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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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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第六十一章 激怒
周南楚作为新上任的典史,本以为能够稳压杨璟一头,甚至还带上鹿月娘,得意洋洋等着看杨璟的笑话。
然而这才首次交锋,他便让杨璟耍得团团转,拒迎上官也算不得大罪,他也是小题大做,煞煞杨璟的威风,说不得一天半天就把杨璟放出来了。
可谁想到杨璟非但没有苦巴巴地蹲号子,反而在大牢的班房里头吃香喝辣,还有巴陵第一美人相伴,这让周南楚如何受得了!
见得杨璟等人如此嚣张,周南楚当即大怒道:“大牢重地,岂容你们胡来!还不快给我撤了席面,都滚将出去!”
王斗等人可不敢顶撞周南楚这个典史,此时便将目光都转向了杨璟。
杨璟酒量并不好,即便酿酒的度数很低,喝了这么多,他也有些热血上头,见得周南楚气急败坏,他反而心底偷笑,慢悠悠抿了一口酒,这才说道:“杨某人好歹也是县衙的刑案推吏,典史大人虽然官威大,但也不能随便拿捏杨某!”
“杨某人轻言微,典史大人说抓进来就抓进来,杨某也没二话,作为刑案推吏,在下不识好歹,冲撞上官,确实不对,但杨某想问问典史大人,典史捉拿杨璟,是依的哪一条哪一律!”
身为刑案推吏,按理说必须要对朝廷法度烂熟于心,但杨璟对南宋的法律条文却知之不详,便是县衙里的老书吏和刑名师爷,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因为宋朝的法律条文本来就反复多样,文人治国,花样更是不胜枚举,到了王安石变法时期,又增加了许多条文,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而北宋灭亡之后,宋室南迁,虽然也将北宋的文档都照搬了过来,但司法条文变得越是混乱不堪。
一直到了庆元年,才颁布了《庆元条法事类》,经过了修订和加收之后,将诸多的法律法规文件进行了整合与分类汇编,在官职制度、科举、榷禁、赋税、刑狱、农桑和财用等等各方面,制定了官方标准。
这官场的迎来送往本来就是不成文的规矩,虽然大家都奉行,但规矩不能等同于法律,在如此繁复的制度之下,试问谁敢说杨璟犯了什么确凿的罪?
既然杨璟没有犯罪,只不过是顶撞上司,破坏了规矩,作为刑案推吏,虽然还没有上任,但好歹也是官场中人,周南楚擅自将杨璟捉拿入狱,情结比杨璟没有迎接他和顶撞他,还要严重!
面对杨璟的质问,周南楚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若自己在巴陵县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如同杨知县这般,那么底下的这些胥吏衙役,抓他一两个,略施惩戒也未尝不可。
但他在县衙还未站稳脚跟,想要杀鸡儆猴立威的对象又是杨璟,杨璟这个刑案推吏可不是一般的胥吏,虽然不入流,但却是握有实权的!
若杨璟真要反过来告他对本衙胥吏滥用私刑,这新官上任的火可就变成杨璟来烧,而且烧的还是他周南楚,他这是在引火烧身啊!
周南楚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并非科举进士,平日里连家族生意都很少经手,只知道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哪里知道什么法律条文,当即就被杨璟给问住了!
这一番迟疑使得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越是安静便越是尴尬,周南楚身边的长随之中也有精通律法的,但早先接收了数十个嫌犯,闹得焦头烂额,还要整理转交过来的卷宗,又需要人手去清理典衙,人手捉襟见肘,如今周南楚就只带着鹿月娘和三个听用的武师,根本就没有任何后援!
可周南楚自然是不愿低头的,难道要他向杨璟承认错误,向杨璟赔礼道歉?
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这件事情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主动权如今捏在杨璟的手里头,想要个台阶下,还得看杨璟,如果杨璟不松口,一定要自己赔礼道歉,这才是上任的第一天,打出去的耳光马上就打回到自己的脸上,他这个典史还要不要继续当下去啦!
念及此处,周南楚只是冷哼一声道:“你目无长官藐视上锋,这是事实,把你关起来也是略施惩戒,也是理所应当,便是说到知县老爷那里,也无可厚非,还要什么律法条文!”
周南楚色厉内荏地说道,其实他也是心虚,若杨璟真要脑将起来,就算杨知县不会责罚,但脸上也需是不好看了。
于是周南楚又转移话题道:“你好歹也是堂堂推吏,这县衙大牢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岂能在这里喝酒吵闹,眼下嫌犯扎堆,正没处安置,尔等狱吏还在这里喝酒,都不用办差了么!”
周南楚将矛头转向了牢头和狱卒,这些人自然不敢抵抗,再说了,管理牢狱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便连忙离开了酒桌,从班房里出来,满身酒气地把那些嫌犯都往牢房里推。
王斗等人也只好起身来帮忙,但杨璟却无动于衷,仍旧与宋风雅在喝酒。
周南楚本想避重就轻,如果杨璟识相一些,就该给双方一个台阶,跟着狱吏等人起身,这件事也就算是揭过了。
可杨璟并没有起来,一副不道歉就将牢底坐穿的姿态,周南楚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鹿月娘见得周南楚脸色极其难看,也知道周南楚已经处于窘迫的境地,说得越多反而越是丢脸,便气愤地朝杨璟说道。
“你耳朵聋了么,没听到典史大人的话么,让你帮忙处置嫌犯呢!”
杨璟微微抬起眼皮来,只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鹿月娘气得那高耸的胸脯都快要炸开了,恨不得上前来将杨璟掐死,但她与周南楚还没有名分,即便有了名分也不能干预政务,指手画脚,当即就被杨璟的话给噎住了!
周南楚终于不敢再小看杨璟,走到前头来,冷冷地直视着杨璟道:“云狗儿,你差不多就够了,别逼人太甚!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璟重重地放下筷子,猛然抬头说道:“逼人太甚?是谁逼人太甚!是谁耍威风把我抓进来的!你想让我出去也简单,在白玉楼给我摆一桌,道个歉就成。”
“你做梦!既然你这么想坐牢,老子就让他坐个够!来人,给我扒了衣服,丢牢里去,我就不信这个邪!”周南楚终于气急败坏地跳脚骂起来。
“南楚…”鹿月娘虽然也恨得咬牙切齿,但旁观者清,若周南楚真把杨璟丢牢里,事情可就闹大了!
周南楚本来就气恼,见得鹿月娘竟然有替杨璟求情的意思,当即冷哼一声道:“怎么?心疼了?想替他求情?你要是舍不得,干脆再续婚约便是了!”
鹿月娘一听周南楚竟然怀疑她对杨璟余情未了,仿佛受到了羞辱一般,当即冷下脸来,一把揪住杨璟的领子,将杨璟那件绿色的官服给扒了下来!
“典史大人…这样…不好吧…”王斗和狱吏也面露难色,在一旁劝说道。
岂知这简直就像火上浇油,周南楚朝他们怒视一眼,而后昂起头来说道:“给我丢牢里,知县老爷那里我去说,有什么事我周南楚一并担着!”
宋风雅一见周南楚要动真格,当即就要发作,可杨璟却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掌,她悄悄望过去,但见得杨璟朝她眨了眨眼睛,便不再说话了。
王斗等人只要叹息一声,将杨璟从班房里头揪出来,丢进了已经挤满嫌犯的大牢里头。
王斗已经是老捕头了,又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杨璟要三番四次用言语激怒周南楚,难道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这样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的,毕竟杨璟失礼在先,周南楚虽然咄咄逼人,趁机打压杨璟,行为也过分了一些,但杨璟没有出迎,确实不合官场规矩。
“大人…”王斗转过头来,低声唤了一声,正想问杨璟到底怎么回事,可杨璟却轻轻摇头道。
“别暴露我的身份,这大牢里头都是去年修城的劳役,正好探听一下消息,想要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就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对这些人又不能严刑拷打,本官正好混进来当个细作,外头的事情就交给宋大小姐,有什么事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成。”
王斗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在他的眼中,杨璟虽然爱憎分明,但也不会这般得理不饶人,原来他不是为了让周南楚难堪,而是为了趁机混进大牢来探听消息!
即便在顶撞了上官,彻底得罪周南楚之后,杨璟仍旧在想着如何寻找线索,尽快破案,这才是刑案推吏的典范啊!
王斗见得杨璟偷偷往脸上抹了一把灰,而后默默混入大牢的苦哈哈人群之中,心底也是佩服不已,慌忙赶回去跟杨知县通报,免得杨知县关心杨璟,亲自过来的话,杨璟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周南楚自然不清楚杨璟的用意,他直以为杨璟如何都要跟他过不去,既然已经发了狠话,又在气头上,他看到杨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交代了一下工作,便带着鹿月娘离开了大牢。
宋风雅本来还想跟杨璟说几句,但从班房探头出去一看,杨璟已经混入到人群之中,一脸人畜无害的委屈表情,顿时明白了杨璟的用意,当即走出班房,回宋府去了。
杨璟的敬业让她感到非常的佩服,所以她尽快将指纹都比对出来,为杨璟的破案提供最大的助力!




断狱 第六十二章 老米
时间进入五月,天气越是酷热难当,大牢里头挤满了人,汗臭加上便溺的气味,让人直欲作呕。
这些人都是参与了去年修城的施工劳役,三天内已经陆陆续续抓进来两百多号人,虽然接受盘问做好记录之后,没有问题的就会被释放,但抓人的速度还是比放人的速度要快太多。
杨璟也有些无语,严格来说,这些人并不能算嫌犯,更偏向于证人,需要盘查之后才能定性,而没有定性之前,对于没有重大嫌疑的,又岂能将这些人全部都抓起来?
在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前提下,只凭着侦查人员的推测,就能够把相关人员都集中起来,进行排查,这种充满了古代断案主观能动性色彩的举止,不得不让杨璟大开眼界。
虽然这样有利于破案,但对这些人的个人权利而言是极大的践踏,可在古代谈人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杨璟也就不再过多纠结这个事情了。
若说这些人全无怨气,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修城本来就是县衙摊派的额外劳役,每天也就几文工钱,吃苦受累不说,如今还要被抓进大牢,这些人自然是怨声载道的。
他们越是抱怨,杨璟就越是开心,因为他们的抱怨也让杨璟了解到了修城之时的一些详情,包括里面的人员配置等信息。
作为侦查人员,收集和分析情报的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杨璟尽量保持低调,时不时表现出一些贴心之举,有心算无心,很快就套取了不少信息。
杨璟正梳理着这些日子里听来的消息,李沐已经悄悄走了过来,偷偷塞了个布包进来,而后若无其事地又走开了。
杨璟收好布包,躲回角落里,打开一看,里头是三个香喷喷的大馒头,不由笑了起来,张嘴正要吃,旁边一个老头儿却嗅到了香味,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
“大兄弟,卖一个给哥哥如何?”那老头儿掏出脏兮兮的几文钱,偷偷塞到了杨璟的手中。
杨璟故作惊讶,而后四处扫视,将布包又藏回了怀里,装作紧张地支吾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那老头儿急了,指着角落里躺着的病妇,恳求道:“大兄弟您行行好,我家婆娘身子有恙,再饿可就不成了,我知道您在衙门有门路,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杨璟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那病妇蔫蔫地躺着,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头发和稻草凌乱成一团,果是虚弱到不成人形了。
这大牢里头本还分男女号房,可如今这么多人抓进来,挤都没地方挤,一些个年纪大的妇人,也就没再分那么细,只能一股脑塞在一个号房里头。
杨璟心头一软,便取出一个馒头来,偷偷塞给了老头儿:“我这远房表哥也只是个狱卒子,没帮上什么忙,只能偷偷给些吃的填肚子,你可别到处乱说,知道么!”
老头儿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又要将那铜钱塞过来,杨璟却不耐烦地摆手道:“算了算了,快拿去给嫂子吃吧,人都这样了,再不能饿了!”
杨璟将那铜钱挡回去,想了想,又倒了半碗水,一同递给了老头儿。
那老头儿感恩戴德地低声道谢,而后赶忙端水和馒头给他那老婆娘吃,过得一会儿才又挪回到杨璟的身边来。
“大兄弟,你是哪个工头手底下的?我怎么看着眼生啊…”
周南楚手底下的人都已经被打了好几次屁股,巴陵县衙这段时间也没干别的,净是抓这些施工劳役,所以老头儿也以为杨璟是因为这个才进来的。
杨璟见得这老头儿双眸精亮,不像一般劳役,便试探着问道:“修城的少说也得四五百号人,我只是个寻常苦工,老哥不认得我又有甚么奇怪的…”
老头儿嘿嘿一笑道:“小老儿乃是城头的伙夫,与老婆子一同烧饭的,那些个苦哈哈都得从我手头上领饭,我还能认不得?再说了,小老儿未当这伙夫之前,是个铁口直断的算卦先生,这别的本事没有,识人面相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有的。”
杨璟这么一听,心头顿时一喜,若这老头儿真有这样的出身,那了解的肯定要比别人多,因为算卦先生的观察力可比别人强太多了!
可杨璟一眼看过去,这老头儿捋了捋稀疏发黄的胡须,笑了笑,缺了门牙的嘴巴,皱巴巴的脸皮,蓬头垢面,哪有什么道骨仙风。
“原来是这样,倒是小子失敬了,先生不如帮小子算上一卦,也看看小子何时才能逃脱这牢笼?”杨璟半开玩笑着道。
老头儿知晓杨璟有些看不起自己,但也没有点破,只是故作高深地眯着眼睛,而后说道。
“我看小哥肤色白净,手脚细滑,精神饱满,双眼奕奕,可不像苦力”
此言一出,杨璟不由讶异,倒是小看了这老头儿,便继续问道:“哦?那老哥看我是做什么勾当的?”
老头儿哼了一声,点了点杨璟的额头道:“小哥你头上有黑云,浑身散发阴气,眼眶微微发黑,手指惨白无血,身上隐有尸臭,我看该是个团头!”
杨璟猛然睁大眼睛,算是开始正视这个老头儿了!
这团头就是仵作行人,虽然没有易容,但杨璟自认演技还行,这些天也都极其注意自己的言行,断然没有被人识破身份的道理。
可如果说这老头儿真能看到自己头顶黑云,闻到自己身有尸臭,却又太过玄乎,杨璟是个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只能认为这老头儿的洞察力实在是太过惊人!
“敢问老哥哥尊姓大名?”杨璟这么一问,证明老头儿已经得到了他的重视,然而老头儿却反而没了太多的得意,眼中反而多了一份警惕。
“可不敢当,老儿我名唤王不留,人送花名老米。”
“老米?我看老哥这名字霸气十足,何以得了老米的绰号?”杨璟也是起了兴趣来。
“老儿本名王不留,未做算卦先生之前,曾是赤脚郎中,所以人都叫我王不留行,这王不留行乃是一味中药,有催奶之功效,俗称奶米,这奶米有些难听,所以旁人便叫我老米”
这王不留竟然还是个赤脚郎中,这就让杨璟更加感兴趣了,当即问道:“老先生可真是阅历丰富,不知老先生除了伙夫、算卦先生和郎中之外,还做过什么?”
杨璟虽然故作随意,但王不留似乎有所忌惮,稍有迟疑,杨璟察觉之后便讪讪一笑道。
“是小子唐突了,多有冒犯,老先生可别在意”
杨璟这么一说,王不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过往的事情了,人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不是小哥这一个馒头一碗水,我那老婆子只怕撑不下去,与小哥说说也是无妨的。”
杨璟哪里敢拿一个馒头说事,当即摆手道:“区区一个馒头罢了,老先生何必挂怀,等会儿我跟表哥通一下气,下回让他多带些药汤进来,不过他也就是个狱卒子,说不上什么话,这药钱可要老先生自己出哦。”
这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杨璟若平白无故帮助这老头儿,反倒让他觉得杨璟另有所图,如今杨璟这么一说,王不留反而彻底放心了。
“能这般自是最好,小老儿便先谢过小哥了!”王不留变得庄重起来,正儿八经给杨璟拱手为礼,而后才说道。
“说出来也不怕小哥笑话,我王不留本是个落第秀才,早年家境富足,也是风光过的,只是后来屡试不中,又遭了仇敌,家道中落,便也沦落了,给人当西席先生,启蒙孩童,也算安乐。”
“不过这西席也没当太久,因为我遇着了如今这个老婆子,入赘到了她家,跟着岳父泰山学了些医术,在娘家医馆里头坐诊,老泰山也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只可惜后来替一个王妃看诊,出了些纰漏,家族也跟着遭了殃”
说到这里,王不留不禁有些黯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带着婆娘逃了出来,躲在山上,这才避过了一场祸事,这山上没吃没喝,我又手无缚鸡之力,只好托庇于一处道观,由于晓文识字,又能寻医问药,所以道观也就收留了我夫妻二人。”
“我这个人也是好奇心重,呆的久了,便跟着老观主学了些道术玄法,老观主说我灵根深种,便收了我当关门弟子,早两年老观主飞升,竟然立下遗嘱,把观主的位置传给了我,师兄们怕我夺位,合力把我扫地出了门”
杨璟渐渐被王不留的话所吸引,就仿佛这老人的一生如一帧帧画面从眼前闪过一般,这王不留的经历算不上传奇,却也跌宕引人。
“再后来,我就做了算卦先生,因为算对了一卦,结果被一个大人物踢了摊子,从此不得再算卦,还被发配到巴陵流所来充军,期满之后也就在流所里头当了伙夫,只是可怜了我这老婆子”
王不留说到此处,不由望向那病妇,眼中满是疼惜和恋爱,让人动容不已。
杨璟也不好说些什么安慰话,只好转移话题道:“那老先生是如何看出我是仵作行人的?”
王不留呵呵一笑,点着杨璟道:“我不仅知道你是仵作团头,还看到你气机郁结,最近怕是麻烦不断呢”
这是算卦先生的惯用伎俩,先吓你个半死,再给你留个化解的希望,若是往常杨璟不会放在心上,可这王不留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杨璟反倒有了别的心思。
“老先生你可算是说中了,不瞒您说,小子确实是个仵作,早些天不是在城门发现了三具女尸么,县老爷落了比限,可小子我才疏学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打了几顿板子,就把我给丢到牢里来了”
杨璟半真半假地说着,脸上满是郁闷和委屈,心里却充满了期待,而王不留沉默了片刻,终于迟疑着低声道。
“若是这个事情,小老儿倒是知道一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小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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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第六十三章 监造
杨璟也没想到,竟然能够在这个名叫王不留的老头儿身上得到线索,看来与人为善终究是不会吃亏的,若非他那一个馒头一碗水,王不留也不会推心置腹地给他透露内情了。
“老先生都知道些什么,权且说出来听听,若真能解决小子的麻烦,小子定当感激不尽!”
杨璟这么一说,王不留也有些难为情,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老婆子,这才叹了口气道。
“这些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若非小哥对我夫妻二人有恩,我也不会到处嚼舌根,不过…若这消息真的对小哥有价值,还希望小哥想想办法,把我那生病的老婆子给放出去,不是老头子我脸皮厚,实在是怕老婆子再熬不下去了…”
杨璟听得此话,心里也颇为感动,别看王不留如今圆滑世故,从他起起落落的人生经历,完全可以看得出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先前他拉下脸来买馒头,如今又厚着脸皮求杨璟帮忙救妻子,若非对妻子真心疼爱,也不会做到这个程度。
“老哥哥且放宽心,无论这消息有用与否,小子都会让表哥求着上头通融一番,把老哥哥和老嫂子放出去养病,不过表哥他也只是狱卒子,到底顶不顶事,我也不敢往下断言…”
王不留闻言,顿时大喜,紧紧抓住杨璟的手,激动得两眼泛泪道:“有小哥你这句话就够了,就够了!”
如此说着,王不留就将身上几十个铜钱一股脑逃出来,硬塞到了杨璟的手里头。
杨璟本想拒绝,毕竟两个老人还需要看病,但又想了想,王不留自己就是郎中,对妻子的病症也应该有着足够了解,自行抓些草药来疗养也可以,但如果自己不收他的铜钱,就极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杨璟也就装模作样推脱了一番,自然而然地收下了那些铜钱。
见得杨璟收了钱,王不留果然放心了不少,杨璟干脆将剩下的一个馒头也给了他,王不留却没再给老妇人吃,生怕老妇人久饿之后吃面食会胀坏了肠胃,只是让老妇人捧在怀里,安心地睡去了。
老妇人睡过去之后,王不留才放心下来,重新坐会杨璟身边,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仿佛在回忆极其久远的事情。
“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情了吧,记得刚刚开始下初雪,也就初八初九,具体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下了雪,所以没办法上城墙做工,大家伙儿都缩在墙根的窝棚里烤火。”
“因为老儿我是伙夫长,油水倒也过得去,各村带队的里正对老儿也是客客气气,总之都是苦哈哈,大家也就相互关照吧。”
说起这一段,王不留也浮现出笑容来,虽然他曾经参加过科举,又当过教书先生,但因为遭遇太多波折,也变得平易近人,并没有什么架子,跟里正和各村劳役们应该相处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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