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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绝新汉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战袍染血
    这是哪家的子弟,下笔如飞,连想都不想,这有违常理,难道是来蒙混的?陆映无意中一转头,余光扫过陈止那写了半张的考卷,顿时留神起来。




第一百章 莫非北地皆如此?【元旦快乐】
    有问题。

    陆映先是盯着看了一会,没有出声,等他看到陈止是看到一个题目,就直接抄在答卷上,然后连停都不带停的,就下笔将答案和注释写下来,这心里也就有数了。

    这就是个过来滥竽充数的世家子啊。

    想到这,他不由摇摇头,本来他到了此处,与贵静先生论道几日,对徐州的年轻士族也有了些期待,对这次的筛选很是好奇,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正常的情况下,就算是他陆映要答题,也得思考一二才能下笔,哪能有这样不假思索,提笔就写的?

    未料来参加筛选的杰出世家子弟中,也有这样的人。

    只不过,陆映到底有着涵养,没直接找过去,而是冲身边的刘侃拱拱手,叫了一声世伯,然后指着陈止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子弟?看他下笔如飞,真个不简单。他这话的潜在含义,是先引起刘侃的注意,让他发现陈止不假思索书写的样子,主动去干涉,这样也不会伤了自己和徐州士族的和气,又揪出了一个害群之马。

    没想到刘侃只是转头看了一会,就点头道:不愧是陈止啊,果然是笔下飞快,想来这些题根本就难不住他。说完,反而不怎么关注了。

    咦?

    刘侃这样的回答,可不是陆映意料中的,而且他注意到刘侃说话的时候,并不是以一种前辈对待后进的口气,反而和与自己交谈时的语气接近。

    另一边,刘侃的话也引来了张咏和萧左的注意,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在陈止身上,一个点头道:看来这些题目,是别想难住陈止了。

    另一个则笑道:他本来也不该坐在那里,这点本事定是有的。

    张咏萧左两人的潜台词,当然是因为之前王皿的那个提议,虽然当时几人都觉得不合适,陈止也推辞了,但实际上经过那个提议,在几位名士的心里,都隐隐已经认可了陈止,觉得和他相提并论,并非是什么降低位格的事。

    这种认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的言行,这才有了陆映提醒,三人都觉得并不意外,因为他们认为,能和自己等人相提并论的人,再怎么出色都是应该的,当然了,这个时候,他们都理智的把自己也未必能做到抛之脑后了。

    不过,三人的动静,又吸引了许志的注意力。

    这位三老,因对法家学说有研究,被请来做考官,同时也是看重他的德高望重和公职,让他来监督筛选,以示公正,单论学识他是比不上身边几人的,所以就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也很在意其他人的表现,有心模仿,防止出丑。

    现在一听边上三位名士的话,才惊讶的发现,这三人似乎和陈止关系也不错,本着模仿名士作风的原则,加上自己才帮了陈止一个大忙,许志自认为与陈止的关系更为亲近,于是也开腔说道:陈止这孩子,是我一直看着的,他是有大才的人,对法家的学说了解透彻,能应答如流一点都不意外。

    好嘛,这一下子,六个考官,四个在夸,对陈止下笔有如神的情况丝毫也不意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就让陆映这个外来人的思维习惯受到了挑战,常识晃动。

    莫非,这北边的士族顶尖人物,都如这陈止一般,下笔如飞?这么一来,我江东士族岂不是被比下去了?

    他心里一阵动摇,却记住了陈止这个名字。

    这时候,站在众人边上的贵静先生,忽然开口道:这就是写下戒赌诗的陈止吧,他的事老朽也听过,听你们的口气,其人在学问上也有建树,倒是个不错的名士种子,但凡事都该脚踏实地,切莫捧杀了他。

    几人一听,就知道这位老兄弟的老毛病又犯了,担心后辈子弟因娇纵忘乎所以。

    对此,刘侃张咏他们倒是不怎么在意,陈止这都多大年纪了,还用得着别人帮他操心?真要如此,那不过是个虚架子而已,早晚崩塌。

    好在贵静先生跟着又道:不过他若能弃了过往之行,坚定意志,那不光是佳话,也说明其人心志如铁,是个可堪造就之才,他这次所写的见解,老朽倒是要看看

    这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陈止已经放下了手中笔,拿起答卷,轻轻一吹,墨迹渐干。

    这一幕,就算是刘侃等人也无法忽视了,因为这个速度确实是有悖常理了,他们几个人所出的题目,各有出处,想要回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也得耗费一些时间。

    他们这一顿,陆映却又疑惑起来,难道刚才想岔了?

    不说这几位考官,就说与陈止同样答题的其他世家子弟中,也有人注意到了陈止的举动了,首先就是他那两个血脉堂兄弟。

    陈玄陈署分列陈止两旁,两人本来都在看着题目冥思苦想,也没功夫注意周围情景,但陈止放笔的动作不小,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转头一看,顿时一脸惊讶。

    考核筛选用的桌案,都是摆放在开间中的,本身距离不远,凝神细看,还能看到陈止写在纸上的字,就见一枚一枚隶书字体整齐的落在纸上,奇特的韵律更是呼之欲出,单纯只是看这一篇字,就有了惊人价值。

    难怪家里到处都说陈止是书法大家,原来是真的!

    陈玄陈署作为陈家子弟,当然听了不少有关陈止的传闻,但没亲眼见过陈止的字,所以还有疑惑,现在看了这纸上的字,难免生出名不虚传的感觉,可是感觉过后,又担心起来。

    这才多久,七哥就写满了答卷,看他的样子,这还要搁笔停墨了,别是乱写的,那可就可惜这一篇字了,咦?有考官过来了,是那陆映。

    陈玄正看着那篇字想着,注意到有人走来,抬头一看,却是最年轻的考官陆映,他赶紧收回目光,担心被误会成偷窥舞弊。

    陆映的动向不光陈玄注意到了,其他人也有所察觉。

    坐于陈止等人前面的彭家兄弟刘家兄弟,本都在伏案书写,这时也纷纷停笔,抬头一看,顺着陆映的目光,落到了陈止身上——陆映已经走到陈止边上停了下来,先是看着那字,眼中一亮,跟着又读了内容,皱起眉头来了。

    他寻陈止做什么?彭林眉头一皱,他心里正憋着一口气,要和陈止一较高下,所以全神贯注的答题,已经完成了两个题目,第三题也已经思索完成,正要下笔,结果注意到陆映的异动,顺势一看,无意间掠过陈止写好的字,顿时眉头一皱,生出和陈玄等人一般的心思。

    陈止在做什么?若是答题,断然不会这么快

    这边,彭林的疑问还没有落下,那边,陆映忍不住指着陈止答案上的一句话,问了起来:这位兄台,你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用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失当?这一题写的是宽宥之意,本意是说,遇到了情况,要酌情分辨,如果确实有困难,那就该从宽判案,这也是孝景皇帝说的‘治狱者务先宽’的道理。

    却是陆映,听着张侃等人的话,满心疑惑,又见陈止停笔,终于忍不住过来一探虚实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这考试的时候,考官还能来评论答卷?陈止一下子就被问住了,但不是由于陆映的问题,而是惊讶于对方作为考官,竟能如此潇洒的当场评论考卷。

    可旋即就明白过来。

    是了,我是先入为主了,眼下可不是科举,而是一个私人性质的考举,规则不全,也没有什么强制性,而且规则如何,还就是眼前这几人说的算

    陆映可不知道陈止是惊讶于考试制度的缺陷,以为对方是被自己问住了,心中大定,淡笑道:我听几位世伯的说法,知道你乃彭城才子,那不妨再好生思量一下,不要一味图快。

    他这么一说,不少答题的世家子弟都望了过来,一见是陈止,就忍不住眼神交流。

    陈止这两天异军突起,名声渐响,放在民间,只是饭后谈资,可在年轻一代的士族圈子里,难免引得一些人不服,碍着修养和面子,不愿轻易表露,可见到考官出面,口气有指责的意思,难免生出幸灾乐祸的念头来。

    陈止到底只是靠着一场公案翻身。

    字写得好,不代表学问高。

    不知道,他是怎么引得那位考官注意的。

    众人以眼神交流后,就继续答题,但多少分出了一些注意力,关注着事态变化。

    陆映问出这一句,其实并非有意为难,而是因为这题是他出的,本意是为了体现宽宥之意。

    这一题,取得江东事例,说的是孝怀帝刘禅时候的事。

    那时候,山越宗部有人谋反,朝廷出动大军平叛,将作乱之人捕获,狱中人满为患,孝怀帝派人复查,那复查的官员只将为首的十几人定罪,其他一概释放。

    这么一件事,陆映拿来作为题目,是想要表现治狱当以平恕为本的概念。

    这是秉承着汉景帝‘治狱者务先宽’的精神。

    立意可谓博大,又挂靠了汉朝帝王之语,堂堂正正。

    结果陈止在回答的时候,第一句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这话是什么来历呢?

    源自商鞅变法。

    制定了律法却得不到执行,往往因为上层自己不遵守,破坏了法制基础。

    说是秦国太子触犯了律法,他乃储君,为国之根本,是不能动的,但商鞅不愿意律法成空,就惩罚了太子的老师,从此往后,秦国上下无不遵从律法。

    这是行的严苛之法,毫不容情,在今人看来,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在更往前的时候,坚持这种做法的会被看作是酷吏。

    陆映见自己的题目,被陈止这么评价,自然不快。

    陈止经过最初的惊讶,不慌不忙的拱手,回道:情虽可原,法难宽宥。法制如果健全,该杀就杀,该放就放,杀要依照律法,但放也该有放的说法,至少该有惩戒,明示后人,就算是因此失去一座城池,长远来看也不会是坏事。

    陆映皱眉摇头道:你这句,说的是卫嗣君向魏王讨要逃犯的事[注1],在这里难免有些不合适吧。

    两人对言,周围人都闻到一丝火药味。

    这陈止冲动了,居然和考官辩论。

    这位陆映是何等人物,和他说法,这是自讨苦吃。

    好戏来了,且观。

    彭林微微摇头,有些失望,他本想靠这次筛选,和陈止在学问上分出高下,可看这样子,陈止要是恼了考官,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最焦急的无疑是陈玄陈署,陈府本就放弃了一个名额,如果陈止这个最有希望的子弟再出状况,就真的没法回去交代了。

    可惜,他们再急,也不敢出声提醒。

    不远处,其他考官也注意到了情况,刘侃张咏已经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陈止笑了笑,道:陆考官,题目上提到的这个事,我也知道,你也说了‘治狱当以平恕为本’,要让囚犯清楚自己的罪行,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们服气,可是这个事例中提到山越,虽然被释放了,但他们并没有服气,放回去后,又复叛了。

    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陆映似乎和陈止杠上了,有心要说服这个人,山越之事涉及安稳,岂能轻易决断?自然是要怀柔,当年武侯陈侯都有释敌感化之举,陈侯的治夷策中,也提到了以文化之,文武并举,教化先行,这就是证明。

    陈止还是摇头:释敌感化,关键是解开敌人的心结,山越本就归附多年,为何复叛?是因为当时的诸防将军杀良冒功!我写的这句‘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不是针对的山越之反,而是当年那位驻军将军,他剿匪失利,就杀山越之人邀功,这才逼反了这些人。

    说到这,他顿了顿,道:那位将军是大族子弟,因此朝廷并未追究他的罪责,反倒杀了山越头领,又妄图以恩威之法怀柔之术,平复山越宗部,你要么就杀了驻将,以平山越之怒,要么就杀尽反叛之人,明正典刑,想两边讨好,必然不上不下不干不净,不如不做!世间安得两全法?

    这次轮到陆映愣住了。

    陈止却不管他,继续说道:放纵罪将,这就是‘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如此一来,人家怎会信你?此例一开,给天下人树了个反例,商鞅变法,王子要让老师代罪,才能让天下人服气,如果律法只入布衣,隔于大族,能约束多少人?

    这话说的较为含蓄,毕竟陈止就是士族之人,周围也都是大族子弟,就算社会风气宽松,不怎么注重言语之罪,但说得太露骨,难保不犯众怒。

    果然,陆映立刻摇头驳道:不知道你从哪听到的传闻,但事情不是如此

    好个世间安得两全法!

    王奎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边,对陈止的见闻广博,有些意外。

    他曾看过几本史家旁书,知道怀帝时期山越复叛的原因,此事涉及江东张家。

    怀帝时候,张家乃是顶尖豪门,族人闯祸,朝廷先要撇清张家人的罪责,然后才是平叛,因为事情牵扯不小,又有其他世家不满,最终从宽处置,在朝廷史官的记载中,当然会用春秋笔法隐去这一段。

    王奎知道这些,与他嗜书成性有关,也因为他是北方士族,对南方世家的黑历史并不忌讳,而陆映身为江东子弟,身后的陆家与张家乃是世交,在舆论管制下,从未听闻这些。

    王奎一开口,贵静先生也走了过来,点头道:是有此事。他朝陈止的答卷看了过去,顿时眼中一亮,惊讶于字体之妙,抚须点头:陈止这么回答,也没什么错漏。

    贵静先生一说,陆映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是江东才子,学识学问多是从家族藏书中得到的,也师从几家书院,但获得的资讯受到控制,不可能无所不知。

    江东世家相互遮丑,闹了这么一个乌龙。

    这事,出题的时候,王奎就发现了问题,可想到普通的世家子弟,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秘辛,因此并未纠正,省得被陆映抵触,坏了和气,没想到这考场上,偏就有人指出了问题。

    但这么一来,陆映有些下不来台了,让王奎担心起来,生恐陈止和陆映因此起了龃龉。

    没想到陆映却对陈止道:是我错怪兄台了,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一题倒是我出错了,而兄台则答对了。

    他坦然的承认了错误,让众人颇为意外,毕竟陆映年龄不大,有了如此地位名气,如果没有点傲气的话,倒让人觉得奇怪。

    尤其是一众世家子弟,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一场筛选考举,最后考官向一个考生低头认错,算是怎么回事?

    陆映能这么轻易的就低头?他江东世家可不是这等行事风格!

    果然,陆映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关于严法与宽宥,我还有点不同看法,要向兄台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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