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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狱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离人望左岸
鲁丽格是个耿直的人,绕不过这个弯儿来,但乃马真却知道,大萨满是个有着大格局大胸怀的人,若能为己所用,便是汉人,大萨满也绝不会计较。
只是让她惊怒的是,吾图撒合里一直在宫里陪伴儿子,这深更半夜的,并没有出去过,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御医官都进不来,他却能够拿到这个卷宗,这里头可就说明很多事情了!
这画像不可能是昨夜才画的,也不可能半夜一两个时辰,就能将杨璟的身份调查得如此清楚明白,耶律楚材说是昨日儿子被抓,才叫人去查,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只怕从大萨满归朝开始,他便着手调查大萨满身边的人了!
耶律楚材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杨璟的底细,却一直没有重归朝堂,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只怕一直在等待机会,而耶律铎和鲁丽格、杨璟等人的冲突,便是他等待的机会!
乃马真甚至能够想象,或许这个机会根本就不是无端撞到,而是耶律楚材主动制造出来的机会!
这耶律铎早不吃宴,晚不吃宴,偏偏在鲁丽格带着杨璟去红流沙那天,宴请客人,爆冲突,指不定全都是耶律楚材的筹谋安排!
起初那都头指认得含糊,她还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耶律楚材派来的人,如今想来倒是后怕不已。
难怪耶律楚材低三下四地求着要见自家儿子,要在宫里不出去,原来是为了撇清干系,只怕刺客也是他安排,为的就是引开这些人,又或者是进来给他送这卷宗,结果让鲁丽格给撞上了也不一定!
无论如何,这老狗都是蓄谋已久,从大萨满入京之后,他便已经开始筹谋这一切!
乃马真是越想越是心惊,抬起眼眉来,却见得杨璟气定神闲,姒锦却双眸冰冷!
“来人!”
经历了昨夜之时,这内宫之中早已撤换了全部内卫,如今都是乃马真的亲信,她举起手来,这么一开声,便唰唰啦啦涌进来十来个内卫高手!
鲁丽格对此根本就不信,挡在杨璟的面前,护着杨璟,朝乃马真道。
“母亲!先生于我有大恩,不可能是敌人,再说了,这些都是吾图撒合里的一面之词,没有印证之前,母亲如何能够对先生不敬!即便先生是汉人,那又如何,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为了咱们好啊!”
杨璟的蒙古话很是蹩脚,不是蒙古人,这早就不是什么疑问,这哈尔和林就是汉人建造的,有本事的汉人多了去,耶律楚材都曾建议让汉人入朝为官,大力选拔汉人。
可惜蒙古汗国生怕自己会想辽国那样,选用汉人官吏,结果内乱纷纷,最终导致亡国,是故极力反对耶律楚材的官员选拔制度,仍旧将汉人当成最低等的奴隶。
即便如此,也不可否认,汉人确实是有本事的,而且最是聪明,百家工艺更是无话可说。
鲁丽格说的也没错,即便杨璟是汉人,也说明不了什么,大萨满都信得过,她们又如何信不过?
只是杨璟并非普通汉人,若只是寻常武林高手也就罢了,却是南宋朝廷的云麾将军,又是忠勇伯爵!
她们并不懂得云麾将军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衔,见得将军二字,便以为杨璟是军方大人物,自然是蒙古汗国最大的死敌,更可况杨璟还得了忠勇伯,如果不是对南宋朝廷忠心耿耿,又怎会得到忠勇伯的头衔!
乃马真虽然看重大萨满,也见识过杨璟的本事,但杨璟毕竟无法取代大萨满,毕竟只是大萨满的贴身死士而已,如何取舍,自然也就有了主意。
“你有何话可说?”乃马真将卷宗丢到杨璟的怀里,冰冷地问道,身边的内卫唰唰抽出刀刃来,一有不和,只怕就要将杨璟给拿了!
杨璟一页页扫过去,只是笑了笑,朝乃马真道:“可敦既然信了老丞相,把宗某拿下便是。”
乃马真本就是个多疑猜忌之人,若杨璟矢口否认,她倒觉着杨璟有疑,可杨璟这么一说,她倒觉得杨璟有些冤枉了。
鲁丽格见得杨璟遭人诬告都不屑反驳,心中更是坚信杨璟,当即朝乃马真道。
“母亲,这老狗也不知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耶律铎对女儿三番两次截杀,这都是女儿亲身经历,如何都辩解不得的事情,他这是要转移枪头,要拿先生来说事,母亲绝不可冤枉了先生!”
耶律楚材见得鲁丽格如此,也不由摇头,朝乃马真道:“你不会跟孩子一般的见识吧?”
乃马真看了看鲁丽格,又看了看毫无惧色的杨璟和姒锦,当下也有些为难,便问道。
“吾图撒合里,你说该怎么办?”
自打合罕皇帝驾崩之后,朝政之事其实都是耶律楚材这个丞相在处理,她只是顶着个名头,对军政大事一窍不通,但凡遇到大事,自然都需要询问耶律楚材,早已养成了习惯。
若不是因为大汗人选的问题闹掰了,她与耶律楚材关系还算是不错的,也知道耶律楚材是个有本事的智者,眼下见他有备而来,不由问了一句。
耶律楚材看着杨璟有恃无恐的样子,却觉得杨璟只是色厉内荏罢了,思索片刻,便朝乃马真道。
“其实并不难,让宗维先生摘下鬼面,与这画像对比一番也就是了,若宗维先生并非画像上的杨璟,一切也就洗脱了。”





断狱 第六百五十九章 双方对质姒锦杀人
杨璟自打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头,都是以鬼面示人,因着他身上的神秘气息,加上祭司的身份,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
眼下耶律楚材这么一提,乃马真才恍然过来,自己熟悉的并非是杨璟的鬼面,而是对大萨满的崇敬甚至是忌惮!
耶律楚材让杨璟摘下鬼面,是在验证他的身份,但同时也是在挑战大萨满的名望和权威!
若揭下鬼面,证实了杨璟确实是南朝高官,势必要追究大萨满包藏汉狗的罪名,乃马真甚至不敢再用大萨满。
可即便揭下鬼面,杨璟并非卷宗上那个人,乃马真也犯了萨满的大忌,冲撞了教条,想让大萨满心甘情愿为她驱使,也就更难。
若落实确认了,他便能够借着杨璟,摘清儿子,让杨璟背黑锅,即便杨璟不是卷宗上那个人,也能够破坏乃马真拉拢大萨满,在大忽里台上,乃马真就更加孤立了!
只要贵由无法继承汗位,有窝阔台的长孙失烈门上位,蒙古汗国的大权便会握在辅政大臣的手中,他素来支持失烈门,辅政大臣的位置,谁又能抢得过他!
乃马真与耶律楚材对视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转头朝杨璟道:“宗维先生以为如何?”
杨璟将那画像轻轻拿起,似乎在端详那画像之人的面容,而后笑着朝乃马真道。
“可敦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大萨满交代过,大忽里台开幕之前,都不容我摘下鬼面,恕我不能答应了。”
杨璟虽然拒绝摘下鬼面,但显得光明磊落,理由也是无可厚非,对大萨满可谓忠心耿耿,起码在鲁丽格看来,确实如此。
不过在耶律楚材和乃马真眼中,难免有些担心被揭穿的嫌疑,乃马真只是摇头轻叹道。
“既是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乃马真如此一说,便举起手来,那些个内卫齐刷刷前进数步,收拢包围,杨璟负手而立,姒锦则紧握刀柄!
“母亲!”鲁丽格摆开架势,一副与杨璟同生死共进退的姿态!
“别吉,让开吧,可敦不会伤我的。”杨璟如此说着,鲁丽格却用力摇了摇头,朝杨璟道:“宗维先生是我的贵客,又是我的恩人,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辱!”
乃马真见得女儿如此,也知女儿吃软不吃硬,当即劝道:“鲁丽格,若你真想对他好,便该让他摘下面罩,以证清白才是,这样鲁莽,反倒害了他!”
鲁丽格是个认死理的,朝母亲摇头道:“母亲,你该知道,身为祭司,大忽里台之前,都不得摘下鬼面,以免被人认得,在祭祀典礼上摆弄手脚,这是神殿的规矩,国师以及她的祭司,受了朝臣影响,缩短了佩戴鬼面的时间,已经非常的不敬,萨满乃是教中元老,难道你也要让她的弟子把规矩都给坏了才甘心么!”
“你让先生坏了萨满的规矩,萨满心中定然不喜,她本就不愿来和林,只怕一气之下,又回库库诺儿去了,母亲少了萨满当帮手,又如何抵得过这朝堂的官员和诸多大王领!”
“母亲素来睿智,为何到了此时,却与政敌同谋,而不愿相信自己的帮手!”
鲁丽格想事情是耿直简单了些,不懂绕弯子,但这也是她最为珍贵的品质,正因为大智若愚的坦率,使得她看待问题比别人更加的透彻!
乃马真又何尝不知鲁丽格所言之意,只是大萨满本就不愿意来,全是因为她捏着大萨满的把柄,得罪不得罪的,只要自己仍旧捏着把柄,大萨满就必须要帮她。
可若杨璟真的是南朝高官,而且还是军方的人,一直藏匿在这里,可就是个大麻烦了。
杨璟虽然少言寡语,但却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这才短短一两天,便将鲁丽格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的母亲都要顶撞,若让他继续留下来,只怕不知要搅乱多少局面!
而且她隐约也感受得到,杨璟之所以接近鲁丽格,该是为了暗中帮助大萨满,夺回那个把柄,让自己失去对大萨满的要挟,若能借机除掉杨璟,权衡一下,才是最佳的选择!
“鲁丽格,你是个简单的孩子,不懂得这其中许多利害,快快退下,否则连你一道抓起来!”
鲁丽格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乃马真是好说歹说都没有用,如今这般威胁,鲁丽格更是冷笑:“母亲,你会后悔的!”
如此说着,便朝那些个内卫虎视眈眈地扫视,而后霸气十足地喝道:“我看谁敢!”
杨璟看了一眼,但见得耶律楚材面带冷笑,也知道他心里在笑些什么,这计策果然是一举多得,别的不说,鲁丽格眼下就跟乃马真闹翻了!
“别吉,退下吧,你该知道,他们是伤不了我的。”杨璟朝鲁丽格如此说着,鲁丽格却仍旧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们伤不了先生,我是怕夫人把他们都杀了…”鲁丽格颇为忌惮地看了姒锦一眼,姒锦眼中果然已经杀气腾腾!
那些内卫都是乃马真的亲信,今早才调防的,听说昨夜宫里闹得乱糟糟如滚粥一般,心中正嘲笑前一拨人是没用的废物。
如今听得鲁丽格竟然说这娇小的女祭司如此厉害,担心内卫弟兄们被杀,不由嗤之以鼻,那监管带也不等乃马真再啰嗦,当即抽刀上前,领着弟兄们被围了上来!
“不能动!”
鲁丽格心头大骇,惊呼出声来,然而为时已晚,姒锦身形一动,如鬼魅一般难以捉摸,监管带最是冒进,刚要挥刀,喉头便显出一道血痕,硕大的头颅往后一仰,脖颈便似长大的血口,露出白白的颈椎来,断掉的血管呲呲喷着血柱!
这内宫之中,不得携带兵刃,杨璟也是手无寸铁,可姒锦的双刀是贴身藏着的,因为是祭司,内卫也不敢碰她身子,只是让宫娥上下摸索了一番,又如何能搜出那两柄精致短小的双刃来!
乃马真见得鲁丽格一语成谶,姒锦果然是杀人不眨眼,也不由心头大骇!
“都住手!”鲁丽格近乎咆哮起来,朝乃马真道:“母亲!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若先生和夫人是南朝的汉狗反贼,昨夜就将咱们都杀了个干净了,眼下只要她乐意,咱们谁都跑不掉,母亲为何还要怀疑他!”
鲁丽格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乃马真和耶律楚材也都知道,刺杀个把权臣朝贵,根本就无法让南宋取得整个战争的胜利,否则双方也不用动用千军万马,只需不断派出杀手刺客,相互刺杀对方皇帝,也就足以解决问题了。
杨璟若真是南宋的细作,刺杀权贵也只是下策,潜伏进来,得到重用,不断搅乱大局,使得蒙古汗国陷入内乱之中,才能从根本上为南宋谋求更大的利益!
当然了,这些都是鲁丽格无法体会和理解的,因为她对朝堂的东西一无所知,更漫提这种曲曲绕绕的事情了。
不过鲁丽格也确实提醒了乃马真一件事,若真的把杨璟逼急了,只怕姒锦真要将他们都给杀个干净!
内卫们见得监管带挨不过一刀,他们连姒锦如何动作都看不清楚,也是心头大骇,有个都头色厉内荏地吼道:“禁宫大内,竟敢携带凶器,也不怕杀头么!”
姒锦冷冷一笑,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指着那倒地淌血的监管带,朝那些内卫道:“你们倒是来杀我的头啊,我求你们快来杀我的头!”
乃马真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那些内卫赶紧撤掉包围圈,却是将乃马真给围着保护了起来!
这厢骑虎难下,乃马真看了一眼,杨璟仍旧泰然自若,仿佛这一切都没有让他为难,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紧张半分一样,乃马真越是迟疑不决。
正当此时,外头突然撞进来一个宦官,朝乃马真道:“可敦,大萨满在宫外求见!”
乃马真终于松了一口气,朝那宦官道:“宣进来吧。”
宦官不敢抬头,但偷偷瞄了一眼,也是大惊失色,应了乃马真之后,赶忙将大萨满给领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数十怯薛歹!
大萨满走进大殿来,见得这等状况,也不去看姒锦,更没有让姒锦放下双刀,只是淡漠地朝乃马真道:“可敦这是要干什么,我的孩子犯了什么事?”
乃马真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耶律楚材在一旁道:“大萨满,可敦怀疑这男孩子是南朝的将军,想让他揭下鬼面来看个究竟,他这夫人倒是凶蛮彪悍得紧,携带凶器入宫不说,还动辄杀人,只怕要坏了萨满的名望了…”
耶律楚材看似在给乃马真解围,实则是在煽风点火,将事情全都推到了乃马真的头上,趁机挑拨乃马真和大萨满的关系!
大萨满颤巍巍走到耶律楚材面前,看了他两眼,只是笑了笑道:“你还是老样子啊,总喜欢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耶律楚材呵呵一笑,朝大萨满拱手道:“大萨满谬赞了。”
大萨满也懒得理会他的厚脸皮,走到乃马真面前,朝她说道:“十五年前,我离开神殿,就曾告诫过成吉思汗,不要重用此人,乃马真你可还记得?”
乃马真微微皱眉,朝大萨满道:“吾图撒合里这些年忠心耿耿,确实为咱们族人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大萨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朝乃马真道:“他是耶律楚材,不是吾图撒合里,十五年前,我让大汗不要重用这个金国契丹人,如今他却位极人臣,汉人怎么说来着,是三姓奴吧?”
“你们容得他这么个金国契丹人,还口口声声喊他蒙古名字,吾图撒合里,为何就容不下我身边这个汉人孩子?”
大萨满如此一说,鲁丽格那是极其赞同的,早听说大萨满早年是被迫离开神殿,如今听来,只怕当年的事情,与这耶律楚材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乃马真摇了摇头,反驳道:“终究不一样的,吾图撒合里已经在朝为官三四十年,咱们信得过他,可这孩子却横空出世,又不得不防备啊…”
大萨满冷笑道:“是啊,耶律楚材横空出世之时,老婆婆我不也在神殿当了十几年萨满,缘何当初我的话,就没人听?说来说去,不是信不过我的孩子,只是信不过我罢了,既是如此,可敦为何不放了老婆婆我回库库诺儿养老作数?”
乃马真闻言,顿时哑然,脸上尽是羞愧之色。




断狱 第六百六十章 生根易容不虞戳穿
大萨满的话,让乃马真感到无言以对,她也能够看得出来,大萨满对杨璟是有多么的看重和信赖。? ?
自己动用了手中把柄,才将大萨满从库库诺儿“请”到了哈尔和林,大萨满却只见了自己一次,还是她这个可敦皇太后亲自去拜访,前后也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可因为杨璟在宫里被耶律楚材指责,大萨满竟然亲自入宫,将当年的旧事都翻了出来,也要为杨璟说话,可见杨璟的分量,比她这个可敦还要重几分。
耶律楚材在宫中或许有着眼线耳目,能够传递卷宗和情报,甚至刺杀鲁丽格的人,都跟耶律楚材脱不了干系。
可大萨满在宫里却没有细作,她自然不可能知道杨璟生了什么,她只是见得杨璟夜里逗留宫中,没能按时回去,便一大早寻上门来,可见对杨璟究竟是有多挂怀了。
大萨满的一番话让乃马真又羞愧,又气恼,毕竟她是可敦,眼下临朝称制,垂帘听政,整个天下都握在她的手中,大萨满又凭什么来指责她!
“萨满,你我的交情所剩无几,我能容忍你一次,容忍不了第二次,还请萨满慎言,不要逼我做不愿去做的事情!”
大萨满闻言,只是呵呵笑了,喃喃自语道:“好生厉害,好大的威风,你不愿去做就不做,却要逼我老婆子做我不愿做的事情,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她的声音不大,在场之人却听得一清二楚,乃马真脸上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心中想必已经气恼到极点。
大萨满看着乃马真,便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只是颓然叹了一口气,朝她说道。
“罢了,既然你们都不信我,又何必如此…”
大萨满说完,也不再看乃马真,而是朝杨璟道:“孩子,委屈你了,揭下鬼面,给他们看个清楚吧。”
杨璟看了看众人,见得耶律楚材双眼放光,乃马真也来了精神,鲁丽格却一脸坚定,也是笑了笑,轻轻解开脑后的系带,将鬼面缓缓揭了下来。
鲁丽格对杨璟的面容也是好奇至极,眼见如此,也是睁大了双眸,可当鬼面被揭下的那一刻,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见得杨璟的脸上布满了刀剑之痕,如同一条条粗大的蚯蚓和蜈蚣,有些地方淤血未散,脸上又有些残留的刺花,简直就是面目全非!
早先国师祸女吕就曾经要杨璟揭面,杨璟却以面容丑陋为由,拒绝了祸女吕的要求,没想到杨璟果真没有骗人!
杨璟其实早在入京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有姒锦这个千面魔女在身边,他又怎会没有万全之策,早早便制好了生根面皮,算是双重保险。
姒锦的生根面皮比孙二娘的要高明得多,孙二娘的生根面皮虽然逼真,但到底是贴在脸上的,虽然平素洗脸什么的,都不会影响到面皮,但有心之人若细细检查,仍旧能够从腮后根找到缝隙,将面皮给搓下来。
再者,面皮虽然单薄,但透气性不好,面部不断出汗,就会使得面容变形走样,无法坚持使用很长的时间,一个昼夜便是极限,需要浸入特制的药液之中,才能保养恢复,以便再次使用。
可姒锦已经是伪装大师,给杨璟用的乃是真正的生根面皮,用银针刺入面部的几处辨识点位,注入蛊种,蛊种生,就会在面皮底下不断生长,从而渐渐改变面容的形象!
由于使用的是柔软温和的蛊虫,与身体有着极大的亲和力,这种方式也最是自然,那是一点破绽都没有的!
想要恢复原貌也容易,只需用热毛巾敷脸,蛊虫就会死去,而后化入肌肉之中,融散到血肉里头,再用冰水洗脸,收缩稍显松弛的脸皮,便能够恢复原来的面貌了!
大萨满秉承的是远古巫蛊之道,比寻常蛊术要更加高深,可她是知道姒锦对杨璟动手脚的,初时见得这等手段,也不由惊叹,因为姒锦这一手,已经有了一些远古巫蛊的样子了!
若打从心底里对比,大萨满确实不喜欢姒锦,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姒锦,就是因为姒锦给她的感觉太危险,也太邪恶,其中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杨璟本来就一头白,如今揭面之后,脸上全是刀剑之痕,如同战死的亡灵一般,那些个内卫都被吓得退了几步,乃马真是脸色大变,鲁丽格都有些难以接受!
“先生…先生…”她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心说杨璟这一头白便已经满是风霜和故事,这一脸的刀剑之痕,只怕与阎罗王缠斗厮杀好几回,才从生死薄上把名字给夺回来的!
或许她不知道杨璟都经历了些什么,但她能够想象杨璟承受过多么巨大的痛苦!
相比之下,那狰狞的鬼面,反倒要比杨璟的真容,看起来更让人舒服一些,难怪杨璟不愿意揭下鬼面,他根本就是生活在阳光底下的 一只鬼,又如何以真面目示人?
可笑的是,耶律楚材等人竟然还苦心积虑,用这个甚么杨璟的南朝将军,来诬陷先生,母亲竟然都被说动了,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世上除了姒锦这个愿意为先生杀人的夫人,难道就没人对先生好一些了么!
鲁丽格想到这里,不免为杨璟感到悲哀,杨璟只是惨淡一笑,便要将鬼面重新戴上。
可就在这时,殿外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来:“且慢!”
众人扭头看去,但见得国师祸女吕从外头缓缓走过来,朝乃马真行礼道:“见过可敦。”
又朝大萨满拜道:“师父婆婆…”
大萨满扭过身子,不受这一礼,鲁丽格却知道祸女吕对杨璟不怀好意,当即怒视着她,冷声道:“母亲并未宣召,国师擅自进宫不太合适吧!”
祸女吕能够左右逢源,也是得了乃马真的授意,否则国师之位根本就保不住。
蒙古帝国虽然是个四处征伐的国度,满是刀兵和男儿们的血汗,女人们只是附属和点缀,但萨满教却是很特殊的存在,朝堂上全是武将,却无人敢看不起这个国师,可谓万绿从中一点红是也。
有鉴于她是个女子,乃马真连大萨满都希望争取到自己的阵营,就更别提国师了,所以早早便下令,国师可以不需传召,直接进宫议事。
也亏得她是女子,在内宫之中行走无碍,若是男儿,自然是不可能得到这种特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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