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曲波
白茹道:“怎么一枪没打呀!”
马保军道:“被窝里捉死猪,用不着打枪。”
大家一起笑起来,连蹦带跳,“快做饭,来了好会餐。”
少剑波翻身上马。白茹没来得及阻止,他已飞奔下山。来到杨子荣的指挥部。小分队已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杨子荣迎上去,行了军礼报告道:
“奉您的命令,战斗全部结束,俘虏五十四名。”
少剑波笑着站在队前:“感谢同志们的辛苦!同志们打得巧,被窝里捉俘虏,切掉了敌人的屁股。”
战士们一齐敬礼,喊道:“首长指挥得英明。”
少剑波面含歉意地向大家摆摆手,然后转向蹲在地上的那一堆俘虏道:
“你们掉队掉得好,不然要跟侯殿坤去喝西北风。现在你们愿回家就回家,向人民请罪。如果还要干土匪的话,不久咱们还要见面。那时你们可是罪上加罪,可别后悔。我和你们的侯专员、谢司令、马司令也快见面了,你们遇到他们的话,告诉他们我在这个山上等着他。”说着回头向山上一指,俘虏们偷偷地看着山上一股浓烟。少剑波继续道:“我们就住在那里。”
少剑波马上命令小分队回山,把俘虏全放了。留下栾超家等三人,向屯里大地主筹备十天的大米,并让几个地主亲自送上山来。
小分队回山后,饱吃一顿,饱睡一场,醒来天已黄昏。栾超家在大甸子要的给养,命令十个地主亲自送上山来,小分队正在帐篷里开着娱乐会,会上的主要节目是讲故事,正当地主们来的时候,是刘勋苍讲收拾范千金和孙达得讲收拾赵大发的经过,并把他们通匪害人的罪恶一一说了个清楚。
那些地主们听了,吓得颤颤得像几块凉粉,不敢直腰,弯弯的像个大虾,口口声声:“老总!长官!没事我们走吧!老总!
……长官……”
少剑波立起身来,朝着几个地主严肃地道:“别害怕,只要不和国民党匪徒一块作恶,我不要你们的命。回去把你们的粮食、钱财、土地老老实实地分给群众,再别翻把。要不然早晚老百姓饶不了你们。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一定照办。”十几个地主连连地鞠躬。
“明白就好!明天上午十二点,你们再送几个脸盆来,我们战士们要洗脚擦澡。”
“办得到!办得到!”
“去吧!”
十几个地主一听少剑波让他们走,像夹着尾巴的狗,一溜烟地向山下急奔。到了灌木丛,像惊了枪的狐狸,偷眼贼神地回头望了望,然后撒腿就跑,有的滚了雪球。
这群地主走后,小分队便静静入睡。
大甸子里被释放五十四名俘虏,有的想洗手不干,又怕落在老百姓的手里;有罪恶的不敢回家;有的想再回大锅盔,又怕他们的上司不肯饶恕。特别是马希山,对他的部下不留情的责罚,更使他们害怕。因此都集聚在范千金的家里,似丧家之犬,一天一夜踌躇未决。有的主张这样,有的主张那样,整整一天一宿一点没睡觉,一直在议论。最后终于统一了主张,就是“宁死上司手,也不亡于穷棒子”。所以冒险决定晚上要假装向南分开走,各自回家,再拐回向北,回到大锅盔。有吃的混上一冬,春天来了,重干。上司如果责罚,大家一齐跪下苦苦哀告,常言道:“法不制众”。又商量,立下誓书,将来立功折罪。
匪徒们商量出了头绪,接着又商量怎样走法,大伙都主张单走,一齐走怕碰上小分队再捉着可轻饶不了。单个走,捉着三个五个也不要紧。并规定到七子峰集合,一块回山。
正商量到热闹处,突然听得外面马蹄乱响,群匪一齐跑出去探头张望。马匪的大队骑兵,已经进了大甸子,队当中是侯殿坤、马希山、谢文东等匪首。这群被放的俘虏,满身颤抖迎上前去,一齐跪在马前,口口声声:“司令!饶命!我们有罪。”
侯、马匪首一看这等模样,早知事情不妙。火烧了巢穴,又割掉了屁股,顿时怒火冲天,吼骂道:“滚起来!你们的枪呢?”
这群丧家犬,谁也没敢爬起来,谁也不敢第一个答话,都低着头一声不响,侧眼偷看着他们的同党。
马希山更怒了,朝着跪在他跟前的几个,狠狠地抽了几马鞭。“你们不说实话,我拿机枪突突了你们。”说着又是几马鞭。“快说!快说!”
挨打的几个痛急了,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声:“被共军缴去了!有罪!有罪!”
“你们没打吗?”
“打不过!”
“你们怎么没死?怎么没伤?打死共军多少?”
匪徒们谁也没敢承认真情,任管马希山如何追问,一个回声的也没有。有一个匪徒被马希山抓起来,“你说!不说!
我一刀砍了你。”
那个匪徒颤得几乎立不起来,吞吞吐吐道:
“没……打……没打!弟兄们正睡觉……共军进来了,谁也不知……”
“啊!”马希山一面狂叫,一面掏出手枪,就要打。侯殿坤一把拦住,走向跪着的匪徒问道:“共军哪里去了?多少人?”
“只有五十上下人,现在还在东山上。”四五个匪徒一面答,一面用手指着东山。
侯、马等匪首,一齐向东山望去,只见迎着太阳的东山顶上,小分队的露营处,一股青烟,在徐徐上升。
“好!我看你还往哪里跑?”马希山一皱脑门,一咬牙根,回转头来,喊声:“集合!”一阵哨声,所有的骑兵纷纷奔来。
马希山说了几句什么,骑兵分成三股,向东山冒烟处急驰包围上去。马希山在正中一路的最前头,身先匪卒。等到冲上围到山顶,又扑了一个空,山顶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两棵大朽树,像巨大的雪茄烟一样,平平稳稳静静地燃烧着,冒出两股青烟。旁边是小分队曾扎过帐篷的痕迹和烧剩的火灰。还有,顺山岗从南往北,有小分队滑行过的滑雪板的深印。
侯、马匪徒一看又扑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驰马回屯,群骑匪跟在后面。回来又看到那群被俘虏的匪徒,真是火上加油,掏出手枪,一连枪毙了几个,其余的为了逃命,跑散了,马希山命令追赶,侯匪急忙对他叽咕了两句,才停下来。
原来少剑波昨天半夜便率他的小分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临走时杨子荣、姜青山出了主意,弄了两棵大朽树点在那里伪装炊烟,马匪真的又上了当。
侯、马、谢匪首回到范千金的家里,看着范千金血淋淋的尸体,不觉兔死狐悲,悄悄无言,走了出来。走到邻近的一个地主家里,刚坐下,喘息未定,忽听远远地传来枪声。马匪一惊之下,想起了后面还掉下一连几昼夜没吃没睡的步兵,他真像是疯了一样。为了保全他这一小撮残余的实力,又带着他的所有骑兵,朝着北山枪声奔去。沿途迎见他的掉队步兵,被枪声吓得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在没膝深的雪地上奔命。
马匪冲上了山顶,又是什么也没扑着,只有每棵大树根下的雪地上有射击后退出的子弹壳,和小分队滑行射击的足迹。小分队射击的东面,匪徒们的行军路上,直挺挺地躺着十几个匪徒的尸体,还有扔在旁边的没有了栓的大枪。
马匪率着骑兵,顺小分队踪迹追去,到了北山峰,看见小分队新滑过的踪迹,沿着漫长的北山坡丛林中去了。在这样的坡度下,滑行像射箭一样。连绵遥远的顺坡路,茂茂丛丛的大森林,马是没法追上的。
马希山气鼓得像个皮球。群匪徒狼狈得像些落汤鸡。马匹疲惫得像些垂耳拖蹄的老驴
( 林海雪原 p:///1/1952/ )
第三一章 槽头炸马
马希山鼓着他的腮帮子,领着他的骑兵,收容起那些掉队的但还没有被小分队吃掉、正在挣命奔逃着的步兵,回绥芬大甸子。《+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annas.r》一路上他鼓的像只气蛤蟆,满身的细胞都胀满了气,这形像,恰和那些精疲力尽泄了气的匪徒成了反比例。他把满肚子的丧气全发泄到匪徒们身上,边走边骂,有时看着太不顺眼的就抽上两鞭。“妈的!怎么没叫共军都把你们打死!”真也怪,马希山的鞭子,真像个自行车的气筒一样,一抽到匪徒身上,就像被打上气似的,走得也快了起来。
匪首们对小分队的神出鬼没,真有些惊心碎胆,又恨又怕,但又无可奈何。
至于匪徒们,更是些惊弓之鸟,向来好单独行动便于抢掠奸淫的匪徒,现在也都聚居一处了。一有点风吹草动,爬起来就乱射一通,一到夜晚谁也不敢乱动。
匪徒们失掉了巢穴,再加上连连几天几夜的疲劳,侯、谢、马匪首在计穷无策的困境里,还是确定了在这里先休息几天。
他们数着手指头计算着:共军小部队发现他们才只有三天。如果共军不来大部队,光是这一小股共军是吃不掉他们的。要来大部队的话,小股共军必须先回牡丹江报告,这样快马也得四五天,等共军大部队赶来至少也得七八天,因此休整上一星期还来得及。
在休整中,匪首们深感他那些没有马的步匪在雪地上是一大累赘,行动起来一掉队就会被共军一口一口的零碎吃掉。
丢掉吧,又舍不得这将占一半的实力。
他们又感到过去五个人一连的建制太不管用,既不能独挡一面,头绪又乱。于是便决定把现在的二百三十几名匪徒,除了司令部的文武官员护兵马弁之外,其余的二百人编成二十个连,每十人一连,又好管辖,又可以独立作战。
可是编好后又有八个连没有马,这个难题却引起匪首们一番思虑,他们想:“掠绥芬大甸子的民马吧,又不太好,对己不利,自古道:‘老鹰不打窝边食。’何况大甸子这个唯一的基地呢。”匪首们思来虑去,无计可施,因此马希山还是决定:“窝边食也得吃!何况大甸子这个窝,已是保不住了的。”
于是把绥芬大甸子所有老百姓的马匹,全部给抢来,没有鞍子的,捆上床棉被,弄个绳扣作马镫。整个绥芬大甸子抢足了八十多匹好耕马,匪徒的阵营足壮了。有的穷苦人,爱牲口如命,为了拒绝抢夺,被打死了三四个。
在整顿中,匪徒们是严加戒备,全驻在大甸子的中部一带,布置得十分严密,火力密集地交叉,各点之间可以有利地呼应援助。四围用雪修成了射击掩体,又浇上大量的水,冻成了坚固结实得像钢骨水泥一样的防御工事。又在老百姓的屋墙上挖了许多的枪眼,这样即使冲进阵地之内,也可坚守。
又用雪筑成蜘蛛网似的交通壕,专为了逃窜之用。马匹各连都拴在自己的驻防区内,或地主的大马棚里。
马匪特别命令:“白天枪不离手,夜间枪不离怀,昼夜白黑马不离鞍。”又向王茂屯方向放出一连的警戒部队,严防共军大部队到来。又在驻区外围,每晚放两个连的战斗值班部队,提防小分队的袭击。
匪徒们真也饿怕了,每人抢了老百姓一条结实的单裤子,满满地装上大米。匪徒们特别愿要朝鲜族的裤子,因为这种裤子裤裆特别肥大,装粮盛得多。
三四天中安静无事。
匪首们这几天可是坐卧不安,频频地核计着他们今后的命运,纷纷争吵着他们将来的出路,耽心着他们的生死存亡。
奶头山、威虎山、神河庙、大锅盔,这些老巢都覆灭了!
四外的土改又像潮水一般的冲向山区,再建新巢连粮食也弄不到,更可怕的是小分队眼前就要他们的死活。
按侯殿坤的意思,是要全部放下武器,把所有的人混进各大小都市,改名换姓,打入**的各要害部门——铁路、矿山、工厂、军队,进行秘密活动,组织地下“先遣军”。有机会就进行暗杀破坏,等待时机,准备暴动,迎接“**”。
他所以这样主张,因为他向杜聿明从来是报告他的赫赫成绩,雄厚的实力;而如今上十万的大军仅剩下这可怜的二百多人,连他苦心发展的那些地下“先遣军”的名单也落在共军之手。
如果这样狼狈地回到沈阳,不但是党务专员作不成,要革官削职,甚至连脑袋也保不住。
谢文东则主张想办法抢一笔横财,先瞒着上司,到南方哪个城市先躲躲难。来春再返回来,重整旗鼓。他所以这样主张,因为他现在除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婿以外,再没有一兵一卒。像这样一个光杆司令,他深知到了国民党那里是根本吃不开的。况且又是个将近六十几岁的老头子,连一个班长也当不成,说不定还要判罪。
可是马希山一意反对。他定要去吉林,背靠“**”主力,扩大武装,进取图们、东京城一带,将来充当“**”的先锋,攻打牡丹江。
争来吵去,还是因为马希山的实力雄厚,所以侯、谢二匪无可奈何,只得依从马匪的主张。特别是侯殿坤,此时只有抱马希山的粗腿了。
侯殿坤向来摸透了马希山的性子,知道他一戴高帽就喘,一激就怒。因此他就玩弄开了老党棍子的手法。
是在第五天晚上,一阵争吵之后,侯殿坤殷勤他向马希山道:
“希山仁弟!你的主张我依从了,不过你的威名左右四方谁都知道,就是杜长官也对你寄有很大的信任和希望。”
他停了一下,斜眼瞅了瞅马希山捋着仁丹胡子傲然自得的神色,“难道你就甘心败给一个共军的小分队?特别是那个少剑波,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娃娃,是个小小的共军团参谋长,怎么能叫他在你面前逞能耍威风!”
马希山一听,愤然站起来一拍小桌:
“侯兄!我马某要去吉林,是为了长图远举,我向来没怕过共军的强大,更不要说这小小的一股共军小分队。至于那个少剑波,在我马某眼里不过是个虎口中的小牛犊子罢了。哪有猛虎怕牛犊、蛟龙怕鲤鱼的道理。”
马希山这一席倒驴不倒架子的大话,正是侯匪所希望的。
侯匪心想:“对付他必须高帽子里面加点利刺,才能叫他又喘又发火。”于是便向马希山叹了一口粗气道:
“不愧马弟之英雄!可惜崔、许二兄相继遇难,他们为蒋总裁献出了自己,实为党国忠烈之士。我侯殿坤失去了得力的臂膀,”说到这里,侯匪奸猾地长叹一声,“退一步想,不为事业,也为死去的朋友,应尽大义。这一小股共军不灭,使我侯殿坤死不瞑目。可是现在只有马弟你才能担当这一重任。”他看了看外强中干胆虚皮肉壮的马希山,“目前按兵力讲还胜过这一小股共军数倍,可贵的更是我们的弟兄中全与**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和我们一样要从死地里向外冲杀。常言道:‘兵置死地而后生。’妈的!四个人干他共军一个,拚也拚没了他。现在的问题是一切取决于马弟你的指挥了!”
马希山听了这番话,咬了咬牙根,拳头一握,满身杀气地敲了一下桌子:“侯兄放心,我马希山不消灭这一小股共军誓不为人。”胸膛一拍,大拇指一伸,“堂堂的**副司令,掐不死个共军小小的参谋长!哼!我要用牛刀杀鸡,泰山压猴子。”说着掏出他的左轮手枪,将把子一撅,七颗子弹骨碌碌在桌子上滚动。“看看!我宣誓,秉蒋总裁的训示:‘不成功,则成仁。’这几发子弹不是少剑波的,就是我的。我消灭不了他……”
侯殿坤、谢文东一齐伸出大拇指头,“有气魄,有胆量。”
寡头专员和光杆司令乐了。
屋子里争吵的空气,顿时变得和谐起来,匪首们又进入意志统一的欢乐中。
少剑波率小分队在离大甸子三十里的一个小山半腰扎下帐篷,实行短时休整。在休整中少剑波详细地分析了敌情:
“敌人的老巢被毁,屁股又被切掉,现在敌人的困难更多了。
住的没有,吃的困难,行走我们又跟迹追逐,骑兵在森林地带不如我们的滑雪队,步兵更是些雪地的蜗牛,不仅不是敌人的力量,相反地成了敌人的赘瘤。因此,敌人可能藏枪化装隐蔽,从事地下活动;也可能利用我们尚未土改的边缘区空白村屯,抓住群众没有发动的弱点,和我们周旋坚持,等候着明春到来;也有很大可能脱离这个地区,向敌占区靠拢,最近的地方当然是吉林。不管他怎样,在有雪的季节里,要想逃脱小分队的追踪奇袭,是完全不可能的,因此敌人一定要先拚掉咱们小分队,否则什么计划他都要落空。我们应当足够地估计到,敌人为挽救他的死亡,会更加凶残。这也决定了我们的斗争任务将更加艰苦,任何的自满轻敌,都会换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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