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爱

    嘉涵拉着唐少轩垂在一旁的手，诺诺的说：“爹地妈咪一起。”

    顾菲耐心答应了又说：“那你先跟童阿姨去，妈咪陪爹地吃完饭就来。”说完唤了童阿姨来：“先把小涵带出去。”

    等到童阿姨把儿子抱出去了，唐少轩终于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

    顾菲问：“难受的厉害吗？”

    唐少轩牵着她的手起身，到客厅沙发斜靠了下来：“没事，有点反流，老毛病了。你先去陪儿子玩吧。”

    顾菲坐在他身边：“你最近食欲太差，吃不下东西可不行。下次去复查时得让ran想想办法。”

    唐少轩安慰她：“最近事情多，等忙完歇段时间就好。”

    面前的落地窗一片明亮，透过窗子正好能看到院中的娱乐设施，小家伙在中央的蹦床上跳的老高，欢快的小声似乎穿过了空气传入屋内。

    番外二

    已经入夜，北京飞往芝加哥的航班上，头等舱的乘客大多盖着毯子陷入沉睡，也有个别精神尚好，正神情专注操作着电脑，悠悠的明光照在面颊上有些刺目。

    机舱内一片静谧。

    孙雅茜辗转侧了侧身子却还是睡不着，心中莫名觉得烦闷。她用两个月时间独自一人走遍了中国大好河山，最终在北京登机返回芝城只为参加唐家小少爷的满月宴，那是唐少轩与顾菲的宝贝儿子。

    唐少轩，终究成了她心中难以拔除的一根利刺。

    孙雅茜轻叹一声，取下了眼罩，机舱内十分昏暗，只有少许的灯还在亮着，孙雅茜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正上方，神思恍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到一声声压抑的咳嗽声，才突然拉回了她飘忽的思绪。

    寻着声音看去，在她临近的位置上，宽大舒适的座椅已经被放下，椅中躺着的男人盖着毛毯，双手交叠搭在毯子外面，正睡着。但显然睡的并不踏实，时不时有断续的咳声溢出。灯光晕暗，孙雅茜看不太清他的面庞，却总觉得他似乎微皱着眉，忍着身体的不适。

    不一会儿就有空乘人员走来，在她和他之间的走廊上停住了脚步，俯身低唤了一声先生。

    临侧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专业漂亮的空姐继续有礼貌的询问：“先生您不舒服吗？是否需要药物？”

    男人还在咳着，握拳掩住了口鼻，低低的说：“给我一杯温水就好。”孙雅茜这才听清，他的声音缓慢而温润，哪怕因为咳嗽透着几分沙哑也很难遮掩原本就好听的声线。

    空乘人员去取水的空档，他反而咳的越发厉害了。

    孙雅茜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你，还好吗？”

    程文谦正忍受着胸腔内已经开始泛起的疼痛，听到孙雅茜的声音慢慢侧转了头，笑了笑，说：“我吵到你休息了吗？不好意思。”

    孙雅茜觉得他的笑容恍了神般的温柔好看，却透着几分牵强与虚弱：“你没有打扰到我。”

    程文谦听她这样说才觉得放心，点了点头，还是又刻意压低了连绵不去的咳喘声。

    刚才那位空姐正端了温水来，并打开了一盏小灯。程文谦一手按在胸口，一手撑着座椅的扶手坐了起来，孙雅茜看着他从一旁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小瓶药物，倒出几粒在手心，就着温水服了下去。接着又喝了两口水才缓缓躺下。

    他躺下之后又转头面向了孙雅茜。

    孙雅茜突然迎上他的目光，竟有些不知所措。

    却听程文谦用他那温柔如水声音说：“已经很晚了，快睡吧。”

    孙雅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好些了吗？”

    程文谦又淡淡笑着：“已经没事了。”

    孙雅茜就着灯光这才能够看清他的样子，棱角轮廓分明的一张脸说不出的温雅俊逸，唇边微微泛起的笑容更是迷人。只是气色有些不太好。

    她也回给他一个笑容，重新戴上了眼罩想要睡觉，心中却更焦躁难耐。

    她竟然在飞机上失眠了一路。

    孙雅茜回到芝加哥的家中休息了一日，便给顾菲去了电话。

    距离唐家小少爷的满月宴还有两天时间，孙雅茜给小宝贝买了许多礼物，只好提前先去唐家。

    顾菲刚出月子，住在明锦的大宅，孙雅茜被佣人领着直接进了卧房。

    顾菲怀里抱着小宝贝正哄着，见孙雅茜进来，笑着说：“雅茜来了。”

    孙雅茜是第一次见小家伙，新奇的不得了，赶忙放了东西从顾菲怀里把小宝贝接了过来。她抱的小心翼翼，看着半大一点的小奶娃乖巧的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心都快要融化了。

    “菲菲，宝贝的身子软软的真是可爱。”

    顾菲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宠溺：“是啊，我每次抱着他都担心会把他弄疼了。”

    孙雅茜逗弄着小朋友满心羡慕：“涵涵生的这么漂亮，占尽了你和少轩的优点。”

    “家里的长辈都说他像极了少轩。”

    孙雅茜说：“像少轩多好，英俊潇洒，长大了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顾菲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少轩今天也在家里。来了朋友正在书房呢。”

    一直到午饭时间，孙雅茜才见到唐少轩专门在家接待的朋友。居然正是自己在飞机上遇见的那个男人。

    唐少轩气色看上去不错，似乎心情很好，帮他们互相做了介绍。

    孙雅茜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叫程文谦。也是受到邀约专程赶来参加唐小少爷的满月宴。

    在明锦大宅用过午饭，孙雅茜又陪着顾菲待到下午才准备回去。

    临走时正好碰到程文谦也要走。

    唐少轩索性提议：“雅茜帮我送文谦一程吧。”

    孙雅茜开着车，整个人都显出几分紧张。一直开到主干道才想起问程文谦住在哪儿。

    程文谦报了酒店的名字并道谢，便独自靠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不再说话。

    孙雅茜觉得气氛压抑沉闷，摇下了些许车窗想透透气。不一会儿便听到身边传来刻意压抑着的低咳。

    孙雅茜连忙有把车窗升了起来：“抱歉，我忘记程先生感冒了。”

    程文谦缓缓喘息了一阵慢慢说：“不是感冒，早些年肺部受过伤，留下了病根。”

    孙雅茜没想到他竟如此坦白，不自禁“啊”了一声。

    程文谦又说：“老毛病了不碍事的，孙小姐要是觉得闷，摇下车窗也没关系。”

    孙雅茜默默的点了点头，又说：“我不闷。”她其实心里想问他怎么会受了伤，却觉得自己太过逾越，不便开口。只好说：“叫我雅茜吧。”

    数月之后，芝加哥飞北京的国际航线上，孙雅茜盖着毛毯睡的正熟。登机之前她给程文谦打了电话，他答应她会亲自到首都机场接她。

    直到现在孙雅茜听着他如玉般温润的声音依然觉得自己简直快要醉了。

    只是他的风雅温文气质与他的从事职业太不相符。

    他离开芝加哥之后孙雅茜才逐渐知道，程文谦，32岁晋升空军少将军衔，中国空军现役最年轻的少将，后因伤情转至指挥作战部任军区政治委员。

    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番外三 留下我，在世间上终老（b/慎入）

    唐少轩离开我的那一天是芝加哥城整季寒冬最冷的一日。

    窗外寒风呼啸，漫天大雪飘飘洒洒，天空n沉的有些可怕，好像再也见不到次日的晨光。少轩在我怀里昏昏睡着，我想，如果这次他不再醒来，我的世界就真的不会再有日月交替、四季轮转。我的心只能与他一起长眠。

    明锦大宅，不断有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脚步匆忙透着紧张焦虑，佣人将早已备好的早餐端进二楼尽头的主卧。

    顾菲觉得心头窒闷，一口粥也难以咽下。但她不敢让他担心，和着泪嚼蜡般一口一口吞咽食物。

    自入冬后，唐少轩身体状况急转直下，高热不退昏迷入院。

    ran及各科专家团队一同在会议室向唐家人说明了病情，全身多器官衰竭，病势垂危已是险症。

    ran最终也只是深深叹气：“我们会竭尽全力维持二少爷生命体征。”

    唐少轩终日恹恹的躺在加护病房，上了呼吸机，身上的导线繁杂交错，却是支撑他生命力的唯一依靠。顾菲甚至不敢想，离了它们，唐少轩就会永远离她而去。

    那是怎样一种离开，天地这样空这样大，她却再寻不到他。

    直到三天之后，唐少轩才第一次恢复了些许意识，他无力说话，看向顾菲的目光黯淡浓郁，仍依稀可见流转的爱意。疲累一般眨着眼睛，睫毛颤动。只是这一次情况实在太糟，气力透支彻底，醒来片刻已经难承受。

    顾菲也不扰他，日夜在床边陪他静养。

    半月后，医生跟着，送他回了明锦家中。

    回到家里唐少轩精神竟好了些，不必日日插管倚靠呼吸机，但他大多时间都在昏睡。大宅有护士24小时监护，ran及一帮医生轮换着来检查情况，他身边断然不敢少了人。

    又是一日过去，顾菲总是整夜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醒来看他还在自己身边清浅呼吸，才敢睡下，可睡不多久又会惊醒来。

    如此反反复复，夜似乎无尽漫长。

    顾菲第二日也醒的很早，醒来听见身边人微弱的声音喊她菲菲。

    顾菲一阵惊喜，小心吻过他的眉眼，轻声说：“你醒了？”

    唐少轩气息有些凌乱，面容却十分温和宁静：“真好，又是一日清晨。”

    是啊，真好，他又陪她过了一日。

    唐少轩伸手想触碰她的脸，身上却一丝力气也用不上，顾菲笑了笑，把自己的脸贴在他寒凉的手掌上摩擦着蹭了蹭。

    唐少轩也笑，笑容看上去那样虚无孱弱。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见涵涵。”

    顾菲不敢走远，只差了门外的佣人把小少爷带过来。

    小朋友被唐少延和罗雪珂领进屋子，刚见着爸爸眼泪立即就掉了下来，小嘴撇着呜咽说：“爹地你怎么睡这么久，还不肯见涵涵？”

    唐少轩侧头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小人，他今年5岁了，穿着浅蓝色小棉袄露出一截白色立领，哭起来眉头微皱着，像是有满心委屈：“涵涵到爹地这儿来。”

    唐少延上前两步抱起小家伙放在了唐少轩床上。

    嘉涵不似平时活泼，坐的端端正正，手脚也不敢乱动，他虽然还小却也知道爹地病了，病的很严重，爹地身上插满了线线，说话的声音也弱弱的。

    唐少轩想要安慰儿子，话未出口却断续咳了起来。

    顾菲吓了一跳，连忙俯着身子给他顺着胸口。

    唐少轩缓过这一阵，体力气息更加虚弱，目光飘忽看向罗雪珂：“大嫂，带菲菲下楼用些早餐。”

    罗雪珂点了点头，扶着顾菲的肩膀：“我们下楼去。”

    顾菲背对唐少轩，双眸却已经被泪水湿透。

    出了门一直走的远了，顾菲再难抑制自己的情绪，俯在大嫂肩头任眼泪肆意，她早已痛的撕心裂肺。

    罗雪珂心中也痛：“菲菲，坚强一些。”

    顾菲全身软绵无力，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一颗心满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大嫂，我害怕。”

    罗雪珂又抱紧她，听她在自己耳边泣不成声，听她最后说着一句：“我怕我留不住他。”

    唐少延此时神情紧张匆匆走了来：“少轩情况不太好。”

    顾菲到卧房时，佣人正抱了嘉涵出来。

    小嘉涵怏怏的小可怜模样，趴在佣人身上喊着妈咪，伸手要找顾菲。

    顾菲脑中已经空白，踉踉跄跄的进了屋。

    唐少轩冷汗淋漓，黑色的短发已经被尽数浸湿。双手紧紧抓着身下床单浑身颤抖，神色痛苦。

    护士已经拉过一旁的氧气罩给他戴上，ran赶了来，看了情况立即说：“二少爷，我马上帮你注射杜冷丁。”说着从助手手中接过配好的药剂，卷起唐少轩睡衣衣袖，将一管杜冷丁打进他血液之中。

    顾菲紧紧握着唐少轩的手，他身子还微微发抖着，意识模糊的一直呼痛。

    顾菲只觉得心疼极了，连忙说：“他还是痛。”

    ran也神色低沉，安慰道：“药效马上会上来。”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平静多了，抓着床单的手也已经松开，只留下一片褶皱痕迹。

    顾菲在他耳边轻声喊他的名字。

    他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但意识还算清醒并未昏厥，睫毛微微颤动着。

    顾菲眼泪打湿了他的枕头，柔声说：“少轩我知道你已经很累，可是，不要走，好不好？再陪陪我，陪涵涵长大，你答应我，少轩。”

    罗雪珂觉得难过也恨不能大哭一场，上前拉起顾菲：“少轩没事，菲菲，你需要休息。”

    顾菲执拗不肯离开，一直陪在床边。

    入了夜，唐少轩睡梦之中突然开始大量呕血，顾菲拿了手帕擦不尽也堵不住，雪白的床单瞬时一片殷红。只能看着医生护士匆忙赶紧来进行急救。

    顾菲身体笔挺站在一旁，忽然疯了一般，声嘶力竭哭喊：“少轩，我不许你走！唐少轩！求你，不要走！”

    医生停下手中抢救时，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曲线还在轻微波动着。顾菲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知道他答应了她，还在辛苦坚持。

    ran小心翼翼说：“二少爷体内大出血，并未完全止住，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