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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第192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侠精品

    老掌柜看着醉倒的客人,摇着头叹了口气。

    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喝成这样,家里人怎么也不管一管呢

    她醉了醒,醒了又醉,不知道迷蒙中梦到了什么,总是喃喃不停地说话,声音有时候惊惧莫名,有时候却是温柔无比,甚至有些时候会低低地哭起来,听得人心疼。

    到了第四日,终于有人来找她了——




宿醉 八
    还是大白天的,但老掌柜居然没有看到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只是一个抬眼,便看到桌子边多了一个白衣人影,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他就这样静静地在午后的斜阳里,低首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女客,眼神复杂。

    她醉得人事不知,居然连旁边多了一个人都毫无反应。

    那个人满面风尘,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日夜兼程赶来。他坐在那里,看了她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许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薇儿。”他低唤,伸手去抚摸她一头乌黑的秀发。

    然而手尚未碰到,烂醉的人忽然间手腕翻起,袖中铮然一声响,一道绯光飞掠而出。若不是对方收手得快,手指便要被生生斩下来。

    然而他的反应也是一流,手腕一转,便侧手并指夹住了那把锋利的剑。

    “滚。”苏薇低声只说了一个字,看都不看他。

    这个江湖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和听雪楼楼主说话,然而萧筠庭脸色未变,只是叹息“我听林羽回来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醉了酒,心里着急,和南方武盟的会面还没结束就连夜赶回来,已经两天三夜不曾休息——你还要对我耍脾气么”

    她哼了一声,还是不看他,然而眼神已经软了下去。

    “回楼里去吧,”他伸手去扶她,“大家都在担心你。”

    “不,”她却执拗地推开了他的手,摇着头,吐着酒气,“我……我不回去。回了楼里,你、你又要让我去杀人……我也不要看到那个赵姑娘。我要回家去找师父。”

    他看着她,身子微微一震,竟是无话可说。

    “可是,你知道师父在哪里么”许久,他问。

    桌上的女子一颤,仿佛被刺中了痛处,抬起脸茫然地望着屋顶,似乎在苦苦地思索,许久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忽然滑落两行泪水“我不知道……他们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微弱而苦涩。萧筠庭只觉心里一软,叹息“好,薇儿,梅家的事情,接下来不用你再插手了;如果你不爱回听雪楼,也可以不回去——这样吧,我送你去北邙山小住,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对。

    碧落黄泉,紫陌红尘。在北邙山上,有四位听雪楼前辈护法高手结庐而居,守护着碧草之下长眠的人中龙凤,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湮没在时光里的传奇——这一些事,都是她自幼就从师父那里反复听说的,也一直心向往之。

    一想到那些传说,她的心渐渐地安静下来。

    外面已经是夕阳西斜,一阵风过,只觉连日的宿醉醒了大半,她心里忽地明白了,便渐渐觉得苍凉。是的……无论如何,血薇剑注定是要和夕影刀相依为命的。而且,如果不回听雪楼,这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呢

    见她不再反对,萧筠庭抬起手,准备搀扶她起来。然而,刚一触及她的手腕,他便吃了一惊——不等她急急抽手,他手指闪电般地探出,扣住了她的脉门“怎么了”

    “不碍事。”她甩开了他的手,淡淡道,“被梅家的玉笛伤到了。”

    萧筠庭却变了脸色,翻开她的衣袖,只是一看便倒抽了一口气在她苍白的手臂上,赫然有六枚梅花形的乌青,分别钉在神门、内关、曲池、太渊、尺泽、孔最六穴,沿着她的手臂一路分布上去,竟然将右臂整条经脉都钉死了!

    “黄鹤楼头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苏薇握着血薇剑踉跄站起,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江东梅家,果然不负盛名——岚雪阁的资料,将他低估了。幸亏是我,如果换了别人去,多半连九条命都会搁进去。”

    “……”萧筠庭倒抽一口冷气,喃喃,“可是,冰洁的情报从来不会出错。”

    她微微冷笑不语,扯过他手里捏着的袖子,掩住了伤臂,倔强地转过头去。

    “伤成这样,怎么不回楼里找墨大夫!”萧筠庭却是看得心惊,“连包扎都不包扎一下,还天天泡在这个酒馆里,你不要命了么再这样下去,这条手臂会废掉的!”

    然而,苏薇却毫不动容,只是走到门边时,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得饶是深刻,让他忽然有刀锋过体的寒意,噤口不语。

    “啊……如果我的手臂废了,”她微微地笑,唇角带着一丝讥诮,“你就不会来找我回听雪楼了,是吧”

    不等他回答,她转头径直走了开去。

    夕阳落在她的绯衣上,给她染上了一层凄艳孤独的颜色,仿佛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血色里。

    北邙山上,碧草青青,天风回荡。

    少女穿着一袭绯衣,抱膝坐于草海之中,被半人高的长草簇拥,身形更觉伶仃,仿佛是一朵开在原野深处的蔷薇,没有尖锐的刺,只是显得孤独而茫然。从背后看去,她的肩膀在微微地抽动,似在无声哭泣。

    帘子后,有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不像……真的一点都不像。”

    “碧落,你是不是觉得血薇的新主人应该和靖姑娘一般”红尘眉梢挑了一下,将折来的菊花插入瓶中。碧落颔首“多少也该刚强一些——哪怕是像你,也会好一些。”

    “呵,我可不愿她像我。”红尘微笑,“薇儿这样的,才是好人家养大的孩子,才是会哭会笑的常人。如果可能,我想靖姑娘倒是希望自己像这个薇儿一样地长大。”

    “也是。”帘后的男子再度叹息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只是,这样长大的孩子不曾见惯生死,永远也成不了靖姑娘那样的人,恐怕会辜负筠庭的希望吧”

    红尘点了点头,看着远处山坡上独坐的少女“听说她不愿再杀人。”

    “呵,其实这五年,楼里值得劳动血薇出手的似乎不过也就七八次而已,”碧落冷笑,有些不屑,“若怕见血,又何必踏入江湖”

    “江湖不是杀人的地方——起码对这个姑娘来说,她最初的想象肯定不是这样。”红尘反驳,“所以现在,她才会这样的难过。”

    青衣男子阖起眼睛,微微点头,脸上神色也是凝重。



宿醉 九
    “她想象的江湖,一定是在洛水边初见筠庭时的模样。”红尘眼神黯然。

    雨夜渡口,惊世少女负剑而来,只为寻找心目中的那片江湖。酒馆破落,佳酿新出,时逢高手在堂,寂寂不语,黑白两道各怀心事,座中唯有白衣公子风姿俊爽,在高手环顾之下从容自如,微笑着对她伸出手,邀请她并辔江湖。

    ——这是怎样华彩旖旎的序幕,就仿佛是一出传奇的开始。

    只是,那之后呢

    传奇的序幕拉开之后,血色渐渐显露。数年来,刀光剑影和权谋角逐撕毁了最初的完美印象,双手沾满了血污,挣扎于生死和对错、追随和离开之间,这个原本单纯的女孩已经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最初的梦想,痛苦不堪。

    只是,这里的每一个人,谁不曾经历过这样撕裂后再重塑的过程呢

    红尘无声地吐了一口气,看着帘外。青青碧草之间,那个女孩独自坐着,抱着怀里的血薇剑,将脸颊贴在上面。红尘的眼神忽然微微凝聚——远处的木兰树下有人和她一样也在远远观望,一身紫衣在风中飞扬。

    紫陌她也被血薇的新主人惊动了么

    碧落却在这时开口,问“筠庭回去了么”

    “嗯,把苏姑娘送来后,一早就下山回洛阳了。”红尘回过神来,叹息,“听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赵姑娘商谈,似乎是和罗浮试剑山庄有关。”

    “试剑山庄”显然是退隐已久,碧落已经没听过这些十几年前冒出来的帮派名字,想了想,只是道,“说起来,楼里的内务如今大半都是赵姑娘在管——她的眼睛如今是不是好一些了墨大夫的药有用么”

    “听说是越来越不成了,”红尘摇头,语气怜惜,“除了大中午阳光好时,还能看到依稀的人影之外,好像已经几近失明了。”

    手指在琴弦上顿住,碧落叹息“这个孩子,真是命苦。”

    “是啊。天生眼睛就不好,也学不了武功,父母双亡不得不在听雪楼寄人篱下,常年埋首在故纸堆里,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红尘喃喃,为那个女子惋惜,“本来她跟了筠庭,也还算有个盼头,如今苏姑娘忽然来了楼里,那就真的是……”

    她停住了口,摇了摇头,只道“如果冰洁她身子好一些,可以习武就好了。以她的心智能力,如果成了血薇的主人,想必不会比靖姑娘逊色多少,筠庭也会轻松很多。”

    “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碧落苦笑着望向窗外,手指忽然在琴弦上铮然划过。

    “紫陌”他低声道。

    不知何时,那个默默旁观了很久的紫衣女子已经坐在了血薇主人的身旁,将少女轻轻搂在了怀里,低声说着什么,神色柔软如水,仿佛一个母亲。

    “你在找什么”紫陌看她在这里坐了半日,柔声问。

    “我在找我的师父——北邙山是大师父跟我提过很多次的地方,我想他离开了西洲,一定会来这里。”苏薇低声,拨开了在岩石上爬伸的新藤,手指抚摩着石头上的一行字,“你看,这就是师父的字。他真的来过这里。”

    紫陌微微一惊。视线落处,那块石头上果然刻有字迹,笔画纵横,语中却含有无尽的迷惘悱恻——“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一行字居然是用手指写下的,一笔一画深入岩中三分,铁画银钩,但斑驳陈旧,似已经年。紫陌倒抽了一口冷气,迅速地看了一眼山下是谁,居然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手段,在四大护法都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来过北邙山,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师父来过这里……又走了。”苏薇郁郁不乐,“他们去了哪里”

    难道她的师父,竟然是……紫陌沉默片刻,终于岔开话题“薇儿,你的师父希望你进入江湖么”

    “他们好像意见不统一。”苏薇叹了口气,“小师父是希望我来的。她说,当我剑术大成的时候,就应该进入江湖去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能在西洲那个小地方呆一辈子。可是大师父似乎不大乐意——他们相互之间不经常说话,但一谈到这个问题就不欢而散。”

    “后来他们就都肯了么”

    苏薇闷闷不乐“不是的——后来某一天,小师父忽然没来教我了。再后来,连大师父也消失了……我等了十天十夜,也不见他们再出现。所以只能出来找他们了。”

    “原来如此。”紫陌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不喜欢这样的江湖。”苏薇喃喃,将脸靠在血薇上,“第一次在洛水旁看到那一场伏击,我就觉得想吐。我没用,经常在紧要关头莫名其妙地手软,那次追杀天道盟的人,就一次又一次地让梅景浩逃脱……他疯了一般地往南逃,我们就一直往南追。直到追过了大理,才斩下了他的头颅。”

    说到这里,她仰起头,望着北邙山上的白云,叹了一口气。

    那个梅景浩,本来看起来像是一个有世家气派的贵人老爷,结果那一场残忍的千里追杀下来,到最后他却变得状若疯狂、几近崩溃——当他们联手在腾冲斩下他的头颅时,他的表情居然是在莫名其妙地大笑!

    “他的表情真可怕……真可怕!”苏薇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别怕。”紫陌抱紧她的肩膀,安慰她,“天道盟和听雪楼为敌多年,杀我楼中弟子无数,你斩下他的头颅,听雪楼上下都很感激你。”

    听得此语,苏薇微微缓了一口气,喃喃“可是这几年来,每次完成一个任务,我都会难受很久很久。”

    “我明白,”紫陌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很讨厌流血,是吧”

    “是啊……特别是要杀那些武功根本不如我的人的时候,我就觉得分外厌恶自己。我学剑学武,可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苏薇拼命地搓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血迹斑驳,“在腾冲杀掉梅景浩的时候,正好有一个路人经过——筠庭他想都不想,便要杀了那人灭口!如果不是被我拦了一下,恐怕那个人已经莫名其妙地身首异处了。”



宿醉 十
    紫陌叹息“筠庭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天道盟的盟主就是梅景浩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乱杀人啊!”苏薇颤声,蹙眉,“从那一天起,我就在想其实筠庭要我去做的,也未必就是对的……可是,我讨厌杀人!为什么入了江湖,就非要打打杀杀呢”

    苏薇握紧了血薇,低声“前辈,你说,当年靖姑娘为什么就没有这种苦恼呢”

    “因为靖姑娘和你不一样。”紫陌微笑,抬起眼看着天空,“她一生下来,就是在血海里长大的——杀戮对她来说,只是生存的必然手段而已。当一件事变成必然后,人就不会再去想它是不是应该,而是想怎样才能把它做得更好。”

    苏薇怔了怔,眨着眼睛,仿佛在回味这一句话的深意。

    “你的师父,也没有告诉你这些么”

    “是啊……”苏薇喃喃,“他们什么也没告诉我。”

    紫陌眼神微微一暗,没有继续说下去——原来,她的师父竟然是这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成长,不让她看到传奇背后的狰狞血色。既然如此,想来这个少女也并不清楚她所拥有的这把剑的可怕诅咒吧

    “血薇,不祥之剑也。好杀,妨主。凡持此剑者,皆不得善终。”

    从舒血薇到靖姑娘到石帮主……历任的血薇主人,哪一个不是被诅咒缠绕如今,这把剑,又传到了她的手上。

    这个女孩子的一生,又将会如何

    “我不想再杀人了,”苏薇轻声道,“所以,我宁可不去治好手臂上的伤。”

    紫陌不由失笑,真是天真的孩子啊……以为不治伤,以为放弃自己拥有的那种力量,就可以从漩涡中抽身而退么

    “而且,我……我也不喜欢赵姑娘。”沉默了半晌,苏薇咬着唇角,低声补充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哦”紫陌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少女,“原来是吃醋了啊”

    “才不是。”苏薇红了脸,把头埋在手肘里,喃喃,“她……她很阴沉啊!让人看了觉得心里冷飕飕的,好不自在。虽然她一直对我很客气,但我想她一定也不喜欢我。”

    “嗯,”紫陌脸上笑容微敛,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暗淡下去,默默地望着北邙山上离合的白云出神,半晌才开口,“那么,薇儿,如今你想怎么样呢——你才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在武林中大放异彩的时候,难道就要离开听雪楼、退隐江湖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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