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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耿相臣




第五十六节
    从泰城回到家的第三天早上,吴大嘴和妻子一人扛着一把锄头去地里干活儿。两人说着拉着,刚出村子就碰上了一位女邻居。女邻居好奇地问吴大嘴,他爹把人家的大铁锅给砸了,到底为了啥。吴大嘴一听,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急忙嘴里叽里咕噜地应付了一声,拔腿就走。真是瞎胡闹,亏他做得出来。等锄完地,吴大嘴把锄头交给苗凤英,连苗家也没回,直接来到吴家庄,打算好好劝劝吴长善。

    吴长善正躲在院子中间的树阴凉下,光着上身,肥胖的身躯就像等着上蒸笼的生馒头,蒲蒲囊囊地压在低矮的板凳上,一边凉快,一边悠闲地吸着烟喝着茶。正趴在他身边迷迷瞪瞪的大黑,听见一向待它不错的主人吴大嘴回来了,高兴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浑身的毛一抖擞,抖起一团纷纷扬扬的尘土,弄了吴长善一头一脸一身。

    “畜生!”吴长善嘴里骂着,举起手里的旱烟袋,照着大黑的屁股就是狠狠地一大铜烟袋锅子。

    “嘲”,大黑叫了一声,夹着尾巴闪电般窜到了大门外,而吴长善用白腊条子做成的烟袋杆子也断成了两截。

    “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和个狗一般见识。”从屋里走出来的赵兰香,接过吴大嘴拿来的几张豆腐皮和几根黄瓜,埋怨完吴长善,接着唤大黑回来。“大黑,大黑!”

    听到女主人情真意切地呼唤,大黑探头探脑回到大门口,稍一犹豫,贴着西墙根,尽可能远地绕过了很不友好的男主人,摇摆着鬈起的尾巴,跟着赵兰香走进了屋里。

    吴长善拽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把脸上的土粉擦掉,又用毛巾在短而粗粝、灰白相间的头发上来回擦了几擦。末了,举起被污染的毛巾,在空中“噗噗”地抖动了两下。吴大嘴蹲在茶壶跟前,把吴长善喝剩的半碗子茶水往地上一泼,又倒了一碗,一扬脖喝了个精光。然后开始埋怨起身边的老爹来。吴长善滴溜着一双狡猾的眼珠,想了一想,把手里的烂烟袋照地上一扔,蛮横地说道:“哼,又教训恁爹来啦?你吃里扒外,和姓韩的骗子穿连裆裤。”

    “你不替我和凤英想想也就罢了,可有干还没定亲呢,就您这样胡闹下去,谁家的闺女还敢进咱家的门?”吴大嘴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

    “他韩家栋不是东西,姓韩的都不是东西,连韩明秋他那个该死的老婆也不是东西。不过,韩振焘那孩子,比他娘那个老妖婆可懂事多了。”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责怪,吴长善强词夺理。为了能够合理解释他昨天在遭到围攻的严峻形势下还能全身而退,他不得不连声夸赞韩振纲和徐芳小两口保驾有功,表现还不错,让吴大嘴以后见了他们,可别忘了替他表示感谢。他又指着自己一片铁青的脸颊说:“儿啊,你看,这就是他们虐待老人的铁证。”

    “你行了吧你,对自己的亲儿也没句实话,真是‘搲破脸赖人’。人家都看见了,是他自己跌在路边的石头上磕的;还好意思赖别人。”正在屋里忙活的赵兰香,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到门口,断然否定了吴长善的一派胡言。

    吴大嘴不再和吴长善继续废话,开始去帮着赵兰香准备午饭。他扒好蒜瓣,用蒜臼子砸成蒜泥,再把黄瓜和豆腐皮切好,做好了一个可口的凉拌菜,而赵兰香也很快就炒好一盘韭菜炒鸡蛋,然后摆在了小饭桌上。

    听到赵兰香吆喝吃饭,吴长善一手端着茶壶,一手端着茶碗,不紧不慢,劳苦功高般地走进了屋里。他在饭桌边一屁股坐下,招呼赵兰香拿酒来。赵兰香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从里间屋里拿出了装着半瓶无色液体的盐水瓶,伸手递给了老酒鬼。吴长善开始自酙自饮,喝着用地瓜干换来的散装白酒,嘴里嗞嗞有声,一盅酒下肚,把并不湿润的嘴头子习惯性地用手抹了一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才儿啊,你琢磨没琢磨出来,他姓韩的为啥到今天还死不认账?错不了的,他是害咱跟他要彩礼。”

    “您还在这里瞎琢磨;俺姐的事儿您就撂一边去吧。”正在狼吞虎咽的吴大嘴,把嘴里待碎不碎的煎饼使劲咽了下去,赶紧喝了口茶水,说道。至此,他终于摸透了吴长善老是跟韩家栋过不去的真实原因。

    “就这样算了,也忒便宜他了!可是,老二找媳妇,谁会便宜咱呀?那彩礼,恐怕要不少啊!”吴长善边喝边说,道出了久存心中的忧虑。

    “妮子她自己走了,怨不得人家,你就省点心吧。”赵兰香忙活完,开始坐下来一块儿吃饭,对吴长善劝道。

    然而,吴长善依然故我,还是固执己见:“恁娘俩,都是木头!妮子的信说得明明白白,还能错了?幸亏是老二念给我听的,要是换成了老大,怕是要欺负我这睁眼瞎,说不定咋糊弄我呢。唉,还是老二和我贴心呀。他姓韩的再回来,只要不认我这个丈人爹,我还让他利索不了。”

    “他韩家栋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这次能轻饶了您,已经给您留够面子了,您别心里没数。”吴大嘴耐心劝道。

    吴长善瞪着一对发红而混浊的老眼,把手里的酒盅往桌子上一蹾,对着吴大嘴大呼小叫起来:“他敢!我是他丈人,他还能把我一口吃了?”他一看酒撒出来不少,又赶忙低下头,使劲埋头趴在桌子上,舔了个一干二净。

    吴大嘴情知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毕竟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因此对倔强甚至是蛮不讲理的老爹一直耐着性子,保持克制,而没有像从前那样,一句话不投机就要抬杠。他生怕再接吴长善的话茬,他还要继续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所以干脆低着头吃饭,不再搭理他。

    可是,吴长善满肚子的怨气并没有完全发泄出来,而吴大嘴消极的做法,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很不过瘾的感觉。他眨巴了眨巴一双小眼睛,知道继续发泄对韩家栋的不满那是自找没趣,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有才,我这段时间可没少琢磨,等恁丈人爹娘一走,恁小俩口就干脆回来过,也好照顾照顾我和恁娘——我不能白养了你二十多年。”

    还没等吴大嘴接话,赵兰香就抢白起了吴长善:“净在这里胡咧咧,亲家公亲家母比咱还年轻哩。”

    “让我说你啥好呢,你就不知道,‘黄泉路上无老少’。你咋知道他俩就不会早走呢?”吴长善振振有词,哪怕是歪理邪说。

    吴大嘴终于沉不住气了,气哼哼地说道:“您成天嗟净琢磨这些没边没沿的事儿,累不累?要让凤英知道了,她能不生气?我看您要不‘门槛子上拉稀——里外搞臭’ 了,您就不死心。”

    吴长善正要让吴大嘴给他说清楚,他到底怎么个“门槛子上拉稀”了,突然,伴随着大黑“汪汪”地狂叫,从大门外面传来急促的“姐夫,姐夫”的喊叫声。吴大嘴和赵兰香急忙跑出去看个究竟。

    “俺姐不得了啦,吐了一地,叫不应了。”原来是苗凤英的一个堂弟,正推着自行车站在大门口,一边踢打着脚吓唬四爪抓地、呲牙咧嘴的大黑,一边焦急地对吴大嘴喊道。

    听说自己的爱妻突然得了重病,吴大嘴心急如焚,没顾得上回屋跟吴长善说一声,便急忙接过自行车,骑上就跑,而苗凤英的堂弟跟着跑了两步,抓住车座下面的弹簧,一个飞身骑在了后架上,两人飞也似地跑远了。

    “别慌,骑慢点!”赵兰香在后面嘱咐道。

    吴长善知道了吴大嘴不辞而别的原因后,非常不满:“‘长尾巴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媳妇不熨帖,他跑得比狼追着还快。要换成我,他要这么慌才怪哩。”

    “你、你还是人吗你?媳妇子病了,不撒急也就罢了,还好意思放这样的臭屁。”赵兰香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吴长善怒斥道。

    吴长善被骂得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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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节
    扛着用一块废旧塑料布裹起来的被褥卷,韩家栋从金沟坐上汽车到了泰城。 他赶到“北国之春”,本想把吴大嘴已再婚的喜讯告诉吴有爱,并劝她一定回家看看,以解赵兰香的挂念,并让胡搅蛮缠的吴长善彻底消除误会。然而,正像吴大嘴所探听到得那样,她的确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飘落到哪里去了。啥时候才能让吴长善还他个清白,看来只能得到猴年马月了。他怀着满心的失望,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泰城站,坐上了奔向省城的列车。

    韩家栋自然不会想到,那天吴有爱见他如此薄情寡义,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偷偷溜走了,非常伤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一次次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结果都是自取其辱。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姓韩的为啥对她一直冷若冰霜。多少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心当牛做马听她使唤,而自命不凡的他为啥却成了例外?难道他有病了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不近情理的表现,既让她伤心,也让她痛心。她终于决定丢掉幻想,不再固执地非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她怕韩家栋回去后会走漏了风声,随后便离开了“北国之春”,从此远走高飞。

    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城镇村落、桥梁道路、山川河流、成片而碧绿的玉米、花生和地瓜地,韩家栋一直浮想联翩。

    而今,他已是无牵无挂的人啦,既是漂荡在茫茫大海里的一只孤零零的小船,也是钻入云霄里的一只可以自由翱翔的云雀。他就要做一只不怕山高水远的云雀,不,他要做一只勇敢搏击长空的雄鹰,在天上不怕电闪雷鸣,在地上不怕豺狼虎豹。

    那天早晨,他正在吃早饭,听到吴长善在大门外面破喉咙哑嗓子,像被狗咬着似地大声叫唤:“韩——家——栋,今天我就是豁上这条老命,也要和你搞个水落石出。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把俺妮给拐卖到啥地方去了?”

    他慌忙跑了出来,急忙说道:“表大爷,您来啦!快家里坐,有话咱爷俩慢慢说。”

    “谁是恁表大爷?你这个孬种,连个爹也不叫一声!看来真把俺的妮给卖了。你当俺都是傻子,点化俺的儿来回跑着玩。我跟你这个骗子没完。呜——呜——”吴长善说着,骂着,不顾老脸哭将起来。

    他忙给吴长善解释,说好话,可吴长善的两只耳朵里好像全都塞满了驴毛一样,半句也听不进去。

    韩振纲和徐芳两口,韩振焘和王香草娘俩,还有几个邻居,听到动静后,都急忙从家里跑出来,“呼呼啦啦”围住吴长善,七嘴八舌,劝他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吴长善见来了这么多人,不再担心韩家栋被惹急了会揍他,更加有恃无恐,开始指手画脚,历数韩家栋的种种罪行。说他未婚同居在前,拐骗妇女在后;说吴大嘴去泰城找他们回来明媒正娶,可他根本不领情,不管酒不管饭也就罢了,还差一点揍了他这个的大舅子;说他这次偷着回来,连丈人家的门也不进——丈人爹是晚的,丈母娘可是亲的;最可恨的是,他还点化吴大嘴又白跑了一趟泰城,耽误工夫不说,光路费就白白花了好几块啊——想起来就让他疼断肠子。

    几个回家吃完饭正要去上学的小孩子,从人群外面挤到了里面,瞪大眼睛,看着又矮又胖、满脸紫得像黑茄子的老头儿浑身酒气,满嘴白沫指天骂地,个个比看到了精彩的电影还要兴奋。

    吴长善自认为把他的疮疤揭得差不多了,开始搞斗争扩大化,一竿子打一片,怪罪起整个韩氏家族来:“说到底,恁姓韩的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恁个个都有责任,个个都不是好人。”

    王香草就站在吴长善的跟前,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铁青着脸说道:“我说表哥呀,你也一大把子年纪了,过的桥比小孩们走的路都多,吃的盐小孩们扛也扛不动,不是我说你,你说话也忒没把门的了。别说栋儿还不孬,就是他孬,姓韩的家就个个都孬啦?”

    “不爱听是吧?回家坐在炕头上听戏匣子去,哪里面的戏好听。我说两句你们就受不了啦?要放在民国之前,出了一个孬种,要株灭九族的,你们都要跟着完蛋的——‘咔嚓’,吃饭的家伙就没啦。”吴长善就像一条疯狗,哪管你女的男的老的少的,张牙舞爪,到处乱咬。

    “你这个老东西,给你留脸你不要,看我咋收拾你!”他眼看老少爷们都跟着他挨骂受辱,终于忍无可忍,挽袖子撸胳膊,怒不可遏地骂道。

    “你这个孬种,欺负我不是你亲丈人爹咋的?奶奶的熊,我早瞧准了你的花花肠子有多粗有多长,我不怕你这一套。”吴长善的气焰依然十分嚣张。

    他被骂得急红了眼,遂继续破口大骂:“你再敢在这里胡噙,我就砸断你的狗腿。”他嘴里骂着挤到了前面,就要动手。不是韩振焘用力拉着他,非让吴长善的脑袋开花。

    吴长善赶快往人群外面挤,大家以为他害怕了,要逃跑,都纷纷给他让路,哪里想到他径直跑进了韩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从韩家南边的橱房里传来“砰”地一声。没等他进去看个究竟,有个小孩子窜得比黄鼠狼还快,“嗖”地钻了进去,接着在里面吆喝开了:“砸锅了,砸锅了,把大铁锅砸烂了!”

    把人家做饭的家伙头给砸了,这在乡下可是震动四方的重大恶**件,并不亚于掘了人家的祖坟,即使为了报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也不会轻易使用这样丧心病狂的报复手段。

    听到那个小孩子“砸锅了”的报告,王香草大声哭喊道:“韩家真没人啦?还不赶快把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砸巴砸巴喂了狗!”

    王香草和那些妇女孩子摸坷垃的摸坷垃,拣石头的拣石头,照着从韩家窜出来的吴长善身上纷纷砸了过去,有的还上来要对他拳打脚踢。人群中那些没有动手的,有窃窃私语的,有高谈阔论的,有喊叫的,有助威的,一时闹得胡同里鸡飞狗跳,鹅鸭乱窜,一片混乱。南瓜也混在人群中,幸灾乐祸,捂着嘴偷偷地笑。幸亏韩振纲、徐芳和韩振焘都还一直比较冷静,极力保护着吴长善。韩振焘依然使劲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他惹了大祸,还怕见了好友吴大嘴不好交代,不然他也会狠狠踹上可恶至极的吴长善两脚。

    在韩振纲和徐芳,还有几个外姓村民的保护下,吴长善自知引起了众怒,身上挨了几坷垃几石头后,赶快趁机顺着胡同道往南逃跑了。跑远了,他回头一看并没有他娘的啥子追兵,便虚张声势地吆喝道:“恁姓韩的这些鸟人都听着,我跟恁没完,从今往后,见一个我就骂一个。”

    几个小孩子拍着手,边笑边把从前早已烂熟于心的童谣稍加修改,在后面喊了起来:“吴胖子,不害臊,夹着尾巴逃跑了。到了路上摔一跤,脑门长个鹅头包……”

    临来之前,他估摸着林建军已回厂上班了,便早早地吃了晚饭,趁着月色,爬上了莲花山,准备去向蓝天秀做最后道别。好不容易爬到了老风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气的时候,他触景生情,想起了换亲前后围绕他所发生的种种是是非非和喜怒哀乐,不禁黯然神伤。她终有所归,他应该感到欣慰才是,不该再去打破她那平静的生活。这次跟她相见,虽说被林建军突然撞破,好些心里话没来得及说出来,留下了许多遗憾。然而,再次前去,又有啥意义,无非徒增两个人的伤感罢了!他考虑再三,彻底打消了再去探望她的念头,然后悻悻地沿着原路下了山。

    无精打采地回到村里,他又拐进了韩明山家去道别。

    听说他又要准备外出打工,韩明山老两口一个劲地哀声叹气。

    “唉,你就这样到处游逛,总不是个长法,不论咋样也得先再成个家啊!”韩明山眉头紧锁,一只手攥着长长的旱烟袋,胳膊压在桌子边上,上身朝前倾斜着,慢条斯理地说道。

    “穷得叮当响,谁愿意进咱的门!”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张口就来。

    “作孽呀,这小日子才刚刚有点苗头,说哗啦就哗啦了——”坐在床沿上的段富花又重复起了从前曾对蓝天秀说过的话。

    “大叔大婶,拔不掉这穷根子,咱就甭想有出头的时候。我这次出去,要是混不出个样来,我就死在外头。”

    “难听,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外头就好混啊?也不容易呀!”看着他拧着眉头、咬着牙,段富花禁不住两眼潮红。“没爹没娘的,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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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看看四周性别不同、年龄不一,衣着千差万别的乘客,有看书报杂志的,有把头靠在椅背上迷瞪的,有趴在小桌上呼呼大睡的,有磕瓜子的,有偷偷吸烟的,有高谈阔论的,有窃窃私语的。那些窃窃私语的,不知到底交流的是世界形势、党国大事,还是道听途说的街谈巷议。而那些高谈阔论的,无不红光满面、眉飞色舞,所谈内容无非是到那里能大发财,干什么能赚大钱,让韩家栋听得津津有味。

    现在,国家政治清明,形势一派大好,“谁穷谁狗熊,谁富谁光荣”,已是上上下下、大江南北的共同心声。韩家栋刚才从对座乘客看完的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说某地举行万人大会,对率先富起来的“万元户”披红戴花大张旗鼓地进行了表彰,还搞了电视转播;同时,为提高他们的政治待遇,还让他们进了政协、入了人大。他看得心潮澎湃,决心拼上几年,无论如何也要混出个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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