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使奥斯卡
怒宇文弟兄的风险,也要继续拖延下去。看着不住叩首,就是不肯给出明确答复的司马,宇文智及道:“你莫非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也不是第一天在朝为官,圣人是什么脾性,理应心知肚明。那宫娥既已进了宫,你所谋之事自然就瞒不过圣人耳目。他可能饶过其他人,但绝不可能饶过你!眼下碍着法不责众,不对你动手。等到他迁都丹阳事成,再解了你的兵权,那
时候杀你如杀一犬!如今你不是为我们出力,而是为了你自己的性命搏杀!”宇文化及哼了一声:“他说不定心里还想着拖你我入水,把咱们的性命绑在一处。这等人某见得多了,别人好心救他,他却只想着自己,哪怕忘恩负义也不在乎!只可惜啊,这种人虽然多,但注定都没有好下场!老天有眼,不许这种人活在世上,这便是天道!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攀诬我等?哪怕你在朝堂上指正,也
不会有人相信!便是圣人,也不会追究!别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我等依旧可以逍遥快活,你就得死,明白了没有?”“末将明白,就算借末将几个胆,也不敢攀诬二公!”司马德勘依旧叩首:“末将真心实意追随二公,愿为二公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只是如今这情形……实在是不适合举事。倘若仓促而行,只怕会误了二公的大事。末将一死不足惜,坏了二公大计,末将便是万死也难赎己罪。如今荣国公部下已经有所动作,宫中禁卫更是换成了那些殿脚民壮
,圣人想必有所准备。此时强行发难,只怕必败无疑。”宇文智及不屑地说道:“江东骁果?总共才有多少人马?能抵得住我关中健儿?想当年这些江淮人便不是我们关中好汉的对手,如今依旧如此。没了圣人撑腰,这些人在我
们面前算得了什么?至于那些殿脚,就更是帮不堪一击的农夫。只是有几斤气力,能拉拉纤绳而已,你们这些武人,难道还敌不过一群刚学会拿刀的农夫?”宇文化及道:“那些农夫也不用司马他们去杀。今晚,这些农夫连同那些禁卫,都会被处置干净。你只要带着人马杀进去,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你这次无非是押上性命,我们押上的却是大笔的财货乃至家族前途,是以这一仗只能赢不能输!你担心的事,我们早就想到了,也做好了准备。你不过是做你的本业,拿着刀去捅一头捆扎稳牢的
猪,这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司马德勘停止了叩首,却也没有抬头,而是愣在那里。他不认为宇文化及会骗自己,但是也有些不相信,宇文家的势力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可以轻松撤换宫中禁卫。固然
宇文述位高权重,可宇文兄弟毕竟浪荡多年,在世家圈子里也是不被人看重的败家子,他们几时有了这份力量?宇文化及冷笑一声:“这么?不信?实话告诉你,这次动手的人远比你想得要多,能用的棋子更是不止你一个。若是按着他们的意思,你这种酒囊饭袋本就该除掉以绝后患
。是某的面子才保住你的性命,如今你反倒是推搪起来,简直恩将仇报!”
宇文智及道:“你操心的那些事,也不算什么。这几日你窝在帐篷里不动地方,我们只好替你出面,和那些人见了几面晓以大义,如今他们都已经答应共襄盛举!”司马德勘吞了口唾沫,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看来宇文家对自己已经起了戒备之心,绕过自己去拉拢那些军将,既是把自己架空,也是一种示威。倘若自己不为宇文家所用,他们便能从这些军将中找人替换。固然这些人的本事地位,不如自己来得合适。可真要是逼迫到翻脸的地步,宇文家可以豁出去一个司马德勘,自己却不能豁出自己
性命不管。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的司马,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没了之前的那份从容。连忙说道:“二公天纵之才,末将万不能及。既然二公已然说服那些人归顺,大事便成了一半。不过恕末将直言,就算得了那些人相助,咱们的兵马依旧不足。我等设计之时,乃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杀入宫中大事可期。可是如今情形变化,圣人已然有所防范
,江淮骁果更是严阵以待。若是以这几千兵马强攻,就怕一旦受挫,难免军心动摇,我等便有些棘手。”宇文化及这次并没有动怒,反倒是点了点头:“这便是了,大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便不能三心二意。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可是会死人的!”宇文化及
眉头一挑,二目射出凶光,司马德勘连忙叩首道:“不敢!末将不敢!”“这便最好不过,知进退明是非,是你司马的长处。某也正是看中这点,才与你一起做大事。你这话说得不差,城中骁果数万,若是只有几千人马声势未免太弱了些,不足
以震慑三军,更可能横生变故。是以我们得把这些兵士都拉过来,让他们为我所用!”“都……都拉过来?”司马德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偷眼看向宇文化及。城中这几万骁果来历复杂,把那些江淮子弟刨除之后。剩余的骁果军以关中人为主,但也杂有其他地方来人。其来历包括了关中鹰扬府,也有自四方招募的有力勇士。在江都城内南北冲突中,这些人被划入北人阵营,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在内部,这些人并
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也没有统属关系。即便宇文承基这种盖世豪杰,也只是在军中声望过人,三军将士大多卖他面子。若说让他一声令下统帅全军,却也是万万不能。至于朝堂上那些出自关中世家门阀的大臣,固然在军中各有嫡系,也不可能让数万将士为其所用。哪怕他们连成一线共同进退,充其量也就是让两三成人马听令而已。再者这次所行之事乃是谋逆,便是世家的部
曲也未必人人敢行此事,普通兵士更不必多说。饶是司马德勘想破了头,也想不到有谁能把几万北地骁果统合一处,让他们甘心听令,前去攻杀杨广发动兵变。可是宇文化及言语间信心十足,显然已经有了充分把握,司马德勘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这宇文化及到底是得了谁的助力,还是又想出什么妙计?
盛唐风华 第七百章 屠龙(六十九)
宇文化及很满意司马德勘眼下的样子,司马摸不透自己的底细猜不出自己心思,就不敢生出异志更不敢反抗,这穿了甲胄的屠户便无法逃脱掌握。他并不把司马放在眼里,更不觉得其能做成大事。之所以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帮手,只不过是需要个为王前驱之人。昔日陈胜、吴广首举义旗,最终坐天下的则是亭长刘邦。汉末袁术以“代汉者当
涂高”之说自立为王,最终却是司马家得了江山。自古以来欲成大事,总要有个杀才冲锋在前,为真正的王者铺平道路。世家门阀想要操纵天下,同样离不开这种无谋之辈为自己所用。宇文化及之所以选中司马,便是看中他只有市井刁徒的狡诈却无将略,虽然是军将却胆小如鼠正好操控。
既可以为自己冲锋陷阵,又不至于尾大不掉反噬自己。
作为长安城中飞鹰走狗纨绔子弟的前辈,宇文化及并不缺乏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也知道对不同人该采取不同手段。对付司马这种人自是手到擒来。这种人如同猪狗牲畜,畏威而不怀德,不知恩义为何物,只会对强人俯首帖耳。要让对方对自己畏惧入骨,才能保证其不敢生出反心。是以此时倒也不隐瞒,直接说出了
自己的谋算。“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圣人皇恩浩荡!”宇文化及语气里满是冷嘲热讽的味道:“若不是圣人这几年文治武功,这些骁果军又怎会为我等所用?某听闻圣人新近派人筹备了一
批好酒,准备以牛酒犒赏三军,让儿郎尽情痛饮,想要靠这种小恩小惠笼络士卒收买人心。哈哈,咱们这位陛下居然能想起这手段,也是稀奇。”“公台不可大意!”司马德勘已然知道了这个消息,更知道军中情形,连忙提醒宇文化及:“这些军汉不能和二公相比,他们本就是穷苦出身,不曾见过世面,很容易被财货收买。何况军中也没多少消遣,饮酒就成了这些人最大的乐子。也不怕二公见笑,慢说是那些军卒,就是末将身边的军将,听闻圣人赏酒也笑得合不拢嘴。他们都是直性
子,没有那许多心思。圣人送他们酒肉,他们就拿圣人当了名君圣主看待。眼下若是有人说圣人的坏话,这些人只怕不会答应。”“一群草芥般的人物,理会他们作甚!”宇文智及不屑地甩甩衣袖:“我家亦是武人出身,说起带兵的手段,你还差得远呢。大人在世时便说过,莫把那些军汉当作人看,只把他们当成牲畜驱使就是。只要会耍鞭子,便没有不听话的牲口。司马你宰牲的手段不错,这赶牲口的本领看来还差得远!那些人对圣人是爱是恨,还不是在我们掌握之
中?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凭什么掌兵!”宇文化及这时反倒是替司马德戡解围:“他不曾学过兵法,倒也不必苛责。司马,听某告诉你。军汉既见不到圣人也读不懂圣旨,所谓圣人是好是坏,全看军将的手段。想
让他们觉得圣人好,圣人自然是可比尧舜的圣主。若是想让他们怨恨天子,甚至不惜拔刀相向,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他看向宇文智及,后者一声轻咳,脸上神色随之一变,那副冷嘲热讽的模样尽数不见,代之以一副正言厉色,神色凝重至极。“自圣人南狩以来,骁果军始有南北之分。彼此之间嫌隙日重,自言语辱骂到拳脚互殴,乃至白刃相见之事亦时有所闻。除此之外,北地骁果多行不法,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之事无数。更兼勾结逆贼李渊,北窜关中意图为李渊效力攻打江都。如此大逆不道之行,是可忍熟不可忍?圣人已然传下旨意,军中所有北地骁果不问官阶出身,悉数赐
死!”
“赐死?”司马德勘明知这是宇文兄弟矫诏,可是依旧惊叫出声。毕竟这消息太过耸人听闻,明知是计也没法做到无动于衷。宇文智及正色道:“不错!正是悉数赐死!那些御酒,便是给北地军士准备的送行之物。圣人之所以下旨,不再追究之前北军兵员缺额之事,便是因为要把北军悉数诛灭,
也就没了再查点兵马的必要。若非如此,又怎会饶过尔等性命?”
“可……可若是杀光了北军,圣人身边岂不是无人保驾?”“糊涂!在圣人眼中,军汉也能算人?天子富有四海,只消一道旨意,便可招募天下豪杰应募投军,又怎会无人护驾?圣人身边的江淮骁果莫非不是人?待等将军中北人悉数鸩杀,圣人便要招募江淮健儿以充营伍,据江淮而守与关中李渊平分疆土。毕竟圣人已经打定主意迁都丹阳,这辈子不回家乡,长江天险便是屏障。咱们关中人只会骑
马不善行船,守长江不如南人得力,于圣人而言咱们已经没了用处。又何必空耗钱粮,养活一帮废物?”宇文智及语气平和不紧不慢,听上去就像是在转述杨广的言语。由于宇文家份属皇亲,两兄弟又是朝中重臣,不会缺少面圣的机会。是以他们声称某些言语出自杨广之口
,下面的军汉便会相信。只要几万骁果军都信了宇文兄弟的话,朝中大员或是熟知内情者是否相信,于大势并无影响。毕竟他们和军汉身份相差悬殊,彼此之间不通声息,没办法揭穿谎言。再说
对他们而言,宇文弟兄所编造的谣言于自己并无妨害,更犯不上出头得罪。前者勒令发还军营女子,算是宇文弟兄小试牛刀。不过那时他们还比较谨慎,并没有凭空捏造旨意,只是在尺度拿捏上耍了些手腕。即便这件事闹到杨广面前,最多也就
是行为过甚,算不上什么大错。也正是有了上一次的先例,两人这番便越发胆大,凭空捏造出这么一份子虚乌有的圣旨。司马德勘知道,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真,可是这话又能对谁去说?正如宇文弟兄所言,自己就算现在投奔杨广,也照样难逃一死,反倒是宇文兄弟未必会受什么责罚。毕竟他们是世家子,更是得到了朝中大批关中官员的支持。在他们身后不知站着多少关陇勋贵,又有多少武家将门。和他们相比,自己这个区区郎将自然不值一提。换做自
己是圣人,也会选择息事宁人,杀掉一个军将,保全这些世家门阀。这番谎言编撰的也极为高明,虽然没一个字是真的,可是听上去又像极了杨广的为人。司马德勘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一切,只怕也要相信这些话出自皇帝金口。毕竟这位
天子素来以残忍暴虐刻薄寡恩闻名,行事手段狠辣,从不将人命当作一回事。如果先帝在日,宇文弟兄的谣言并无效力。哪怕是普通军汉都不会相信,天子会一口气鸩杀几万将兵。可是如今这位皇帝,却是谁也拿捏不准的主。不管是开凿运河还是
征讨辽东,哪个不是十数万人命填进去?白骨露于野,血肉满沟壑,杨广连眉头都不皱。区区几万军将性命,在这位天子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自己若非事先知情都会相信这确实是圣旨,更别提那些普通骁果。只要大半军汉相信宇文弟兄的言语,便会成为燎原之势。到时候就算皇帝有所察觉,又或者军中有聪明
人能看出其中有诈,也同样无力回天。不过司马德勘还是有所疑虑,谣言再怎么有力,也得有人前去散布才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几万人都听到谣言,还要煽动起大家的怒气,这可不是件容易事。更别
说不光要取信于普通骁果,还要取信于那些军将,这可不是一两个小兵能做到的事。宇文弟兄几时在军中有如此力量?又有何等了得人物为其效力?他不敢当面质问,只好不住恭维:“二公神机妙算,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军汉都是直性子,听了这话肯定压不住火气,这时候只要有人站出来吆喝一声,便是让他们把天
捅个窟窿他们也不是不敢。不过……圣人那边会不会有所戒备?”
“戒备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势在我,戒备又有何用?”宇文化及冷笑道:“圣人身边总共才有多少人马,能敌得住几万骁果?”“那荣国公与来六郎……”司马德勘忍不住提醒宇文化及,他似乎漏算了两个要紧人物。来护儿在军中颇有威望,来整更是骁果军有名的豪杰。在他们手下,更有数千江淮健儿。这些人乃是杨广最为忠诚的臣子,也是最为可靠的屏障。江南士人之所以敢站出来和关陇贵族争权,固然是因为杨广来到南方,离不开这些东南名门支持。也是因为
有这么一支精兵在手,自问可以与关陇大臣颉颃。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谋反就更要以快打慢,不容对手有所反应便一战成功。若是彼此胶着,手下士兵军心动摇,情形就可能反覆。来护儿和他手下的几千兵固然不能战
胜关中骁果大军,但是如果严阵以待的话,也足以颉颃一夜。这一夜之间,不知会出现多少变数,容不得人大意。
宇文化及道:“来家父子自有我们对付,你不必多虑。今晚给你的差遣只有一宗,便是带兵杀入迷楼,别让里面的人走脱,这点小事总不至于为难吧?”
“这……末将自当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得胜。否则的话……我也顾不得咱们两下交情,只好按军法从事了。”司马德勘连忙道:“末将不敢不舍命报效,可是迷楼戒备森严,且值守兵将不归末将统属。要想做成此事,还得寻人帮手才行。是以末将不敢把话说死,免得误了二公大事
。”“不就是元礼、裴虔通他们么?这几个人如今都在我的府里,一会就让你们见面,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然后就各自去准备就是。只要今晚事成,我保你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功名利禄应有尽有!就只管放开手脚,好生厮杀就是了。”司马德勘心头一阵冰凉,自己视为助力的元礼等人,什么时候进的宇文府?怎么自己丝毫不知情?由此看来,宇文弟兄对自己也早有防范,偷偷的把自己的后招尽数破解
。倘若自己仗着有两兄弟在外对宇文家的命令推搪到底,今日注定难逃一死。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了退路,只有跟随宇文弟兄走下去,至于结果如何,日后又是否真的如宇文化及所言可以飞黄腾达,就只能听天由命。是生是死,一切就看今晚。
盛唐风华 第七百零一章 屠龙(七十)
江都东城,骁果军营之内。作为关中骁果的驻地,这里的纪律向来废弛。前者徐乐单人独闯骁果军营大战宇文承基,固然是因为自身本领出色,也和此地防卫松懈不无关系。按说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前者那番教训,这里便该加强戒备免得再发生类似之事。可是实情并和常理相悖,若是徐乐此刻前来便会发现,江都东城如今的戒备比起自己前次来时更为松懈,哪怕
是刘武周那等乡间土豪所治理的云中,论起戒备程度也远胜这拱卫天子的御林居所。城门洞开,守兵手持长矛值哨,却是无精打采,眼睛只往城里看,不向城外望。城楼上的守军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些旗帜依旧尽忠职守,在城楼上迎风舒展彰显大隋威仪
。垛口掩护下的骁果军三三两两凑在一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听到士兵们脸上或是惊诧或是愤怒,神色各有不同。城内的情形和城门处也差不多,这些骁果军往日不管再如何怠惰,总归还是军汉,而且承担着护卫天子重责,操练自是不可避免。可是今日根本没人操练军阵,刀矛与金盔胡乱丢在一边,大红战袍胡乱盖在上面。赤膊的官兵三五成群聚集一处议论着什么,不时有叫骂声从人群中传出。驻扎着大隋最后一支精兵的兵营此时与坊市并无甚区
别,此刻只消几千训练有素的精兵一次突袭,便能将城中这数万精锐悉数消灭。不管是普通骁果军卒还是带兵军将,都已经顾不上警戒操练,也忘却了自己军汉身份。全军上下所在意的事只有一宗:自己还能活多久?圣人赐下的毒酒,自己是喝还是
不喝?天子欲以毒酒鸩杀骁果北军的消息,已经在军中散布开来。分属不同军府的兵将,传递着同样的传言。没用一个时辰,这条消息便在整个江都东城都已经传开。事关每一
名骁果军的性命,任是平日再如何从容又或木讷之人,这个时候都没法置身事外,全都四处奔走打探消息。自从南狩江都以来,骁果军的军纪日渐废弛,这时候更是没人在意军法为何物。原有的军府限制被打破,士兵军将按着自己的口音、家乡又或是朋党划分聚集一处,彼此交换着自己所知的秘辛。时间一长,这种隔阂又被消除,所有人不管往日交情如何,此时全都变得热络起来,把自己这个圈子里的消息传向其他圈子,同时换取别人的消
息。众人不光认定自己的消息绝对可靠,也相信袍泽的消息肯定是真。究其原因,便是因为这些消息的来源,无一不是来自于城中关陇贵人府上的仆役亲信。这些贵人平日与圣人相善,行走宫中如入无人之境,更是圣人的左膀右臂,所有的机密瞒不过他们。他们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就算其中一两个人所言不实,这么多大贵人总不可能全
都听错传错。既然来自各府的消息相差无几,足以证明这事情是真的,圣人确实要对自己这些军汉下毒手!这种情形下所传递的消息本就容易面目全非,何况在有心人的故意推动之下,事情也就变得越来越耸人听闻。就算是普通军汉不知其中究竟,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话,
也不得不故意夸大其词,免得被人耻笑孤陋寡闻。言语中原有的破绽,也在这种传言中逐渐得到了补充,变得越来越像真的,也越来越容易让人相信。这些军汉的行径,已经触犯了数条军法,按说足以处斩。哪怕是法不责众,这时候也该有军将拎着鞭子走来,一边大声骂娘,一边劈头盖脸打过去,将人群赶散了再说。可是此时,这些本应执行军法管束士兵的将领全都不见了踪迹,甚至有些军将和兵卒混在一起,口若悬河地宣讲着自家处境如何危急,大家命不久矣之类的言语,所谓军
法成了一纸空文。一座营帐内,二十几个军将挤在一处,满脸焦急地盯着正中的男子。这男子年过半百相貌堂堂须发斑白,头戴折脚幞头身穿常服,乃是文官打扮。骁果军作为天子的心头好,平素里横行不法飞扬跋扈,军中以力为尊,只敬佩那些善战多力的勇士,并不敬畏文人,对于文官根本不放在眼里。除非文臣本身是世家中人,又或者背后有哪位名门望族支持,才能让军将给几分面子,普通文臣根本不敢来骁果军营自取其辱。像这种一群军将围着一个老年文官,却不敢大声说话,反倒是眼巴巴看着,等待他给消息
的情况更是前所未有。老人扫视着眼前这些军将,手拈胡须良久未语。一旁一名中年军将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公台昔日为越国公幕宾时便与末将相识,算来咱们也算是多年故交。今日就请公
台看在多年交情份上,说一句痛快话,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老人看看这军将,随后又看看其他人,一声长叹:“老朽不才,昔日蒙越国公抬爱结为姻亲,又得国公保举初为土木监,后为内史。不曾想,杨玄感之乱将老朽牵连其中,不但官职尽失,自己也险些丢了性命。若无虞公赏识,早已是家破人亡的结果。虞公视某为知己,军情机密尽数对我言讲。某若是泄露了机密,便对不住恩主。可若是不
讲,又对不住故交。今日老朽要么忘恩要么负义,这可叫我如何是好?”这老人名为封德彝,乃是杨素在日最为信任的幕宾。因封德彝才具过人,杨素将自家从女嫁与其为妻,更拍着自己的床言道:“封郎终居此坐”,将封德彝看作自己的继承
人。昔日曾举荐封德彝为土木监,协助杨素为杨坚修建仁寿宫,后又表其为内史舍人,也是风光一时的人物。只不过好景不长,杨素死后封德彝日子就不大如意。又因为和杨素太过亲近,杨玄感之乱平息后,封德彝也被归入贼党之属险些丢了性命。不过此人长袖善舞与关陇勋贵
多有结交,倾家荡产请托人情,靠着朝堂上关陇勋贵的保举得以免死,但是官职被夺成了白身。
封德彝野心极大,不甘心从此淡出朝堂,依旧四处钻营寻找机会复起。乃至杨广南狩江都,他也主动跟随,便是想要在江南寻个晋身之阶。这个天下终归还是为世家门阀所把持,封德彝结好世家,自然有所回报。杨广这几年杀人杀得手滑,朝中文武被杀戮太多人手不足,只能起复昔日得罪革职之人,封德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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