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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昨晚给他送饭时,那位宫卫给他的硬馒头里,藏着一个小管子,并告诉他在走到牢房靠近牢门倒数第四间门前时,捏破管子,然后等待救援。

    他愕然,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谁会救他,问了对方,对方却道他这张脸有用,所以要救他出去,邹征因为这张脸才获得了篡位的机会,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哪怕救出去被当棋子,也比在这里受苦至死要好。

    两队人不疾不徐在幽深的牢房夹道里行走,靴声橐橐,两边的牢房都掩在阴影里,看不清里头有无人。

    邹征低着头,心中默数。

    倒数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

    就在这里!

    “啪。”一声,管子捏破。

    一股青烟喷出,烟气极浓,不过一个小小管子,刹那间烟气便已经将那两队人笼罩。

    两队人毫无声息倒下,包括邹征在内。

    邹征在倒下时,飞快吞下了一颗药丸,这是藏在另一个馒头里的解药。

    他躺在地上,眼珠飞快转动,四处打量,等待着来人救援。

    却没有脚步声。

    随即,那两队侍卫中,慢慢站起一人,那人面目看起来有些熟悉,竟然正是昨日给他送药的人。

    邹征大喜,正要爬起身跟他走,忽见那人对他诡秘一笑,道:“药吃了?”

    邹征点头,兴奋地要说话,却忽然发现,声音出不来了。

    不仅声音出不来,连同全身肌肉,所有关节,都似突然被禁锢凝固,一点点僵硬,失去行动的能力。

    体内则剧痛忽生,似炼狱,将五脏六腑惨烈烘烤。

    他脸色霍然变了。

    那人和善地看着他,如同安慰般地道:“吃了就好,吃了你就能安稳地死了。”

    邹征眼眸猛然瞪大——他上当了!

    对方却已经不理他,转身,从容地抽出钥匙,将旁边那间牢房门开了。

    明城从草堆上爬起来,那侍卫剥下身边一个侍卫的外衣,递给她,明城接过,一边穿,一边冷淡地对躺在地下的邹征点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谢他愿意以身相代。

    邹征喉间“啊啊”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挪动手指,抓住了明城的裤脚。

    他拼命仰着头,眼神满满求恳,唇角缓缓流下黑血来。

    明城面无表情地读他艰难翕动的唇,他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一日夫妻百日恩。

    明城讥诮地笑了笑。

    本是利益夫妻,谈何心意恩情,如此沉沦之境,只求挣扎得出,谁管得了谁!

    她为这自由的机会,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凭什么再让给这蠢货?

    她脚尖轻轻一踢。

    邹征的手,无力地被踢开,如同前一天,她的手被狱卒轻蔑踢开。

    明城的脚尖,顺便还在他手指上碾了碾,听见骨节断裂的格格声响,她格格笑了笑。

    那侍卫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垂下头,帮着侍卫将邹征衣裳剥下,扔进她的牢房,又将那被她换穿衣裳的侍卫,穿上邹征的衣裳,喂了他一颗药,夹在队伍中间。

    忙忙碌碌中她手上伤口裂开,却也一声不吭。

    随后两人将所有人扶站起来,靠墙站着,自己也依靠在墙上。

    又过了半刻钟,烟气散尽,众人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那一霎,都有些茫然,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心中恍恍惚惚,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都记不得了,此刻自己为什么停在这里,也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领头者怕夜长梦多,当即下令迅速出牢,那被扮作邹征的侍卫,也垂头跟着,目光呆滞,神情麻木。

    明城一路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脸,心中暗暗恐惧。

    对方的药,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刚才的迷药,竟然毫无副作用,甚至让人忘记了自己曾经短暂晕迷过,意识能瞬间接续而起。

    恐惧之余,也有些振奋——和这样的人合作,何愁没有机会报仇雪恨?

    “邹征”被送入了宫监司,侍卫们完成任务回班,在回到侍卫房的路上,有两个人失踪了。

    再一个时辰后,密封的马车里,明城掀开车帘,悄然后望。

    身后,飞檐斗拱,宫门深红,暌违久矣,那些原本属于她,后来被人一夺再夺的一切。

    那些壮阔的美景,自由的味道。如此新鲜,如此刻鼻端掠过的猎猎的风。

    她眸子越发流转明亮,灼灼有光。

    我出来了。

    今日之国土,将是明日你眠床。

    等着我。

    景、横、波。

    ( 女帝本色  p:///1/1252/  )




第二十五章 运筹帷幄
    马车辘辘,重帘深掩,直入那座隐藏在深巷里的不起眼的宅邸。

    门槛都拆了,马车一直入了三道门,才在内院深处停下,四面一片安静,连鸟鸣声都不闻。

    极度的安静令人不安,似乎走进了真空里梦境中,身周茫茫,杳无人踪。

    好一会儿,明城才惴惴不安,自己掀开了帘子,第一眼看见了正对着轿子的,书房的门。

    门开着,这明朗的天气,门里却一片黑暗,阳光灿烂地被挡在门前,仿佛那里是黑夜和白天的交界。

    明城睁大眼好一会儿,才发现在黑暗的门框里,立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身影。

    她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刚想放松,忽然又吃了一惊——无比安静的院子里,竟然站着很多人,个个毫无声息,身躯僵硬,脸孔隐藏在连帽的白色斗篷内,只露出一双双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会联想到兽类的奇异的眼睛。

    她微微打了个颤,心中忽起不祥预感。

    书房里披着黑披风的人似乎笑了笑,抬了抬手,外头那些人便无声走开去,明城凝神听他们行路的动静,然而真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她那种不祥的感觉,更强烈了。

    书房黑暗里,那人却在对她微笑,“皇后娘娘别来无恙否?”

    明城勉强笑了笑,声音低微,“托您的福。”

    “你想要什么?”男子声音柔和。

    “你该知道的,”明城咬牙,“让景横波死。”

    “你也知道的,这一点我和你一直很一致。不过我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何必一定要带上你呢?”男子笑容更温和了,明城却激灵灵打个寒战。

    “再帮我一次……”她勉强道,“你想要的东西……”

    男子微笑对她摊开手掌。

    明城却在犹豫,女皇地宫地图是她最后的砝码,她实在不愿意现在就这么交出来,早早失去这个砝码,她要如何与这外表温和,内里阴冷的人谈判?

    对方手掌依旧摊开着,似乎很有耐心,甚至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变化,明城勉强笑着,双手在衣袖中绞扭,不敢得罪也不甘献宝,呐呐道:“我吃尽苦头,脑子有些糊涂,有些路线记得不大清楚,你给我些时日,容我缓缓,细细给你想清楚,否则弄错了也是天大麻烦……”

    她话音未落。

    黑暗里的男子忽然笑了。

    摊开的雪白手掌,似要收起,收起那一刻,中指轻轻一弹。

    一线绿光激射,明城一声惨呼,猛地张开手,左手一截中指已断,半截指节软软地耷拉下来。

    更可怕的是,在断裂的指节间,翻滚着绿色的泡沫状东西,那东西所经之处,她的肌肤开始粗糙,伤口两侧长出细细茸毛,绿色在蔓延,整只手指都变成了绿色,连带指甲竟然也在慢慢弯曲……

    只一霎间,那针上附含的药物,便让她的手指形如鬼爪。

    明城惊得忘记疼痛和惨呼,好一会儿才“啊!”地一声惨叫,满头冷汗,向前一冲,撞在书房的门框上,她膝盖半屈着,抖抖索索将要跪下,唇齿间话语也在发抖,“你……你……饶了我……救我……救我……”

    一只手伸了过来,洁白,修长,干净,手势温柔地将她轻轻一牵。宛如牵着心爱的人,进入礼堂。

    明城再也不敢半分违拗,啜泣着,颤抖着,由他拉着,跨入那片似如实质的黑暗中。

    “吱呀。”一声,书房门缓缓合上,将黑暗闭合在内,也将光明隔绝在外。

    没入黑暗中的明城,最后一次回过头来。

    一线日光将她含泪的脸映得苍白。乌黑的放大的瞳孔,倒映无数的惊恐和绝望。

    仿佛这一踏入,便是永生沉沦。

    那张脸一瞬即逝。

    “砰。”门关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是那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一声惨叫,刺破天空。声音短促,戛然而止。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那些斗篷里的身影,毫无感情的兽般的目光直射前方,一动不动。

    ……

    禹国临州城外的宿营地里,景横波仰望着马上的裴枢,有一瞬间的感动。

    这货说起情话来,真是足够迷昏那些看古代狗血言情长大的妹纸们啊……

    可是,迷她就不够了!

    “下来!”她一把扯住裴枢的裤脚,“用不着你逞英雄,现在不是我们要动手报复的时候,先考虑怎么应付人家的围攻才对。”

    “嗯?”裴枢高高挑起眉毛。

    景横波回头对帐内一指,“这里面关押着临州乃至大都的不少豪门子弟,死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原本可以拿来挟制临州贵族,但禹光庭在这里,少不得要挑拨离间,马上,临州当地驻军乃至贵族私军,都会和禹光庭汇合在一起,围攻我们。如果禹光庭胆子再大一点,一不做二不休,调集附近所有军队围剿,他们占了地利人和,我们就这点人,押送军战力不行,横戟军就两千,亢龙和玉照军一时半刻赶不到,怎么和对方作战?就算你我安全没有问题,这些子弟兵得死多少你算过没有?”

    “那又何妨?”裴枢满不在乎地扬眉,“他们的命本就卖给了你,为你死也是天经地义。还是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不相信我两千横戟军能打遍禹国?”

    “兵也是人,谁允许你不把人命当回事?”景横波气往上冲,踢他小腿,“下来,不许轻举妄动,从长计议!”

    四周士兵们原本有些紧张,裴枢忽然要发军,几千人马就想要攻打整个禹国,众人想着都觉得只怕马上要做炮灰,此刻听着女王言语,渐渐都浮上感动之色,目光闪闪地望着女王。

    裴枢不痛不痒地给景横波踢了几下,当真翻身下马,景横波拽着他往主帐去,掩好帐门,刚想把自己的计划和他商量一下,顺便压压他这火爆脾气,忽然一颗大头就搁在了她肩膀上。

    景横波一愣,斜眼一看,裴枢正把脸在她肩上揉呢。

    “你这是做什么?”景横波伸手推他的脸,“起来,有事和你商量呢。”

    “我刚才表现不错吧?”裴枢不理她,脑袋向前凑着,笑吟吟地道,“你看,你一番爱兵如子的话,让他们多感动?这群押送军不是嫡系,现在应该对你有些忠诚感了。”

    景横波一怔,原来他刚才那话那举动,是故意的?

    仔细想想,裴枢对属下向来不错,不然也不会带着一批亲信兄弟在天灰谷与天地奋斗,全力求生,历来名将都爱惜兵士,所谓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这种草菅人命的混账话,原本就不该出自他口。

    他是因为这批押送军出自原先帝歌守军,对自己熟悉度和忠诚度不够,才故意莽撞发军,轻藐人命,只为让自己反驳,好换取军心?

    景横波想了想,有些唏嘘地笑起来,少帅从来不是真正无心无肺的粗人,他的细腻,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懂。

    “你的真气怎么回事?”裴枢在她耳边呜呜噜噜地问,热气一阵一阵拂在她颈侧。

    景横波怕痒,偏头让开,双手用力捧走他脑袋,“走开,热死了。”顺势靠着被褥坐了下来。

    “别顾左右而言他。”裴枢跪坐在她身后,伸手来搂她的腰,“你先前出去后发生什么事了?我瞧着你气色不大对,遇见什么人了吗……”

    “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景横波将他推开,翻身睡下,她觉得裴枢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似乎更加亲近了些,明明前阵子因为孟破天的存在,裴枢已经少接近她,忽然间却又态度亲昵了……

    疲倦感袭来,她此刻没有精神思考,干脆翻身背对他,用毯子将自己裹紧,迷迷糊糊地道:“等我休息一会,回头商量我的计划,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勉力睁开眼睛嘱咐他,“我呢,在装失忆,装记不得宫胤了,也不知道成功没有,但你先陪着我做戏,记得啊,我被许平然打伤了,忘记宫胤了,只剩下一些片段记忆,正在找他。和我对好口供,免得将来穿帮……”

    话没说完,她已经沉沉睡去,身体疲乏到了极点,哪怕知道马上危机就要降临,她也无法控制。

    裴枢正要给她掖被角的手,停在半空。

    他浓黑的眉头皱起,不可思议地瞪着景横波的背影。

    这女人在说什么?

    宫胤?

    她找到宫胤了?什么时候?是不是就是先前?所以她真力没了,人也表现得这么古怪?

    她明明已经愿意接纳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对宫胤念念不忘?

    他好容易看见希望的曙光,为什么又要给他听见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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