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点咸

    这个年，是多年来黎岚觉得年味最足的一个春节。

    大年三十，蒋方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黎岚每次进厨房，都被他轰了出来，“去去去，外面闲着去，这里有我就够了。”

    实在闲的没事，她用水果做了个拼盘，各色水果用了点，竟然也热热闹闹，赏心悦目。

    没有想到的是，周鸿鹄居然在年三十拎了两瓶好酒登门，说是自己一个人太冷清，反正蒋方智也是个有趣的人，不如一起热闹热闹。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果果高兴坏了。一会拉着周鸿鹄拼乐高，一会拉着他讲故事。

    抛开老总的身份，周鸿鹄居然也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而且，和果果玩时，还略微带点孩子气，让果果立刻把他归为好朋友一类，很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黎岚一开始还担心大家彼此别扭，但一看果果和蒋方智都与他相处融洽，黎母看到他也是笑眯眯的，便放下心来。

    吃完团圆饭，两个男人带着果果去放烟花，自己则留下来陪母亲看春晚。等放完烟花回来，黎岚以为周鸿鹄已经回去了，哪里知道他又一路跟着回来。

    “还是你们这里热闹，反正年三十也要守岁，不如和蒋兄在这里把酒聊天畅快，你不会反对吧！”周鸿鹄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

    黎岚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蒋方智看着周鸿鹄拿来的两瓶好酒，不无遗憾地说，“岚岚以前最讨厌我喝酒，这两瓶酒先存起，我们煮茶畅谈如何”

    “好好，反正客随主便，喝点茶解解腻也好。”周鸿鹄倒回随机应变。

    黎岚暗暗好笑，这男人矫情起来，也不输给女人嘛。

    蒋方智已经搬出茶具，煮起了功夫茶。

    黎母熬不住夜，早早去睡了。

    果果实在是兴奋，不知什么时候得知周鸿鹄也喜欢下棋，人来疯一样也搬出自己的围棋要和周叔叔过过招，这下倒好，三个男人煮茶论棋，不亦乐乎！

    随着新年倒计时越来越近，窗外的爆竹声渐渐响成一片，绚丽的焰火在天空绽放出璀璨的色彩，真正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果果催着两个男人到楼顶看焰火，黎岚怕冷，便站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看那一朵朵瞬间绽放后又归于平静的烟花，突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完焰火，黎岚和果果去睡。

    周鸿鹄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早上时候，黎岚收到他的短信，“这是这几年来我过得最美好的一个春节，谢谢！”

    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黎岚在床上静静躺了几分钟，才起床洗漱。

    蒋方智已经煮好了鸡蛋和汤圆，看到她出来，说，“我去叫果果起床，早点出门，免得堵车。”

    每年大年初一，都要去给父亲扫墓，黎母已经早早起床，准备好了几个卤菜、水果和一瓶酒。

    黎岚想着在买束鲜花也就可以了。

    有了车，一家人倒也不用挤公交，果果坐在车上，问这问那，丝毫没有扫墓人心中的那种沉重和思念。

    这样也好，毕竟果果还小，你不能要求一个年幼的孩子去思考生与死的意义。

    黎岚记得，父亲去世那一年，自己正读高中。那天上语文课，老师正好讲到“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门口一个人冲语文老师招招手，老师再进来时，表情有点沉重。

    “黎岚，你家里有点事，让你回去一趟。”

    黎岚有点发懵，今早上出来的时候，家里不是好好的吗这才几个小时，会有什么事

    “书包不用收了，等会让同学帮你收好。”语文老师的眼中透着关切，等她出了教室，她隐隐听到老师发出的一声轻轻叹息，“好，同学们，我们继续上课……”

    黎岚家住在父亲工厂的家属区，一家一个小院，虽然是平房，但是很安静。

    还没到家门口，黎岚便听到母亲呼天抢地的哭声，她本能的缩住脚步，略微有点迟疑。

    “岚岚，你回来了”邻居阿婶看见她，走上来拉住她的手，她不知道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母亲哭得那么悲伤，为什么所有人看到自己脸上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表情。




第四十三章 不是案子的事
    黎岚任阿婶拉着自己回家。院子里站了很多人，母亲正坐在石桌子旁边嘤嘤哭泣，看见她回来，嘶哑着声音喊了句，“岚岚，你没有爸爸了……”

    黎岚呆呆地站着，没有爸爸是什么意思，爸爸今天在上不是还给她煮了鸡蛋面条，还骑着自行送她去学校吗

    黎岚有很多话想问，可是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场面太深刻，直到如今，只要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梦中就会出现这个场景，自己和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惶惑。

    父亲死于一场工伤意外，没有告别，没有受病痛的折磨，就这样走了。

    父亲单位承担了她十八岁前的抚养费。

    上大学的时候，黎岚学费生活费就全靠母亲的那点工资苦苦支撑。

    从此，不食人间烟火的黎岚尝尽了人世艰辛，直到认识蒋方智。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蒋方智的脸。说实话，这张脸很耐看，虽说不是英气逼人，但是长得很明朗。

    宽宽的额头，两笔眉毛又浓又直，眼睛不大，却时时带着笑意，安静时，眼神深邃，让人不敢小觑。

    他的鼻梁挺直，嘴唇也是线条分明。

    如果不是偏瘦了点的话。对了，黎岚终于发现，除了他的发型，让她觉得哪里不对的，就是他的脸看上去瘦了很多。

    以往虽说他也不胖，但至少也是适中，现在，他的两个脸颊微微凹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略微有点疲态。

    也难怪，以往他下班回来，沙发上一躺，油瓶倒了也不会轻易扶一下，哪里像现在，晚睡早起，忙得团团转还毫无怨言。

    那样一个人怎么突然转性的，她一直觉得是个迷。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古话，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黎父墓前，黎岚和母亲整齐的摆上鲜花、菜碟、水果等供奉物品。蒋方智不声不响，用手拔着周围的杂草。

    连一向闲不住的果果，稚气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和黎岚结婚之前，蒋方智专门和黎岚到黎父墓前，对着墓碑给黎父承诺过一定善待他的女儿，如今，物是人非，黎岚心里各种滋味交织，心中突然生出许多思念和酸涩。

    如果父亲健在，这么多年来，自己一定不会被生活折磨得如此狼狈吧！

    扫完墓，也算完成了春节期间最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蒋方智带着黎母、黎岚和果果看花展、品美食、逛公园、参加野外烧烤各种活动，倒也过了一个和和美美的春节。

    收假第一天，依旧是律所例会。头一天陪果果去看电影，睡晚了点，早上赖了一会床，到律所时，大家已经等在会议室。

    孙浩还没有来。黎岚找了后面不显眼的一个角落坐下，又等了好一会，孙浩才进来。

    他动作略微有点迟滞，神情也有点沉郁，“大家都到齐了，那我说说我们今年的计划。”

    “大家知道，去年我们律所的业务翻了一番，办案效率与全市十一家律所相比，是其中翘楚。除了天浩律师事务所略胜我们一筹外，其余九所律所可以说已经被我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你们辛勤的付出，在新的一年里，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为律所挣得荣誉的同时，也成就自己的辉煌，我希望我们律所能够出更多的名律师，好律师，让律所因为你们而骄傲。”

    每个人在一年之初大概都攒着一个希望，所以千篇一律的话，却因为是年后第一天上班的时候说，听起来略有不同。

    “去年年底，黎岚律师所接的农源公司菌种一案备受关注，可以说也是我们律所今年开年最大一个案子，黎岚律师，黎岚律师来了没有”

    黎岚坐的位置靠后，正好又被一根柱子挡住，孙浩没看见她，便提高嗓门问了两声。

    黎岚正专心致志回着一条信息。

    基地的张小静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她的电话号码，给她发了信息。

    “黎律师，富贵已经回来了，周总说是你为富贵说了好话，他才没有被起诉。你的恩情，我们永远不敢忘，富贵也说了，这次回来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那就好，”黎岚在手机上拼着短信，“只要他自己能够意识到冲动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遇到事情多想想，也许对他自己也是进步。”

    刚点了发送，孙浩便点名喊她。

    “黎律师，你的那个案子怎样了”

    “有了很大进展，应该在这个月会有一个突破了。”

    “这个案子可是我们律所今年接的第一个关注很高的案子，争取要做个开门红哦！”

    “放心吧，我会努力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黎岚早已不是最初那个略有点迷糊的助理了。

    “嗯，好的，”孙浩满意的点点头，“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

    “没有那就都忙自己的去吧！”

    从会议室出来，黎岚前脚刚走到自己办公室，孙浩后脚已经跟了进来，“黎岚，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黎岚将会议记录本放到桌子上，转身去孙浩办公室，刚进门，孙浩轻轻掩上房门。

    “你喝咖啡还是喝茶”孙浩端着一个杯子，征求她的意见。

    “不……不用了吧！”黎岚有点忐忑。

    以前也随时被他叫到办公室，每次不是安排工作就是接受批评，但从来没像这次一样，感觉不一样。

    难道是农源的案子出了什么纰漏

    “那就喝咖啡吧，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孙浩将速溶咖啡倒在杯子里，冲上热水，递给她。

    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伴随着热气散发出来，黎岚用汤匙沿着杯沿搅了搅，杯中立刻泛起一个好看的漩涡。

    “袁思思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不是案子的事，黎岚心里石头放了下来。

    等等，袁思思的事他不会指的是袁思思和他那点事吧

    孙浩看她不解的表情，讪讪地咳了一声说，“我老婆李月琴知道了我和袁思思那点事，她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我被她闹得没办法，这不，连春节都没过好。”



第四十四章 别急着撇清
    这是你的家事，关我什么事难道说找不到人诉苦，把我叫到你办公室诉苦来了，黎岚暗暗好笑，这种男人就活该被收拾。

    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满脸同情。

    “律所股份本就是她占了一大半，现在她的条件就是要不然她和我离婚，律所关张大吉，要不然就让我跟袁思思彻底断了往来，让思思离开律所，你说我能怎么选择”

    黎岚已经猜到了她的选择，但她也只是静静听着，看他究竟会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和月琴是大学同学，当年若不是她，我断然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可她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强势，自己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听得了别人的丁点意见。你别看我在人前挺受人尊重，回到家在她面前，哪里还有半点做丈夫的尊严。”

    “我们夫妻关系其实早已名存实亡。思思聪慧、善解人意，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只是，我的年龄……”

    孙浩端过杯子，喝了口水，“说实话，到我这个岁数，已经没有勇气为了爱情孤注一掷。再说，思思好像也并没有非我不可，如若这样，还不如早日放手，她也好早日遇到良人，过自己的日子。”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两朵玫瑰，对于自己的妻子，他们永远不会满意。黎岚猜到是这样的结局，但她不明白的是，孙浩跟她说这些干什么难道仅仅只想找个人倾诉

    “思思没有什么朋友，他跟我说过，在这里，也只把你当成了朋友，如今她已经很难过了，如果我再去跟她说让她辞职离开律所，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我是想，你可不可以给她建议一下，让她自己提出辞职对她伤害会比较小一点……”

    敢情是把自己当做了说客，黎岚心里冷笑了一声，看来，做小三的也没有多少人能有好下场。

    这可能也是袁思思从来没有想到的结局，居然会如此不堪。

    “孙律，我觉得我去说也不合适。”黎岚直接拒绝，“你知道的，袁律师一向要强，你们的事，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和时候，我去劝她离职，时不时会让她无法接受。”

    “再说了，如果我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也无心在这里呆下去了，更何况袁律师要能力有能力，要相貌有相貌，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屈辱讨生活。”

    “我估计她现在没有提出来离开可能要到只是你的一个态度。”黎岚虽然在这件事上鄙视孙浩的做法，但她对袁思思的行为也并不认可，反正这样的结果，两人也是咎由自取。

    孙浩沉默了一下，他那双胖手握着杯子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又握紧，“你说的也对，我是因为愧对她所以没想到这里去，她也许真的只是需要我一句话。”

    “好吧，你也不用去跟她说了，适当的时候，多陪陪她，权当是帮我一个忙。”

    孙浩有点怅然，“相识一场，我自然是真心希望她好。”

    黎岚喝完杯里最后一口咖啡，“好的，孙律，我会抽空多陪陪她，只是，究竟她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孙浩点点头，苦笑，“思思是个性子倔强的人，这一次，怕是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袁思思有没有和孙浩老死不相往来黎岚不清楚，李雅婷倒是找上门来了。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皮草，站在律所门口十分惹眼，“黎律师，我想跟你谈谈。”

    她笑的娇如弱花，让人无法拒绝。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半个一月，或许是过了一个春节，她看起来容光焕发。

    “好啊，”黎岚爽快地说，“现在正是饭点，我请你吃饭吧！”

    李雅婷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