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狱

而神荼仿佛灵魂被释放了出来一般，双眸陡然变得炯炯有神，却是凶残暴戾之色！
“嘶嘶！”
神荼狂暴地尖叫着，张开爪子就要往孙二娘的脖颈扫击！
孙二娘并不懂得武艺，一路来都靠神荼护卫自己周全，如今死士变成了杀手，孙二娘也是命悬一线！
然而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杨璟闪电出手，一把便扣住了神荼的手腕，后者陡然扭头，朝杨璟呲牙咧嘴，那参差的尖牙滴着口涎，血红的双眸毫不掩饰对杨璟的杀机！
“不得如此！”鹿白鱼见得此状，同样出手，将神荼的另一只手给死死抓住！
杨璟虽然也用鲜血喂养过神荼，但鹿白鱼带着童儿蛊回归苗寨之后，一直都是鹿白鱼在用血蝗喂养童儿蛊，神荼对待鹿白鱼自然要比杨璟更加的亲近。
可便是鹿白鱼，似乎也无法压制神荼的残暴，他朝鹿白鱼呲牙吼叫，而后猛然一拧，竟然要将自己的肩关节都给拧脱臼了！
鹿白鱼和杨璟生怕伤到神荼，便松开了手，而神荼如同脱笼的鸟儿一般，化为一道灰影便往门外冲！
此时风若尘等人已经走进来，见得神荼发狂，纷纷想要拦下来，可神荼的速度是何等的惊人，风若尘还未来得及出手，神荼已经从房门冲了出去！
杨璟脸色大变，朝众人当机立断道：“快追！”
他们都知道，如果没有神荼，他们便无法与竹王沟通，若想要寻找能够充当通译的人，怕是只能找白牛教的舌人，否则竹王早就为他们找一个通译了。
这也说明孙二娘的提议是非常明智的，因为夜郎人与世隔绝，便是竹王都不懂说官话，更何况其他夜郎人！
意识到神荼的重要性之后，众人哪里敢粗心大意，当即便冲出房门，见得神荼在夜色之中逃窜，便纷纷追了上去！





断狱 第二百八十五章 生葛薯和窑洞
杨璟也没想到神荼竟然会变得如此狂暴，许是孙二娘对他长期压制，以致于神荼觉醒之后，根本就不认杨璟和鹿白鱼。
神荼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当神荼逃脱之后，孙二娘等人便齐刷刷起身，冲出房门便想追击出去！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杨璟却沉声喝道：“等等！”
风若尘等人听得杨璟喝止，当即停了下来，便听得杨璟低声道：“竹王不可能这么放任咱们，如果全都离开，必定生出大麻烦来，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追就行！”
杨璟如此一说，众人才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孙二娘不懂武功，此时没了神荼的照顾，说白了就是累赘一个，王不留连走路都不太利索了。
而且竹王肯定会对他们进行监控，如果动静太大，势必要引起竹王的注意。
也亏得杨璟在如此紧要关头，仍旧能够想到这些旁枝末节，风若尘轻功了得，武艺也不差，还有暗器傍身，倒是杨璟的好帮手，可杨璟又需要她留下来坐镇。
众人都清楚杨璟的脾气，也信得过杨璟的能力，当下也都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叮嘱杨璟要小心行事，后者已经跟着神荼，隐入了山腰的石道！
杨璟走得匆忙，没能带上青铜古刀，再者那柄刀太过沉重，不适合追击，杨璟也就咬了咬牙，跟上了神荼的踪迹。
虽然此时已经是夜间，但湖心岛的这座山峰乃是天坑的中心，而且山腰距离山顶已经不远，也就是说头顶上便是地面，星月映照，山巅那座宫殿便如同灯塔一般，照耀着半座山峰，杨璟也不需要担心照明。
竹王的行宫虽然不小，里头也有很多洛魔宫女和弓手，杨璟一路追出来，并未碰到阻截之人。
前头的神荼似乎对地形很是熟悉，兜兜转转之后，竟然便逃出了行宫，在山道上疾奔，竟然往山下逃窜。
杨璟对竹王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这一路上也在默默记忆着路线和地形，白日里才刚走过一遍，眼下也不至于太过陌生，倒也能够若即若离地跟着神荼。
许是生怕彻夜狂欢会引起地面上的注意，夜郎人早早便歇息了，整个地下世界格外的安静，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偶尔碰到一些石铠洛魔勇士，神荼都能够一一躲避。
杨璟也是沾了神荼的光，有惊无险地便跟着神荼来到了山脚。
山脚乃是布衣阶级的洛魔人以及洛枝人，这些人算是洛魔人的凤尾和洛枝人的鸡头，地位不上不下，大多是匠人。
杨璟虽然已经知道神荼乃是洛枝人，但他并不清楚神荼要逃到哪里，原本他想要将神荼给抓回去，但如今却见得神荼并非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他的逃走路线非常的明确，不像在逃亡，反而像回家！
所以杨璟当即就改变了注意，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神荼，而神荼似乎陷入了某种执念之中，对吊在屁股后面的杨璟也不理会，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前疾奔。
眼看穿过山脚的匠人区，神荼竟然还没有停步的意思，他也不懂得动用独木舟，到了湖边便噗通入水，往对岸游去。
此时已经是初冬的尾巴，夜里寒气逼人，这冰蓝湖泊乃是地下之水，冰寒刺骨，杨璟本想着用独木舟来追击神荼，但又怕跟丢了，只好咬了咬牙，跟着跳进了水里。
也亏得杨璟没有带上那柄青铜古刀，否则就会被古刀拖累，如今一身轻松，倒也能够跟上神荼。
这湖泊很大，早先竹王带着他们搭乘独木舟，都花了小半个时辰，如今神荼竟然用游泳的方式，杨璟也是头脑发热，游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的体力跟不上了。
眼看着前面的神荼越发渺小，杨璟也是心急如焚，却又有心无力，只能缓缓踩水，尽量节省体力，不然就该淹死在这冰湖里了。
当杨璟精疲力尽地登上湖岸之时，神荼早已跑得没影了。
杨璟仰躺在鹅卵石湖滩上，用力地粗喘着，调动了金关玉锁的内功，这才将呼吸平稳下来。
这湖滩上都是鹅卵石，神荼也没办法在上面留下足迹，即便留下来了，这里已经进入了黑暗区，星光和宫殿的折射光都无法照耀得到，周围乌漆嘛黑的，杨璟也无法看到任何的足迹。
“还是跟丢了啊...”
杨璟心里苦笑，不由暗自摇头，自己也是无奈，驾驭独木舟的话，他的划船技术不靠谱，游泳又累得半死，实在是无计可施，真真是人力有穷时啊。
在湖滩上歇息了好一会儿，杨璟才恢复了元气，想要继续追寻神荼，已经不太可能，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寻思片刻，杨璟便站起身来，走到了耕作区，不多时便找到了一片绿油油的矮小作物。
其实早在白日里，杨璟便已经注意到了这种作物，因为眼下是冬季，天坑里头的气温又特别低，光照也不好，这些作物竟然反常地生长得如此茂盛，杨璟心里也惊奇。
再者，杨璟也认不得这种作物，好奇心作祟，早已心里发痒，其实正好探究一番。
毕竟杨璟与牟子才打算在江陵推广红薯，这种作物能够帮助夜郎人渡过漫长的冬季，肯定是抗寒的作物，若找些种子带出去，说不定能够像红薯一样，造福百姓苍生呢。
杨璟走到地里，将一株作物拔出来，由于用力过猛，竟然把藤茎给扯断了，杨璟只好动用双手，将作物的根茎给挖了出来。
“运气还真不错！”当杨璟将拳头大小的根茎挖出来之时，杨璟也是笑了，因为他竟然吃过这东西！
这种作物叫葛薯，只产于广西，越南也有一些，一般生长在海拔较低的地区，山坡灌丛阴处以及岩石的石缝泥里。
这东西跟红薯一样，都是百合目薯蓣科缠绕草质藤本植物，食用部位也是根茎。
与红薯不同的是，它的根茎外头包裹着一层韧性十足的厚皮，剥开厚皮，才能食用，根茎甜美多汁，可生吃，也可煮食，而且还能入药，有着止咳祛痰、消肿拔毒，杀虫治疮痈的功效。
这东西能在石头缝里生长，可见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根茎外头的厚皮，也给了它足够的御寒能力，再加上它的成熟期就在秋冬季节，所以能够适应天坑的环境，甚至于天坑的环境更加适宜它的生长！
杨璟不由想起老博士笔记里头的记载，夜郎人后裔历经千百年，后裔多分布在广西和贵州，如此看来，特产于广西的葛薯，只怕就是这些夜郎人带过去的了！
只是眼下杨璟也没想那么多，将葛薯洗干净之后，剥开厚皮，一口咬下去，如吃冰梨一般，甘甜多汁，而且很脆，又比梨子多了一分嚼劲，真真是解渴饱肚的好东西！
杨璟吃了葛薯之后，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也没打算打道回府，便穿过作物区，来到了黑暗之中的贫民区。
这里到处是窝棚和草庐子，也有一些石头搭建的低矮房子，或者是藤条和泥巴糊起来的建筑，活像一个个大坟头。
这些洛枝人是底层中的底层，连绝壁上的窑洞都住不起，他们是食物链的最底端，也是生活最艰苦的一群人。
见得此情此景，杨璟心里也有些怜悯，这些洛枝人就像电影魔界里头那个“咕噜”，肮脏而卑贱，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因为这里常年得不到阳光照射，气温变得更低，也无人生火，杨璟浑身湿透，只能用内功御寒，也不敢生起火来，生怕惹毛了这些洛枝人。
便借着湖泊和圣殿的微光照耀，一路往前走着。
四周静谧之极，那坟头一样的低矮建筑里头，时不时会传来窃窃私语，就好像几百个鬼跟在背后飘着一般。
杨璟只觉得走到哪里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心里也一直在发毛，正犹豫着要不要返回之时，他的心脏却突然莫名地悸动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心律不齐一般，让人突然便警醒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前方隐隐召唤着自己！
当环境变得安静，隔绝了各种干扰，人的直觉就会变得更加的灵敏，再加上杨璟已经踏入金关玉锁二重境，感知能力更是比常人要强大。
此时感受着这股异常的氛围，杨璟便一步步往前走着，他甚至不再关注四周的环境，干脆闭上眼睛，就像歌里唱的那样，跟着感觉走。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之时，杨璟不由双眸一亮！
因为在前方不远处的绝壁脚下，他竟然看到了一点光芒！
这光芒就好像冬夜里的萤火，显得那般的孤寒和无助，却又给了人无限的希望！
杨璟微微眯起眼睛，用力一看，那里该是绝壁脚下的一处窑洞，而那荧光，应该是火光！
虽然他没有问过竹王，但这些夜郎人既然能够种植作物，那么应该懂得用植物油，而且湖泊里有鱼，山林里有野兽，应该也可以用动物油脂来点火照明。
看起来虽然浪费了一些，但从竹王给他们提供的食物来看，夜郎人绝对有这个能力，再说了，窑洞里四处滴水，都是冰凉的石乳，里头的洛枝人应该懂得生活取暖，否则衣不蔽体，他们便是石肤护体，也熬不过寒冷的冬天。
杨璟如此想着，便来到了那处窑洞的不远处，但杨璟想了想，却又犹豫了。
他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杨璟很多时候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他认为直觉是一个人的本能，尤其在危险发生之时，直觉往往能够救你一命。
而无论直觉多么强悍，闭着眼睛总不可能没有任何磕碰就能顺利来到这里，这里头本身就有着很诡异的成分。
杨璟之所以闭着眼睛走，除了闭眼睁眼都是黑暗之外，更多的也是为了印证自己心里的这种推测。
当他顺利走到这里之时，他心里已经非常笃定，这并不是直觉，而是神荼对自己的召唤！
而神荼逃出行宫之后，便能够躲避洛魔人守卫，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这里，说明他对这里很熟悉，甚至并非发狂，而是故意要将杨璟引到这里来！
杨璟不晓得那窑洞里面是什么，或许是神荼，也或许是某个或者某些洛枝人，有可能会使自己陷入生死危机之中。
所以他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要不要进去？




断狱 第二百八十六章 真正的大贤者
天坑里头四面山壁上的无数个洞穴，住着成千上万的洛枝人，与其说是窑洞，不如确切一些，应该是一个个石窟，因为天坑四面都是石壁，开凿起来更加的困难。
杨璟穿过作物区之后，便来到了这个石窟前面。
这石窟外头竟然有一道栅栏，栅栏上攀爬着藤蔓，藤上结着几个不知名的小瓜，栅栏里头是一片小菜地，里面种着的竟然是一些不多见的草药！
而石窟的门口还装了一个柴门，此时柴门已经打开，石窟里的火光很微弱，将石窟衬托得无底洞一般深邃。
既来之则安之，杨璟也没再迟疑，迈步走了进去，他已经用葛薯藤将双手紧紧缠绕起来，权当护臂和拳套，以备防身。
石窟里头不算小，足有十几平米，中间处最惹眼，因为那里有个火塘，虽然只剩一点点余炭的微弱火光，但在这漆黑的夜里，就仿佛灯塔一般明亮。
火塘的边上，一名洛枝人正坐着，怀中抱着的是杨璟苦苦追寻的神荼。
此时神荼已经安然入睡，如同失散多时的孩儿，沉沉地睡在母亲的怀中。
杨璟借着那一点点火光，见得那洛枝人胸前如同垂着两个干瘪的水囊，再看到她脸上满是母爱的慈祥，心里已经知道，这才是神荼真正的母亲！
神荼被挑选成为灵童之时，应该还很小，按说还没到懂事的年纪，为何能够记得自己的母亲？为何能够寻回到这里来？又如何能确定这个洛枝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杨璟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因为无论是蛊术还是夜郎后裔，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足够神奇和诡异，或许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无法解释清楚，但杨璟已经不太容易感到吃惊了。
就比如适才他感受到神荼的召唤一般，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是直觉也可以，说是幻觉也不过分，说是周围环境对自己的影响也成，又或者只是因为自己在漆黑的世界里行走，而这边却有着微弱的火光，自己自然而然便走到了这里。
洛枝人因为衣衫褴褛，甚至干脆衣不蔽体，为了保暖，也为了保护皮肤，他们的身上沾着不少泥巴，或者是钟乳和石浆凝结成的石铠，所以会给人一种丑陋的印象。
但杨璟见识过竹王，也见识过洛魔人，沿途也见过不少穿着布衣的洛枝匠人，这些人面容姣好，五官端正，并不丑恶。
神荼的母亲也是如此，虽然看起来有些苍老了，但仍旧能够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又或者说她根本就还没有老，起码没有她的外形这么老，只是因为生活条件太过艰苦，容颜和身体比年龄先老去了。
这个疑似神荼母亲的洛枝人似乎并没有惊慌，仿佛对杨璟的到来早有预料一般。
她端起旁边的一个木碗，递给了杨璟，杨璟看了看洛枝人，发现她并无恶意，便蹲了下来，接过了那木碗。
碗里是汤，或者说是糊糊，热乎乎的，并无肉香味，杨璟也就放心地小口喝起来。
若里头有肉香味，估计杨璟是不敢下嘴的，毕竟有孙二娘的前车之鉴，这么清苦的地方喝肉汤，谁知道是什么肉？
这碗糊糊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不过热乎乎地倒也挺能御寒，杨璟很珍惜，一点都没有浪费，将空碗递回去的时候，朝洛枝人说了句谢谢。
他知道洛枝人不懂听官话，所以并没有用官话。
至于他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他连自己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因为这是他调查老博士的时候，在广西学的土话，也不知道是瑶族还是壮族的，意思有可能是你好，也有可能是谢谢。
虽然记得不太真切了，但据说是源自于夜郎的语言，反正总比说官话强，杨璟也没太多考虑，便说了出来。
“你来...为什么？”洛枝人突然开口问道，没想到她竟然懂得官话！
杨璟心头也是吃惊不已，但想了想，据说白牛教的人经常将洛枝人当成奴隶和牲口来使唤，这些洛枝人懂得一些官话或许也不算太奇怪。
洛枝人的问题让杨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过得片刻，杨璟便如实地回答道。
“为了推翻白牛教。”
杨璟自认对这个答案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他的目的确实是剿灭白牛教总舵，并争取到竹王的追随，而这些洛枝人被白牛教奴役和压迫，对白牛教应该早已恨之入骨，所以这个答案应该能够得到洛枝人的好感才对。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朝杨璟说道：“那为什么要跟竹王走在一起？”
杨璟心中不由警惕起来，很显然她对竹王有着不小的敌意，甚至有些警告的意味在其中！
“因为他是你们的王。”
“那为何他要看着我们受苦受难？王难道不应该爱护自己的子民吗？”
杨璟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洛枝人如同爬虫一般卑贱的生活，心里竟然难受起来，可他还是回答道。
“因为他想复国...”
那洛枝人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就像那冰蓝的湖泊一般清澈，她直视着杨璟，而后带着愤怒说道。
“我们才是他的国，没有我们，就没有他的国，想要借助地面人的帮助来复国，根本就是缘木求鱼，因为地面人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向敌人卑躬屈膝以求复国，这是什么王？”
杨璟没想到这个洛枝人的觉悟竟然如此之高，她可谓从本质上看穿了这件事情，杨璟想了想，便继续说道。
“所以他需要我帮助他打败白牛教的人，因为白牛教的人也是我的敌人...”
洛枝人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低低地笑了，而后伸出干枯的手指来，点了点杨璟的鼻头道。
“他需要你的帮助？你们才几个人？你们对白牛教的了解还不如吾等，你又拿什么来帮他？”
洛枝人可谓一针见血，这个问题杨璟也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竹王为何要留下他们，为何要带他们上山巅？
杨璟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竹王需要杨璟，是因为杨璟比圣女更切合转世大贤者，因为洛枝人看到了杨璟的神奇之处，他想用杨璟来安定人心，稳固他对洛枝人的统治。
“因为我是转世大贤者？”杨璟有些心虚地朝洛枝人答道，然而洛枝人的下一句话，却让杨璟顿时哑口无言了。
“不，你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因为，我才是。”
她是转世大贤者！杨璟不由吃惊地盯着这个女洛枝人，此时她的眼眸清澈无比，充满了深邃和睿智，仿佛能够看透杨璟的心思一般！
杨璟朝她问道：“既然你是转世大贤者，为何不站出来帮助你的子民？”
洛枝人朝杨璟笑了笑：“帮助他们为何一定要站出来？你眼前所看到的那些作物，全都是我找来的种子，是我教会他们耕种、教会他们用火，教会他们编制，那些穿布衣的匠人，都是我的徒弟，这个地下世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带来的，除了那座宫殿，那座压迫着吾等同胞，用同胞们的血肉筑起来的宫殿！”
杨璟不由大吃一惊，如果她所言是真，那这位洛枝人，应该比竹王更适合当夜郎人的王啊！
“可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而要眼睁睁看着白牛教的天香圣女假冒转世大贤者来欺骗你的同胞？”
这位大贤者往石窟外头看了看，而后才朝杨璟答道：“难道大贤者不该生活在同胞的身边吗？高高在上俯视着同胞的大贤者，算什么大贤者？那个白牛教的姑娘，只不过是竹王嘴上的大贤者，却不是吾等的大贤者。”
杨璟看着这个洛枝人，不由满心敬佩，她能够默默无闻地生活在贫民之中，为了同胞的生存而默默地奉献着，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她将竹王比下去了！
杨璟朝她拱手低头，行了一礼，充满了崇敬地说道：“您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大贤者眼中有了笑意，朝杨璟轻轻摇头道：“我不要你的敬佩，我要你帮一个忙。”
“帮忙？杨某如今自身难保，能帮你什么忙？”
“很简单，我要你学一首歌。”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什么歌？”
“只有大贤者才懂得唱的歌，能救你，也能救吾等的歌。”
“你要让我当大贤者？”
“不，我只要你唱歌。”
杨璟还想问为什么，那大贤者已经开始轻轻唱起了一首歌，这首歌跟杨璟先前唱过的那首曲调一样，但歌词内容却不同。
她的声音很低沉，很慈祥，很温柔，听得杨璟渐渐迷糊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当杨璟醒来之时，他就躺在火塘边上，手里还捏着那只空木碗！
杨璟陡然坐起身来，充满了警惕地看着大贤者，此时神荼已经醒来，眼中没有半分呆滞，充满了灵性，甚至有些敌意地盯着杨璟！
杨璟看了看眉目低垂的大贤者，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头的木碗，不知道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按说大贤者懂得耕种等技术，或许懂得官话也并不奇怪，但适才那一切又仿佛发生在梦里，就像大贤者为了能够与他沟通，特意给他喝了一碗糊糊，让他陷入幻境之中，在幻境里完成了对话一般！
杨璟无法分辨，但他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首歌谣，这歌谣仿佛从他的身体深处觉醒过来的一样，如何都忘不了。
大贤者伸出手来，取出一柄黑曜石制成的石刀，在手掌上一抹，温热的鲜血顿时流淌下来。
神荼的双眼顿时露出贪婪的光，仿佛那鲜血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