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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时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中秋月明
    如果说曾经在观音庙绘制的那个少年,还仅仅停留在画匠的水平,这几年的不断精炼提升,让他的手法已经越来越趋于精湛技艺。

    能够在全国青展上面获得金奖,说明起码在技艺上已经无可挑剔了。

    为什么他居然敢说敦煌壁画不咋样呢?

    其实他看到的这些线稿,大多是文物修复专家或者说工匠照着临摹的壁画线描。

    甚至更准确的说,那些斑驳墙面的壁画,都不能说绘画技艺有多高,毕竟从前秦、北朝、隋唐到西夏、元代的几百年间,到这个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来绘制的大多数都只是工匠。

    非要形象的形容下,这些举世闻名的敦煌壁画内容,就像李白、杜甫、苏轼的诗歌一样荡气回肠、脍炙人口。

    但仅仅是壁画的内容、风格超凡入圣。

    具体到题写在墙面上的笔迹书法却未见得多么精湛。

    同样的书法,工匠、普通人来书写,和书法家写出来是两码事儿。

    单单一笔横竖笔划,书法作品就蕴含了落笔收尾的筋骨。

    白描也是一样,看似一根普普通通的线条,其实充满了中国画的各种讲究。

    敦煌壁画,金贵的是从一千多年前就开始积累起来的这些珍贵艺术品,几百年间积累下来的这些宝贵想象力,匪夷所思的色彩和造型。

    是这浩如烟海的几百窟窑洞里面光辉不减的艺术魅力。

    修复保存当然是原样就好。

    没必要断章取义的非得要每根线条都经得起推敲,因为敦煌壁画要的就是这种充满西北粗犷的特点。

    但是整理继承这些艺术造型的时候,最好还是请画家来画。

    因为就像万长生说的,这些东西是要作为艺术保存下来,然后流传的。

    这种艺术瑰宝,哪怕是粗犷的线条,那也要画家来甄别,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更不用说如果是学术性发展这一门派的画风,那就更需要有人来提炼其中的精髓。

    如果万长生大言不惭的这么解释一番。

    没准儿还会引起争论,谁说了敦煌壁画就非得修正到符合中国画技巧,谁说了这些文物非得按照传统技法来保存?

    敦煌壁画在世界美术史上,都有自己独树一帜的地位!

    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年轻来说还需要改进了?

    很多事情争论是没有结果的。

    万长生能动手,就不比比。

    对着那洞窟里面的晚唐菩萨伎乐图,起手就是精准修长的线条,丁头鼠尾,金钩铁线!

    根本不需要铅笔打草稿,打印模式开启以后,一气呵成的从画纸一边,熟极而流的信手拈来!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各位哪怕不是美术专业的人才,大多也能拿笔勾画这些文物,这一刻立刻有种鸡皮疙瘩从身上过电的感受。

    越是平日里画过的人,就越知道这笔画包含了多少功力。

    连苟教授当年都说过,万长生的白描里面有古法佛像的塑造功底。

    可能论到仕女图、花鸟、水墨都不是万长生的强项。

    唯独这种佛像壁画,或者说经变画,也就是从隋唐时期兴起的大型壁画,用来综合表现一部经的整体内容,宣扬想象中的极乐世界。

    这是万长生最有心得的形式。

    哪怕浸淫莫高窟壁画多少年的专家,看惯了这周边绝世无双的精美壁画,这一刻也忍不住惊叹:“山外有山人外人……”

    “啊,这手指,原来应该是这么画的,我说这指尖比例……”

    “不是比例的问题,是线条,这位老师确实是把线条运用得……给老邢打个电话,这次是真的遇见高手了。”

    没错,万长生并不否认敦煌壁画的精美绝伦,他提出的仅仅是记录,如果要把敦煌壁画用线描的方式记录下来,整理成为文献手稿之类的资料时候。

    最好还是提高点技术性,这就是学院派和民间艺人的见仁见智了。

    他恰恰是从民间艺人跨步到艺术家的转型。

    更期望这种值得永久流传的顶级艺术品,能有更严谨精湛的面貌。

    等大半个小时以后,这边博物馆馆长匆匆赶来,看见的就是一张完整的壁画线描图!

    而且是几乎原样拓印的整幅墙面满稿!

    更把其中部分剥落缺样补上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敦煌的线描手稿,大多是单个物体摘出来的记录,几乎没法做整面墙满稿记录。

    因为每个洞窟的壁画,往往就是从天到地,四面八方的满绘。

    这就等于画纸是半球形,或者弧顶的,如果转画到平面白纸上,很多细节就必然对接不上。

    这也好比地球是圆的,俄罗斯那上面翻过去应该是加拿大,但世界地图摊平了以后,北冰洋那边就是割裂变形的,或者说所有世界地图纬度越高就越变形,俄罗斯并不是地图上看起来那么大。

    普通人很难把穹顶的画面转换成平面。

    所以只能单独把中国放在中心表现准确,或者画某个国家。

    很少看见敦煌壁画的整幅墙面手绘满图。

    万长生轻而易举。

    因为他明了这种画法,甚至清楚那尊佛像表达的是什么。

    所以遇见因为自然风化剥落的画面,他结合周围线条图案,也知道缺的那块儿是什么,信手就在自己的稿纸上补齐。

    这下可把整个围观的工作人员,研究专家连同博物馆领导惊得炸了锅:“你知道那是什么?”

    万长生平淡无奇:“对啊,在一个专业画家的眼里,这根线条就应该是这样走的,这有什么难的……”

    人家要哭出来……

    有些文物修复专家,在这里研究几十年,修补进度慢得要命,甚至这边还没修好,那边又剥落了。

    敦煌壁画的特点就是菩萨并不是都庄严宝相,反而带着强烈的拟人化,不是婀娜多姿就是刚健雄壮,可真是让修复专家们白了头。

    到处引经据典的找寻这个造型是怎么来的,非要确认有出处无误以后,才敢下手。

    可是在万长生这种画家眼里,或者说他自己都经历过画那么多壁画的时候,哪有那么多造型严谨,手艺人只要忙起来都是哗啦啦的高效率随心所欲。

    应该说这就是艺术家和修复专家这两个行当之间的距离问题。

    当这个国家还没那么多艺术家的时候,修复专家是技术工种,而不是艺术工种。

    这就跟皇宫博物院的情况一样,老荆头他们都是从职工子弟,内部职业学校培养起来的员工,首先是技术工种,然后才开始往艺术工种靠。

    可他们研究的那些东西,都是历史上最顶尖的艺术大师作品,其中有些需要艺术天赋的东西,就未见得能跟上了。

    也就最近十多二十年,才有大量的工艺美术家走进修复专业,把真正的艺术天赋融合到修复里面。

    那是首都,一切都优先顾着的皇宫博物院,也要最近几年才开始成系统化。

    对于这片到处都充满顶级文物的文明古国来说,要铺满到敦煌来,还有点时间,当然,也不远了。

    就像万长生这样儿的出现在这里,是偶然,也是必然。

    所以接下来的场面才是必然的。

    只能说这么些年,来来往往这么多写生的画家。

    恐怕多少人站在敦煌壁画面前,就忍不住要跪下去。

    也就万长生这种怪胎,还得加上90后、00后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才会敢冒大不韪的提出这种石破惊天的建议。

    老祖宗的东西固然是好,但我们也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改良。

    不然故步自封的就越来越活得还不如千百年前的古人了。

    历史上还有个这样毁誉参半的家伙,就是那个张二匪。




679、关己则乱
    苏沐楠全程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

    她就是最典型的那种传人,一切都有讲究有来历,一切都要按照师父说的法门去遵循。

    从未想过突破这一切,去撞开一片新天地。

    也许这就是万长生和她同样都在研习书画印,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原因吧。

    其实在艺术界和文物界,对当年那位张大师就有天壤之别的态度。

    在那个战乱连天的时代,万长生不是推崇过那位到处收集保护古代建筑的梁大师吗?

    那就是典型的技术思维,每到一处先精准测量,原样描绘,保留记录所有数据资料、工艺特点。

    唯有这样,才能保证古代建筑技艺不会失传,泯灭在战火纷飞中。

    而这位张大师就是典型的艺术思维,千里迢迢耗资巨费的来到莫高窟。

    惊喜连连的发掘瑰宝同时,当他发现大量壁画是层层叠加的时候,因为更推崇某种风格、某个朝代的画风,就直接剥掉外面的画层!

    更是对很多残缺部分,直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填补修复。

    从文物考古的专业角度来说,他这种做法简直就是人神共愤,造成难以估量的巨大损失。

    因为考古的意义就在于通过任何能够反映那个时代的细节,去触摸历史的年轮,去窥探那个时代的风貌。

    这个疯子仅仅因为瞧不起那个时代的画风,或者不喜欢那个画工的风格,就剥了扔了!

    这确实是错的。

    但在艺术家的眼里,又没什么了不起。

    话说杜雯她们不是在欧洲收了一袋儿印章么,算起来起码也有两三百年历史,一样可以用文物的心态去揣摩找寻背后的意义。

    万长生却仅仅看下,觉得没多大艺术价值,那就磨了去……

    苟教授那枚印章石,也是这个道理。

    在文物专家的眼里,那是几百年前的墓葬文物,哪怕有一丁点擦挂磨伤都是不行的,因为从文物身上能找到那个时代的信息。

    从玩家收藏的角度,那是价值连城的珍宝,罕见的六面鸡血黄,攥在手里能够升值投资赚钱的宝贝。

    但在艺术家这里,那就仅仅是个印章。

    苟教授喜爱把玩揣摩这枚印章,万长生更无所顾忌的打磨甚至重新雕琢。

    最终把这枚鸡血黄变成了更具有艺术价值的金奖作品,却完全抹掉了原本的文物价值。

    他的做法,从文物的角度,跟那位张二匪是如出一辙的大错特错。

    但万长生不在乎。

    对他这种看惯了家里什么都是几百年,千年传承文物的家伙来说,时间沉淀都不算什么。

    甚至包括眼前这些所谓的艺术瑰宝,也不过如此,来认真学习、汲取消化了,踩着这片莫高窟的肩头,攀登下一个艺术高峰就是。

    至于这里,是留给文物专家和游客看的。

    但艺术要更好的流传下去,那就应该提炼升华。

    这才是他对这片艺术宝藏的感谢回馈。

    仅仅一间洞窟的壁画记录完成之后,博物馆领导就商谈了整个写生期间的工作配合。

    之前的门票费用全部退还,所有来现场的美术生配发临时工作证,在文物修复组的配合指导下,进行全面的艺术绘制,还能在这边食堂吃午饭呢。

    当然也就能够把所有的洞窟对万长生开放了。

    下午三四点,万长生回来笑称自己的手艺又赚钱了,起码赚了几十万的门票费!

    这每天两百人,十多天的几千人门票都赚回来了。

    众人却调侃他还藏着掖着,没有给人家展现他的菩萨雕像功底!

    万长生得意算计:“万一下回还要来敦煌,再露一手继续骗吃喝呀!”

    林楚妮没好气:“你是不是傻,现在你去皇宫博物院,就不认识你,不给你吃喝了?明天带我去看看雕塑!”

    万长生恍然:“也对啊……欢欢呢,欢欢怎么还没回来?”

    自顾自的就跑了。

    杜雯不参与这么傻的对话,观察依旧不声不响的苏沐楠:“去艺术殿堂朝圣的结果怎么样?”

    小苏老师忙乱的稍微啊一下,才从自己的艺术世界跳脱出来:“怎么样?很好,很好啊?”

    杜雯刨根问底:“有没有被他这种绝世才华迷住?”

    林楚妮听见,反呕的哦了几下赶紧走远,主要是觉得有影射讽刺的含义。

    苏沐楠却认真的想想:“才华……其实未见得,要说比他画得好的,国立美院一大把,我都敢说我自己的线描功底跟他各有所长,但是我想最可贵的可能是他从来不墨守成规吧,我们已经习惯了长辈教导的那些条条框框不能逾越,哪怕求变创新也只敢在前辈没有说过的那些领域去挖空心思,可几百上千年来早就有无数人把这些各方面都搞了,所以我们现在真的找不到方向。”

    杜雯笑眯眯:“他呢?”

    苏沐楠是真心实意:“他就敢于推翻所有的权威,莫高窟在传统艺术领域的地位多高?他说革新就革新,人家认不认可我看他都不在乎,反而是这省了几万几十万的门票费比较可喜,因为艺术本来就得不断打破原来的桎梏,才能探索到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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