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东京怪谈

如同有滑腻的小蛇，钻进了鼻腔里那样。
恶心，
令人厌恶。
这气息，在白川晴极为敏锐的嗅觉面前，自然是被放大了数倍。
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并无触动，当做这臭味根本不存在那样。
“滴答.....”
液体滴落的声音，更加明显。
“咕.....”
伴随产生的，似乎还有某种存在爬行的响动。
给人以一种奇怪的烦躁感。
更是会让人心底不自觉有种冰冷和紧张。
西尾静只觉得心神不宁，就算口中念诵的经文从没停止过，也是如此。
夏天的雨天，在这寺庙里，竟然也是意外的冰凉。
突然！
冰凉滑腻的感受，突兀地从西尾静的脚踝上传来。
随后那里，传来强大的力量，似乎将要紧紧地抓住她的脚踝，让她无法逃离！
【这是.....】
西尾静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
白川晴的脚，毫不犹豫地踏了下去。
“砰！”
类似于西瓜被砸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从白川晴的脚底下传出。
“好、好疼！”
痛觉这时才发挥了作用。
西尾静低头一看，她的脚踝上，隐约出现了一圈苍白色的痕迹，泛着些许红色，那是血管受到压迫时会产生的反应。
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种冰凉凉的感觉，像是要失去知觉那样。
好在这感觉没有保持太长的时间，要不然的话，她恐怕连移动都做不到了。
而在那圈痕迹原有的位置上，本来，应该有着一只手的。
西尾静也如愿在那一旁，看到了那只手的存在。
那是一条由于水肿而显得格外粗大的手臂，每个手指也都是如此，肿胀不堪，并且带着只有在水里泡了很久才会有的苍白色。
皮肤鼓起，这是正常人难以接受的画面。
那股恶臭难闻的气味，正是从它上面传来的。
很快，西尾静的视线就移到了白川晴的脚下。
一坨如同西瓜落地般裂开的事物，正被压在他的脚底。
就算白川晴把脚移开，估计也已经不可能还原出它的原貌。
只是，从那种形状，以及和手臂所连接的位置来看，那里.....
只可能是头颅！
旁边那颗蹦裂出来的眼珠，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在这时，西尾静却是突然看到，在白川晴的另一条腿上，也同样出现了一只苍白而肿胀的手！
也是同时的，她看到了那在地板上出现的怪异的模样。
乌黑的头发，像是被胶水黏在了一起，格外粘稠。
长长的，也同样黏在了它的大半个身体上。
——如果真要判断的话，它生前大概应该是一个女性，只是此时，既然它已经成为了怨灵。性别，便已不再重要。
正像是它身体上那粘稠的液体，它身上穿着看不出年代的衣物，但就连那衣物，似乎都已经腐烂掉了。
浓烈的臭味，就这样从它的身上传来。
那身躯，也是同样的肿胀！
只是在这一刻，西尾静却是看到了它的脸庞！
高高肿起的皮肤，呈现出苍白的颜色，眼眶和皮肤所连接的部分，似乎都分离了开来。
丑陋不堪，而且分外诡异。
那双眼睛，极为空洞。
其中，更是有着透明但是粘稠的液体流出。
那似乎是海水，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液体。
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是已经腐烂的液体！
令人作呕！
它的整个身躯，在地面上带出了一道痕迹。
湿哒哒的，似乎都渗入到了地板内部。
又或者说，它本来，就是从这地板中钻出来的。
正视这样的存在，带给了西尾静极大的精神冲击，她的身体都忍不住发软。
但她还是竭尽所能，叫道。
“小.....”
“小心”二字还没有说完，她就看到白川晴再次抬了脚。
向下踏去！
“砰！”
和刚才无比类似的声音产生。
企图抓住白川晴，企图把他吃掉的怨灵，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只是那只手，依旧在颤动行动着，向着白川晴的脚踝前进。
仅仅是一根触须，就无比轻松地阻挡了对方。
并且.....
开始了“它”的进食。
同样，另一条触须则向着另一旁的怨灵伸去。
白川晴挑着眉。
面容，略有些僵硬。
这并非是他发现了新的危险，而是.....
【好难吃啊！】
哪怕是理性占据上风的思维和意志，也不能阻止意识本身产生这样的念头。
更准确点来说，这是一种生理性的反应。
就像是闻到臭味就会觉得臭，长期没有进食就会觉得饿。
都是同样的道理。
而白川晴此时体会的，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触须的感官，例如味觉，在黑雾融入白川晴的身躯后，就已经能被他相当明显地感受到。
原因无他，这两只怨灵的味道......
实在不敢恭维！
涌着一股明显的水臭味，有点类似于不新鲜的鱼虾，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鲜味，剩下的只有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那肿胀的感觉，有点像是泡在水里泡久了的馒头。
但是用于饱腹，还是没有问题的。
真要白川晴形容的话，吃这怨灵，像是在吃夹了鲱鱼罐头的三明治！
这么一说，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西尾静再次感到了莫大的恐惧感，一点儿都不敢去看白川晴。
只敢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比起面对那种可能让她脑仁裂开的画面，还是这地板看上去更加亲切祥和一些。
就算那地板上有着那丑陋的残骸，也是如此。
于是，她就看到那残骸在一股力量的牵引下，不断消失，直至完全不见。
让她心里寒意更甚。
直到白川晴彻底“吃”掉了对方，而且那股灵魂深处的畏惧感消失后，西尾静才敢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身前的白川晴。
她很快就注意到，眼前白川晴的脸色，好像有些难看。
白皙的脸庞上，有着冷峻的气质。
像是在对某件事情感到生气一般。
西尾静看到这里，小心肝不禁一颤。
【糟糕！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的表现太过差劲了？】
西尾静越看越觉得有可能，身躯不自然地颤抖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该不会想顺便把我也吃了吧？】
可怜、弱小、无助.jpg
白川晴奇怪地看了西尾静一眼，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他明明只是觉得那玩意儿实在太难吃了而已！
再加上先前那股还算不错的烧烤味，这么一对比，就显得更加不舒服了。
有点像是在宴会上，先吃了一道不错的小菜，再上的第二道菜，竟然分外恶心。
差不多是这样一种心情。
在缓了缓胸腔里那股呕吐感，白川晴深呼吸了一口。
随着怨灵的消散，那股臭味，以及在耳边响起的水滴声，也都就这样消失不见。
让白川晴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这里，总不该还有人溺死吧？”
白川晴喃喃自语。
这里，算是冲绳岛的山地地形，一般来说，没有多少接近水的地方。
而西尾静害怕归害怕，但是思考能力还是有的。
“我、我我.....觉得，有可、可能是那些.....被灾厄之力缠上的人。”
西尾静结结巴巴地说道。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
白川晴怪异地看了西尾静一眼，她总该不会真的被吓成了个结巴吧？
只是同时，白川晴心里也有了猜测。
假如它们的出现和苏醒，都是因为那个存在的话，那这些怨灵的来源，显然和对方有关。
那些受到灾厄之力影响，亦或者说被诅咒的人，貌似.....
有不少是投海而死的？
白川晴体会着刚才所残余的腐烂海鲜味道，心中的诸多猜测不断连成了线。
再次抬眼看向了眼前的道路。
【不管你是什么，都让我看看吧！】
白川晴向着黑暗中前进着。
不久，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
明明这时曾经看到并且打开了许多遍的门，但是此时的西尾静，心跳却莫名加速。
后背上，蒙上了一层汗。
沁在衣服上，更是凉丝丝的。
白川晴的肩膀上，小八则是真的把半个身子躲在了白川晴的衣服里。
像是一只小小的鸵鸟。
“嘎吱——”
房门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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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东京怪谈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上主菜！（4000）

房门被打开。
首先展现在白川晴面前的，就是一面墙。
一面由书籍构成的墙。
和整座寺庙整体脏乱的环境不同。
那书架上，非常干净。
是干净到可以赞扬的地步，没有一丝灰尘，更不要说是什么蜘蛛网了。
显然，这是西尾静那几近病态的打扫所造成的效果。
只是眼下的白川晴，并没有心思夸奖西尾静，更没有把目光在那书架上停留多长的时间。
原因在于.....
那书架之下的一个事物。
对它，白川晴并不陌生，也没有感到过多的惊讶。
毕竟那股带着咸鱼味道的海腥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腌制过的咸海鱼。
用这来形容它的味道，或许并没有错。
那是一尊.....
无面佛像！
安安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脸庞上并没有双眼，甚至和双眼有关的形状都不复存在，但不论是西尾静，还是白川晴，都能知道——
它，正在注视着自己！
西尾静的身躯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
这很正常。
自从走进寺院以来，西尾静就觉得，一向熟悉的旧庙，竟是发生了一种她从未想过的变化。
变得.....
格外陌生。
就像是有某种特殊的存在，接管了这里的一切。
潜移默化之中，使这里的气氛越发阴冷诡异。
变得不像是一个寺庙，而是一个鬼屋！
先前的那些怨灵，本应当消失了很多年，又怎会在这时候重新出现？
西尾静虽然弱小，但是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与其说它们是突然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才会成为他们面前的危险。
只是西尾静没想到，这股力量的来源，竟然会是.....
亵渎神像！
和白川晴不同，西尾静毕竟是在冲绳岛上土生土长了这么多年的本地人。
又是这一代的觉海法师。
关于“亵渎神像”的传言以及信息，还是比她告诉白川晴的，要多上一些的。
——说到底，白川晴和她也算不上太熟，她总不可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对方！
当然，她告诉白川晴的内容，也全部都是真的。
没有一句谎言！
只是她没告诉白川晴，那一个又一个的娃娃，用它们来对付的，不是别的。
正是那无面佛像！
她今天出门时也稍微预感到了什么，为保证有备无患，才把它给带上了。
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它的用武之地！
可是西尾静更情愿根本不需要用到它们！
正像是西尾静所说，无面佛像，乃是灾厄之物。
这话说得，其实都有点轻了。
更沉重、也更真实的说法是——
见到过它的人，全都死了！
包括她的老师，也正是上一代觉海法师！
光是想起那一天的画面，都会让她颤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被遗弃感。
【可是.....祂不应该消失了么？】
西尾静喃喃地想着。
害怕的情绪，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即便她知道了身边这位看似温和的少年绝非常人。
那股畏惧，还是止不住从她的心中涌了上来。
让她甚至都不敢抬起头，看向那害死她老师、以及岛上诸多居民的罪魁祸首。
白川晴用余光看了眼西尾静。
强大的判断力和直觉同时得出结论——无面佛像，勾起了她某些不好的回忆。
只是现在，
面对怪异、战斗时的白川晴，受到了影响。
并不像平时的他一样，是一个温柔、体贴人心的少年。
而更像是一台无比理性的机器。
说得再夸张点，他像是某个高高在上的存在。
用淡漠理智的目光注视着身下的世界。
这感觉有些熟悉。
可就连这熟悉的警惕感，也很快被理性放置在了思维的最底层。
一旁西尾静为何伤感畏惧，并不在白川晴考虑的范围。
他也不会询问，更不会怜香惜玉地安慰。
“咿.....咿.....”
肩膀上，小八极其轻微地发出了这样的叫声。
小巧的脸庞上，泛着担忧。
都有点不敢抓着白川晴的衣服了。
隐藏在身躯中的“暴食”，封面上不可能浮现出任何文字。
但呆在那空间里的它，身体中，却有着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气质。
活像是买了一支一路猛涨的股票的赌徒。
只是白川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目光，看向了那尊无面的佛像。
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好像在参加一个宴会。
最开始的烧烤是开胃菜，腐烂的臭咸鱼是一道失败的菜品，而现在.....
该上主菜了！
白川晴的眼神冰冰凉凉的。
和无面佛像那无形的双眼，毫不畏惧地对视。
阴冷的视线，在如此环境下，本是极为可怕的事物。
只是对白川晴而言.....
和看着他昨天晚上吃的海蟹差不多。
在相顾无言了一会儿后，倒是白川晴率先感受到了那股视线的消失。
哪怕就是这神像，仿佛也不想和此时的白川晴所对视。
可是白川晴并不认为，它会像上一尊佛像那样，呆在原地等着被吃掉。
因为.....
如果白川晴没有猜错的话，今天这些所有的怨灵，都是由这尊无面佛像所搞出来的。
这并不是无的放矢！
而是白川晴根据先前所得到的信息，整合而得出的结论。
早在闯进这寺院内的时候，白川晴就清楚地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海腥味。
那是他绝对不会认错的气息！
真正让白川晴能确定这一点的，则是那宛如焦炭怨灵的味道。
在烧烤的味道里，有着那曾经平常过的，海鲜的滋味。
光是凭借着这一点，白川晴就能确认——
藏在这寺院深处的，便是无面之佛！
并且，和先前在小树林里误打误撞所遇到的那一只佛像。
眼前的这一只，显然也更加强大。
而且，
与众不同！
可以肯定的是，“无面佛像”也好，“亵渎神像”也好，不过是它的名字而已！
真正关键而重要的，是寄存在它身躯中的那个存在。
也即是.....
祂！
显而易见，祂是具有智慧的。
也具备着思维能力的。
而祂今天的目的，也便是白川晴。
是以，才会用一种白川晴不得而知的手段，制造出了这些怨灵。
想要借此消磨白川晴的实力。
只是很可惜，它们除了稍微填饱了白川晴的肚子之外，并没有发挥其他的作用。
哦不，其他的作用还是有的。
——那夹着鲱鱼罐头的三明治，实在是太难吃了！都把他有点恶心到了！
只是，白川晴并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制作出来用于亵渎海理佛的神像，能够也同样拥有海理佛的一些特质，甚至还能够非常轻松地掌控这一整个儿属于海理佛的寺院。
——假如海理佛存在着自身的思维能力的话，难道不会因此感到愤怒么？
按照白川晴的理解，海理佛和亵渎佛像之间，应该是完全的水火不容。
而抢夺庙宇，哪怕只是一个曾经的庙宇。
对于祂们而言，难道不是比较重要的存在么？
而亵渎佛像现在所做的，简直就像是强行夺走了海理佛的女朋友，而且还在西尾静——这个海理佛的信徒——面前，为所欲为啊为所欲为。
当面n......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男人能容忍的吧？
但海理佛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然，并不排除祂对于这点小事根本不在乎、又或者海理佛本身的意识沉睡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现在的白川晴，却隐约嗅到了一些更加不同寻常的意味。
比如说，海理佛.....
已经不是原来的海理佛了呢？
又或者.....
白川晴的心里，有着一个更加大胆的推测！
要是他心里的想法，被西尾静，又或者是别的海理佛的信徒所知道的话。
恐怕都能把他们吓傻掉。
这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想法本身，难道不就是对佛的亵渎么？
只可惜这样的事情并不可能发生。
而对佛的亵渎这一点，由于某些心境上的特殊变化，他是真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
思维的速度是飞快的。
在白川晴思绪稍稍发散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那无面佛像的身前，有一个身穿僧袍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出现。
是一个光头，剃度剃得很干净。
——按照日本的现状，真正剃发的和尚数量其实并不多，但冲绳岛自有其岛情在此。
这边的佛教文化，还是受花国影响比较大。
从身形上来看，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是一个中年人。
可是白川晴的视线，却不自禁停留在了那张脸庞上。
原因很简单。
那张脸上，空空荡荡。
正像是一旁的无面神像，没有五官。
白川晴可没有在这时候还有闲心聊天的习惯，更不打算和那无面神像有丝毫交流，
正当他打算动手时，却听到了身边的西尾静发出了一声极度不可思议的叫声。
“师、师父！”
是了，绝对不会有错，那一身僧袍，那高大的身姿，不正是那已经突然失踪、像是从没有出现过的师父么？
可是为什么.....
他会在现在，以这样的一种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着那张失去了五官的脸庞，西尾静的内心猛然一颤。
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眼前的世界，骤然蒙上了水雾，模糊不清。
但，也就在下一刻。
那道属于她师父的怨灵，却是被一根粗壮的、蠕动着的触须，毫不留情地戳穿！
让西尾静的双眼猛然睁大，就连眼泪都忘记了流下。
她哪里还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但是在震惊之余，却并没有多少愤怒。
因为她的师父，本来就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
而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被控制的怨灵。
西尾静饱含深意地看了白川晴一眼。
【你，应该也是想让我不要沉浸在过去和回忆里吧？】
只是实际上，白川晴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他之所以会动手，原因简单粗暴。
对方想杀死他，那他当然就需要在那之前，把对方消灭。
这是从古时就流传下来的道理。
至于西尾静刚刚的惊呼和眼泪，说句实在话，白川晴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更何况，就算注意到了，也不可能对此时白川晴的意志产生干扰。
但是显然，这僧侣的身躯，并不像是先前那些怨灵那样脆弱不堪。
甚至在被触须洞穿之后，只是虚幻了一分。
身上的气质，也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并不因这股诡异的气势而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