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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树街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文润

    那个时候,这条街已然叫了神树街了。田喜说他当年当书记那阵,神树街就已经有了这名号,只是没现在叫得这么响。是后来神树村把村部立在街头的时候,人们才开始神树街神树街的喊响了。有的人脑子活,开始在神树街动上了心思。大国用前街三间溜光水滑的红砖房,跟三毛愣换了神树街上的三间快落架的土坯房。推平了房基,砌砖上瓦,打架上货。一转眼,便立起了一个日用百货商店来,要多亮堂有多亮堂。挂牌那天,神树村的许多人都过来吃礼。三毛愣也溜达了来,没送红包,只背着手对着那牌子仰着脖子看。想着本属于自己的地方如今被别人竟利用的这么好,话里不免就流出醋溜溜的味来。却让大国的弟弟二国好一顿抢白,惹得二国媳妇云袖急着给两人打岔,又总抢不过二国的话头。那天孙美丽倒很压事,眉眼笑得弯弯地给三毛愣点烟,又咋咋呼呼地招呼他去屋里坐,倒让三毛愣不好再说啥,叼了烟淡着眉眼走了。二国气得不行,孙美丽就又劝二国,说,今天咱挂牌,喜庆,啥事都得乐呵办,以后做生意也才顺当。为那个犊子,不值!二国这才知道了孙美丽今个心善的缘由。于是重新乐呵起来,里里外外,忙着帮大国招应。

    大国的商店还真是越做越顺当了。后街老嘎子开的老店面不久便被撂了闲,惹得老嘎子没事就让老婆守铺子,自己跑到大国的商店前面转悠。看那店门里来来往往都是他的老主顾,急得回家躺到炕上,一晌午起了满嘴的老燎泡。第二天忍不住还去转,再看那来来去去的人,那燎泡在嘴里就鼓着疼。他不得不把嘴咧歪了,往嘴里吸冷气,缓缓那疼。可咋转,人气也转不回来了,久了也就散了心,干脆把后街的店铺关了。兜里揣了副扑克,天天去老榆树底下闲逗闷子。那树底下的人也多是闲人。有唠嗑的,老嘎子便跟着唠会嗑。没唠嗑的,便聚上三两个人,玩会扑克,也挺喜兴。

    二国却从那次跟三毛愣有了憋子。三毛愣不管在哪见了二国,都把两个大肉膀子晃起来走。二国有时装看不见,有时气得狠了,就把眼珠子瞪圆了斜着看他。云袖劝二国,三毛愣光棍子一个的人,掉井不挂下巴,咱跟他制气个啥劲?少看他两眼,不理他就是了。二国想想也是,再见着三毛愣,瞧都不瞧他。

    话再说回到走在神树街上的秋根。秋根好没意思地在街上折了一个来回,也没见着一个人。四眼趴在大国商店的门口,垂眉垂眼地斜了几眼秋根,便也把脑袋担在前腿上,装着睡了。秋根在树下站了站,树上满是要张嘴的榆钱,一嘟噜一嘟噜的,真是好看极了。秋根仰着头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榆钱竟像是青玉的眼睛,毛绒绒的,一下一下地对他眨。他又想起青玉说的那话。青玉说,你要是心里有我,就再等上我半年。到了腊月,我跟你把事办了。到时我啥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秋根觉得青玉这句话可真要命,纵然他心里有一百个要坚持,也都没了力气出口。他觉得自己也真是该被青玉拿服的命了。十六七年前,当时还二十多岁的秋根就心疼得要死要活地看着青玉嫁人,却连一点心思都不敢透。还硬着头皮拿了钱去吃喜礼。看着青玉打着红腮穿着红衣服出来待客,那小心脏差一点没疼掉到肚子里。喜酒没喝完,秋根踉踉跄跄地就跑回了家,把脑袋扎到被子里,一口一口地喘长气。那时秋根的娘还没死,他娘知道秋根的心事,叹着气劝秋根,说根儿啊,人的命天注定,谁和谁在一条线上,月下佬早给拴好了。根儿啊,听娘的话,你那红线上挂了别人,你就别再这揪着这颗心了。秋根不听,却也不跟他娘顶嘴,只在被子里闷闷地跟他娘说,我不管线那头挂了谁,我只要青玉那样的女子,再给我提那些腿瘸的眼瞎的,打死我都不娶。秋根娘一时也不说了话,呆了一呆,下地回了东屋。

    坐到自屋的炕上,他娘又觉得胸口那气憋得厉害,一丝一丝的,挑都挑不上来。嘴唇颤了半天,才哽咽着恨声骂道,死鬼,都是你做的孽啊!

    正恨着,一阵小风旋着一些琐碎就进了院。在秋根娘的窗前,左摇右摆地扭,半天不散。吹着窗扇都吱呀吱呀地响。秋根娘脸一白,向那旋风连呸了几口,骂道,我就是骂了你了,骂了你了!咋着,你死了都容不得我骂么?青天白日的,你那么糟蹋自己的儿子,让你儿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骂了你,你还屈枉了?

    那旋风抖了抖,扑到房墙上,竟悄没声地灭了。秋根娘嘴唇颤了颤,哇地哭出一个声来。想到那屋的秋根,忙又闭了嘴,耸着肩膀,一下下地抖。

    后来秋根的娘死了,连提亲的人都没人去求了。秋根倒也省了心,起码不用再窝着肠子去相看那些不入眼的女人了。一个人过日子,清汤寡水,没滋没味,却也就这么过来了。直到两年前,秋根心里的窗才又重新打开,并且那窗里亮亮堂堂的,到处都铺满了阳光。

    让秋根重新暖了心的,正是秋根已恋了十几年的青玉。

    ( 神树街  p:///2/2016/  )




第三节
    三结巴卸了粪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夏莲从村上回来,见家里没人,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才从二国家把丈夫戴虎拉了回来。夏莲气得不行,骂戴虎,说你爹妈生你时是不是忘了给你做心了?你天天除了吃就是玩,家里活越来越是连手都不着了,连车粪都得找了人送。你说你咋那么大的瘾,那么不要个脸了?要不你就找地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戴虎挨了骂,却也不恼,两条眉低低地垂着,既不争辩也不顶嘴。任着夏莲拿了两眼睛使劲剜他。戴虎这个人也实在是没法说他,个子不算大,偏又长得短粗黑胖。眼睛小,肚子却大得不行,腆腆着,跟个大肚子蝈蝈似的,实在没啥看头。头几年还行,屋里外头的,过日子还有点架势。可自从夏莲当上了村妇女主任,他这个干部家属却比谁都张扬了,不到迫不得已,田里的活是抓不着他。整日里跟村里几个好玩的人聚了堆子打牌喝酒,连个人影都找不着。夏莲气得不得了,拿话咒死枉活地骂他。这戴虎本是受不得别人骂的,从小就是个暴脾气,连爹娘说了他几句,他都要把吃饭的碗摔到地上,跟爹娘跳脚。三结巴戴文更是没少挨他的拳头。有一次戴文和戴虎往缸里拎水,戴文干得多,戴虎干得少,戴文堵着气拿那水桶发火。屋里屋外,溅了一地的水。戴虎越看越来气,一句话都没跟戴文犯,上去就踹了戴文几脚,那时戴文还小,被他踹得当时就坐到了地上,手里的水桶滚了老远。他娘紧着去拉,岔了音地说,你这粘火就着的臭毛病,以后娶了媳妇,还不得让你几天给削巴死?可这话还真说得错了,没想到这戴虎从小的毛病,却唯独到了媳妇这改了。不仅对媳妇没了脾气,就算是媳妇对他有了脾气,他都消停地受着,一点也不起屁。连他爹娘都说,世上这怪都是人出的,别说死了谁是王爷,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夏莲对戴虎,就是降住了。可降是降得住了,却管不住。用吴大下巴骂他家叫驴的那句话讲,戴虎那叫记吃不记打。夏莲前脚去了村上,他后脚就去找人打牌,一玩就玩过饭时。夏莲找了他,劈头盖脸地骂得浑个浆的,他只瞪着小眼听着。夏莲骂过了,他嬉皮笑脸地去哄夏莲,满嘴里宝儿呀宝儿呀的叫,还拿手使劲地搂夏莲的腰。嘴巴拱着夏莲,夏莲挣都挣不开。那贱样,腻得真是让人起皮。有时他那十几岁的儿子都看不过眼,把窗帘哗啦一把拉上。夏莲说,儿子你拉窗帘干啥,咋地了?他儿子不吭声,夏莲又问,咋地了?他儿子头也不抬,说,院子外过人,看见了磕碜。

    要说世上的怪也就是这么来的,夏莲的火再大,也架不住戴虎的哄。连哄带闹,两口子竟从来没有闹过隔夜的矛盾。躺在被窝里,戴虎把声音腻得跟含了糖似的,说,莲儿,你说我咋这么贱呢,长这么大,我谁的骂都听不得,咋就愿听你的骂呢?夏莲拿手点了他的脑袋,说,你是属那老和尚木鱼的,我一天不敲打你你都难受!戴虎就嗯嗯地拿嘴拱夏莲,说,那莲儿你就天天骂我吧,一天要不骂,我这觉都睡不香呢!夏莲让他拱得痒痒,忍不住要笑出来,却又怕把儿子笑醒,便把头蒙到被子里。戴虎顺势也钻了进去,在被窝里,两人噼哩扑棱地折腾。

    三结巴戴文见二哥又被灰头土脸地骂了一顿,觉得没了意思,抬腿就要回家。却被戴虎叫了回来,说关你个啥事?回来,吃了饭走。夏莲赌气洗了两个土豆,把菜板放在锅台上,一刀一刀地切。有戴文在跟前看着,戴虎也不好跟媳妇发嗲耍贱。只是摸着肚子,在夏莲身后来来回回地走。三结巴说,嫂、嫂子,那、那春英子找人签名的事,你、你知道吗?夏莲手里切菜的刀一下就停了,拿眼瞥了三结巴说,咋,她也找你签名了?三结巴说,没、没找我,是在、在大国商店那碰、碰着我了,招呼我签了。戴虎立在夏莲身后,黑着脸问三结巴说,咋,你签了?三结巴看他二哥黑了脸便有些慌了,忙说,我、我、我咋能签了?他们找我二嫂大姨夫的别扭,我、我哪能帮他、他们。戴虎不理了戴文,回头对夏莲说,你说大姨夫这地,真能让咱村给要回来?夏莲因为刚才的事还生着气,见戴虎又拿话问她,张嘴就呸了一口,说,美死了他们,那是大姨夫花了十三万块钱买的,凭啥他们想要就给了他们?我哥昨天还去北甸子帮大姨夫翻地了呢!大姨夫说了,过几天就把那地全种上苞米,看神树村谁敢上那分地去。戴文说,就、就是的,春、春英子他们是瞎咋呼,到时看他们谁、谁敢去。戴虎哼了一声,说,那春英子闹腾的越来越是欢了,扎扎舞舞,哪有事哪都显她了。看样子,你这个妇女主任,她是非得跟你争一争了。夏莲切土豆的刀铛地一下剁在了菜板子上,说,争了又咋样,我还真是懒得干了,为大姨夫这点地的事,我得罪的人还少吗?她正好把脑袋削出个尖来,处处显能。孙德胜被她哄得都跟她穿了一条裤子,神树街上的人谁不知道?哼,就算这个主任她当上了,也不光彩!戴虎听得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像我家莲儿这样的,长在泥坑而不粘泥的,也是她那样的女人能比的?这句长在泥坑不沾泥的话,惹得夏莲斜着瞪了戴虎一眼,但终是没憋住,嘴里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了,又拿眼白他。戴虎看了夏莲笑,也越发地去哄夏莲,说,媳妇你等着,我哪天高兴了,把咱家那宝贝给你挖出来。到时,咱家那钱可就哇哇的了。媳妇你啥活都不用干了,我天天养着你,你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啥都随你便。我要让你在这神树村,比谁都妖精,比谁都享福。啥春英子秋英子,都让他们边上凉快去。那个破主任,谁还稀罕!夏莲鼻子里哼了一声,拿眼斜了一眼戴虎,嘴一撇说,到时只怕你养不成我这个妖精,要养别的妖精了。戴虎忙嬉皮笑脸地凑到夏莲的眼巴前,说,媳妇,我现在就敢跟你发誓,你一定是我这辈子永远的妖精。夏莲却不吃他这套,嗔着脸,冲他一扬手,说,滚一边去,少碍着我做菜。

    戴虎一说到自家宝儿那点事,便有了些兴奋。见夏莲不理他,回头又对戴文说,把咱家那点宝挖出来指定是早晚的事。等那时,可就是咱哥几个大翻身的机会了。戴文说,咱、咱娘不是说,只怕、怕当时被别人捞、捞走了吗?戴虎说,那要没捞走呢?只一会的功夫,那井就被屯死了。谁能捞走呀?戴文说,大、大哥就说没有。戴虎哼了一声,说,大哥?就大哥那思想,等他想明白了,黄瓜菜都凉了。就算天上掉个大馅饼下来,大哥他都不敢接,你信不信?说完也不等戴文回,一摆手说,哪天我再去问问咱娘,那井的位置到底在哪个地方,你们不挖我挖。到底有没有宝贝,这些年了,我总得看一看。

    当下,夏莲把饭菜弄好端上来,戴文跟戴虎喝了半小杯酒。吃过了饭,便回家去了。夏莲把碗筷收拾了,上炕问戴虎说,你还真想着要挖挖呀?戴虎说,嗯,我哪天去找大哥,好好合计合计,这井一辈子不挖,我一辈子都心里不踏实。回头问夏莲,你说呢,媳妇?夏莲说,我不管你,挖不挖出来也都不打紧,反正你一天到晚也没个正事!我看,这倒比那打牌强得多了。说完,给儿子铺了被,自己也倒头去睡了。

    戴虎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觉得有一肚子的事在胸口里鼓着,让他在炕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地折腾。

    ( 神树街  p:///2/2016/  )



第四第节
    其实这挖宝的事,已经在戴虎心里装了很多年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从那年他爹快要死的时候跟他哥仨说的这话,戴虎就一直把这当了正事在心里搁着。他爹说,早了不是不想告诉你们,一是当初你们还都太小,今天有个运动,明天有个运动的,怕你们不盛事,给家里惹麻烦,不敢说。再就是怕影响了你们,怕你们守着这点心思,不好好过日子。现在我眼看是不行了,也等不到那时候了,先把这话撂给你们。但你们也不要乱动,要再等几年,啥都消停了,你们再动手挖挖。要是真跟你奶奶说的那样,那你们哥几个的福可就大了。

    戴虎他爹说的福,是在一口被土屯死的井里。据戴虎他奶奶说,当年戴虎的爷爷可是这个地界里十里八乡出名的大财主。在神树村,有一处很大的戴家大院,管老婆就娶了仨。戴虎他奶奶,是第二房。没大房的尊威,没三房的娇宠,在家里正是上不上下不下的地位。大房有三个儿子一个丫头,二房这只有戴虎他爹一个,是戴虎他爷爷快五十的时候才有的他。三房也怀过一次,但无缘无故地小产后,就一直没再动静。戴虎他奶私底下听说,是大房看不得三房的娇宠,在饭菜里闹了鬼儿,才导致三房小产的。三房也怀疑,披散了头发在院子里打滚撒泼地哭,话里话外骂大房下作。可没抓着证据,戴虎他爷爷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闹土改那年,四乡八村的,忽然到处杀地主杀红了眼,宅子里宅子外,都闹得人心惶惶。跟戴虎他爷爷一向关系很好的尚家窑的尚财主,一夜让人把家给抢了,人死活都不知了道。别人把这信说给戴虎他爷爷时,他爷爷当时脸就白了。大门小门都紧紧地关了,天都黑尽了,他还在大房屋里没出来。

    晚上吃饭,戴虎他爷爷把下人都撵了出去,对三个老婆说,一会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敛罗些值钱的东西,衣服啥的就不要拿了。这个事,谁都口紧着点,不要乱说。明天一早,咱一家就往南边去。三房一听,吓得呜哇一声哭了,说,老爷呀,外面这么兵荒马乱的,咱去南边,就能保齐了命吗?那我家里的爹娘可咋整呀?戴虎他爷爷正心烦,一冷脸说,我还没死,你嚎个啥丧?你爹娘又不是财主,谁还能把他们咋地?回屋去,把我放在你屋的那几件金货包起来。特别那小金佛,件件都不要落下,等走的时候要好好盯着,不要闹丢了掉了的事。三房虽然害怕,但也看老爷的脸色不好,抽抽噎噎地紧着回去收拾了。

    戴虎他奶奶也是心里慌得不行,当即抱了孩子也紧着回屋收拾东西。戴虎他奶奶没啥细软,除了头上的一个金簪子,也没啥太值钱的东西。当即把儿子的衣服找了两件,打了个小包裹,吹了灯,搂了儿子在黑里眯着。

    或是半夜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屋外咚咚地跑,一边跑,一边颤颤着声说,我也看不太清楚了,大概齐就是三奶奶了。下午还好好的呢,这咋说跳井就跳了井呢!戴虎他奶奶心里一惊,听这话的意思,该是三奶奶跳了井了。心里正慌慌着,院子里便到处都是了脚步声了,一股脑地,往着后院去。戴虎他奶奶本想着也去看看,可又惦着孩子,开门拉了一个丫头问,这半夜三更的,谁跳井了?那丫头手里提了个灯笼,嘴巴抖得都闭不上,哆哆嗦嗦说,是三奶奶跳井了,老关头给马添夜草,见一个人影拎了件东西往后院去,以为是贼,就跟了去,谁知,竟扑通一下跳了井了。老关头拿了火把去照,看了三奶奶常穿的那件紫披风,才知是三奶奶,这不紧着告诉老爷来了,老爷和大奶奶正赶着过去呢。戴虎他奶奶一听,头皮都麻了,觉得背后冒着凉风,嗖嗖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关了门,贴着儿子钻进了被窝,大气都不敢了喘,黑暗里,觉得到处都是三房的那件紫披风。

    外面折腾了好长一阵子,脚步声才渐渐地稀了下来。戴虎的奶奶连惊带吓,后半夜才稀里糊涂地睡着。第二天一睁眼,才晓得有更大的事发生了。三房昨晚不但死了,连老爷跟大房一窝,也都不见了。连同不见的,还有家里的一套马车和车老板子老关头。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能掌事的,竟只有戴虎他奶奶了。到了此时,戴虎他奶奶才知道自己是被老爷丢下了。紧要关头,老爷只带了大房一屋,趁着夜黑逃命去了。戴虎的奶奶倒还冷静,先去后院去看昨晚三房跳的那井,就有下人跟戴虎他奶奶说,井已经让老爷下令给屯死了。老爷昨晚到了后院,用火把往井里照了照,看见三奶奶那件紫披风在井里飘着,愣了一愣,便沉了脸扭头跟大奶奶去了三奶奶房里。三奶奶确实不在。老爷跟大奶奶在房里待了一刻,出来时,那脸更阴得沉了。在后院井边,老爷对了井里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性子,并不是只想靠了我。也罢,人各有志,你想守在这,我成全你。之后令人抬来石土,当即把这口井屯死了。大奶奶当时还想跟老爷说啥,但老爷不听,一甩袖子就走了。一边走一边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爷我总有把它挖开的一天!大奶奶让大家谁也不许声张,都睡觉去。大家折腾了半宿也是困了,便都去睡了,谁知第二天一早,老爷跟大奶奶房里的人却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哪了,竟是连夜走的。

    ( 神树街  p:///2/2016/  )



五第五节
    戴虎他奶奶在井边站了半天,把一个小掌事的叫到跟前,说,从现在起,你把这个家里能分的东西都分了吧。《+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这个院里再也没有老爷了,也没有奶奶了,你们都回家过日子去吧。那个小掌事的听了还不敢信,瞪着眼站在那不动。戴虎他奶奶又说了一遍,那小子才张着嘴,慌慌地走了。

    家院当天就散了。戴虎他奶奶只留下一缸米,跟戴虎他爹守着这个院子,早上晚上地熬粥喝。那时戴虎他爹也只是三两岁,才刚刚会走。

    只是过了两三天,土改运动就转了过来。可戴大财主已经逃了,家院也散了,前院后院都空空着,又能做啥文章呢!但戴虎他奶奶还是被拉出去游了两次街。第一次她把孩子关在了屋里,游完街回来,孩子的嗓子都哭哑了。第二次他奶奶死命地抱着孩子不撒手,求那些人让她带了孩子一起游去。平日里这戴家的二奶奶并没有出头露面过,更没有主过事得罪过啥人,如今被家里老爷丢下当了替罪羊,还抱了个哭得满眼是泪的孩子,游街的人都觉可怜了她。两次之后,就没有人再去拉扯她。戴虎她奶奶抱着戴虎他爹,虽然整日里提心吊胆地守在房里,但到底是活了下来。

    再后来,房子被充了公,戴虎他奶奶被赶了出去。一个曾伺候过她的一个下人看她可怜,舍了一间下屋给她,娘俩也才安顿下来。那个房院住进一个又一个工作组,后来工作组走了,也没了人去住,一年年的,竟空了下来。直到又来了场大运动,那房屋被一群人彻底拆除,改成了街道。神树村从此再也没了戴家大院。

    戴虎他爹是在戴虎他奶奶死的时候,才知道戴家大院的秘密的。据戴虎奶奶推测,三奶奶当年或是并不是想跳井。从披了紫披风拎了包袱来看,也许是想要背着老爷自己出走。当年后院有个小门,直通了院外。从三奶奶房里出来,不走院道,抄了近路直接去小门,就路过那口井。三奶奶该是急着要走,忘了井的事,一脚踏空掉进去了。戴虎他奶奶记得,吃晚上饭的时候,老爷嘱咐三奶奶要把那几件金货包好的事。那老关头看的那个人影挎着的包袱,如果猜得不错,该是那些金货了。当时老爷跟大奶奶该是都想到了这点。去了三奶奶屋,没找到金货,也更是确定三奶奶拿走了。当时老爷之所以没招人打捞,一是怕当时人多眼杂,时局又这么动乱,不敢露了财。再就是可能早跟大房合计好连夜出逃的,打捞也是来不及的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井给屯死了。反正谁人也不知道三奶奶是带了金货跳井的。大奶奶是有些不甘心,可老爷自有老爷的打算,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该是老爷当时想着避过风头,还会再回来的话。谁知道几十年过去,老爷当年竟也不知遭遇了啥事,不要说回来,连个音信都没了一个。戴虎他奶奶这么跟戴虎他爹说,说儿子,你知道了,可不能乱动,搞不好,那些东西会让咱家重新遭了殃的。啥时天下太平了,啥时你再挖开吧,可一定得挺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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