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乡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幺九阿踢仔
陈会宁背着尉迟山小目送着老爷子离开后,转身又来到小门前,看着那胖子,勉强自己堆出个笑,把二十块钱往胖子手里送,跟着周围的人叫他赵师傅,拍马溜须说好话他陈会宁跟着个中高手尉迟山小混了这么久,也会。好说歹说这胖子收了钱,做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样子把钱捏的死紧,“小兄弟,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领你进去啊……”
“明天一早?”陈会宁一听心里着急,他哪里能等到明天一早?“不能今天?”
“着什么急啊?明天保证你能进去,我们这儿的医生药到病除……”胖子说着把钱往自己兜里揣,陈会宁又不是二傻子,一把把钱抢回来,捏在手心里,“今天!”
“啊……”胖子可舍不得那钱,“你……”转回头一想这小子想看病还得求自己,忍住了,那斜眼看陈会宁,“你还横呢?有本事你自己去啊!”胖子挺来气,权贵这么长时间了,敢给他脸色瞧的还真只有这一个,顺手把小门啪一声给甩上了。
周围人一看今儿没戏,都过来埋怨陈会宁。陈会宁才不管他们,谁埋怨他,他就把谁瞪回去。周围人一看这也不是个好惹的角儿,便只好散去了。
陈会宁想不通,真想不通,怎么这世道就坏成这个样子!
把背上的尉迟山小背背好,他就不信了,直端端往军区医院大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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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总医院门口站岗的小战士,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跟面前这个人说:“我们这里是军队医院,不对外开放,你走吧!”可面前这个人就是不听。
“我要进去,我是救命,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个人一听就是本地口音,小战士更加肯定他是当地群众,死活不让开。
陈会宁已经不想跟他再费口舌,他看着那个战士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进去,要不然你就一枪崩了我们俩。开枪吧,开啊!”
小伙子被陈会宁眼神吓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会宁背着尉迟山小往里面走,走多少步,这个小战士就退多少步。
“怎么了?”一辆从外面往里开的吉普车上下来一位穿军装的中年女子,看到这样情景过来询问。
陈会宁看她的肩章,知道她的官大,不等小兵说话,双腿一弯背着尉迟山小跪下去,一抬头那双大眼睛吧嗒吧嗒往外掉眼泪,“阿姨,我们是青龙的知青,我不是不讲理,我知道你们是军队医院,可是他耽搁不起,我已经叫不醒他了,你们这里是我能最快来的医院,我们走了好多路,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小伙子你起来。”中年女子赶紧扶起陈会宁,招手叫那个小战士小罗过来把他背上的人扶下来。
“你答应我,我才起来,阿姨……”陈会宁眼泪汪汪的看向这位女军官。
“我答应你。”女军官点头。
陈会宁这才松手,“阿姨,谢谢你、谢谢你……”一把从包里摸出所有钱来,递给女军官,“我有钱,我不会欠医院一分钱。阿姨你一定要救他。”
“小罗,背上人走。”小罗听了赶紧背上昏迷不醒的尉迟山小往医院里去,陈会宁在后赶紧跟上。
女军官先跑两步往急救去叫人,没跑几步听见小罗叫她首长,“首长,这个也倒了。”
一回头就看见那个求她下跪的小伙子已经一头栽倒在后面。
“小罗你背着这个继续走,我马上叫人出来。”女军官看见他的司机已经下车奔那个下跪的男孩子去,冷静的吩咐后继续往大楼去。
小罗是个老实孩子,既然首长说了让他们进来,就背着背上的人往大楼去,刚进大楼,急救的医生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了,小罗赶紧把人交给他们。又折回去和司机一块儿把陈会宁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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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校,你今天运气还真是好哟,来上班就捡这么大俩孩子,估计醒了得管你叫干妈。”化验室的刘芸一边把化验结果交给周清歌,一边打趣她,两人是四五年开始的老战友说些打趣的话不碍事儿。
周清歌没有搭理她,伸手要另一个的,刘芸又递给她,“这个是失血量过大,这孩子一左一右的胳膊上各有一个针眼,那么粗,肯定是卖血去了。早跟地方上说了血站管理要严格,还是不听,不知道抽了人家多少。”
周清歌想起那孩子递给自己的钱,一合计还真是血站收血的价格。那个昏迷不醒的相当不乐观,周清歌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被刘芸拉住,“别走啊,这化验单子上名儿都没写,我怎么交代?”
“你不是说我捡俩孩子么?昏迷不醒的那个叫周大娃,失血量过大的叫周小娃。”挥挥手周清歌就走了。心里惶惶的,那个昏迷不醒的怎么那么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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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歌今年四十八岁,鬼门关里走了三回。第一回是□,第二回是抗战战场上,第三回是渡江战役,每一回都是贵人相助又回转了来。
眼前这个男孩儿,那眉宇、那模样,像极她的贵人之一。
“主任,病毒性的。”旁边的小伙子高高大大,对周清歌却是相当的遵从。
“那就好。”周清歌嘴里念着,“病毒性的就能断根。那个孩子醒了么?”
“应该醒了,输了一袋血之后,大部分指标都回来了。”小伙子马上拿起另一本病历递给周清歌。这两个病人是周主任昨天从医院门口带进来的,钟恺特别上心。
“小钟,这个你继续跟进,我去看看那边那个。”周清歌迫不及待的想问些什么,交代完就往另一边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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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梦都是乱糟糟的。
一会是从车上下来时那闹哄哄的北门车站,一会儿是侧边小门那让人憎恶的胖子,一会儿是脸上落满积雪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一会儿是抽血针一次又一次扎进皮肤的画面……一时间越来越多的画面涌进陈会宁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掉了,惊慌不安的睁开眼睛,嘴里叫的是‘山小’两个字,到底最上心的还是尉迟山小的病。
惊惶的把四周看了看,陈会宁有些茫然,再过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卖血筹了钱,尉迟山小便再也叫不醒,自己背着他闯了最近的军区医院,虽然不对外开放,还是想要冒一次险,最后……
陈会宁的目光落到最亮的窗前,那里有一个带着军帽又套着白大褂的身影。
……对的,陈会宁想起来,最后一位女军官答应治疗尉迟山小。应该是她吧!陈会宁张开嘴叫道:“阿姨……”却没料到说出两个字会这样的难受,喉咙立刻像裂开了一样。
周清歌听见那孩子喊她,立刻回了头,见他摸着喉咙一脸难受的表情,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嘴边,说:“有点烫,试着喝。”
“谢谢。”明知道说话就难受,陈会宁还是张口。刚刚喝进一口,觉得有缓解,问的第一件事儿还是尉迟山小,“阿姨,山小怎么样了?”
“你们一个地方当知青?”周清歌还端着水,听到陈会宁说‘山小’人就顿了一下,可马上又没什么了,举举杯子示意陈会宁再喝一口,陈会宁乖巧听话的喝了,眼巴巴的望着周清歌,巴不得她马上就说那个家伙已经生龙活虎在护士站和护士们说说笑笑呢!
面对周清歌的问题,陈会宁马上点头。
“他还好,病因查清了。病毒性的心肌炎,引起心源性的休……”说到专业术语时陈会宁一脸茫然,周清歌就换了种说法,“你放心,他的病完全能医好。”
“一点影响也没有的那种?”陈会宁不放心继续追问。
周清歌点头,“只要他配合治疗。”
“他一定会的。”陈会宁一听这话,暂时就忘了尉迟山小是个怎样的人,早早的就说了这一句话。
“……你的名字,他的名字,你们俩都昏过去,我们连病历都没法填,更别说住院卡什么的了。”周清歌说这话时,想起和刘芸打趣说的叫他们俩一个周大娃、一个周小娃的事情,心里开阔,面容也不那么冷清了。
“啊!”陈会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尉迟山小给这位阿姨增添了多大的麻烦,刚到了就纷纷倒下,连个名字别人都不知道,赶忙自报家门,“我叫陈会宁,他他叫尉迟山小,我们都是青龙的知青……”
“尉迟山小,是北京来的知青?”周清歌这一问,让陈会宁侧目了,点点头,心里疑问挺大。
“鬼灵精怪的,什么事儿都敢做?”周清歌又一问,陈会宁觉得莫不是他乡遇故知了,可这故知年纪也太大了一点儿。
“他爸爸……”周清歌想继续问,转念一想,和他一起的知青战友不一定知道的这么多。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他左腿根上有一个小鱼儿一样的朱红胎记,我说给您听,你就知道是不是了,对不对?”陈会宁看这位阿姨四十好几的样貌,又是军官,再想到尉迟山小家不也是军队的大首长么?也不遮遮掩掩,知道的都说了。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这一点好,他一点就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知道。周清歌听了这话,心下里无比确认。躺在那边病床上的那个的男孩儿,是她只在信纸上看见过的鬼灵精怪的大侄子。
尉迟山小是她亲手接生的,是她一巴掌打下去嚎啕大哭的,是她洗干净跟他爹妈说腿根上有个小鱼儿胎记其他没问题的。尉迟山小的母亲是她的并肩战友同金兰姐妹,至于尉迟山小的父亲尉迟敬亭,那是她最初爱恋的男人。在那个崇拜英雄的年代,被英雄所救再爱上英雄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些弯弯绕的事情周清歌不想再提,她现在最高兴的是这个叫做尉迟山小的大侄子兜兜转转来到了她的身边,这一定是命,是尉迟山小的命,也是她周清歌的命。尉迟山小命不该绝,她周清歌一定会在生年报还尉迟敬亭的救命之恩。
周清歌是一定要倾尽全力治好尉迟山小的。
陈会宁看见周清歌眼里的激动之情虽然极力掩盖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心里才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山小,我没来错地方!
“好孩子,你好好休息,山小没事儿。你也要安心休息。”周清歌暖暖的手掌盖上陈会宁的额头,缓缓往下,阖上陈会宁的双眼,“你们吃了很多苦头吧……睡吧睡吧,一切有阿姨呢!”
听着这细细的话,陈会宁再撑不住眼皮了,沉沉的睡过去,那些乱糟糟的梦境这一次全部都没有来。
第三十七回
“清歌姑姑。”尉迟山小盯着上方这张脸,思考了两秒之后,小甜嘴儿张开就直接中了红心,虽说是初见面,尉迟山小就是认定了这人就是周清歌。
按理说周清歌得惊诧一下,不过又一转念,这是谁家的孩儿啊?会转不过这个弯儿!
“你爸肯定特别得瑟说他把一姑娘直接认了妹子断了那姑娘对他的非分之想是吧?”周清歌想尉迟敬亭的德行,不把这件事儿拿来得瑟那是不可能的。
尉迟山小点点头,他爸的原话是姑娘太多喜欢你的,要懂得脱身,当年你爸我云云……一番话就把他老人家怎么把他老妈骗到手怎么含蓄的拒绝一好姑娘还没断交情还给你接生等等事情说了一通,不下十次。
“我爸说你人可好可好,完全便宜宣传队那眼镜儿酸秀才了。”这话是尉迟山小编的,其实他爸说人家可登对了,尉迟山小想的是咱姑姑这把年纪不是你人可好就骗得了的,既然跟他老爹有这么段儿,说这话应该是戳中咱姑姑的心思了吧!
周清歌当然知道尉迟敬亭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笑给尉迟山小看了,“你啊~别一天到晚说的小丫头们咯咯咯的乐,都忘记了咱们科室还有别的病人啊!”
“姑姑说的是,我以后说的时候一定提醒她们别忘记照顾病人。”尉迟山小挪挪身体把床让出一块儿来,伸手拍拍,“姑姑你坐着问我啊,我估么着您就该问我怎么知道是你的了?”
尉迟山小抖机灵抖的这么直截了当,周清歌觉得要是不问还真对不起他。竟真的坐在他的病床上,笑眯眯的看向他。
“喝口水?”尉迟山小指指床头小柜子上的杯子,周清歌端起来递给他。
喝了水尉迟山小就开始说话,周清歌看在眼里,想这孩子是闷了几天终于找着说话的机会了。
“……老头子二野出生,在西南省份随便找一带衔的都是我叔叔阿姨啊,可穿着白大褂的这么有气质的除了我清歌姑姑还有谁呢?呵呵是不是啊姑姑……”
周清歌听他瞎白话,时不时点头应和他一声儿,末了,让尉迟山小休息,尉迟山小也听话真要闭眼呢,周清歌突然想起来:“山小,你的命是陈会宁给的。”
尉迟山小一听点点头,“姑,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清歌从包包里摸出钱来,早已经整理好了,“一共六十二块七毛。”周清歌把那整六十拿出来,“卖一次血营养补贴三十,陈会宁一连卖了两次,一共六十。”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这么大大咧咧,心想着若是不说出来,陈会宁对大侄子的这份恩情,恐怕大侄子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尉迟山小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说不出话来。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的眼神,知道他是明白了,把钱放到尉迟山小的手心里,“时日还长,只要你知道人家的这份恩情就好。”
尉迟山小点点头,心里道哪是恩情呢?这是陈会宁的真心。
“过两天就回家养病,你可以让陈会宁先回去,姑姑照顾你……”周清歌想帮尉迟山小收拾收拾,打开床头柜子却看见所有东西都排列有序,整理的一丝不苟。
“还是会宁留下照顾我吧!姑你哪有时间照顾我?我都醒了三天了你才来接见我,你觉得你有时间来照顾我么?再说,会宁和我不讲这些的。”
“你们村儿的领导不说了?”周清歌关上柜子,想尉迟山小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么?人家陈会宁对他这么大的恩情,他还把人家当使唤丫头用?
“嘿嘿,俺们村儿那支书是我亲叔儿,我敢打包票没问题。”尉迟山小说完看见陈会宁提着暖水瓶出现在门口,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铝饭盒,嘴角没忍住就扬起笑来,还特别夸张的挥挥手让陈会宁过来。
陈会宁输了血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没人拦的住他再躺在床上,非要守在尉迟山小身边儿,直到他醒来,便一直在身边伺候。提着点滴瓶送厕所、打水、喂饭、擦洗身子,每一件事儿都是陈会宁上,搞得护士站的护士长都笑话陈会宁赶得上尉迟山小的老婆了。陈会宁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笑,该做的事儿没一件停下。
那天上午陈会宁给尉迟山小排队拿药去了,许是人多一时没能回来,尉迟山小尿涨的慌自己拎着点滴瓶往厕所去,半道上熟识的小护士帮他拿了,人小姑娘垫脚举着瓶子在厕所外面站了三分钟,尉迟山小愣是没尿出来,心里那个慌啊总觉得外面人不对不敢放心尿。直等到陈会宁找人到厕所来换了小姑娘,尉迟山小才哗啦啦解放膀胱,尿完了出来,愁眉苦脸的把下巴搁在陈会宁肩膀上,道:“没你会宁大兄弟在,山小哥哥都尿不踏实啊!”乐得陈会宁忘记了点滴瓶子直接放了下来让尉迟山小回了血,心疼了半天。
这一周来头一回三个人聚齐,尉迟山小当然要重新介绍,“会宁,这是我清歌姑姑,据说是给我接生的人哈哈哈哈。”
“阿姨。”陈会宁没想到是这么亲近,轻轻叫了一声,尉迟山小马上蹦起来站着,对手上的针头毫不在意,让周清歌和陈会宁都叫出了声儿,哪知道山小哥哥挥挥手很不在意,“我知道啊,没事儿。会宁叫什么阿姨啊,你得随我叫姑!”说完看向周清歌,笑嘻嘻的问:“得随着我叫吧?”
周清歌觉着陈会宁是十分好的孩子,为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比得上她们当年过命的交情了,也不说什么看着陈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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