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二子从周
唐淹制止:“咳咳咳……先听听明润怎么说罢。”
苏油朗声吟诵道:
“韧骨经纯质,文纶纬正心。何高青霭上——”
接着对唐淹和张恕深深一揖:“所举意东君!”
这诗是咏物双关,第一句是说风筝竹骨坚韧,支撑着洁致的丝绢。实则比喻自己性情坚定,品质纯良。
第二句是说风筝线需要端正地系在风筝的正中,风筝才飞得起来。实则说自己有经纶教导,心绪端方,所行正直。
后两句表面是吟咏风筝之所以能升上高高的天空,是因为有司春之神送来的春风托举。实则暗比自己就如同小小的风筝,想要腾飞,主要还得看贵人愿不愿意施与这举手之劳,轻轻帮上一把。
将二人比喻为东君,这又是小小的奉承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张恕对唐淹苦笑道:“难不住啊彦通兄,这弟子我都有些眼红了,人家都捧我们到这份上了,这州学名额,算你我二人联名举荐吧……”
苏油这才拱手赧笑:“多谢长史,多谢唐师,其实这诗前两天做风筝时就想好了,没想到这么凑巧,用到此时,它怎么就这么恰当呢……”
苏洵都气炸了:“赶紧滚去做饭!事后才说,就不是至诚君子所为!”
八公回来了,见苏洵和俩读书人在那里谈经论道,偷偷溜进厨房:“小油,老三和谁在聊天呢?”
苏油正在拿热油浇鲤鱼:“一个是新来的张知县,一个是学宫的唐老师。”
八公就道:“那啥,山上梯田那里还有事儿,我再去看看。”
苏油赶紧拦住:“八公你怕啥?一起吃饭啊。”
八公说道:“他们之乎者也的扯,八公也插不上话。”
苏油说道:“没事儿,到时候我给你当翻译。涣哥在京城南边当官,比张知县还大些,那也是你的晚辈,没事儿没事儿。”
八公说道:“那我先守着你,待会儿一起过去。”
苏油同意,心里却在盘算,今后也得给八公弄个散官名头挂着,免得见着官员便束手束脚。
家里的伙食一直就很好,肥鸡汤几乎都没断过,很快便做好了。
鸡汤,豆瓣鱼,香肠,酱肉,韭黄豆腐干,清炒时蔬。
春日融融,天气很好,桌席干脆就摆在了院子里。
娃子们玩野了,那风筝还在高高的天上飘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苏油便招呼众人入座开吃。
鸡汤中多了一样东西,灰色透明,像面条又很柔韧,几个学问人都没见过。
苏油便介绍道:“这是粉丝,红嘴芋滋味差了些,磨浆加入明矾,用漏勺压入热水中定型,然后晾干,便得到粉丝。粉丝比红嘴芋滋味好得多,也耐存储,今年村里边做了不少。”
八公说道:“这个东西本来是救荒用的,平日里房前屋后只当个绿影儿看。以前就仲先公在的时候,每年挖出来用沙子稻草埋着。今年却被小油弄成了这般吃食,乡下没啥好东西,倒是怠慢两位贵人了。”
唐淹摇手道:“老人家言重了,我可不是什么贵人。”
唐瞻捧着一碗鸡汤冒粉条猛点头:“嗯,这粉丝真好吃!家里的饭菜比公公这里差远了!”
苏洵说道:“彦通老弟烂好人,遇到人家求到门上,卖衣典履都要帮助,日子过得……是有些紧了。”
唐淹说道:“说来惭愧,幼蒙圣人之教,也知道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施仁的道理。可见到乡亲贫困,总是不忍心,仓廪不实,还妄想引导礼节……哎,克己犹难,小弟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张恕说道:“唐兄太谦逊了,你的人品学问,那是声闻蜀地,我在成都,也是久仰大名的。”
唐淹苦笑道:“就是穷务五经,不习时文,累试而不第,拖妻累子。”
苏洵都羡慕坏了:“用明润的俏皮话说,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弟妹侍奉巾栉,极其周翔。你餐饮之时,她都立于你身后,即便你假意呵斥,她只是笑笑,并不退去。此事在眉山士大夫之中何人不晓?简直就是我大宋之梁鸿孟光啊。”
张恕举起酒杯:“自汉文翁开石室,千年以降,蜀地学风卓荦,人才日盛。眉山诗礼,不次河洛。能到此间一任,得识两位兄长,实为人生一快。来,诸兄,饮胜!咳咳咳咳……”
苏洵笑道:“此乃永春露,味甘而性冽,需浅饮才行。仁夫,我们慢慢来。”
唐淹对粉丝赞不绝口:“红嘴芋眉山诸乡多有,都当成荒食,不料一经整治,即成美味。此法明润你抄写给我,我当在乡间推广。”
苏油赶紧应下。
苏洵叹了口气:“此子文章不显,然有智而多技。不但足以自立,还能惠及余人。我真怕他将来挟术自重,泯灭初心,忘了圣人之教。彦通,敬你一杯,求你多费些心思。”
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但是也是目前士大夫正常的想法,苏油理解堂哥一番用心良苦,一点不敢反驳,低头受教。
唐淹正要谦虚两句,门外突然奔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大呼道:“小油,赶快跟我去陵井,出事儿了!”
来者正是石通,苏油大惊,站起身来:“伤到人没有?”
石通说道:“没有,是卤泉喷涌,冲垮了大地车!”
苏油便对几人拱手:“长史,堂哥,老师,这事情不能耽误,我得去一趟!诸位自饮,怠慢了。”
八公见到苏油奔向马厩,牵出黄雏,跟着石通扬长而去,不由得暗暗幽怨:“说好的陪我,现在又丢我一个人在之乎者也间坐蜡!”
……
苏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洪井
第一百三十八章大洪井
张恕问道:“大地车是什么东西?”
苏洵说道:“此乃眉州盐务,自尊父按蜀,鼓励民间开卤熬盐,眉州江卿世家便于陵井周围探查矿脉,开凿盐井。具体事体我也不清楚,应该就是开井的机械吧,看样子是开出了什么事故。”
张恕问道:“这和明润又有什么干系?”
苏洵说道:“他呀,在百工之技上,倒像是生而知之一般。开新井的方法,好些是他和一个老盐户鼓捣出来的。现在出了事儿,肯定要找他想办法解决。”
唐淹说道:“明润的经济之道也不错的,半年时间,愣是将土地庙五十孩童都带出来了。”
说完一指天空中飘着的风筝:“衣食无忧,方知为人之乐。还有刚刚你们没发现吗?此子仁性,乃是天生。”
苏洵苦笑道:“彦通,你这样子可不行啊。严师才能出高徒。这孩子实在太让人揪心了,以他的能耐,要是心性不正,荡家覆族都是轻易。千万宠不得的。”
唐淹笑道:“‘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你们刚刚都没听见吗?明润首先的便是问伤人没有,这心性差近夫子之意。明允兄,多谢你给我找来这么好一个学生啊!”
……
苏油和石通骑着马往陵井赶去,黄雏神骏,用石通的说法,好马会教人,就是能帮助骑手改良自己的骑术。
苏油觉得它是自己的半个老师,这段时间骑术突飞猛进。
三个大人其实也高看了苏油,之所以只问人不问别的,是因为苏油心里边觉得没啥好问的——地点已经确定;工艺就算自己的不成熟,李老汉也能补足;至于设备,都是一些竹木绳子,值钱点的就是井中那个铁锉。
而且这些东西还都是自家生产的,成本嘛……呵呵呵。
等到两人赶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井上一片泥泞,空气中充满一股奇怪的味道。
井口上立起了一个高大的竹木架子,有点像埃菲尔铁塔的造型,高度有十多米,那是天车。
不过这次的天车因为有了苏油的改进,与后世又有了些不同。
天车上还接出了一根管子引到山上,那里盖着大棚,大棚里是池塘,早就挖好用来澄清卤水用的。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李老汉见到苏油过来,带着李拴住上前笑道:“小少爷,你看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
苏油笑道:“要是您老人家都解决不了,估计我跑也是白跑,到底是什么事情?看来已经处理好了?”
李老汉笑眯眯地说道:“嗨!你就别往老汉脸上贴金了。是卤层打通,一股大泉喷涌了出来,就连我老盐户都没见过这么大股的卤泉!连大地车都能冲塌的大泉啊,哈哈哈哈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
苏油笑道:“那还有啥好说的,就叫大洪井了!”
拍了拍李拴住的肩膀,李老汉一副后继有人的样子:“拴住这回立了大功,指挥大家用五爪龙捞出了大锉,然后用陶管和那砂浆砌了高井,剩下的人挑土加固绑扎天车。”
“厉害,那浆子太厉害了,瞬息之间便可固结,简直是开井堵漏的神品!”
李拴住被夸得不好意思:“翁翁,那叫应急预案,之前便和小少爷商议好的,我就是照着做。”
苏油笑道:“拴住哥太谦虚了,临阵不乱,沉着冷静,并不是有了预案就能完美执行。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
说完又对李老汉祝贺:“老供奉,恭喜你后继有人啊!”
李老汉手脚都没放处了:“哎哟这全是东家抬举,小少爷仁德。要不然我李家都该断根了!老汉今年也得为了那新加的三成课务投井自尽,哪里还有这番气象。”
李拴住说道:“翁翁,这里全是泥泞,要不我们请小少爷换个地方说话吧?”
李老汉一拍脑门:“呵呵呵,看我都老糊涂了!小少爷还没有见过我们仙井村吧?走走走,老汉带你去看看!”
如今的山谷,气象又有了不同,之前那些山谷中窝棚人家,尽数迁到了平地上,一栋栋竹屋,已经立了起来。
开井竹子用得多,截断需要的中间部分,两头的竹根段和竹梢段被剖成了竹片,三条三条并在一起,编成了竹墙。再糊上泥,勉强可以住人了。
房屋都是草顶,里边的家具也基本都是竹制——竹板床,竹柜子,桌子,椅子。
家中堂屋中间,用石块围起一个火塘,上边放着一口陶锅。
即便还是赤贫之家,李老汉依然喜气洋洋,领着苏油介绍不多的家什:“多亏了拴住啊,真长进了。这些家具,陶器,都是拴住,哦,还有他那些伙伴,带着大家做出来的。一个个有图纸,有分工,东西做得又快又好……”
说完拍着竹桌子:“看!多结实!都是好娃子啊!啊小少爷你坐你坐……啊石老爷你也坐……”
石通翻着白眼腹诽,师父没来的时候,石老爷倒还有几分像石老爷。师父这一来,石老爷都在后边跟了一路了,老李你跟才看见一样!
村里人听说救命的小少爷来了,都偷偷地摸了过来,也没敢进屋,只赧赧地一笑,表示和苏油打了招呼,放一碗黄米,或者放一把野菜,便赶紧离开,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苏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村子里有多少孩子?”
李老汉说道:“五岁以上的,约莫十数人,怎么?”
苏油说道:“李老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现在是筚路蓝缕,诸事待兴。这些孩子,要不就先去土地庙吧,让小七哥他们带着,读书明算长见识。”
“你们腾出手来,先把事情做好,把家里搞起来,等这段时间熬过了,再让孩子们回来,成不成?”
李老汉完全没有想到苏油仁义到了这份上,自家孙子跟着小少爷,这长进那是做梦都没想到过的。
立刻又想下跪了:“小少爷……小少爷就是佛祖在世……”
苏油赶紧扶住:“别别别,说过我当拴住是兄长,你就是长辈,李老以后万不可如此。”
苏油可不是烂好心,这帮子人现在看起来要多埋汰有多埋汰,可是有干劲,有技术。
四川盐政进入黄金期后,这里很快会完成陵井——井研县——仙井监的几次大飞跃。而这一批人,应该会成为当地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然后就是老套路了,富裕——置产——当地主——子弟读书——出仕——进入士大夫阶层——世家养成。
即便中间会经历诸多优胜劣汰,但总的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改变。如今的盐几乎就等同于货币本身,经济基础必然决定上层建筑。
几十年后,仙井监就如同今日的大洪井一般,将出现一次人才井喷,进士,状元,经学大家,历史学家,枢密,国公……
送人送到西,就算今后自己考不上进士,灰溜溜回来,只凭这半个老师半个恩人的身份,未来的仙井监世家,都得把自己当亲祖宗供着。
等等,历史上几十年后南宋著名的井研四杰,一父三子,就是姓李啊!李家可是今后仙井最大的世家!
偷偷看了了一边忙着烧水的李老汉,那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
人家李舜臣祖上,据说可是唐太宗李世民,或者……应该……一定……不是这一家哈?
苏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展布
第一百三十九章展布
今晚是回不去了,李拴住便在火塘边烧起薯蓣,苏油调了些辣米油,花椒,盐粉,蘸着薯蓣,一边吃一边和李老汉李大栓聊井务。
卓筒井是大眼在上,大眼中下套管隔绝淡水,然后小眼在下产卤。
产卤的小眼经过岁月的流逝被卤水腐蚀,或者地层变迁,有时洞壁会垮塌,这叫“垮匡”。
垮匡将导致岩石填塞卤眼,无法汲卤。
有时一些工具掉在井里,或其它人为造成的堵塞,这叫“屙堆”,也会导致无法汲卤。
现在几人讨论的,就是如何排除这些故障,以及修治深井,需要什么工艺和工具。
李老汉越发相信苏油得到过盐官世家的传授,种种巧思令他每日思索的那些问题一一得到解答,逐渐连李大栓都已经说不上话,变成了李老汉提问,苏油解答。
除了这个,还有很多的工艺。
李老汉也将家传工艺列举出来,和苏油相互启发,参考。
汲卤用的是单角车或者花车、连接卓筒,将卤水从井里汲出。
苏东坡后来有记载:“以竹之差小者出入井中为桶,无底而窍其上,悬熟皮数寸,出入水中,气自呼吸而启闭之,一筒致水数斗。”
熟皮是竹筒底部一个单向阀门,置于筒中。入井时被井水冲开,卤水注入,提起时被筒内卤水压住,密封筒底,可以将卤水从地下几百米提取上来。
不过大洪井和五龙井,都是自喷井,要用到这设备,需等到几百年后。现在只能作为技术储备,给今后开出的其它井用。
井卤浑浊,一般浓度在七度到十度,这样的卤水咸度低,会导致燃料成本很高。
为了把卤水浓度提高,就需要晒卤,设备包括支条架、晒坝等设施。
晒坝一般长六十米,宽二十米。支条架一般长约三十米,高五米。结构如八字型,木质穿斗,支条架上铺满竹桠,顶端做有“天船”。
天船长十米,高一米,宽十五米,天船安放在支条架顶端的中部,天船底部有伸向支条架两端的与支条架一样长的空竹筒,竹筒上钻有不规则的小眼。
在支架的一侧做有筒车,筒车像一个等腰三角形的圆罩,高六米,直径五米,被一根横轴穿着。在腰底的外圈上依次安上竹筒,每个长约三十到五十厘米。并在腰底内圈安上木板,人在板上走动,促使园罩旋转,将晒坝船形坑中的第一次晒浓后的卤水通过罩上的小竹筒输送到天船里,再通过天船底部接出的长竹筒的小眼散流后,输入到滤缸过滤。
不过筒车这个设备,被苏油抛弃了,改用提水筒。
提水筒就是利用等距螺旋线设计出的车水装置,用皮革和竹筒做成,可以利用风力驱动,类似后世小水利工程常用的阿基米德筒,比筒车省力高效。
滤缸将第一次提高浓度的卤水中所含泥砂、杂质滤掉澄清后,川中川西一带,就可以用这卤水煎盐了。
不过为了进一步提升浓度,节约火力,苏油又创造性地引入了二次提浓工艺。
“泼炉印灶”,流行于后世川东,就是通过泼印使卤水浸入盐灶的灶泥球内,通过蒸发提高浓度。
“印”为四川方语,有浇灌和下渗的意思。
这也是对热交换逃逸能量的科学应用,用灶为龙灶,有一个长长的灶膛,上边放五口盐锅,中间和两侧,还设置有装着土球的火膛和火道。
当炉温升高到一定程度后,两边土球被烧得滚烫,盐工便一边熬盐,一边用卤水浇泼它们。
土球中酥松的空隙,极大地增加了蒸发面积,炉内高温会使水分迅速蒸发,而盐分就留在土球内外。
土球被堆成前高后矮状,以方便盐工提桶泼淋。
经过一段时间后,土球内的盐分饱和,便形成盐土。
饱含盐分的土球取出后,被加工锤细成小碎块,并倒入淋卤池的前池内,将从原卤池内引来的一次提浓卤水浇淋到盐土上,卤水吸收盐土内的盐分,浓度得到再次提高,制得接近饱和的浓卤。
浓卤通过缺口或孔洞流入后池。后池同时也是二次过滤沉淀池,之后的卤水,再通过管道进入大型浓卤池内储存。
苏油准备用蜂窝煤熬盐,蜂窝煤烧剩下的煤渣体,具备最合理的蒸发结构,连做土球的功夫也省了。
待到淋完卤后,煤渣经过清水冲泡,还可以变成耐火砖的材料。总之一物多用,没有一点浪费。
煎盐的地方叫灶房,俗名叫“场火”。灶房一般长二十五米,宽十五米,结构为木质穿斗的小青瓦房。
灶房前部便是煎盐的龙灶,两灶并排,一共十口大锅,前边八口是盐锅,后面两口是温水锅。
温水锅用于温卤,进一步提高卤水浓度,盐锅用于煎煮成盐。
龙灶温度前高后低,将浓卤送到温水锅提高浓度后,随盐分的提高顺次将卤水移至前锅,直至入火门处第一口盐锅内熬煮成盐,可以将火力运用到极致。
卤水在盐锅中经高温逐渐成盐。为了使盐洁白,颗粒晶莹,还要经历除杂工序,就是在煎盐中加皂角、豆浆。去杂的同时提胆,胆粑可用来制作豆花,豆腐,处理皮革。
后半程很多类似这样的工序,就是连李老汉都不知道的了。
温水锅后面是盐炕,盐炕长方形,用板石砌成,长约八米,宽两米。
待盐坑中的盐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灶匠将有水分的盐舀入盐仓中,过滤掉多余水分后,再把仓中的盐撮到龙灶后方的水平分散式烟道上方的炕上,利用排烟携带的剩余热量将水分全部炕干,即成食盐。
如此方将燃料利用率提高到了极致。
因煎盐方法不同,新盐井的盐品又分为花盐和巴盐两种。
花盐是随结晶、随捞出、随洗涤,再晾干而成的散粒盐;属于雪盐中的精品。
巴盐则是熬干锅内卤水而成的块状盐,但是即使如此,因为经过了除杂工艺,品质也比宁夏青盐还要高。
花盐受宋人欢迎,巴盐受二林部欢迎,因为携带方便。
至此,单井制盐工艺才告完成。
但是有个问题,很多井口开在荒僻之地,分散运送柴煤,又会增加运输成本,因此不如大规模集中作业。
解决办法就是排布输卤笕道。
笕道,就是输送卤水的竹筒管道,被连接如同过山车一般,最长的可以连绵近十里,从各个井口将卤水集中输送到炼盐场,统一进行熬炼。
这个盐场,可以说是集后世诸多古人智慧之大成,等到规模起来之后,会有上万人在这片地区劳作,几乎就是一个近代意义上的大型工业基地,可以算作机器革命之前最高的工业成就之一。
而这些人,差不多就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批规模化产业基地中的技术工人。
无人可以想见,一个大工业基地的展布蓝图,便是在这间粗陋的竹墙茅屋内,就着明灭的火塘,一老一小,一边啃着粗粝的薯蓣,一边闲聊,慢慢地勾画成型的。
夜已经深了,苏油和衣躺在竹床上,沉沉睡去。
李老汉将家中仅有的一条被子给他盖上,爷仨打算就在火塘边熬一夜。
李大栓看着苏油:“小少爷胸中,装着多大的心?这不是一家一族的产业,这是……这是涵盖整个川峡四路之地的大手笔啊。”
李拴住看着火塘:“小少爷时常给我们念叨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说取乎上,得乎中,取乎中,得乎下。”
李老汉轻声问道:“乖娃,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苏厨 第一百四十章 危机与对策
第一百四十章危机与对策
李拴住往火塘中添了一根细柴,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少爷说这是圣人的话,意思是理想要高远,朝那个方向努力,可能会得到中等的回报。如果一来就把理想设定成中等,那成就可能只能流于下等了。”
李老汉伸出手摸了摸李拴住的头顶:“乖娃真厉害,连圣人的话都知道了,跟着少爷好好学吧。少爷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我们也要对得起他的期望。”
李拴住脸上就泛起一些苦恼之色:“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跟不上少爷的脚步,跟着跟着,半路上就跟丢了……”
清晨起来,苏油同李家人告别,由石通护送着去了眉山城。
进城后与石通分手,苏油便去了程家。
程文应正在书局查看账务,见苏油过来不禁大喜:“贤侄来了?井上那边的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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