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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离人横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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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一三九 座上不为客,信手点地天
    在不周山顶上,是有一座高高的宝座的。那是天皇的宝座,当年开天者独自居于座上,众生俯首,不敢直视。

    当初人皇鼎也曾蹦到宝座上,仿佛案头的装饰品。那是一万年以来,第一次有东西能接近人皇鼎,在之前,连尘埃都不能。

    然而,那也只是一个鼎而已,能落得也是宝座的扶手,就像一个把件,随时等着主人的赏玩,后来人皇鼎倾倒,也就从宝座上掉了下来。

    但现在,人皇竟然看到,有人坐在上面。

    此时天地皆明,纤毫毕现,然而那人的身影与巍峨的宝座融为一体,仿佛笼罩一层烟霞,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人皇微震,她不会认为那种朦胧是光影造成的错觉,因为她自己也曾笼罩在一片氤氲中,那是神的特权——神力隔绝。

    然而,向来是她隔绝那些愚钝卑下的众生,现在却有人能隔绝她,难道说她也不过是蝼蚁中的一个?这绝不可能!

    抛却被隔绝的屈辱,她更难以接受的,是有人坐在宝座上本身。只有天皇,才做坐在宝座上。天帝能不能?谁也不知道。

    天帝就算是天皇的继承人,终究不过是后天诞生的凡类,如果得不到座的承认,那么亘古以来,能够坐上宝座的,只有那位开天者。

    可是现在,真的有人坐在上面,是她看不清的人!

    人皇没想到自己会颤抖,她也不想颤抖,但她现在就在颤抖。飘逸的长裙下,她的手脚都在微微发抖。

    “呸——”

    她手指一点,火种再次燃烧起来,如同火炬一样照耀四方。其实现在天色本就明亮,但火炬一出,明亮再次上升一个层次,若有凡人看她,恐怕一眼就要被灼瞎。

    催动这么强烈的光芒,当然是要付出神力的,对于人皇来说,这些神力本来不算什么,但刚刚被剥夺了神印,又和黄泉如此力拼,这些消耗就不能'无关紧要了。但她此时哪怕燃烧神力也一定会点起火炬,因为她害怕。恐惧让她不计后果。

    在如此强烈的光芒下,对方身上笼罩着的雾气,也渐渐散开,能看穿容貌。

    “是你……”人皇惊讶的看着这张眼熟的容貌。

    说是眼熟,也不是真的熟。只是人皇见过,并且有印象而已。然而有印象也不容易,人皇高居神座,不会拿正眼看过几个人,就算看过,也不过转眼既忘,能在她印象里留下浅浅影子的,无一不是非常人物。

    眼前这人,她就见过,而且记得。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记得对方那张圆圆的笑脸和隐藏在笑脸后面冷静敏锐的心。她看好那年轻人,把他列在了自己培养种子的第一位。

    然而,后来鼎中的大战太过混乱,她一直期望的人一个个陨落,成了舍利材料,落入泥沙。唯独这个圆脸少年没出现,她当然还是有些期许的,不过后来白也出来,一件件事走马灯式的出现,她就把这人给忘了。

    哪怕最后巨龟从鼎中爬出来,她也只是惊讶这巨龟从何而来,又猜是白也在搞鬼,并没想到在鼎中最后一个天帝苗子到哪里去了。

    看到这少年的一瞬间,她才猛然想起来——刚刚那疾风暴雨的局面,其实是有一个巨大的缺陷的,当时没感觉,时候想来,十分诡异。

    在几乎密不透风的局面中,偏偏少了一个关键子。

    天帝——巨龟代替的天帝人选,到底去哪里了?

    看到眼前的人,人皇才反应过来,这一系列的变故,令人眼花缭乱的翻转,其中的关键,或许就是现在高踞宝座上的少年。

    “你……”她嘴唇一动,声音变得尖细,“你是谁?”

    少年的目光降了下来,和她微微一触,目光凉如井水,虽然不至于寒冷,但也没有多余的温度,道:“还没跟你介绍过么?在下孟帅。”

    说完,他微微一笑。

    &;p孟帅的笑容一向是很亲和,很引人好感甚至是令人放松警惕的,他如今笑起来,刚刚那种寒凉的意味一扫而空,仿佛冬月天转三月天,如沐春风。连人皇也忍不住卸下一点心防,那种因为警惕变得炸起的状态竟平复了一些。

    但若是熟悉孟帅的亲友在此,定能看出此时孟帅笑得和当初不同。当初孟帅笑时,是他自己引人好感,现在他笑起来,让气氛变得轻松,让环境变得温暖,甚至连天都明朗了几分,但他这个“人”本身的感觉却消失了。孟帅自己从世界中抽离了出来,成了独立世外的存在。

    人皇并没有感觉孟帅的不同,对方的历史对她当然也没有意义,她在乎的是这个突然出现,染指天皇宝座的家伙是什么样的实力。因此她绝对的关注,关注在孟帅身上。

    看不透!

    人皇心中渐感悚然,因为她发现费尽心力拨开了最表层的的那层迷雾,她依旧对孟帅一无所知。深不可测这个词,她十分不愿意送给其他人,但此时也确实最适合形容孟帅。

    什么人能在人皇面前称得上“深不可测”?只有那个她绝不想承认的存在了吧?

    “你是天皇么?”人皇脱口问道。

    她是人皇的继承人,刚刚压下了地皇继承人,又灭杀了上古神祗黄泉,现在又来了天皇的继承人,这样倒也齐全了。

    然而,随即她便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不,你不是天皇。天皇之位已经随着人皇鼎。也不是天帝,天帝刚刚已经诞生,就算你杀了他,天帝也不会再凭空诞生。你是谁?竟敢僭越天皇之位,给我滚下来。”

    孟帅道:“天帝?你说神龟么?你要找它。”

    人皇道:“我找它……”她反应过来,道,“没做,我要找它。补天大业未竟,正需要一个天帝。你看到它去哪儿了?”就在刚刚,她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看到了天缝往外泄露的乌云,那带着雷电的黑气,已经渐渐有了灭世的味道。即使着不周山还远,她也感到了一阵压抑。正是这阵压抑,把她从神战争锋中拉了回来,抽出了一点点心思,关心起补天的问题,才想到了询问神龟一事。

    孟帅微笑道:“我把它收起来了。”

    人皇一时懵住了,道:“收起来了……”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道:“什么?收起来了?你把它……你怎么收起来的?”

    孟帅微笑道:“它是我的神兽,我想要收起来,自然可以收起来。”

    人皇又一时难以消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再说:“等等。”但没说出这两个示弱的字眼,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你说那是你的神兽,你是神兽的主神?”

    孟帅道:“是的。怎么,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记得住我呢。”

    人皇静了一下,道:“这么说……天帝的诞生,还是按照我预设的程序来的?那乌龟在丹鼎中战胜了其他对手,厮杀上了绝顶,成了天帝?”

    孟帅神色不动,道:“差不多,如你所愿。”

    人皇提高了声音,道:“既然是从丹鼎中厮杀而出,早该被人皇鼎炼过一遍。你是主神,理应和神兽合为一体,怎么能独善其身,甚至还能控制已经成为天帝的神龟?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孟帅道:“我说有差不多如你所愿,但并非是你事事如意。倘若事事都如你所愿,天不如塌了罢了。没有天理,要天何用?”

    他不等人皇说话,继续道:“至少在刚刚,有两件事非你所愿。第一件,当熔炼开始的时候,神龟的主神还不是我。他……确实如你所愿,被你炼化了。“

    人皇道:“既然炼化,就该没有主神。“

    孟帅道:“他的精神溃散,**还在继续炼化,却有人阻止了他。”

    人皇冷笑道:“什么人多管闲事?天帝的诞生也是外人可以阻止的?起心阻止的人必遭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孟帅道:“或许是吧。差一点儿。他想用直接杀掉神龟的方式阻止天帝诞生,如果他真的去做了,业力大概会拖着他魂飞魄散吧。”

    人皇道:“那个蠢货现在怎么样了?”

    孟帅道:“那个蠢货……很好啊。能在最后一刻住手,没有犯下大错,就是幸运的。”

    人皇道:“所以他没杀神龟。”

    孟帅道:“若杀了,你不就看不见它了么?”

    人皇一笑,道:“这倒是真的。所以它还是按照步骤走的?那么又回到了原点,为什么它成了天帝,你还在?”

    孟帅道:“这就是第二点和你想的不同。第二点,它并没有走完所有的流程,按照你的意思,接受人皇鼎的洗练,最终成为天帝,所以它不受人皇鼎的限制,更不会受你的辖制。”

    人皇道:“哦?这前后矛盾的语言,是不是因为你头脑不清?它若没被人皇鼎承认,怎能成为天帝?”

    孟帅轻描淡写的道:“我承认就可以了。”

    一瞬间,人皇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什么?谁?”

    孟帅的声音依旧如平湖一般:“我说,它的天帝之位,是我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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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一四皇零 天皇留封印,人皇邀同行
    人皇在今天,也听过不少石破天惊的话了,甚至白也直接戳她的软肋,她也暴怒过,惊奇过,甚至把一万年以来的情绪都在今日释放了,但无论如何,也没有这句话震惊。

    一瞬间,她几乎呆住了,觉得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也没发怒,也没嘲讽,因为和这种漫无目的的思维无法相通,情绪上也调动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人皇才缓过来,道:“好,你说封便封吧。你封的那位天帝,现在要用一用,可以取出来了么?”

    孟帅道:“它现在已经不是天帝了。我用它做了个实验。现在实验完成,也不用它了。”

    人皇突然心里一沉,如果之前她只觉得荒诞的话,现在她听出些别的意思,一个念头在她心底一闪而过,然而念头只是念头,一闪即逝,没有抓住。但她也不敢再如刚刚那般纯玩笑的心情,道:“你说——没有天帝了?”

    孟帅道:“天帝还是有的,你想要就有。你想不想当这个天帝?”

    人皇道:“荒唐——”

    孟帅道:“并不荒唐。这里。”他手指一动,一个图形在手中显现。

    当这个图案出现的时候,人皇的呼吸都停了。

    那是……天帝神印!

    人皇微微一震,那个神印她不会认错,那就是她费尽心思,万年以来想要得到,却始终得不到的神印。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宝藏。她的心魔,她的梦魇,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落在另一个人的手中,仿佛玩具一般,让她怎能接受?

    “为什么?”她咬牙道,“你为什么能掌握这个神印。”

    孟帅随意的玩着手中的神印:“为什么……我觉得很简单啊。如果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封印师吧。”

    封印师这三个字他并没有很用力,但却仿佛雷电一样,触及了人皇的高压线,她一下子怒了起来,高声道:“果然如此!你果是个封印师!”

    “该死的封印是!该死的天皇!”人皇大声道。

    这句话并不是她第一次说,第一次有这句话也不是她说,她的母亲人皇就曾经说过。

    “天皇果然从众神诞生的第一日就开始提防,他哪里把天当做世界?分明就把天当做自己的财产。他将天地最核心的秘密藏进了封印里,又把封印传给最低贱、最卑微的凡人,让众神始终无法染指终极的法则。”

    “他一心想要让凡人走到最后,带着他的遗产,嗤笑高高在上的众神。他要证明他可以让最渺小的存在凌驾于神庭,证明他无所不能,高不可攀。”

    “现在,这个人来了,就坐在宝座上,以卑微之躯任意玩弄神祗不可得的权柄,这就是他想要的么?”

    人皇喃喃自语着,一股心火从心底升起,突然叫道:“休想!”

    孟帅平静的道:“什么休想?”

    人皇道:“天皇休想这么简单就毁弃神权。天道不是封印,更不是他所以送给凡人的礼物。”

    孟帅道:“礼物么?或许真的是吧。如果这是天皇送给我的,我真的感谢他。”

    他真的感谢封印,也感谢天皇。从出生以来,他从来没如此真挚的感激过。

    如果不是封印,如果不是最后发现了丹鼎的中心,就是他研究多年,渐渐掌握的那个封印,整个局面会完全不同。至少有些人会死,那是他完全不想失去,但可能最后不得不看着他们死去的人。现在,他挽救了那些人,也挽救了自己。

    当然,是不是真的挽救,还要看下面这一场。如果结果不是他想要的,那么不但已经牺牲的人白白消耗的生命,现在留下的人也都会毁灭。相比较而言,他自己的下场反而最不重要。

    他输不起。

    尽管已经赌上了一切,孟帅看起来还是风轻云淡,道:“所以呢……你当不当这个天帝?”

    人皇森然道?“什么天帝?不过是个玩偶。我是人皇,我要的是补天的材料。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她手指一动,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影子从天而降。

    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鼎炉。

    看鼎的形制、颜色乃至神韵,那分明是人皇鼎。然而真正的人皇鼎在天帝降生之后就掉在地下,黯淡无光。怎么眼前又有一个人皇鼎?

    孟帅诧异道:“这是你山寨的么?”

    人皇并不知道山寨什么,只道:“我本该教训你这个僭越无礼的蝼蚁,但现在大事为重。这丹鼎你也知道,是补天用的。”

    孟帅目光扫过,道:“这玩意儿……果真能补天?”

    真正的人皇鼎,是用天皇的头骨铸造,方能承载不周山神土,还是人皇以身投炉,方才补天成功。孟帅可以理解,这个鼎炉是眼前这位人皇铸造的,为的也是补天。可是现在哪还有天皇之骨为材料?没有材料,这代也比不上上一代人皇,又有什么能力,什么资格来补天?

    人皇道:“我为了补天所消耗的力量,做的准备,不是你能想象的。这是我的人皇鼎。为了它,我牺牲了血脉,牺牲了力量,也牺牲了一半的不周山。除了它之外,世上再无补天的希望。”

    孟帅微微摇头,似乎还在怀疑。

    人皇道:“我知道你还不信任,但世上再没有更好的鼎了。鼎已如此,如果你还想补天,只好在材料上加筹码——土,还是五色土。我用神兽的血脉炼过几百遍,为此我的孩子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现在,还能增加的筹码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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