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姬傲剑正要抵挡，忽然脸色大变，忙不迭地直退开去，身影从沙滩一路退到海水之上，除了脚下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仿若只是在平地游走。

    六姐这一掌，招式并不极其精妙，劲力并不特别浑厚，速度并不十分快疾，在宗师高手相较的层面，攻势也只不过算是中规中矩，对于大宗师来说，更是不应产生半分威胁。

    可是，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冷到如此地步？

    姬傲剑并非没有遭遇过严酷的寒冷环境，他复返先天就是在珠峰之顶，甚至还被彻底打入冰层，体验到了不下于南北两极的极端低温。

    可是这些经历在六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的掌心严寒根本不是这个星球自然条件所能形成的低温可以比拟，姬傲剑觉得只要被她的玉手拍中一下，整个身体的血液循环差不多就会停止，那时再无任何还手之力。

    真是没有天理，这里是长江下游，不是世界屋脊，而且还是夏末秋初之时，虽然有些太平洋上的寒流经过，却也绝不存在低温环境的加成，六姐究竟是怎么打破大自然的极限的？

    姬傲剑正自思索，忽然听到一阵“格滋滋”的声音响起，只见姬玉雪也已经走到了海上，但和自己浮在水面不同，她一步一步，行得无比坚实，如同踩在坚实的固体之上，甚至还在脚下发出了剧烈倾轧的声响。

    步步生冰！

    随着姬玉雪在海面的走过，身后便留下了一道明晃晃硬邦邦的冰凌，而从脚底反震的这种声音来看，分明就是一冻到底，绝非浮冰。

    正当姬傲剑目瞪口呆之际，姬玉雪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又是一掌拍出，依然散发着冷到极点的寒意。

    姬傲剑受不了这股严寒，迅速再窜出一段距离，然后看到六姐又一次步步生冰，又一次走了过来，挥掌再发。

    一个不停躲开，一个不断欺近，没过多久，海面上已经横七竖八地遍布了数十道冰凌，每一道冰凌都在月色下璀璨生光，呈现出一幕奇异的美景。

    姬傲剑来回兜了好几个圈子，终于忍不住说道，“六姐，你这只是空耗功力，根本就打不到我，何苦来哉？”

    姬玉雪眉毛一挑，“我打不到你？”

    姬傲剑欲语又止，心道，这不是很明显的嘛，就您这速度，到了天亮也碰不到我呀。

    直接看出了他的想法，姬玉雪淡然说道，“小剑，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已经凌空跃起，如同一道白虹旋踵而至，一掌劈了过来。

    这速度比之前至少快了五倍，但在姬傲剑眼里，这也算不了什么，一个筋斗朝后翻去，稳稳地就能躲开这次攻击。

    “砰”地一声，姬傲剑才翻出了一半，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到了一堵冰冷的墙上，去势顿消。

    这是一道冰墙。

    海面上的一条冰凌突然升了起来，化成了这面冰墙。

    姬傲剑还没从墙上完全落下，眼前寒光一闪，姬玉雪的冰掌已经直奔面门而来。

    感觉到严寒几乎要将呼吸都给冻结住，姬傲剑哪里敢让这掌落身，在失去平衡的情形下奋力扬起衣袖，勉勉强强化解了掌势，身体借着余劲向另一个角度斜飞出去。

    他刚刚站住了水面，陡然觉得身体一轻，被冻得冰硬的右臂衣袖就像是一块被反复敲击到金属疲劳的铁片，从衣衫上折裂剥落，噗通一声沉入了海中。

    “不愧是大宗师，方才那种情形下，我全力一掌，居然也让你逃了开去。”

    听了六姐的赞许，姬傲剑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无奈地笑了笑，“我已经无路可逃了吧？”

    “不错。”

    随着话音落下，仿佛就是一个信号，在姬傲剑的四面八方，一道又一道的冰凌正在不断升起，化成了一面面坚厚的冰墙，将他层层围困起来。

    姬傲剑吃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等力量，这等威势，六姐你真的还没有进入先天之境吗？

    月华流转，轻雾如烟，重重叠叠的瑰丽冰墙上，泛着微微斑斓的色彩，仿佛是神话中的琼楼玉阙，降落到了凡间。

    美轮美奂的冰宫之中，面对着万年玄冰一般的月下仙子，姬傲剑叹了口气，“六姐，动手吧。”

    姬玉雪却没有立即攻过来，开口说道，“你今天落败，有三个原因。”

    姬傲剑道，“请六姐指教。”

    姬玉雪脸色肃然，“你正值二次重生，气血还未长成，虽有先天感应，能以技巧弥补，却禁不住极致力量的冲击。”

    姬傲剑喃喃道，“是啊。”

    绝对低温面前，任你感应千般大道，掌控万般规律，什么最速降线，什么心神直觉，统统都是花样文章，根本就不顶用。

    姬玉雪又道，“其次，你这些日子一直被围攻挑战，以你目下身躯的体能，即使不说强弩之末，也是大有损耗，并非处于最佳状态。而我早已准备多时，此刻战你，也算是趁人之危。”

    姬傲剑不知道说什么好，叹道，“真是让六姐费心了。”

    姬玉雪脸色无喜无怒，“但我本就不是要向你公平挑战，而是为了清理人渣。要灭杀一位大宗师，自然得多做些功课不可。”

    “好吧，六姐你说的有道理，不知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姬玉雪道，“第三，不知你是自大还是狂妄，明明我要取你性命，你还不离险地。如果你一早就远远逃开，也不会被我困在这里。”

    “这个啊。”姬傲剑扶着额头，“我一个大宗师，被人挑战居然要逃跑，这成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

    “还有，六姐你对我的那些数落，我是心服口服。这个时候如果我一走了之，岂不是畏罪潜逃吗？”姬傲剑正色道，“不管怎样，我也要正面承受六姐的怒火。”

    姬玉雪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意外，“你竟是这样想的？”

    姬傲剑连连点头。

    姬玉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在你没有潜逃的份上，当你伏罪之后，我会为你多花一些烧埋费。”

    “不必了。”姬傲剑咳了一声，“其实我不介意薄葬的。”

    “也好。”姬玉雪垂下双目，蓄势待发，“那你就魂归大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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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彗星坠地
    漫天掌影闪动，挟带着冻结万物的可怕寒气，在重重冰墙围困起来的狭小空间里，已然覆盖了全场，几乎不存在任何死角。

    姬傲剑的身法依然漂浮莫测，间不容发地躲过六姐的攻击，随即迅速跳上了身旁的一道冰墙，直接就在滑不溜丢的墙体向上奔去。

    但是冰墙却并非固立不动的高峰，姬傲剑没跑几步，就发现冰墙开始倾覆下来，若非闪得快，早已被砸倒压住。

    他的脸上浮现出沮丧之色，九十度的坡度可以不当回事，可是一百度以上真是无可奈何了。

    姬玉雪道，“你还可以从水下潜走试试。”

    姬傲剑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了。”

    莫说这片海水冰冷彻骨，身入其中必然带走体内大量热能，而且衣衫湿透之后，分量加重，对身法也会起到重大阻滞。

    绝顶高手相争，一毫一厘的额外负担都会影响胜负天平的倾斜。

    姬玉雪道，“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现在上天下地，你都已经无路可逃。”

    姬傲剑叹道，“是啊。”

    双掌一立，结了个手势，竟是首次露出正面抵挡之意，没有打算再要逃避。

    姬玉雪也不奇怪，穷途末路之下，除了负隅顽抗、垂死挣扎，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

    没有迟疑，冰雪神掌势若万钧地拍了下去，不仅仅有着能够将地球上任何生物都凝固起来的极度低温，而且光只是力道就足以将铁石之躯打成粉身碎骨。

    当然，先冻成冰块也可以大大增加脆性，更有利于敲成碎块，和威猛的掌劲实在是最佳配合。

    砰地一声巨响，姬玉雪眼前突然腾起了团团雾气，大大影响了她的视线。

    方才挥掌虽然明显感觉击中了目标，但拍到的却好像是一个气流漩涡，轻飘飘地虚不受力，绝大部分劲道瞬息之间就被化去，十不存一。

    而且，空气中竟然还冒出了一丝火燎的味道，似乎刚才有一股炎热气息对撞上了冰寒的掌力，因此形成了剧烈的雾化反应。

    姬玉雪定睛看去，只见姬傲剑的一双小手虚抱成圆，缓缓挥动，竟似暗合周天星辰运转的玄奥轨迹，仿佛他正在托着一个巨大的星云漩涡，不论有多少力道涌来，都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更神奇的是，漩涡之中竟有一丛火焰状的气流不住扭动，似乎正在摇曳燃烧，将灌输进去的寒气也中和了七七八八。

    “好得很，原来你还有这一手。”

    姬傲剑并无自得之色，语声如常，“五姐也攻不破我的守势。”

    姬玉雪冷声说道，“你的化力之法确实天下无双，可以消解武学上的一切力道，但可惜你终究抵御不住我的寒气。”

    姬傲剑默然，缓缓点头。

    问题是你的冰雪神掌不单单是物理攻击，还有魔法属性，已经是超人类的手段，我有什么办法？

    作为大宗师，姬傲剑自然能够从天地元气中运用火炎之力，只可惜目下的这座海上冰宫已经相当于姬玉雪的法力“领域”，被困在这个严寒环境，根本创造不出多少炎气，效果还要大打折扣。

    姬玉雪双掌一推，冷到极致的气流再一次呼啸奔涌。

    她这次减去了大半力道，尽数化为寒气，一掌接着一掌，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一波寒流接着一波寒流，后浪追前浪，前浪叠后浪，一的寒气不停地在压缩增强，似乎要把空气都给冻结住了。

    姬傲剑以自身功力催发的炎热气流，在无穷无尽寒气的反复冲击之下，越来越是显得微弱。初时冰火之气相撞，还能激起一团团的气雾，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挥发得越来越少。他赖以护身的这点炎流，就像是在暴风雪中的小火苗，随时都会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再也没有一点雾气出现，空气中却缓缓飘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结晶的六边形上折射着美丽的蓝光，像是无数翩翩起舞的蓝蝶。

    姬傲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寒气已经逐渐侵袭进入他的身体，血液流动慢了下来，身体动作慢了下来，思维运转也慢了下来……

    当我的行动和反应都变慢到一定程度，就会连六姐减弱下去的掌力也化解不了……

    那么，我究竟是会先被六姐冻死呢，还是先被六姐给拍死呢……

    姬傲剑没有发现，他被困住的这片海水，也已经被整个冻成了冰面，这样他才还能站住勉力支撑，否则他早已失去平衡坠入水下。

    姬玉雪也在诧异，半天之前十妹的微弱气息就如同一簇火苗，但就这点小小的火苗在自己不住催动的暴风雪肆虐下，竟然一直顽强地燃烧不息，就是没有熄灭。

    若是小剑成长起来，将来一定能到达一个令自己无比欣慰的高度吧。

    但是现在一起都要结束了。

    姬玉雪漠然的脸庞上闪现出一丝莫名奇异的神色，轻声说道，“这是第一百招。”

    随即凝聚起了全身功力，缓缓地推出一掌，仿佛是托着一颗巨型的冰雪星辰，步步向前行去。

    姬傲剑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

    嗯，我想起来了，多年之前，六姐也是同样的一掌，拍死了一位武林大高手……

    当时我就觉得这一掌无法抵挡，现在，还是无法抵挡……

    也许，六姐真的就是我的克星吧……

    即使我在她之前走到了先天，她也能越级杀我……

    ……

    姬玉雪已经走到了面前，清清楚楚地见到只有十岁面貌的十妹，清亮得如同水晶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不甘，只有平静，以及坦然。

    冰雪少女情不自禁地顿了一顿，但随即掌势还是压了下去。

    于是，一颗完全由冰物质构成的远日彗星，经过近百年时间的星际航行，带着长长的白色冰尾，横穿半个天空，终于到了坠落的时刻。

    整座冰宫摇晃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

    姬傲剑的瞳孔扩张到了极限，想要放声狂喊，可是僵冷的身体让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方才那天崩地裂的一掌并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而是被一道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的黑衣身影给接了下来，同时也承受住了全部威力。

    此时此刻，从背后看去，这条人影的黑色衣衫和黑色长发上，已经结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霜花，和原本的颜色对比分明，层次清晰，仿佛是被这一记冰雪神掌直接给冰冻封印起来。

    姬玉雪也彻底愣住了，过了半响才喝道，“七妹，你这是干什么！”

    黑衣人影的身上发出“喀拉喀拉”冰块碎裂的声音，十分艰难地挣扎着跪倒下去，冻得颤不成句的声音带着哭腔，“六姐，求、求你饶过小剑。”

    她刚刚说完，内伤发作，忍不住重重咳出一口血，却是一颗已然冻结的冰红固体，落在海面的冰层上，跳了几跳，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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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 最后时光
    姬玉雪实在难以理解，“这种人渣，你还为他求情？”

    姬墨璃受伤颇重，好一会儿方甫定，吃力地说道，“六姐，小剑并没有对不住我，你不能伤害他。”

    “七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姬玉雪怒形于色，“他对你早已许约同心，转眼间却把你抛诸脑后，多少年来不闻不问，让你尝尽相思折磨。这等负心薄幸之人，必须死！”

    “不不不，六姐你弄错了。”姬墨璃着急地说，“当年的事情只是个误会，那不是小剑的本意，也算不上什么许诺，我早就想明白了，从来没有怪他，小剑并没有欠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