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风云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知秋
怎么老太爷对我的时候就连手指头也没动一下。这是唐轻笑当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水牢很黑,除了每天送来一点点食物的时候有一点光亮,其余时候都是一片漆黑,黑得分不出白天黑夜,黑得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刚开始唐轻笑还会愤怒,还会哭喊,但很快地他就没力气了,那每天都会有一半的时间漫上来浸到喉咙口的冰水足够把任何人的任何火气都全部浸息,不使出所有的力气来维持自己的清醒,来抵抗这种冰冷,人的思维和活力很快也会被这片漆黑和冰冷吞噬,同化。
三个月之后,唐轻笑被人架出水牢的时候,也只剩下一口气了。这时候谁都再也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愤怒和不平,不过这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这三个月的黑暗和冰冷压在了心底最深处。压缩凝固成了一种漆黑,黏稠的东西,就像地底的石油一样,静静地潜伏在那里。
回过气来之后。唐轻笑没和任何人说过话,只是自己一人静静地悄悄离开了唐家堡。
也许是凑巧,唐公正那天正好被老太爷派去了其他地方。所以唐轻笑没看见唐公正,也不知道这个已经被收作内门弟子,已经算是成了唐家中流砥柱的哥哥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偶尔他也会想象一下,只是随之而来的那股漆黑的,黏稠的,说不清是愤恨还是什么的东西也会随之涌上来。把一切都淹没过去。
时隔六年,再见到这个大哥的时候,唐轻笑才发现原来他一点都没变。
虽然模样很狼狈,那副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模样几乎让人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但是这一开口,一出手,就和脑海深处那个影子完全地契合在一起了。这还是那个从唐家子弟的角度来看,完全是没头没脑。不知所谓的私生子,唐公正。
不,现在已经是唐老太爷亲自授业的内门弟子,代表了唐家堡四房的唐家四少。唐公正。和这个念头一起冒出来的,还有唐轻笑心底的那股漆黑的冰冷。
“蜀州唐家堡四少爷唐公正”
林总镖头的声音在发抖。倒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敬畏和激动到了极点。作为一个行走江湖的总镖头,消息是一定要灵通的。这位唐门四少的大名他自然也早就知道,而对于这个在江湖上挣扎求生的小镖局来说,天下闻名的世家大族的子弟,就好像蚂蚁眼中的猛虎一样,简直是对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仰望。
而这只猛虎居然还出手救下了蚂蚁,这蚂蚁的仰望和激动有多么难以自己,也就很容易理解了。镖局中所有人都难抑脸上的惊喜和激动。只有唐轻笑的脸上没有表情。
根本没理会周围惊慌的马贼们正如á水一般的退去,唐公正走向好像呆了一样的镖局众人面前,眼光先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在林筱燕的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唐轻笑身上,一笑:“好个温柔贤惠的小姑娘,小伙子剑法不错,眼光也不错。”
林筱燕的脸红得像颗熟透了的苹果,一旁的林总镖头则马上抱拳过来作揖行礼:“在下徐州有德镖局总镖头林胜志,此番多谢四少爷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没齿不忘。久闻蜀州唐家大名如雷贯耳,今r一见方知”
“算了,江湖客套话那些便免了。不过看不惯那群马贼以众欺寡罢了。”唐公正摆摆手,一笑。
“四少爷气度非凡,果然是唯大英雄能本sè。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风采啊。”林总镖头着实地感慨。这也真的不是拍马屁,是他真的就这么想。就算是他之前早就看到过这个在路边摊上大口吃面的汉子,这汉子现在也和刚才一样的邋遢,一样的随意。但是同样的人同样的话,配上不同的身份也会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觉,特别是这些人习惯仰望的时候。
唐公正并没在意,只是看着唐轻笑,不过眼光神情中也没露出什么多余的东西,好像只是单纯地对这个少年剑客很有兴趣似的问:“这位小兄弟的剑法看起来灵气逼人,颇为不凡,不知是哪家哪派的高足?”
“我自己练的。”唐轻笑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神情中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阿笑是我们镖局的镖师,五年前才开始练剑,一手剑法全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便是蓬莱剑派的掌门见过他的用剑天赋之后也是赞不绝口。”林总镖头不失时机地加进来向唐公正解释。“阿笑之前受过重伤,是被我家小女救下的,之前的事全都忘了,n子也因此有些冷漠古怪,对谁都是这样。之前蓬莱剑派的掌门要收他为弟子他都不去。还请四少爷不要见怪。”
唐公正当然没有见怪,只是微微愣了愣就连连点头:“只有自己的剑法才是好剑法。小兄弟能明白这一点,很是难得。”
除了唐轻笑,所有人都忍不住因此而动容。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自己镖局的这个少年镖师天赋极高,但是能得到唐门四少爷的认同,那意义又完全不一样了。原来他不愿意去拜师学艺还有如此深远的原因么?
唐轻笑对周围人的反应和面前唐公正他都全不在意,径直跳起拿下了被弹在房梁上的虹影剑,然后走到了正在想办法搬弄刺猬般的大当家的几个马贼面前,挥了挥剑把这几个马贼赶走,然后把剑架到了大当家那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上。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大当家那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皮甲缝隙中不断朝外流的小溪般的冷汗,很让人怀疑他的那个可以失禁的器官是不是长在这脑袋上了。也不知道他是怕的,还是被身后那上百处箭伤给痛的。
唐轻笑似乎没兴趣理会他是什么,只是冷冷说:“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什么多余的废话。你应该明白我说的废话是什么。”
“我知道你是说我知道我知道”大当家虽然长得像猪,但并不真的是猪。而且人在不想死的时候无论哪方面的潜力都能激发出很多来。
“之前那几个白虎军的骑兵是不是和你们勾结的?”
“是,是。”
“你们居然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这里,不怕白虎军知道?”
“我我白虎军中有我们的兄弟”
“他们将和我们一起的那个野道士骗到哪里去了?”
“不是骗,是真的带到到白虎军里去了。”
“带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我”大当家眼神中微微有丝迟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令狐将军真的要想见他”
“别骗我。”唐轻笑蹲了下来,刚才这个马贼首领的迟疑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一把扯住了大当家背后插着的两只弩箭,扭了扭,捣了捣再慢慢地往外扯,一边扯还一边慢慢旋转。大当家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他刚开始还扭动,但一动就牵动了背后上的更多箭伤,更是痛得厉害。
“说老实话,否则我就这样慢慢把你背上的箭一只一只地拔出来。反正你肉多,不一定死的掉。”唐轻笑丢掉手里的还挂着些肉丝的箭只,冷冷说。
≈nbsp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十州风云志 p:///3/3559/ )
第十章 兄弟(六)
令狐小进其实一点也不小,他身高八尺,微微显得有些n瘦,但是一身筋肉都像是直接用铁汁浇灌成的,找不到一丁点富贵舒闲带来的累赘和绵软。
在尖风口的山头上,敌人的血,自己人的血,都将山头的泥土全部染成了红sè。一半以上的人都成了满地的残肢断骸,其他的也大都重伤倒地,那只房屋般大小的地行妖虫剩下的半个脑袋咬住了令狐小进的胳膊,将他往地坑中慢慢拖落,而不远处,最后剩下的那个西狄萨满正在一边吐血一边施法。他就用唯一完好的左脚和右手拖着着那数百斤重的妖虫头颅爬了过去,终于在那萨满的法术将完之际从背后一把抓住了那萨满的脚,将之拖倒,拖过来,一口咬掉了那萨满的半个脑袋。
满山的血肉地狱中,这个啃掉了敌人半个脑袋的汉子抽出那尸体上的腰刀,像切断根树枝一样地把自己被妖虫咬住的胳膊给切断,然后单脚跳了过来,把地行妖虫的下半身推开,张开他那还含着一口脑浆的大嘴对压在下面的小夏一笑:“小兄弟,还没死么?没死就快出来帮忙救人。”
这是个纯粹的用西北的寒风,战场上的烽火,将钢刀尖端最冷硬的那一点锋锐和敌人心头最热的那一滴血捏合在一起造成的汉子。这就是小夏三年前对他最深的印象。
不过当在中军大帐中又再次看到他的时候,小夏却颇有些不能将这个印象再往他身上套。
他应该就是凭着三年前尖风口那一役的功勋而从一个最末的左将军升作白虎军统领的。这三年的统领生涯让他胖了不少。微瘦的脸胖了一圈,将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掩盖得柔顺和气了许多,连脸上的那几道刀疤都显得不怎么狰狞了。一身统领盔甲显得很有威风,很有气派,但是下面那一身肉想必也是多了不少。
而他那只本来失去了的左手,现在看起来却已经是毫无异样。当然这肯定不是又重新长了出来,也不可能是重新找回来又接上了。被地行妖虫那足有数百利齿的虫口咬住的东西即便是取出来都很难看出原来的模样,那应该是神机堂打造的义肢。不过能打造得如此n密,上面还特意蒙上了一层人皮。肯定也是花重金特别量身制作的。
“令狐将军,别来无恙。”小夏拱手为礼。
令狐小进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亲卫在怒喝:“大胆。见了将军大人还不下跪!”
小夏不动声sè,既没跪也没惊,连眉毛都没眨一下。
“果然是夏兄弟,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如今可还在流字营么?”
“早就退役了,如今只是一介江湖客罢了。”小夏笑笑。令狐小进刚才可是稍微等了等,看了看他的反应这才开的口。只是这三年的时间,这位铁血般的军人身上就多了不少官场上的味道。“不知道令狐将军唤我来是有何事?”
“夏兄弟已经没在流字营了么”令狐小进迟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失望,似乎又松了一口气。“但是昨
我麾下斥候却说是夏兄弟自称流字营的人,妨碍他们检查一行疑似ān细的镖客。”
“哪有此事?”小夏一副哭笑不得,莫名其妙的的表情。好像真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确实与一群镖客同行,昨天也确实碰到了白虎军的几名斥候骑兵兄弟,但是我又哪里说过是流字营的人,更没妨碍他们检查那些镖客。”
“没有此事?”令狐小进一愣。
“绝无此事。”小夏很肯定地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犹豫。
“厄这”令狐小进皱眉,军中那几个骑兵斥候万万不可能信口开河谎报军情。而且若非如此,也不会知道小夏是流字营中人。但是小夏这又完全开口否认,也确实不似作伪,让他完全找不到着手的地方。
其实他心中一直也很是为难的。虽然这三年养尊处优,附庸风雅吃喝应酬,但骨子里那股骨气也还没被完全消磨掉,这流字营姓夏的道士身份低微不错,却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真要将之捉拿以军法处置,他自己心中也是万万不愿。但这事牵扯重大,甚至涉及到朝廷皇家的大计,连他自己身在其中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说不得也只有将人唤来。
但现在偏偏这人又已经不是流字营的了,更直接开口否认所做之事,让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将那几名斥候军士一同唤来,当面对质不就好了。”一个身影掀开大帐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令狐小进和小夏,开口冷冷说。
令狐小进一看,连忙上前行礼:“李大人。”然后转向小夏说:“这位是冀州州牧李仁守李大人。”
小夏很有些吃惊。这位的身份可有些不得了了,州牧掌管一州的军政大权,乃是实至名归的封疆大吏。虽然大乾赵姓皇室以州牧之位身加黄袍而得天下之后,对这种封疆大吏的权力有了诸多削弱和制肘,但对他这种江湖草民来说,那依然还是身份高得不得了的大人大人大大人。
吃惊赞叹是不免的。不过吃惊赞叹之后,小夏依然还是一拱手,用江湖礼节抱拳说:“见过李大人。”
这位李仁守大人莫约四十多岁,一身锦缎的儒士长袍,腰挎长剑,面如冠玉,三缕长须也打理得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一位非常注意仪表的儒门名士。他看到小夏只是原地抱拳行礼,连腰都没弯上一下。眼中一抹n光闪过,怒笑:“好,好。叶红山麾下出来的果然俱是不知礼仪尊卑的狂妄之徒。本官代天子守牧一方,你这小子并无军职,居然还对本官用江湖之礼。当真是依仗了叶红山当年所下的大逆不道之语么?”
叶红山就是红叶大将军的名字。而直到他成为大将军十多年后还习惯如此直呼其名的一般也就是儒门士子。当年大将军初出茅庐,以只身单骑斩杀西狄白熊部大萨满,带领绝境中的铁叶军五百铁骑冲出重围的不世奇功让天下震动。但是回营之后,又马上一刀斩杀了要他下跪见礼的督战的兵部侍郎,更在万人之前放言说我等热血男儿保家卫国肝脑涂地。拜天地君王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拜你这连刀也拿不稳的狗官。
当时兵凶战危,朝廷也不敢胡乱降罪这绝世猛将以伤军心士气。只能修改律法,从此军中武将士兵皆不用跪拜文官。从此大将军在军伍之中的威名地位再无人可比,军功地位都扶摇而上,但奉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讲究以文驭武的儒门士子们自然将之恨之入骨。
大将军的威风煞气固然令人心折,但是小夏也确实不是狐假虎威的意思,至少不会没眼力地在这位儒家打扮的州牧大人面前,只是笑笑说:“哪里哪里。李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在下乃是修道之人。令狐将军也是知道的。”
李大人眉头微微一展,却连看都不看旁边的令狐小进一眼。很显然并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冷哼一声说:“如此那就先不说你无礼之罪。只说你身为一介退伍兵士却滥用军职标示,阻碍军士排查ān细,按照大乾律例,该叛你个斩立决。你可有话说?”
“自然有话说。在下并无滥用军职,也从不曾阻碍军中士兵排查ān细,大人一问便知。”
小夏不慌不乱地再抱拳行了一礼,似乎胸有成竹,但实际上内心却是大皱眉头。这点芝麻小事应该是犯不着一位统管一州的州牧大人来亲自过问的,而且说得难听些。他不过一个江湖野道士,州牧大人真要杀,动动手指头杀个百八十个的也不在话下,但是现在这位李大人上来就要先以军法从事判他一个斩立决,这明显很不对头,分明是有牵扯了更多更大的东西。
而且还更奇怪的是,这位州牧大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有种微微眼熟的感觉。
“我说我”大当家惨嚎着求饶。“那个野道士是流字营的人,我们不敢动他。不过州牧大人好像正想找红叶军的岔子,所以我们将这野道士带去营中,让上面的人以军法制他死罪。”
“你说什么?”唐轻笑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手一抖,虹影剑就从大当家的喉咙间划过。
大当家那巨大皮球般的身体猛然一抖,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双手朝喉咙那里抓去,但是又马上一阵抽搐,喉咙里的赫赫声更粗重了几倍,身下皮甲里猛的放出一阵恶臭,流出淅淅沥沥的黄sè浊水。原来唐轻笑这一剑只是划破了他的喉咙声带,让他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伸手去抓喉咙,却带动了背后的箭伤,被活活痛得屎尿齐流。
没理会地上的大当家,唐轻笑走到唐公正面前,一抱拳,说:“此番多谢阁下拔刀相助。只是小子现在却还有一事想要请阁下帮忙,不知阁下可否答应?”
“阿笑,你说什么呢?这位唐四爷可是”林总镖头一听之下顿时傻眼,连忙上前拉住唐轻笑。面对这位功夫高深莫测的大恩人,鼎鼎大名的唐家堡子弟,他还正在愁到底要用什么方式什么语言才能表达清楚自己的感激之情,并且能让对方记得住,明白这一群镖师是有礼有节的,这徐州牛头岭的有德镖局是一定会知恩图报,值得一帮再帮的,而一向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阿笑就径直走到了别人面前还要别人再帮他一个忙。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对他们来说这位身份和武功都高得不可思议的唐家四少并没丝毫的不悦,反而哈哈一笑说:“我看这位小兄弟着实顺眼。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小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
“是这样,我们有位姓夏的同行朋友乃是流字营退役的军士,这一路之上全靠他照顾才能走到此处,说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但如这匪首所说,这些马贼为了对付我们,却伙同白虎军的人将他诓走了,说要拿去军法从事。我们人小力薄,实在是无力营救,但也绝不能坐视不理。如今只有拜托阁下去帮忙救出这位朋友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