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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曲波

    大家捧着肚子,一阵大笑。

    “我这才整顿了一番,勉强像个兵样,在票房里急急地溜了一圈,找我钉的那个梢。嘿!那个女人完全变了样,全身是城市的阔太太打扮,抱着个小孩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

    要不是抱孩子的那床小被,和她脸上那个大大的滴泪痣,我几乎就认不出她来了。

    “傍晚上了火车,我就坐在她坐的那节车上,火车走了一宿,她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那孩子也不哭,也不吃奶,像个死的一样。

    “到了海林,正好政治处李干事到牡丹江开保卫会议。我向他说明我现在在干什么,要求他去牡丹江立即要求保卫科协助。

    “到了牡丹江,那女人便乘着马车到了共和大戏院对过的一个大饭馆兼旅馆。一进门,一个大胖子账房先生笑嘻嘻地向她打招呼,‘三小姐回来啦?好胖孩子,发财!’他的喊声未落,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妖精,头发都白了却还抹着口红。一见那位三小姐,亲亲热热地迎上去,‘哎呀!我的三闺女,可回来了!’接过去孩子,转到里屋。

    “李干事帮助,由市公安局和保卫科一查户口,一点不错,户口在册。

    “这就来了毛病,她在庙里许愿,那个老道明明说她只住在六十里的屯下,如今却在牡丹江有户口。

    “我就扮了个哈尔滨老客,住在旅馆里。这个三小姐从此不抱她的孩子,而白天在饭馆当女招待,晚上在旅馆烧大烟。

    “第四天来了两个穿洋服的老客,口称是佳木斯来的。他们真是一见如故,说笑打闹,挤眉弄眼的。那两人又常常喊着‘一撮毛!一撮毛’的开玩笑。我想莫非就是咱捉的一撮毛?也许是巧合了?腮上长一撮毛的人有的是,可是他们又提到小炉匠没找着,我却更对这两个新来的老客‘照顾’得多了。

    “这两个人住了三天,每天是大吃大喝,打麻将,可是我没敢近前。

    “第四天晚上,这两个人突然都改了装,换上了大羊皮袄、杌鞡靴子,活像个车老板,我便立刻报告了黄科长。

    “保卫科黄科长和公安局的同志,便命我对付这两个,其余的交给他们,事实上这个旅馆早就有了我们的侦察工作了。

    “果然这两个家伙当天上车,又从四合站下车。走了二十里路,在一所孤伶伶的小房前,打了几声口哨,可是没有人出来。因为这房的主人已被民兵捉走了,后来他俩就步行往山里走,五天的路程,一直就到了神河庙。

    “没歇息,二十九日晚上,这两个家伙出了庙门,一个向西北,一个向西南,正是座山雕和九彪的方向。我想一定是匪徒们有什么军事行动和指示。因此我就跟上向西南来的这个。真急坏了人,本当两个都跟,可是眼前别无旁人,我又不能劈成两半,只好丢掉一个。

    “跟到第二天早晨,那家伙在一棵大树下坐着吃饼干。我想再不下手收拾他,进山就不好办了,他又不从夹皮沟走。我手下一个帮手也没有。

    “我就开始下手,本来我想捉他个活的,我大喊一声:

    ‘别动!’我的枪刚指向他,这家伙好辣手,回头就给了我一枪,正打在我臂膀上。”

    栾超家露出臂膀,这才知道他负了轻伤,白茹赶快取药包,她一面上药,他一面继续讲:

    “我看点子不对,开了我的二十响,当当几枪,那家伙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我的心马上凉了,心想本来可以捉个舌头,没成想把活舌头打成块死肉头,便走上前去搜他的腰。我刚走到他近前一弯腰,那家伙朝着我的脑瓜又是一枪。狗娘养的,原来他装死。我想这一下可完了,嘿!天照应,他的枪没打响,臭火!我反手对准他的大腿又是几枪,心想别打死他,好留下他的嘴说话。没想到我这下全打在他的小肚子上,就这么把他报销了!

    “我就满身翻,衣服全给用刀子刺开了,可是除了枪、子弹外,什么也没有。这一下可糟了!什么情况也了解不到。我丧气地爬起来,刚想走,突然发现十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雪窝,看样像是比子弹壳大的一个什么东西刚打进去似的,我便过去用手一抓,原来是一支大钢笔。”说着栾超家就从腰里掏出一支大钢笔递给了剑波。

    少剑波接过来,拧开一看,既没有舌头,也没有笔尖。大家正在奇怪,栾超家笑道:“秘密都在笔帽里。”

    少剑波机敏地向笔帽一看,原来笔帽堵满了纸,剑波小心地用小刀把纸挑了出来,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复写的美浓笺。

    栾超家继续道:“我一得到它,往夹皮沟就跑,三十上午到了夹皮沟,一看你们早走了,我心想,你们一定是赶大年三十座山雕的百鸡宴去了,这样的好机会,咱二○三首长是不会放过的。可是你们为什么不从夹皮沟取捷径直扑威虎山,反倒乘小火车向沟外去了,这一点我当时没想通。直到陈小柱同志对我说,前几天晚上你们在夹皮沟打了一小仗,打死了几个匪徒,从脚印上看,还剩下几个没死的匪徒,又跑回威虎山。我这才想到,座山雕这个老匪一定十分戒备咱们的夹皮沟方向,所以二○三首长才来个大迂回,绕到座山雕这个老杂毛认为最安全的方向,从他的后脑勺上给他一闷锤。这是咱二○三首长游击战法拿手戏。我想马上随后追你们,可是小火车又没在家,就是在家也没办法,我这两条猴登腿再快,也追不上你们这些雪上飞呀!唉,说句老实话,咱老栾落后了。怎么办呢?幸亏咱们的山林通陈小柱同志,他说:

    ‘我早急着要去,就是二○三首长不答应,这样吧,栾同志,我的林道熟,咱们俩朝西南直奔威虎山,顶多不过一百五六十里,怎么样?’我一想,行,反正大年初一的威虎山是咱们的,不会再是座山雕的。好!就这么干。哈哈!就这样,我和陈小柱同志,从夹皮沟挨了三顿饿赶了来。”

    大家听完了他的报告,奇疑地注视着这个笔帽的秘密,全神贯注地盯着剑波正在仔细摊平的那张复写笺上。剑波以嘲笑的神情默默地看了一遍,接着他像朗读一样地念了起来:

    命令:

    根据许旅长夫人和郑团长返奶头山得见,及各处地下情报网探悉,共军大兵未动,奶头山玉碎,许旅长等殉国,全系一小股共军所为。这小股共军自奶头山后不知去向。近又在神河庙、夹皮沟一带出现。放粮、放衣,收买民心。并发放枪支,组织武装对我进犯。现应趁其羽翼未成,尽早剿灭,以绝后患。今特命五旅长崔,四旅长徐,率部假正月初七夹皮沟山神庙会,全力合击,一网打尽。秉蒋总裁一贯方针,屯中青年一律杀净,以绝共军后援;屯中粮食,一律抢光,以绝共军之食。至于屯中的房屋,可不予烧毁,备来春我军驻扎,以图再举。接此令务要奋战勇为,报效党国。此令!

    中国国民党滨绥图佳党务专员侯殿坤中央先遣军滨绥图佳保安总司令谢文东附:战斗口令:“剿灭”!“赤患”!

    联络记号:放火三把。

    少剑波读完,大家一阵讽刺的哄笑。在哄笑声中,少剑波幽默地说道:

    “可爱的侯专员、谢司令,可惜你来得晚了点……”

    “快送给座山雕看看!”

    刘勋苍一把抢过那张美浓笺和钢笔帽。由于他过分兴奋和紧张,那钢笔帽,在他那有力的手里已成了碎片。定睛一看,原来这个所谓钢笔帽,几乎和美浓纸一样薄。

    原来这支“钢笔”,是匪特们使用的一种通讯联络工具。

    它既能防潮湿,又能在必要时吞到肚子里,这种物质能像胶状性的药片一样溶化。

    “好啦!同志们,”少剑波兴奋地向大家一摆手,屋内立时安静下来,“匪徒的这个调兵符,给我们送来一笔收入,现在我们就来一个将计就计。”

    小分队的三路大军,在威虎山欢度着年初一

    ( 林海雪原  p:///1/1952/  )




第二五章 将计就计
    阴历正月初二,雪止天晴。《+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

    威虎山的阳光格外灿烂,黄花松的枝头,挂满了雪朵,好像三月的杏花,穗穗盛开。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染上了鲜艳的色彩,时而微红,时而橙黄,闪耀变幻得更加夺目诱人,好像这些雪的花朵,还喷着清香。小分队的每个同志被陶醉在这狂茂的“杏花园”

    里,他们歌唱着,奔跑着,投着雪球。

    有时仰面静立眯缝着眼睛,晒晒从林缝里射进来的光柱。光柱射在他们的脸上,映的战士们满面红光。

    少剑波命令栾超家迅速赶回神河庙,用十几个民兵好猎手,把它严密地控制起来,要绝对切断老道和九彪的联系,使侯殿坤的这道命令,成为他今生最后的一次。所有进庙的匪徒尽管让他进去,可是出庙的匪徒无例外的一律加以消灭。能捉活的捉活的,捉不到活的坚决打死。总之正月初七日以前,要保证再不让匪徒们有新的来往。并特别嘱咐,绝对保住秘密。同时不要回夹皮沟屯找民兵协助,而要到别的地方去找,在正月初七黄昏以前不许他和陈小柱回家。并吩咐为了破老道,去老夫妇那里把栾警尉的老婆取来。

    栾超家和陈小柱,未得饱赏威虎山的美景,肩负重任,离开威虎山,直奔神河庙,按着剑波的命令,去施展他的对敌手段。

    少剑波根据新的情况,重新写了他对司令部和团本部的报告。

    他首先写了,小分队的兵力秘密已被敌人所察知,待消灭九彪后,这个秘密将更加公开了,因此小分队今后只能占有行动上的神速秘密。

    对于敌人,他估计到从许大马棒、座山雕的覆灭,和即将被歼灭的九彪等三个旅被吃掉后,敌人不会再迷信天险,和单靠天险所给予他的秘密巢穴。因此可能在与我展开机动作战,所以今后的战斗将更加艰苦。按兵力来讲,敌人最精锐的马希山匪股,还超过小分队数倍,因此团内需要准备一支与小分队同样的部队,准备随时协助小分队加以狙击、埋伏或奔袭。最好当然是滑雪兵和雪橇兵,能以高超的速度,在战术上辖制敌人。希望王团长立即着手训练一批身强力壮的滑雪兵,以备急用。

    另外对国民党的地下“先遣军”分子,应按已取到的“先遣图”,分别加以镇压或监禁改造。目前看来,农村中的“先遣军”分子,已在土改的波涛中受到了打击,不太活跃了。

    从对俘虏的审讯中,和栾超家的捕获中看来,好像城镇的“先遣军”分子,倒十分嚣张,情报站,联络线,供应点,不少的是在我们的牡丹江市内和要害部门。因此应加以镇压。这样从军事上来讲,消灭匪徒的耳目;从政治上来讲,平民愤发动群众,巩固治安,以利支援前线。

    关于神河庙的那个妖道,现在他对我们有“钓鱼饵”和“大粪引屎壳郎”的作用,随着第三个旅的将被消灭,他已失掉了利用的价值,准备目前马上加以捕捉。这需要公安机关来处理他,因为对打击匪徒地下的秘密组织他还有用处。这个妖道,剑波断定他是公安机关久日寻找的那个日本关东军大本营三一八七部队的出名的“凶神”。

    老爷岭、威虎山一带的匪徒,消灭得已接近干净彻底,这一带的群众工作应立即开展,以巩固这块阵地。这里虽然无土地可改,但山区林业生产应马上组织。这里有丰富的支援战争、供给城市的必需物资,如皮毛、皮革、木材等等,它将会对解放战争供献出巨大的力量。同时这里的群众也只有迅速恢复生产,才能有吃有穿。否则他们的贫困是无法解除的。

    最后他要求为了适应渺无人烟和对匪徒将展开机动作战的特点,急需供给小分队四架帐篷,四个轻便的铝锅,五十套滑雪具,五十双大头皮鞋,这是在战术上所必需的。这样可以以绝对优势的技术和匪徒展开周旋。为了这个准备走一条秘密路,最大限度地出敌不意。

    报告写完后,他命白茹把在威虎山上所有缴获匪徒的文件,尤其是“先遣图”

    包装就绪,准备送回。

    这一趟远途交通由谁来担任呢?孙达得冻伤初愈,并且为了和杨子荣联络而没学会滑雪。现在的孙长腿和小分队任何一个战士比起来,显得他的腿太短太笨了。就是孙达得骑上任何一匹快马,在雪深林密的天地里,根本不能展开奔驰,比起小分队的滑行,也要慢得多。因此这次长途联络任务,剑波只得交给小董,他做事机灵,口齿清楚,能言善讲,可以流利地回答团首长和司令部首长的询问。更为了不减弱小分队的战斗力,便派了两个民兵,准备随小董下山。他又计算了一下,小董滑行两天可以到达佛塔密车站,坐上留在那里整装待命的小火车,到柴河站换正线,两天两夜可以到达牡丹江。在牡丹江准备两天两夜,正月初八就可以乘火车返回夹皮沟。

    初三日清早,一切准备就绪,小董等三人饱餐一顿,再次定了定指北针的方向度,带上熟肉和饭团,又带了三壶刚缴来的土造山葡萄酒,向剑波请示道:

    “二○三首长,我们可以走了吗?”

    “要紧记住,”少剑波再次叮嘱道,“初八日早晨,把派来的干部直接护送到夹皮沟,一定要在深夜或拂晓前通过神河庙。”

    “记住了!”

    “团长、政委要叫你讲讲这段战斗故事,你准备得怎样?”

    “我可以……”小董自信地一晃脑袋,“我可以像背书,不,不是背书,我可以像一个演员一样地给首长们表演出来。”

    “好极了!”少剑波笑嘻嘻地拍着小董的肩膀。“可是你不能大意!这一段的林间路程不是安全的,虽然座山雕他已奈何不得你,可是穿山风,野兽群,它们可不知你董中松厉害,很可能它们来‘照顾’你,给你点小麻烦。”

    小董三人一起笑起来,“放心吧!二○三首长。交好雪朋友,什么都不怕,咱现在可以和猛兽赛跑,保证跑不了第二。

    还有手里这支百发百中的枪,谁也奈何不得。”小董左右一看,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两个青年民兵猎手,信心百倍地说:“我们这两位山林通,降虎罗汉,什么野兽、穿山风也不敢在我们跟前兴妖作怪。”

    两个同去的民兵,骄傲地抖动了一下肩膀。

    “好吧!再见!”少剑波紧握了三人的手。

    “小董!”白茹不知怎么有些害羞的样子走到小董旁边,递给小董一个小包,和一封折成燕子形的信,用手向小董一触低声道:“捎给王团长的爱人,我们卫生队指导员王秀兰同志。”说着她伏向小董的耳朵小声说:“保密!啊!谢谢你。”

    可是小董这个机灵心快的小伙子,马上瞅了瞅剑波,又把白茹的小红帽一推喊道:

    “啊!小白鸽,小丫头片子!保……”

    白茹一听急了,她用手去堵小董的嘴,“调皮鬼!快滚你的!”大家一起望望小白鸽,望望剑波,抿嘴偷笑。

    小董三人向剑波行了军礼,“首长再见!正月初八日早晨再见。”

    他三人的影子,像三支飞箭,穿入丛林。

    少剑波目送三人飞入密林,回来立即命令小分队抓住战前时机,苦练雪上技术,作了五天的练兵计划。特别命令李勇奇要在这五天之内用严格的教练态度,教练杨子荣和孙达得这两个不会滑雪的人。要求他俩在五天内,要能跟着小分队滑行。他严格地命令道:

    “杨子荣、孙达得同志,这五天的苦练是你们俩独一无二的任务,学不会,等于你们没完成战斗任务。要负纪律上的责任。”

    “我们完全明白。”

    “李勇奇同志,”少剑波对李勇奇是第一次像对待自己的部下一样地严肃,“现在你的身分是教官,他们俩是士兵,完不成教练任务,你也要负军纪责任。”

    李勇奇听了,望着杨子荣、孙达得直笑,看样子是不好意思。

    “别笑!”少剑波严肃地道,“任何不严格、不严肃、不好意思,都会使你们完不成任务。懂吗?”

    李勇奇停止了嘻笑,恭正地站在剑波面前。

    “现在我再重复一句,”少剑波的口吻更加严厉,“你是教官,他俩是士兵,你要像刘勋苍教练我一样教练他俩。现在我命令你,教官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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