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衍是吃了临敌经验的亏,被一下子绊倒在地,孟帅大吼一声,扑上去骑着他压住,方轻衍翻过身来跟他扭打,想要将他按下去,反而将他压住,两人在沙洲上滚来滚去,也说不上什么拳术,无非就是顽童一般乱打,想要把对方压下去而已。
翻滚了半天,滚到一块礁石上,砰地一声,将两人撞得松开手来,各自散开。
孟帅被撞在后脑,一时间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觉得全身脱力,心跳加速,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本来还担心方轻衍趁机扑上来,侧头一看,见方轻衍也躺在那里不动,并没有翻身起来再打的意思,松了口气,稳稳地躺在地上,盯着头顶的星空。
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这个世界的星空很美丽。星汉灿烂,闪烁无穷。那一条银河是他从没在大都市里看清楚的,这时却这样清晰。
为什么这里也有星河,也有北斗,也有似曾相似的星座?难道这里和地球,分享同一片星空吗?
“你不会死了吧?”
声音响起,孟帅猛地清醒过来,翻身坐起,道:“我诈尸了。 ”旋即感觉到后脑剧痛,眼前金花乱冒,无力地靠在大石上,举手道:“然后又死了。”
方轻衍一怔,突然笑了起来,扶着石头坐起身,道:“你性情还挺随和,和我听说的也不一样。”语气温和,并无刚才锋芒毕露之意。
孟帅揉了揉鼻子,道:“什么,你还听说过我的性情?从哪听说的?”
方轻衍道:“听学堂里的人,他们说你……”学堂里对钟家小二的风评很差,除了混吃等死这一行外,还有脾气乖僻暴躁,无事生非,翻脸不认人种种评语,不过这种话没必要说出来,他直接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也很有两下子,是私下里自己练的吗?”
孟帅道:“算是吧。”私下苦练的,并不是他这个穿越者,而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当然他来了这些时日也没放松过就是了。
方轻衍道:“既然你有本事,干嘛不亮出来?外面瞧不起你的人可多了。”
孟帅不以为意的道:“我哪儿有那个时间?”
方轻衍一怔,看着他道:“旁人都说我傲气,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傲气。这般不在乎人家的眼光,是心外无物,视他人如草芥吗?真是好大的气派。”
孟帅汗颜——他哪是什么上境界的人啊?他是真没时间,白天在睡觉,一觉起来放学,晚上通宵练拳,哪儿有时间宣传自己的本事?
不过因为时差,他平时见不到几个同龄人,没把他们的议论当回事是真的。如果不是遇到了方轻衍,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各种笑柄。
方轻衍突然往后一靠,道:“不过你也没必要这样。这个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是势利眼。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能受多大的尊敬。依我说,你以后不妨出来打打架,不然阿猫阿狗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孟帅觉得好笑,方轻衍倒还真是实心实意的在劝他,好像刚才指着他鼻子骂的另有其人一般。
方轻衍突然直起身子,问道:“我看你出手法度森严,一看就是经过指教的。名师出高徒,高徒也必定要有名师,你该不会出自名门吧?我可不信就小镇学堂里那几个草包能教出你来。”
孟帅没回答,反问道:“你呢?你的拳术难道是学堂里的教头教出来的吗?”
方轻衍和他对视一眼,扬了扬眉毛,道:“我不说自己的事,所以也不应该问你。好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的秘密再大,难道还能比我的秘密更大么?”
孟帅心中好奇,就想问:什么秘密?
但方轻衍刚刚说过不问自己,现在打听这些有些不合适,他临时改口道:“啊,真是安静的夜晚啊……”
哒哒哒……
静夜之中,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孟帅陡然觉得脸色一红,颇觉难堪。刚刚他们打了半日,四周连个鬼影都不见,他说了一句话,立刻招来了马队,这不是打脸是什么?
尴尬之余,孟帅更有些好奇,这年头可不是现代,十一二点路上还灯火辉煌的,基本上城镇晚上八点就宵禁,而官道上更是天一黑就无人行走,即使是官道也不例外。怎么今天反而有人?
孟帅反身起来,从背靠的大石头上探出头去看时,但见一队车队缓缓从官道上行过。
听到马蹄声时,他还以为有人纵马疾驰,但现在看来,那车队行进的也不快。尤其是中间八匹马拉的大车,横竖不下三丈,车身四四方方,活像一口大棺材。就这样大的块头,即使有八匹马拉着,也快不到哪里去了。
之所以听得马蹄声急,大概也是由于马多蹄子乱的缘故吧。
就听方轻衍在旁边道:“是夜行车。”
孟帅问道:“什么是夜行车?”
方轻衍声音很轻,在夜色中听来犹如梦呓,道:“以前是大齐夜行军的一个分支,现在已经在各地镇抚军中广有设置,甚至是大门派里也有。你看那个车身,用特殊的材料打制,一条缝隙都没有,水火不侵,专门运送绝密的物品或者重要人物,若是不得其法,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而且夜行车专走夜路,昼伏夜出,所以全身漆黑,在黑夜中特别难辨认,钻入山林之中,更是几近隐身。”
孟帅奇道:“我这隔着老远都看得清清楚楚,哪里隐蔽了?”
方轻衍迟疑了一下,道:“夜行车按照规矩,只能由黑马来拉,而且马蹄是要包着布的,决不能发出声音来。还有,夜行车不能走大道,要走丛林,旁边还要有人掩护……这一行不大对头。”
孟帅看着那队白马、黑马、枣红马夹杂的车队,目送他们渐渐消失在夜色中,道:“从你的描述来看,比起夜行车,这车队更像是拉棺材送殡的。”
方轻衍呸了一声,突然脸色一变。
孟帅眼前一花,但见一道残影由远到近,在官道上一晃而过。
孟帅再要定睛看时,突然被人一拉,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道:“你——”就见方轻衍伸手按在嘴唇上,脸色阴沉,心中一凛,闭嘴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四野无人,方轻衍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一膝半跪在地上,支持着身体,道:“还好,走了。”
孟帅抬头再看时,官道上空空荡荡,再无任何人影,道:“刚刚那是人吧?”
方轻衍道:“刚刚……有一个武功非常好的人过去了。”
孟帅点头,道:“我猜到了。那人身法好快,比奔马还快。可惜我只看到一条模糊的影子。你要是晚拉我一会儿,我说不定能看出人形来。”
方轻衍道:“那你还有命在么?”
孟帅一怔,道:“怎么说?”
方轻衍吸了口气,道:“你看到了那人快,可想到他真么快的奔跑,在干什么?”
孟帅略一回忆,道:“他不是在追前面的车么?”
方轻衍略一惊讶,道:“你竟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是的,他是在追那辆车。应该说是跟踪。那车队深夜赶路,本来就是秘事,他去追那辆车,必然更涉及机密。还不知道前头有什么变故,这个时候你露一脸,难道要找死么?”
孟帅有些不解道:“何必这么紧张?倘若我们两个跟上去看热闹,被人一刀劈了也是应该。可是我们可是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没招惹他,怎能说找死?”
方轻衍冷笑道:“你哪里知道江湖的险恶。招惹?你多看他一眼,就是招惹。就凭你武功比他差那么多,生死就不由自己。那人身法奇快,我看至少也是金刚境界,这样的武功,杀我们两个只是一根手指的事情,他为了大事保险,多动动一根手指,就能稳妥,何乐而不为?”
孟帅托着下巴道:“原来这里真的流行,瞪我一眼,杀你全家这种事么?”
方轻衍甩袖道:“你见过什么?你见过江湖上为了一句话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引起的仇杀的么?你见过杀人取乐或者杀人泄愤的恶人么?你见过为了保密牵连无数,乃至灭门屠村的大阴谋么?这些都是江湖上每天都发生的事,就算是我这样的年纪,生平也见过几遭。你呆在瓜陵渡,又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哪见过这些?”
孟帅点点头道:“江湖上人心险恶,我也听说过。”
方轻衍兀自不休道:“听说过?你是嗑瓜子的时候听说的,还是晒太阳的时候听说的?听说了之后是不是特别兴奋?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去过刀头舔血的好日子?江湖上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每天都不缺刀下鬼。”
孟帅道:“我擦,你这嘲讽是点满了的吧?”
方轻衍瞥了他一眼,道:“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
孟帅收起略带轻佻的态度,道:“没什么,刚才你说的我想过了,你说的很好。所以咱俩还欠打一场。”
方轻衍笑道:“还打?算了吧。你功夫不错,不过比我还是差远了。”
孟帅嘿道:“刚才我怎么没看出来?”
方轻衍道:“刚才我隐藏了实力。”
孟帅“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刚才你装逼了。”
方轻衍一怔,道:“什么?”
孟帅道:“没什么,你继续。”
方轻衍接着道:“一看你就不相信,若不是我看你还有些见识,才不会跟你说这个。境界相同的时候,武功品级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我还有独门的武功没有用出来,今日四野无人,到可以给你见识见识。”说着扶起石头慢慢起身。
孟帅道:“哎呦我擦,哪还真得谢主隆恩啊。”
方轻衍很不会说话,好好一句话常常说的令人堵心,孟帅要不是活了二十来岁年纪,不跟小孩儿计较,早就翻了。不过他也看出来方轻衍没什么坏心,还保持不加掩饰的赤子性情,倒也不讨厌。
说到底,他对方轻衍那个“独门武功”很有兴趣。在这个世界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武功了,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活得开心的唯一追求。不然支持他热爱生活的追求还能是什么,是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原生态古风生活吗?
方轻衍站在沙洲上,双目微合,双手一前一后摆了一个怪异的姿势,凝力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帅眼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除了觉得这站桩的姿势古怪外,倒没什么不同。
兹兹……
寂静的夜空中,不知什么时候想起了如抽气一般的滋滋声,就像水开了一样。孟帅一愣神,就见方轻衍身上开始冒起一股淡淡的白烟。
“我去!”孟帅吓得一激灵,倒退几步,这可不是开玩笑,人身上冒烟,这忒颠覆常识了。
就见方轻衍身上轻烟越冒越多,烟雾不散,缓缓缠绕在他身边,在月光下分外氤氲,真有些“烟笼寒水月笼沙”的迷离梦幻。
蓦地,方轻衍睁开眼,目光森寒如电。
孟帅再次倒退一步,就见方轻衍缓缓抬手,手上雾气缭绕……
“到此为止吧。”一声喝叱从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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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长
孟帅他们看不见的河岸边。[网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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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夜行车停在路边。河岸高耸,举目望去,并无一艘船舶。
众人停下脚步,领头的队长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沿着上游往渡口方向寻找船只,而其余的人坐下休息。
整个过程除了马蹄声和脚步声,一声咳嗽也不闻。所有人的动作快而轻,场面如一出哑剧。
巨大的夜行车背靠着土坡停下,进入了一个相对的阴影当中。
谁也没注意到,一道漆黑的影子从后方滑过,如一滩水一般,缓缓地流入车底。
那是一个黑衣人,如壁虎一般吸在车厢底,用手摸着车厢上肉眼不可见的丝丝缝隙,好像在寻找什么。
终于,他摸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隐藏在面幕下的脸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伸手——
“啪!”
一声微不可查的响声过后,整个车底犹如一面翻版一样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把那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翻进车厢内。
与此同时,那骑在马上,头戴长长幂离的队长突然回过头来,轻轻一拍手。
“啪——”
原本散落而坐的队伍轰然站起,只发出了一个整齐的声音。
众人坐地时看不出来,一旦站起才让人看出,这是个错落有致的阵型。
又是一个整齐的动作,所有人抬起手,手中都持着半截儿臂粗竹筒。
嗖——
咔——
风声骤起,数十个竹筒中射出数十道黑光,交叉互射。
与此同时,夜行车车壁像纸箱子一样四面同时倒下,露出一个茫然无措的黑衣人。
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四面八方来的箭雨。
噗……
一个如刺猬般的血葫芦仰天栽倒,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河岸边继续忙碌着,有人拖走了尸体,有人打水洗地,有人将夜行车恢复了原状。
领头人撩起幂离,露出一张宜嗔宜喜,顾盼生姿的俊俏容貌,就听她笑吟吟道:“荣先生,我们可又替您挡了一灾啊?”
她身后一个被铠甲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抬起头,露出须发皆白的老人面容,怒道:“乱臣贼子,都是一群乱臣贼子。”可能是太生气了,他说话的时候胡子吹得直飞了起来,端的是“须发皆张”。
那女子含笑道:“乱臣贼子说不上,就是个自不量力的傻瓜而已。他级别还不够呢。要论乱臣贼子,在您眼中,怕是无过于我家老爷了吧?”
那白胡子老者怒不可遏,道:“尔等是乱臣贼子?尔等是国贼!尔等不死,国难未已!”
那女子掩口笑道:“能得堂堂帝师,一代宗匠荣昌先生如此夸奖,不但是老爷,连妾身也觉得面上有光呢。 ”
那白胡子老者更是大怒,喝道:“逆贼,尔等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天必诛之!”
那女子转过头来笑道:“啊,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