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时代

    万长生肯定会觉得有点对不起。

    钟明霞没有任何错，最多只错在她就是个很容易被人攻击的模特，还是最为人诟病的人体模特。

    这就像穷就是穷人最大的罪过一样。

    自己有责任帮助她摆脱这个局面，特别是面对父母的艰难局面。

    可方式方法不能商量么，哪怕没看过偶像剧里面常见的这种桥段，万长生也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妥“就不能原原本本解释吗”

    钟明霞轻言细语“怎么给我父母解释我的职业网上那么多网友都不理解，你觉得能让我父母理解”

    这个也对，人体模特几乎是个天堑，普通人绝对难以理解，欢欢第一次提到这个不穿衣服的事情，不也难以置信吗。

    哪怕普通的摄影模特或者肖像模特，都依旧会被戴上有色眼镜。

    于是万长生退而求之“那我不想欺骗说是男朋友，解释工作关系不行吗”

    钟明霞摆事实讲道理“首先在我们那种县城的人来说，很难解释抱着拍照的礼仪，他们立刻就会想到我还能不能嫁出去，感觉我被你玷污了似的，所以如果你不是，接下来就肯定是张罗帮我找婆家，而且是降价处理大促销的那种，你觉得这种困扰是不是一并解决了比较好点呢”

    万长生确实是警惕的“以后呢一直欺骗下去”

    钟明霞虚实相生“主要就是这次事情对他们冲击太大了，特别是那么多照片在他们看来，哪怕是内衣模特也不堪入目，所以你要表现得完全相信我，说那些都是假的，只是有人想追求我不成功，就恼羞成怒的陷害我，到处造谣生事。”

    万长生还想犹豫的。

    钟明霞逼上梁山“就是让他们缓过这口气，缓不过去的话……你就真的见死不救，看我因为这件事被彻底毁了”

    万长生迟疑。

    钟明霞还给他吃定心丸“回去我找嫂子解释，也就借你一天，我们家离市区没多远。”

    万长生掂量这里面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杜雯就是给你叮嘱这个事情”

    钟明霞笑“她才没有呢，我不是说了想找个成功点的大叔或者知名画家嘛，她告诫我找个这样的男人呢，最多证明我挖到宝，但最后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如果能帮自己男人变得越来越成功，那就证明我自己是个宝藏，其实我觉得她这话是在说她自己。”

    万长生笑了“你跟她倒是谈得来哦。”

    钟明霞也笑“我觉得她只要愿意，跟谁都谈得来，你也是。”

    万长生摇头“不一定，对原则问题我很坚持的，话不投机半句多。”

    钟明霞不说话了。

    可偶尔借着机舱的光影能看见她闪烁的眼眸，又或者从外面天幕映着的夜色玻璃反光下，也能看到她那挺翘的鼻尖，充满灵性。

    万长生靠在椅背上无声的轻笑，他怎么舍得这样的灵性变得晦暗无力呢。

    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

    钟明霞其实很明白道理的。

    起码表现出来也是这样。

    抵达江州以后，两人没多少行李，背着艾米拉到了停车场直接驱车回大美，钟明霞欢天喜地的回宿舍公寓睡觉，万长生把艾米拉带到自己办公室去了。

    自从徐朝晖投入治疗以后，小徒弟就住到了学生宿舍中，这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还是有点残酷。

    好在艾米拉已经有点习以为常。

    不过回到办公室，万长生也有了和杜雯差不多的想法。

    大美社的办公室得独立出去扩大。

    现在这样凌晨两三点钟，居然还有一群家伙在机房里面忙碌。

    这也是现代电脑美术介入以后的常见画面。

    因为设计电脑渲染三维建模之类的要求，常常会出现电脑花很多个小时计算渲染出成品，所以搞设计的经常三班倒轮流值班是家常便饭。

    看见万长生回来，还兴高采烈的围了他想翻包包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万长生就决定把大美社的办公空间放到美院周边步行范围内。

    毕竟现在数百名大美社成员就暴露出来这个问题，有个什么事情要聚会或者开会，两站路说远不远的还是很麻烦。

    有了这个思路，第二天一早，万长生赶到学校先销事假，主要给国画系汇报这次说明会的大概情况以后，就准备跑校门外街道去找合适的场所空间。

    刚从系办公室出来，正在等电梯，一道黑色的影子也从办公室出来了。

    真的只能用这个来形容万长生对苏沐楠的第一印象。

    黑色宽松长裤，黑色高领毛衣和黑色披肩发。

    进办公室的时候，他余光好像瞥见有这么个身影背对自己坐在办公桌前忙碌。

    根本没在意。

    这会儿人家直接走到他面前伸手“刚才我听你说到你去平京参加了青展说明会，还提到了篆刻作品，应该就是系上的篆刻助教万长生吧，我是新来的篆刻老师苏沐楠。”

    这是个听起来很像花木兰，可看着却很有女人味的姑娘。

    主要是这么近距离看起来笑着很明显很大的双眼皮，还有白皙脸蛋上的酒窝。

    和万长生心目中的老师形象差距太大，一直他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就是顶掉自己篆刻工作的挡箭牌，伸手礼节性沾一下“我是万长生，不过应该已经不是助教了，现在主要在雕塑系学习，您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这会儿他手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苏沐楠没有拐弯抹角“前些天看见你在皇宫博物院做摹印工作，下次能带上我吗”

    万长生现在已经见过不少漂亮姑娘，真想下意识的回一句“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但终究有前车之鉴，连篆刻南北门派之争都不提，简单的回答好。

    苏沐楠又笑出点酒窝“谢谢，我们先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万长生照做了，然后趁着电梯来了赶紧告别跑掉，关门时候瞥见那位女老师，已经匆匆忙忙又跟一团黑云似的飘回办公室去。

    穿着打扮有点类似钟明霞那种很随意的宽松感。

    这是他下意识的印象。

    结果在楼下被赶过来上专业课的国画系学生撞上，其中就有跟着去了平京多嘴的那个小伙伴，见面就手舞足蹈的跳“卧槽！卧槽……那个申申居然是大美女！”

    万长生还得问清楚申申是日语的老师发音，据说男生寝室现在已经给苏沐楠取了这么个绰号称呼！

    顿时带动其他人也嘻嘻哈哈，纷纷说要叛变去上篆刻课！

    一群没有骨气的家伙！

    青春期的男生真恐怖……

    他关心的就只有“你先把你自己要准备给培训班上的文物珍宝课安排上吧！我去雕塑系了。”

    大部分不是大美社的国画系学生连忙询问，知晓这家伙跟万长生去做了深度皇宫游，肯定羡慕，纷纷表示要旁听这内部课程。

    小伙伴出鬼点子“我在申申上篆刻课的时候开讲，你们听哪边”

    众人一片嘘声，相比学知识，肯定选择看美女老师啊！

    然后纷纷贡献自己道听途说的各种消息。

    这位新来的篆刻老师只上了一次课，说是要好好了解下蜀美的篆刻底子，结果只有两个大三的男生跑去上课也不着急。

    接着直接搬了锅碗瓢盆和铺盖卷住在篆刻工作室，基本上都没下过这栋楼！

    说是那间工作室里面现在堆满了她从江浙带过来的书，现在整个墙面到处又挂满了书法，很得颜从文的喜欢，天天往那边工作室跑！

    万长生终于确认自己好像遇见个不太聪明的美女。




402、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
    聪明的人就是懂得群策群力。

    既然遇见小伙伴，万长生干脆启发大家考虑张罗这个事情，蜀美周围哪里有这样适合的场地。

    群众的力量肯定比他一个人大太多。

    他就能把腾出来的时间用到做事上，先到雕塑系汇报了自己的平京之行。

    看来因为有小伙伴在现场了解来龙去脉，所以整个蜀美对于和明星之间的八卦并不是很在意，雕塑系的师生也只是好奇的问了问，更羡慕万长生的作已经放到国家大剧院。

    对于雕塑专业来说，这已经是可以拿到外面吹牛逼的资本。

    多少青年雕塑家就是缺乏这样响当当的作，起步艰难得无法独立。

    郭槐生却只关心万长生到国家美术馆观摩国内顶级作的心得。

    万长生做出谄媚的样子“哦，最震撼人心的就是您那尊战马……”

    周围的雕塑系学生们立刻轰然大笑。

    那就是郭槐生三十岁左右的成名作，纪念江州古代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因为树立在市区窗口景点，长期被作为江州对外宣传的重要形象。

    比油画家院长更为普通人熟知。

    其实就在蜀美自己的美术陈列馆里面也有复制，比平京那个还大。

    郭槐生恨不得抓雕塑板捅孽徒两刀“装！你就装！”

    万长生才嘿嘿“大多数比较过时了，您那作真显得超越时代啊。”

    郭槐生不笑“不要这样泛泛而谈，集中到作上谈论细节。”

    万长生真觉得应该带上那个蓝牙连接的小投影仪，但他有别人不具备的优势，手绘呀。

    就那么直接到黑板边拿起粉笔开始，从馆藏雕塑中的国外作开始，其中大部分还是亚非拉作，说到哪一尊雕塑，信手绘出大概的造型，涉及细节再精细雕琢“现代艺术对经典传统艺术的定义进行了颠覆，最大程度的挑战了艺术就是美这个观念，雕塑作也不例外，丑和怪诞的东西也被纳入了审美范畴，我个人是不太认同的……”

    起码都是雕塑系四年级以上的学生和研究生们收起刚才嬉闹，专注倾听。

    许桡还马上举手“你别忘了，我们的雕塑作有相当阶段是要体现阶级斗争的，那可不是现代艺术定义。”

    万长生点头“美的定义是广泛的，能够打动人的都是美，震撼、愤怒、痛心、激愤这些比较负面的情绪也可以是因为作体现出足够魅力产生，而不应该是恶心、厌恶和惨不忍睹，举个标准的例子，毕加索的名作《格尔尼卡》是因为轰炸格尔尼卡的惨案，如果用写实手法，血肉飞溅、肝脑涂地的刺激感官吗他就选择了现代艺术手法，平面构成的象征手法，黑白灰的色调比鲜血更让人觉得接近死亡，那种呐喊、绝望和痛苦，这才是情绪的痛苦美感，同一件事，我们艺术表现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怎样才能更让观众共鸣，而不是感官刺激，才是艺术的本质……”

    信手在黑板上画出来的《格尔尼卡》几个图形，表现出一直以写实为努力方向的万长生，实际上也在让自己尽量理解抽象现代风格。

    虽然这对他有点难，甚至不如自己的三个徒弟走得轻松。

    但这都是思考。

    还能回头结合到自己在美术馆的看法“能摆在那的肯定都是大师精，我也只是个人看法，随着时代变迁我们也要与时俱进，这四个字啊，说起来容易，随时随刻都得要求自己，譬如几百年前艺复兴时期，雕塑是罗马教廷、贵族大公们最在乎的造型方式，因为那是所有民众崇拜、信仰、跟随的形象，这就好比一百年前乡下最大的娱乐方式是看戏，五十年前看电影，十年前看电视，现在都看手机，雕塑现在当然还有存在的意义，但和普通老百姓有关联吗老百姓不关心的东西还有什么存在价值，难道我们未来就只能给影视剧做恐龙、妖怪、汽车人”

    有俩雕塑老师表情不以为然，赚钱不好吗，琢磨这些瞎扯淡的东西有什么用

    纯属吃饱了撑的。

    老郭却抱着手臂靠在墙边，面带微笑。

    年轻的学生则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点头，又有人忍不住举手“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几十、几百、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

    许桡都能帮忙代替回答“街头洗照片的，不是一夜之间全都失业了谁能相信就那么两三年时间，数码相机和手机拍照，彻底击垮了胶卷市场，这是种思考方式，逼迫我们更深刻的去思考自己在做什么，能怎么发展。”

    万长生对师兄树个大拇指“其实这次在平京，很偶然的情况下，和人家明星发生了点纠纷，我关注了网上的言论，很多骂人家娱乐明星不过就是戏子，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艺术界比，可想想我们搞艺术的对这个社会又有什么贡献呢我们既不生产一块猪肉，又不产出一粒粮食，提刀不能打仗，下地不能做工，搞艺术对整个社会的价值是什么呢人家娱乐明星好歹还娱乐了大家，让大家在紧张劳累之余有放松，我们就只故作深沉的给老百姓添堵又或者专门负责歌功颂德”

    郭槐生适时的咳一下“思考的方向是对的，不能只顾着自己无病呻吟或者自命清高，艺术创作终究是要贴近现实的，你们都是高年级的学生乃至研究生，如果还只是把学业看成学业考证，而不是真正思考自己的未来，总有一天会怪我没有教给你们足够的东西，继续，主要集中在专业上……”

    那万长生就只谈专业，那些比较原生态的非洲雕塑，思考性较多的欧洲雕塑，还有政治意味较多的国内雕塑，都在他笔下一一呈现，许桡甚至安排了个同学负责拍照，然后自己在旁边跟着擦黑板。

    中午郭槐生把徒弟拎着一起去食堂吃饭“你现在总结思考表达的能力不错了，接下来等着看你的新作。”

    万长生说自己在构思“要触动，要有感而发的那种，不过这种教学模式我觉得可以推广，这次去博物院带了几个人，准备要他们自己憋一堂课出来给大家讲，首先这样的方式逼着他们加深对这部分的理解，肯定比平平淡淡的学习效果好，然后这种讲课方式又能触发其他人的不同感受。”

    郭槐生没好气“你都出去了！怎么没带两个雕塑系的”

    万长生说大二的马振宇不是去意大利了么“接下来我想安排国内去平京学习的这种机会，每个月都能安排几个人过去感受看看，这跟我们天天日复一日在相同的校园生活学习，不一样的。”

    郭槐生嘲讽自己的学生“你这钱赚得有点多啊！我看你们那个什么创产在校内卖了不少。”

    万长生开始解释整个规模“主要都是大家在做，要的就是这种全体参与变现的过程，更有动力去加强学习，学以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