知道,当人们看到他受伤的朋友或是亲人重又站立起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绝不会是警惕——如果你足够幸运,那么你得以操纵的对象就会多上一个,即便不能,有时候一也是大于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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