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这女人吹皱一池春水,到底要做什么?
他瞪着景横波的肩背,很想立刻把她翻过来,好好地问清楚,并警告她,不要三心二意!给他说个明白!
但听着景横波瞬息之间就发出的匀净呼吸声,那手便无论如何也伸不出去——她太累了,真气尽失,伤痕累累,精疲力尽,急需一场休整的睡眠。
呆了好半晌,裴枢霍然起身,大步出了营帐,喝道:“喘气的来个!”
他的贴身侍卫,也是以前一起混天灰谷的老部下,立即快步过来,立于他身后三尺之地,“少帅。”
“你说!”裴枢咬牙,恶狠狠地道,“有没有什么能让人失忆的药物!”
“啊?”
“失忆……装失忆……装什么失忆,干脆真的忘记算了!”
“啊……少帅您说什么?”
“我就问你有没有!”
“回少帅,有!天灰谷深处就有一种叫忘尘的草,以之加蝮蛇血,七步草,忘魂散,再请炼丹名师按比例调制,可成大忘丹。”
“效果如何?”
“足可令服药者,连他老娘都忘得一干二净!”
“好极,速速去办!”
“是!”
“等等……忘了他娘,那还记得他爹不?”
“当然不记得。一生大忘,万事皆休。他爹他娘他妹他老婆,这辈子认识的所有人,统统都必须忘!”
“……混账!谁要你忘这么多!”
“少帅……”
“只忘一个,指谁就谁,可不可以?”
“回少帅,难度太高,需要时日研制!”
“……滚!”
……
忠心属下走了,回天灰谷研究高难度失忆药了。
留下裴枢茕茕独立于营前,烦躁万分地擦剑。
剑光如雪,不染纤尘,裴枢的手指,自那一泓秋水缓缓向上,在顶端轻轻一捺,一缕血色入剑身,转瞬不见。剑身依旧光华灿烂,似雪似月。
这剑,饱饮鲜血,善饮鲜血,竟至血落不留痕。
裴枢的脸色,也如剑般冷,透着惊心的白。
剑身如镜,似映人间气象万千,依稀是当年帝歌城下,金甲铁马,他在城下叩关投剑,那白衣人在城上拒马守关。
一转眼又是寥落长街,囚车辘辘,万人空巷,等着瞧他这“卖国叛徒”,无人知他冤屈,无人知他中了他人反间计。臭鸡蛋烂菜皮雨点般砸来,昔日鲜花满身的少年英雄,今成人人唾骂之巨奸国贼。一路耻辱,永生难忘。
一转眼是天灰谷灰色的天黑色的泥,他在泥尘毒气中摸爬滚打,挣扎求生,偶尔抬头看灰蒙蒙天空,会想起那个不染纤尘的人,一出反间计,堕黄金少帅英名,令黄金部自毁长城,此刻他在毒气中苟延残喘,他是否在玉照宫中举杯相庆?
对一个人最大的伤害,不是夺取他的财产和地位,而是剥夺他的尊严和清誉,将他打入尘埃,背负一生骂名,郁郁死去。
本就深仇难解,他原想放下,一生只随那女子快意恩仇,然而有些事,有些人,总是绕不过,避不了。
似乎前生相欠,今生总在不断被他掠夺。名誉、成功、地位、乃至……心爱的女人。
裴枢的手指,有意无意,狠狠按在了剑锋之上。
一抹鲜血,沥沥而下。
……
景横波很快就醒了,她心中有事,睡不着。
一醒来她就让人去请裴枢,裴枢到来得很快,脸色也很正常。景横波心中原本有些不安的,瞧他这么正常,倒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有些事是越解释越让人生气的,倒不如不解释,就此过去便好。
裴枢带来个不大好的消息,在营地外三十里的各个方向,都已经发现了军队的踪迹。
景横波问裴枢,“横戟军专门培养的精英小队,带来没有?”
“带了一支一百人队伍。”
“分两批派出去,一队前往汜水州,一队前往前川州,去帮我确认一件事儿。”景横波从怀中取出一截手骨,喃喃道,“抱歉抱歉,挖坟劈骨,非我所愿,都是为了帮你伸冤,莫怪莫怪。”取刀将手骨一劈两半,递给裴枢,“汜水和前川,是禹国两位王子的封地,让咱们的人带着手骨潜入王府,先看看那两位王子的手。”
“手?”
景横波指了指那手偏长的指骨,“这指骨是个特征,我想验证一下,和我心中的猜想是不是一样。”
“你是说……”裴枢眼睛一亮。
“如果王子的手也显得特别长的话,那就把这手骨留给他看,告诉他这手骨是从耶律庄园起出来的。如果那两位足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景横波一笑,“咱们兵力不足,临时调军来不及,禹光庭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要将我们扑杀在禹国,可是他忘记了,两位王子的驻军,可不算远。”
“好极,我正最喜欢乱战。”裴枢龇牙一笑,亮白耀眼。
“报!”外头有人大声来报,“十里外有无标识军队出现!人数约上万,已将营地包围,请陛下及少帅定夺!”
景横波呵呵一笑。
“没有标识么?他鬼鬼祟祟,我偏要光明正大。来人,将女王旗挂上!并派帝歌黑羽快骑,携带王旗王令,自后方突围,渡河前往禹国大都,一路传谕,女王驾临禹国,着禹国文武沿路出迎!”
“是。”
“然也!”裴枢赞,“他想偷偷摸摸灭杀你,你偏要广而告之,无论如何帝歌还是大荒中心,禹国还是帝歌所属,摄政王想要不顾一切灭杀你,禹国大臣可未必愿意和帝歌一战。”
“想战便战,他家邻居襄国,再过去的浮水部,可巴不得禹国出点事,分点好处呢。”景横波嫣然一笑,“大荒一盘散沙,不打乱重组,再入熔炉,怎么能重新凝成铁板一块?”
“再去那个关押俘虏的帐篷里,将那些公子哥儿的身上的首饰玩意儿,各自取一件下来,快马送到那支军队前。”景横波继续吩咐外头将士,“告诉他们,朕愿盛宴相邀,席上名菜荟萃,大菜是清炒公子肝,红烧富少头,邀诸君前来品尝,只许自己来,以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客人不上门,朕就自己吃啦么么哒!”
将士们一脸恶心地领命出帐了。
裴枢目光亮亮地望着景横波——此刻运筹帷幄,眼眸闪亮的女王,才是他此生所见最美。
最美的女王已经高高兴兴下令,“来人啊,去村里买猪,杀猪,大肠猪肝猪心猪肺……猪下水全部拿来!回头做个下水全席!”
“为什么全要猪下水?”裴枢奇怪地问。
景横波回头一笑,笑得亲切温柔,百媚横生,只是眼神,似乎有那么点恶意满满。
“因为……宫胤一看见猪下水,就会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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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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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宰你真爽
十里外,禹光庭一马当先,奔驰在黑压压的军队前方。
身后是随他出行的三千护卫,临州城丁一千,飞马调集的临州卫两千,以及临州城各官宦贵族护卫私军共计两千人。
禹光庭已经侦查过裴枢的实力,不过带了两千横戟军,另有两千押送军队伍,原是帝歌普通城丁,战力有限。以八千对两千余,又是在禹国境内,天时地利人和,禹光庭有信心在消息走漏之前,将女王及其护卫队伍全歼。
更重要的是,禹光庭毕竟是这禹国的最高掌权者,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他的地盘上,他自然会有很多办法来对付敌人。
“来人,以临州官府名义,安排各村里正,给各村下令,就说官府即将修建大王行宫,征做活民夫,着所有十六岁以上青壮男丁,必须立即前往临州府进行登记并甄选,甄选日期自即日起十日之内,十日后公布甄选结果。选中者每日工钱三百文,并供应三餐住宿,其中肉食一顿。逾期不至者,以逃税逃役罪论处。”
“是。”
早已跟随前来的临州官府属员,急急下去布置,禹光庭唇角露一抹阴冷的笑,伸手对身边招了招。
一个瘦如竹竿,将长衫穿出了阴森感的男子走近,微微抬着下巴,禹光庭微笑道:“劳烦先生,上次你说的那种药,如今可在附近水源中一试了。”
那人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鬼魅般离开了队伍,四周禹光庭的属下,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身形。
摄政王礼贤下士,广罗天下英才,麾下有鸡鸣狗盗之徒,也有山野神秘隐士,更有各种旁门左道之流,悄然出没,刚才那个瘦子,就擅长用毒,而且擅长用大面积流传的毒物,最伟大的功绩是曾经一人毒死了一村人。那村子是他出生的乡村。
禹光庭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底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裴枢的军队驻扎在附近,几千人要吃要喝,必然要从附近村落购买取用,他下的第一条命令是让村中青壮都去城中应选,要带十日干粮,这时候夏粮未收,农户存粮有限,十日干粮,基本上就已经令普通农户粮缸将空,裴枢的军队自然再买不到,马上就会饿肚子。
人在异国,被人包围,再一饿肚子,很容易产生恐慌情绪的。
人可以几天内不吃,但不能不喝,水源中下毒,几千人就等着被毒死吧。
一个王府属官有点不安地道:“殿下,您调走附近村中的青壮,但还有那许多老弱妇孺……”
禹光庭笑眯眯地转过头来,道:“要老弱妇孺何用?”
属官迎上他看似温和,却其寒如冰的眸子,激灵灵打个寒战,猛地垂下了头,掩下了眼底的不忍之色。
水源下毒,村中老弱妇孺首先遭殃,那也是几百条人命啊!
为了杀了女王,先赔上这许多子民的命……上位者的铁石之心……
“这些老弱一旦死去,就对外宣布,女王微服驾临禹国,在临州附近,因为当地百姓对她供奉不敬,当即下令屠戮满村。随后……”禹光庭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相信不需要本王出檄文召集军队,禹国北境的百姓,自然会愤起抗击。到时候,本王率领的,就是为民报仇,伸张正义的王者之师。”
“如果帝歌要兴师问罪,”禹光庭轻描淡写地道,“就说女王运气不好,偷偷潜入禹国,不知会本王,误闯瘟疫横行之地,连同随行军士,一同染上了疫病,客死他乡。如此说来,我禹国一分错处都无。相信那些随同我举起反旗攻击女王的百姓们,为了禹国的安宁,也不会暴露事件的真相。”他唇角一勾,“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女王误入疫病之地,伤损性命,可悲可叹,我禹国也因疫病横死数百人,同样也是受害者,整个大荒,想必都会为我们一声唏嘘的。”
官员诚服地垂下头,心底寒意未去,却也禁不住地佩服。
上位者铁石之心,玲珑九曲回肠,翻云覆雨,都是生死和朝堂。
“最后一件事。”禹光庭道,“临州那些贵族子弟,听说都已经被女王俘虏,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女王必定以此为要挟,让我等退兵谈判,你且派一批人……”
正说着,忽然几名锦袍老者策马上前来,禹光庭使了个眼色,那心腹官员赶紧退下,并有意无意将这几人和其余人隔开。
当先一人焦急地道:“殿下,可曾打听到那些人的来路?如何这般胆大包天,竟然敢扣押我等族中子弟?”
禹光庭坦然笑道:“前方斥候已经回报,说是临近襄国的一批响马盗,流窜到了禹国,最近刚刚在这附近落脚,这些人人数不少,行事霸道,诸位家中子弟结伴出去游玩,被这伙人盯上,当即绑了来,打算勒索诸位一番。这些人初来乍到,不知轻重,竟然敢轻捋虎须,掳我官宦子弟,伤我王族尊严。本王既然巡视北境,少不得要为你们做主,将这一群无法无天的强梁,彻底剿灭。”
众人听着,都脸现感激之色,纷纷道谢,并表示所有护卫私军,服从摄政王调遣,请摄政王务必相救云云。
禹光庭向来重视豪族士绅的支持和风评,耐着性子陪他们谈笑风生,一边暗中示意,将这些贵族私军,调往军队之后,以免发现真相。
禹光庭的那位亲信属官,则悄悄走了出来,准备安排杀手死士,按照王爷吩咐,将那群人质灭口,一不做二不休,赖在女王身上便行。
走不了几步,忽然听见有人道:“曹长史哪里去?”
曹长史抬头,就看见马车内,白衣男子掀帘,清凌凌的眼眸注视着他。
曹长史认得这人,是王爷最近十分信重的新谋士,信任到将擒获的女王交给他看管,结果这位残疾的谋士,不仅没能将女王看住,连同自己都被掳了去,事后王爷率军追击,没有结果。最后这人自己回来了,据说是他那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救回来了,只是女王跑了。这结果令王爷不大满意,现今信任便打了折扣,本来不想带着他,但王爷的病还要着落他治疗,因此也便让他在马车里跟着,却离王爷中军远远的,什么都听不着。
见他发问,他不禁有些警惕,笑道:“奉王爷之命,查看后头贵族私军部署。”
“先生在骗我。”宫胤笑了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曹长史未曾想到这人这么直接,张口结舌。
宫胤抬头对远处望了望。
“先生掌管王爷手下秘密精英,应该是去安排人,暗杀那些俘虏了吧?”
曹长史张开的嘴闭上了,心中在思考,要不要找个借口立即回头,禀告王爷,把这家伙灭口得了,又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他那个武功高强的少女护卫,心中更加不安。
宫胤似又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
“长史不必惊慌,我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背叛之心,昨日只是一时轻敌失误,坏了殿下大事,此时只想将功折罪而已。”
“先生如何如此说?”
“先前我被女王掳去,曾进入她的大营,并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知道女王关押俘虏的帐篷是哪间。”宫胤平静地道,“殿下想得到杀人灭口,女王自然也想得到殿下会杀人灭口,这么重要的人质,谁都想掌握在自己手中,女王一定有防范。女王身边,不乏高手,她自己也好,裴枢也好,都是极为难缠的人物。长史真的认为,就凭咱们的精英杀手,没头没脑闯进去,一定能找到准确的位置,一定能及时杀人灭口?一旦有所耽误,消息走漏,只怕不仅杀手们要栽在那里,连带临州贵族也会知道真相,到时候,殿下全局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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