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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妖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君不见

    那是曲龙子的飞剑,他举起这把剑,轻轻挥了一挥。

    然后啪的一声——不,是三声同时响起。

    曲龙子长剑上的珠串爆裂,而同时,非间子、非阳子的身上,也有一物爆裂了。

    落千山手起刀落,一个蒙着双眼被扯到了青石边缘的道士头颅立刻冲天而起,落千山抬脚一踢,那道士的身躯顿时向前一滚,直接摔落到了大青石之下,落千山钢刀血红,却不是血液染的。他的身上还有点点血迹,但那是之前他自己染上的。

    这一刀下去,干脆利落,一点血也没溅在自己身上,就连青石上都没溅到几滴,落千山真想大叫一声爽啊,这才是军人的浪漫!

    他只恨自己没穿一身白衣,以显示自己的刀法精湛准确!

    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继续体验这种爽。

    他一转身,又从身后拉了一个道士来。

    “不,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这道士年岁不大——虽然道士们很难用外表来判断年龄,但他们毕竟还是会变老的,这个道士的嘴唇上还有绒毛,估计再大也大不了哪里去,他听到刚才一名师兄的惨嚎,然后就寂然没了声息,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落千山哪里理他,直接一脚踢过去:“闭嘴,否则我先把你舌头割了!”

    然后他把那道士推到了大青石的边缘,摸着腰间的钢刀,抬头看去,就等着子柏风再挥挥长剑。

    子柏风的手又抬了起来。

    “住手!”非阳子的面色变了。

    其他一切都可以作假,但是本命法珠却是做不了假的。

    破碎一颗,就是一人死去。

    本来鸟鼠观有二十六名门人,此时加上他和非间子,就只剩下了十七个。

    而现在还剩下的门人,多是年轻一辈,若是他们都死了,整个鸟鼠观就算是真的灭门了。

    “住手?”子柏风转过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

    就是这么看了一眼,又是啪的一声。

    “求您……住手……”老道竟然一屈膝,跪了下来。

    “师兄!”非间子一把抓住了师兄,想要把非阳子扶起来,但是非阳子却依然跪在那里。

    “非阳子,我子村三百八十三个人,你以为你一跪就能抵消了?洋河之畔数千村民的性命,整个蒙城乱象十载,囚禁蠃鱼,夺灵十载,你以为你一跪就能抵消了?”子柏风却是笑了。

    在非阳子跪下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确实是有些动摇,尊老让贤本就是传统的美德,让一名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本就很有心理压力。

    但是当他看到非间子依然倔强地站在那里时,却觉得怒火再度升腾起来。

    难道,这等滔天大错,竟然连让你下跪的资格都没有?

    人固有傲骨,但是傲骨却绝对要傲在地方!

    “跪下!”非阳子怒斥非间子,此时强弱悬殊,他们已经被子柏风的势压倒,就再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非间子跪下了,倔强地直挺挺地跪着。

    或许在修仙者之中,非阳子和非间子算不上什么强大人物,但是他毕竟是一派之尊,一观之长,而非间子也是下一任掌门人,而此时一跪,他们身上所有的光环,都已经渐渐淡去了。

    什么仙人,什么鸟鼠观,什么高高在上,都给我滚下来,乖乖跪在我脚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府君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脚走到了屋檐下,左右看了看,对一个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搬了梯子过来,府君就爬到了子柏风的身边,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下去。

    还别说,看高高在上的仙人这样跪在地上,真有一种难言的征服感。

    是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非间子的心中,此时除了几乎要把整个人烧掉的屈辱之外,还有着难言的悔恨。

    屈辱越来越淡,却是悔恨越来越多。

    “一切罪孽是我犯下的,我愿意承受一切惩罚,希望您大人大量,放过我的同门。”老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非间子转头看去,师兄白发颤抖,寿眉低落,面上皱纹爬满,此时的师兄,就像是一名最普通不过的老人。

    “放过你的同门,可以。”子柏风道,“我要你解散鸟鼠观,然后再和非间子一起,自戕在我面前。”

    “我可以死,鸟鼠观可以解散,但是求您放过非间子,这些罪孽,和他无关。”老道祈求道。

    “非间子杀我友人,胁我父母,伤我幼弟,该当万死!”子柏风冷冷道,“身为修仙者,掠人父母,欺凌幼童,这等人渣,还配活在世上?”

    老道不说话,只是拼命磕头,磕响头,青石铺就的地砖上,顿时一片片血红,鲜血顺着两道寿眉流下来,滴落在地。

    煞是可怜。

    但是子柏风却硬起了心肠,不动。

    他没资格饶恕这些人,他不是原来的子柏风,他没体验过那个子柏风在子村被淹,流离失所时所承受的痛苦,也没体验过蠃鱼因为自己而被抓时的孤单绝望,所以他无法饶恕老道。

    他也不是死去了数名同伴的落千山,不能体会出自己的兄弟手足全部死去,自己却苟且偷生的屈辱与痛苦,所以他也不能饶恕非间子。

    所以他不能饶恕。

    他没有那个资格饶恕。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代替别人饶恕。

    “非间子必须死。”子柏风冷冷道,毫无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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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一方青石定乾坤
    老道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杀机。

    这个少年莫非以为有蠃鱼在身边,他就没有危险?

    但是他再强大,也不能在杀掉子柏风的同时,救出远处青石上的那些人。

    “你想杀我?”子柏风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敌人?”

    他不用指,非间子一直用愤怒而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留下这样的敌人,让他日后报仇吗?

    “我可以让他以道心立誓,永生永世不再和您作对。”修道者修心,只有拥有一颗坚定的道心,才能修道,才能永生。修道本就是对自我与本我的极端自信,一旦对自己产生了动摇,道心产生裂纹,那就要修为大减。

    而若是以道心立誓,一旦违誓,便是从道心上否决自己的存在,十个人里有九个半会身死道消,另外一个会得抑郁症,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整死了。

    这些东西,在子柏风所看过的那本《神仙传》上都有记载,但是子柏风依然摇头。

    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柏风,放过他吧。”府君突然开口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些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真的拼个鱼死网破,又何必再来谈呢?

    他看得出来,非间子是非阳子的底线,他宁愿整个鸟鼠观的人都死光了,也不愿意非间子死。府君自问没有子柏风的神妙玄法,但是他有一双善于看人的眼睛。

    现在的子柏风占据了优势,直接把所有人都杀了不好吗?

    就算是子柏风不肯承认,府君却还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其实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是他却有自己的坚持,而现在,是他的坚持让他不肯放手。

    而现在,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担一些压力,给他一个台阶。

    “可是。”子柏风转头看向了身后,落千山的方向。

    落千山还以为子柏风担心他这边的情况呢,挥舞着手中的钢刀,示意自己没事,那边情况都在掌控之中。

    “千山那边不用担心。”府君道。

    子柏风想起了小亲兵,想起了老官,还有其他的亲兵们。

    这些人死了,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死在了烈火之中,连尸骨都不全。

    他们都是为了府君而慷慨赴死的,但是府君却这么容易就要原谅这些罪大恶极的敌人。

    值得吗?

    看到子柏风看自己的眼神,府君苦笑一声,没说话,也没反驳。

    他知道是这个少年和落千山一起不顾一切地救了自己。但是之前那种融洽的关系,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了。他不是落千山,他不是那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付出了,会衡量这一切值不值得。

    现在他定然觉得,自己不值得拯救。

    子柏风又看向了前方,非阳子正一脸凄然地看着他。

    此时的非阳子,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杀机锐气,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般。

    但一想到十年之前,就是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来到了自己家,问了自己蠃鱼的所在,然后引起了滔天大水。子柏风的心中所有的同情都一扫而空,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而锐利了起来。

    “非间子可以不死,但是你必须死。”子柏风一伸手:“让非间子发誓吧!”

    “我跟你拼了!”非间子怒吼着就要冲上来,却被非阳子拉住了。

    “发誓!”非阳子按着非间子,让他跪下来,不论非间子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师兄的手掌,他感觉到师兄的手掌如同一只鹰爪,深深抓进了他的肉里。

    那么痛,那么干瘦,那么颤抖。

    “师兄!”看着师兄,非间子的喉咙里滚出了几个字,泪水哗哗而下。

    “我曾经给过你机会。”子柏风道,“发誓吧,别耍花招,我听着呢。”

    是呀,子柏风给过他机会。

    只是,当被逼到绝境之前,非间子何曾在意过这样一个少年所说出的话?

    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甚至都活不过二十岁。

    他犹记得那少年喝得醉醺醺的,牵着一头毛驴来到自己的房间,慷慨激昂地和自己雄辩的样子。

    那时候恨得牙痒痒,辩才无双的少年,真的是现在站在房顶上,满面杀意的少年吗?

    这两张面孔,到底是怎么变化的?

    明明只是人畜无害的书生……

    没有了恨意,却突然生出了惧怕。

    生出了后悔。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这样做……

    可一切,没有如果。

    非间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立下道心之誓的,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锁在了自己的心中,沉重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发完誓之后,他的心中刚刚动了一点对子柏风的杀念,顿时就觉得一阵绞痛,道心几乎要碎裂成无数块。

    非阳子俯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非间子的头发。

    “师兄。”非间子哭了出来,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一**的绞痛压住,半点也挣扎不出。

    “师弟……”非阳子垂下头来,用近乎贪恋地目光看着非间子,就像是一位父亲,最后看自己的孩子。

    非间子是他的师弟,但实际上是他的徒弟,或许可以说,是他的儿子。

    身为修道者,就要斩断尘缘。长生路上,没有同行之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突然弃你而去。

    从今天之后,非间子就真的斩断了尘缘了吧。

    束缚着非间子那绝世天资的一切,都将被斩断。

    非阳子伸手一引,飞剑飞出,化作了一把尺长的长剑。

    “师兄!”长剑动了一下,却没刺下去,非间子紧紧抓住了飞剑,完全不顾飞剑几乎割断他的手指,他紧紧抓住飞剑,不让飞剑刺下去。

    “子公子。”老道抬起头来,第一次以这种祈求的语气说话,“请把非间子送走吧,送去和鸟鼠观的同门在一起,请求您……”

    子柏风微微侧转身,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忍,他觉得自己注定成不了落千山那样的侩子手,杀人的时候还能够兴奋莫名。

    他的心思太细腻,太柔软。

    子柏风挥了挥手,蠃鱼的两只鱼须摆动了几下,天空中飘动着的天河卷起了一股水流,把非间子卷起。

    “师兄!”看着飞剑化作了一道流光,重新飞回去,非间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喊。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啪!”本命法珠炸裂。

    非阳子陨落。

    师兄他做错了吗?自己做错了吗?子柏风做错了吗?

    师兄他只是想要让鸟鼠观发扬光大而已,他只是想要让自己等人修成正果而已,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吗?非间子在问自己。

    是呀,他是十恶不赦的。非间子听到自己的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回答自己。

    那是自己的道心,曾经通透无比,现在却布满了裂纹的道心。

    一道伤疤,就是一层痛苦。

    不,我不信,我不信!师兄他没有错,他不会错,他……他是我的师兄啊!

    “小家伙,你是怎么爬上山来的?”

    “这就是我的师父,也是你的师父。”

    “我不是伯伯,我是师兄。”

    “别怕,师父不在了,师兄还在。”

    “怎么还在偷懒?还不赶快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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