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克里斯韦伯
“是,是!”谢丕看了一眼堂下跪的密密麻麻的,心中暗想莫不是这些人都是徐渭口中的“坏人”?要这么算岂不是把两浙士林一网打尽,只剩几个小鱼小虾了?
“徐相公!”谢丕强笑了笑:“老朽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事情原委,只是刚刚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跪的满地的都是,多为衣冠中人,莫非都是您口中的‘坏人’?”
徐渭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谢丕,只是看了项高一眼。项高咳嗽了一声:“不错,堂下跪着的都是勾结奸党的逆贼,这还不是全部,还有一部分在逃未曾拿住!”
丝路大亨 第四百四十八章 堂上堂下2
“这么多都是?”谢丕问道。
“嗯!”项高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来递了过去,谢丕接过一看,其中有不少自己熟悉的名字,粗粗一算怕不有四五百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壮着胆子对项高道:“项大人,人命关天,不可轻忽呀!”
“我等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才拿人的!”项高脸色木然,看不出喜怒,他看了徐渭一眼,看到徐渭点了点头沉声道:“来人,把东西搬上来!”
在谢丕错愕的目光下,两名军汉从右厢搬出一个笼箱来,上头有着官军的印章,徐渭从笼箱里取出厚厚几叠书信,随手取出两封递给谢丕:“谢老先生,您请看!”
谢丕接过书信细看起来,信中的内容是讲述了临安县城防虚弱,只有数百土兵,请朝廷大军前来,自己一定会里应外合云云;第二封信则是送来银子五百两,铅二十石以为军用,看信末尾的落款,却是朱安,一个自己颇为熟悉的名字,乃是杭州的一个举人。
“难道这些都是——?”谢丕问道。
“嗯!”徐渭点了点头:“半个月前,逆军与朝廷大军激战,我军以水攻,逆军不敌退去,我军在逆军营寨附近的沼泽发现了一头被淹死的驴子,这笼箱就是在驴背上发现的。里面都是勾结奸党的逆贼,我等依照笼箱里的文档,按图寻索,终于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呀!”
听到这里,谢丕已经说不出话来,有了这等确凿的证据,堂下这些人只能说命里该死了,多亏自己严令家人不得沾染这些事情,不然自己恐怕也已经跪在堂下了。
“谢老先生,您德高望重,乃是江南士林领袖。学生想问一句,应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呀?”徐渭笑道。
“勾结乱党,罪该万死!”谢丕就像弹簧一样站起身来,毫不犹豫的答道:“应该夺去功名,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说得好,不愧为江南士林的领袖!”徐渭击掌赞道:“先每人打二十藤鞭,用心打!”
话音刚落,谢丕便看到几个腰圆膀粗的汉子将四个文士拖到堂前,双手捆在廊柱上,然后扒开上衣,挥舞着沾了水的藤鞭抽打起来。挨打的人顿时凄厉的惨叫起来,不似人声。谢丕听在耳里,顿时身形一颤,便好似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一样。
受刑人吃了四五鞭,便有人昏死过去,又用冷水泼醒了,继续行刑。谢丕坐在堂上如坐针毡一般,他咬了咬牙,起身对徐渭躬身行礼道:“徐相公,这些人虽然罪该万死,但多半也是斯文一脉,看在同读圣贤书的份上,可否免去了鞭打之刑?”
面对谢丕的劝谏,徐渭笑了笑:“谢老先生,你可知道依照大明律这些人是要如何治罪的吗?”
谢丕身子一颤,低声道:“勾结乱党,乃十恶不赦之罪,最少也是大辟之刑!”
“嗯,还要株连族人对不对?”徐渭笑了笑:“不过大都督有令在先,这些人的死罪就免了,先抽二十鞭子,然后没收田产,族人一同流放南洋。您觉得这二十鞭子要不要免了?”
“这个——”谢丕顿时愣住了,大明律中对谋反罪的处罚极为严厉,他方才说的大辟已经是法外开恩的,凌迟等酷刑更是司空见惯,儿子妻子等近亲更多会被株连处死,即便是远亲后代也会被流放,打入奴籍等处罚。而依照徐渭说的,周可成不但免去了这些人的死刑,而且还打了二十鞭子和族人终身流放,虽说南洋是瘴气多发之地,但这些年两浙去那边的商旅也多了,谢丕从他们口中得知当地虽然气候炎热,蚊虫瘴气颇多,但也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去那里远比被打入奴籍要好。如果这么说,自己再劝说少打这二十鞭子,未免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徐渭见谢丕不说话,便笑了笑:“继续打,打完了拖上来!”
片刻后,受刑的四人被拖上来,已经是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样子。徐渭与项高确认了身份,立刻下令将其押下去敷药看管,过两日与家人一同上船流放南洋。就这般过了半日功夫,堂下人已经处置的差不多了,谢丕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他能够感觉到那一双双愤怒与仇恨的眼睛,不过他没有辩解,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什么好辩解的。
“二位大人!”谢丕待到最后几人被带下去,站起身来拱手道:“今日的事情谢某都记在心上了,自会与外人分说,老朽年事已高,神困力乏,还请允许老朽回去休息!”
“那是自然!”徐渭叫来一名书吏:“你带人把谢老先生送回住处!”
“是,大人!”
谢丕一回到灵隐寺,便进了屋,一声不吭的躺在床上,既不喝水,也不吃饭。这般倒把随行的仆人给吓住了,他们没奈何,只得把主持惠源请来了。惠源进了屋,看老友躺在床上,双目圆瞪看着屋顶,面无表情,看上去颇为吓人。
“谢公,谢公,你是身子不舒服吗?”惠源一边伸手去探谢丕的脉象,可由觉得脉象平缓,除了老年人都有的弛滑之像外并无大异,又探了探谢丕的额头,也没有发烧。他正想问今日发生了什么,谢丕却突然坐起来了:“我肚子饿了,取些斋饭来!”
“好,我立刻让人取来!”惠源见状大喜,赶忙唤人取了粥菜来。谢丕三下五除二吃了干净,不待惠源询问,向惠源拜了拜:“禅师,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应允!”
“你我之间何须说个求字!”惠源笑道:“什么事?”
谢丕沉声道:“我想在灵隐寺剃度出家,皈依三宝!”
丝路大亨 第四百四十九章 剃度
“啊?”惠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下打量了下谢丕:“谢公,你妻儿家小俱全,就算要皈依我佛,在家修行也是一般,何苦要剃度出家呢?”
“禅师你不必多言,我决心已定!”谢丕摆了摆手:“劳烦你来替我剃度!”
“可就算是剃度也不能马上吧?”惠源苦笑道:“以谢公您的身份,总得请亲朋好友前来观礼什么的吧?”
“早一日便省一日的麻烦!”谢丕脱下纱帽,发簪,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禅师,你先替我剃度,原因我自会与你说!”
惠源没奈何,只得唤小沙弥送来热水剃刀,亲自动手替谢丕削去了三千烦恼丝,待其清洗干净之后才问道:“谢公,你现在可以说原因了吧?”
谢丕照着铜镜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有劳禅师了!”
惠源待到小沙弥将屋子里收拾干净,才低声问道:“谢公,你现在可以说剃度的原因了吧?”
“嗯,是为了避祸!”
“避祸?”惠源大吃一惊:“怎么了,难道项高他今天故意为难你了?”
“那倒是没有!”谢丕将今天在衙门里所遇的事情讲述了一番,叹道:“经历了这般事,我还不老老实实剃度出家,那才是傻子呢!”
“谢公你这么做会不会惹恼了徐文长?让他以为你这是故意与他作对?”惠源迟疑的问道。
“这就是你想多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谢丕苦笑道:“人家今日把我叫去,就是当个见证罢了,然后就打发回来了,我在灵隐寺剃度出家也能做见证呀?他们找我还方便些!”
“这倒也是!”惠源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谢公您父子鼎甲,宰相门第,又肯提携后进,在江南名望极重。南京那边为何不授以高官显爵,表明亲贤重道之意呀?”
“哎,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了,不,不只是看不上我,就连读书人都看不上了!”谢丕苦笑道:“你当我为何要出家当和尚?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别人又用不上你,不找个地方躲起来,难道还留下来碍眼挡路吗?”
“不要读书人?这不至于吧?”惠源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我看他们也不是像武夫那样硬来呀?再说项高、徐渭还有张经他们都是读书人呀?”
“你说的那几个都是很早就跟随周可成得了,而且徐渭久仕不第,落魄的很;项高因为朱纨的事情也很不如意;张经更是获罪于朝廷,流落东瀛。这几位都是不得志才投靠周可成的,他所用的文武人才,要么出自讲武堂,要么出自讲谈社,少有正规科途出来的!”
“那讲谈社里也有考中了功名的嘛!”
“你难道忘记了去年乡试的那件事情?”谢丕低声问道。
“你说的难道是——”说到这里,惠源脸色大变,点了点头:“若是按你说的,那的确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可是天下这么大,他们难道就指望讲谈社和讲武堂出来的人?那岂不是为渊驱鱼?”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谢丕叹了口气:“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干的还不错。禅师,你觉得这些日子杭州市面上如何?米价有没有涨?百姓有没有活计做?”
“这倒是!”惠源点了点头:“当初王本固在杭州的时候,斗米千钱,倒是靖难军来了后,米价降下来了,又在城外平整土地,修建道路,贫苦百姓都有了活计,又有南洋、东洋的大船来做生意,市面上一下子就繁荣起来了,完全看不出是在打仗!”
“那就是了,人家事事都做的好好的,还要我们读书人干嘛?”谢丕苦笑了一声:“我这把年纪了,又遇到这等事,好处是肯定沾不到的,一不小心还要弄个破家灭族,还不如剃度出家,在你这里独善其身!”
“这倒也是!”听到这里,惠源已经明白过来,像谢丕这种历经繁荣的世家出身,见识眼光都非常人能比,再说在寺院中避祸之人自古以来也甚多。他沉吟了一会,问道:“谢公,那你出家的事情可要请人来观礼?”
“不必了!”谢丕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是非,不过还是要派人去一趟知府衙门,把我出家的事情告诉项大人一声,免得引来误解!”
“这个好说,我派个沙弥去衙门一趟,请项大人一趟就是了,来不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惠源笑道。
“那就有劳禅师了!”
两人说到这里,惠源唤来一名小沙弥,吩咐了一番,次日上午举行仪式前官府送了封公文来,拆开一看上面就三个字:知道了!
金山卫,讲武堂。
“戚先生,前面就是讲武堂了!”向导笑道。
戚继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相比起上一次,这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面积至少扩大了十倍,厚重的石墙、突出的射塔、笔直的雪松和灌木丛构成的栅栏,两侧一排排整齐的三层红砖房,以及从灌木丛后传出的整齐的号令声、火器射击、战马嘶鸣声,这让他武人的血液禁不住沸腾起来。我喜欢这里的一切,戚继光告诉自己,虽然这是贼人的巢穴。
“停下,你们有通行牌吗?”
戚继光被一个声音从思绪中惊醒,只见在道路旁有一个岗亭,站着两个身着皮帽、短袍的年轻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引路的向导一边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哨兵,一边笑道:“这是在下的腰牌,这位是唐大祭酒的客人!”
“大祭酒的客人?”两个哨兵惊讶的看了看戚继光,沉声道:“有邀请信吗?大祭酒年纪大了,早已不见外客了!”
丝路大亨 第四百五十章 交流
“我是荆川先生的旧交!”戚继光沉声道:“请替我通传一声,便说是蓬莱戚南塘求见!”
“什么蓬莱戚南塘!”一个哨兵冷笑道:“肯定是走门子想要入学名额的,大祭酒早就说了,想要进讲武堂,就老老实实的通过入学考试,不然就是亲娘老子他也不认。你回去让家里人好好准备吧,大祭酒铁面无私,绝不会答应你的!”
戚继光闻言一愣,他此番来访不想引来太多人注意,所以就这么轻车简从而来,却没想到被两个哨兵挡在外头,以他此时的身份如果道明来意多半会惹来众人旁观,那便不好了。想到这里,戚继光向那哨兵问道:“你可认得字?”
“你这是什么意思?”高个子哨兵闻言大怒:“我是堂堂的讲武堂学员,如何不认得字?”
“那便好,你既然是在这讲武堂中求学的,又认得字,定然认得大祭酒的笔迹吧?据我所知,在这讲武堂正门后有一块石碑,上头便刻着大祭酒亲笔所书的《孙子十三篇》!”
那哨兵闻言一愣,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中年汉子竟然对讲武堂内的情况这么熟悉,气焰不由得低落了几分:“不错,我是认得大祭酒的笔迹,可那又如何?”
“那便好了!”戚继光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用手遮住信的内容,只露出启封和开头几句:“你看,这便是你们大祭酒亲笔给我的书信,你可以比对一下笔迹!”
那两个哨兵看了戚继光一眼,小心的看了看书信,与记忆中石碑上的笔迹比对了一番,果然颇为相似。为首的那人拱了拱手:“既然是这样,我先去替你通传,你在这里稍等!”
“有劳了!”戚继光满脸堆笑的拱了拱手。
戚继光在外间等了约莫半盏茶功夫,便看到那通传的哨兵带着一个体型精干的汉子回来了,那汉子向戚继光躬身行礼道:“在下名叫冢原彦四郎,乃是讲武堂的qiāng术和剑术教官,请您随我来,大祭酒正在书房等您!”
“有劳了!”戚继光拱手还了礼,跟在冢原彦四郎的身后,见其步履平稳,胸宽背挺,气度沉雄,又听说他方才自称是qiāng术和剑术教官,暗想其武艺定然不凡,不由得想谈谈对方的根底,便随口笑道:“听您的名字,应该并非大明人氏,为何在讲武堂中任职呢?”
“不错,在下乃是日本人,家父冢原卜伝乃是香取神道流的宗师,曾经在京都传授过两代将军的剑术。”冢原彦四郎笑道:“在下蒙遇吉殿下看重,收为家中的兵法师范,后来大御所在江南建设讲武堂,遇吉殿下便让在下来江南,传授香取神道流的qiāng术和剑术,已经有四年了!”
“你说的遇吉殿下可是周可成的义子周遇吉?”戚继光问道。
冢原彦四郎惊讶的看了戚继光一眼,旋即低下头:“不错!”
由于东南倭乱的缘故,戚继光对于当时日本的情况了解颇多,他从被俘的倭寇口中听说过香取神道流的名声,眼前这位自称其父传授过两代将军的剑术,想必是这个流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此人却只因为周可成义子的一句话,就在讲武堂中乖乖的当了四年剑术qiāng术师范。由此看来像这样的人物在讲武堂中也不知道有多少,难怪能够培养出这么多人才来。
“那您在这讲武堂中的可否算的武艺第一?”戚继光突然问道。
冢原彦四郎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您真是说笑了,这讲武堂中剑术和qiāng术师范便有二十余人,来自列国,在下如何敢称第一?再说这讲武堂比的又不是匹夫之勇,比的是谁能够将各家的武艺融会贯通,训练出第一流的武士来为大殿,为兰芳社效力,个人武艺是否第一又有什么要紧的!”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一间别院,冢原彦四郎向戚继光微微一笑:“您请在这里稍等,我替您通传一下!”言罢他便推门进去,片刻之后便听到里面有人笑道:“听说南塘无恙,老朽当真是欣喜万分呀!”说话间,便看到一名白发老者从里出来,正是唐顺之。
“荆川先生!”戚继光敛衽下拜,却被唐顺之伸手扶住,笑道:“你我这等交情,就无需多礼了,来,进屋说话!”说罢便拉住戚继光的手臂,往院内走去。
两人进了书房,唐顺之十分亲热的拉了张椅子请戚继光坐下,又让冢原彦四郎在一旁打横作陪,笑道:“南塘你来的正好,我正与彦四郎准备修订qiāng术教材的事情,你也是其中大家,要不要也来加一把手?”
戚继光闻言一愣,看到书桌上摆放着厚厚几叠纸,上面几页依稀可以看到文字和持qiāng的军士图样,不由得心中一动,旋即笑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戚某那几下子还是莫要献丑了!”
“南塘这是什么话!”唐顺之笑道:“这里是讲武堂,又不是讲胜堂,咱们讲的就是一个武字,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大祭酒说的不错呀!”冢原彦四郎接口道:“我辈身为武者当勤修弓矢之道,但胜负却要看时运,您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胜败而气馁呀!”
戚继光看了冢原彦四郎一眼,心中暗想我哪里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气馁,只是不想将祖宗留下的武艺让异国人知道罢了。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荆川先生,戚某这点本事本来就有不少从您身上而来,本来尽数再还给您也未尝不可。只是我记得您曾经说过,传授武艺首先就得择人,否则便会贻害无穷!”
唐顺之闻言笑道:“哦?莫非南塘以为这讲武堂中就没有择人吗?”
丝路大亨 第四百五十一章 文人与武将1
戚继光没有说话,只是往旁边的冢原彦四郎身上瞟了一眼,唐顺之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起身笑道:“南塘,要不我带着你在这里转转?”
戚继光心知这是唐顺之要和自己私下里说话,起身笑道:“客随主便,都听先生安排!”
唐顺之吩咐了冢原彦四郎两句,便带着戚继光出了院子,就好像一个好客的主人,唐顺之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的向戚继光介绍:“南塘,讲武堂这几年发展非常快,与当初你在江南时候大不一样了。你看看,这边是射圃,专门供弓术课和铳术课的;前面是马场,有各种地形,专门供马术课的;那边是炮场,在那边是——”
“荆川先生!”戚继光终于按奈不住,打断了唐顺之的介绍:“您知道这讲武堂培养出来的人才都干了些什么吗?”
“怎么了?南塘还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唐顺之笑道。
“武人上阵,胜负生死自有天定,戚某败军之将能够保全性命已经是天幸,又怎么会为兵败的事情生气?可荆川先生您身为讲武堂大祭酒,有没有想过你这些学生手中的刀qiāng指向的是何人?”
“哦?”唐顺之笑了起来:“南塘,靖难之役之前,我的学生最主要的出路去南洋,他们刀qiāng指向的是海外的蛮夷之辈,正是凭借他们的武威,我江南商贾不但无需担心蛮夷的侵害,还在海外多了无数庄园矿山,还有大批廉价粮米输入,便是春荒之时,斗米也不过十五钱,难道这些做得不对吗?”
“那裕王南下之后呢?”戚继光问道:“叛军中可有不少您的学生吧?”
“南塘,你这话可就差了,自古以来谁是叛军,谁是官军是以胜败而论的!谁说我的学生投身叛军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
戚继光顿时哑然,唐顺之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很清楚:自古成王败寇,你一个败军之将,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学生投身叛军呢?
“荆川先生!”戚继光深吸了一口气:“你被周可成那厮迷惑了,他不过将裕王当成一个幌子,却将实权掌握在手中。你应该很清楚,这讲武堂里多半是他的人,培养出来的人才也是为他效力,待到他打进北京,下一步肯定会谋朝篡位的,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阻挡他?”
“南塘,那你就错了,天下谁都有可能篡位,唯独周可成不会做这件事情!”唐顺之笑道。
“此人现在当然会装成一副忠臣模样好迷惑天下,可——”
“南塘,你错了,周可成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自己看出来的!”唐顺之摆了摆手,打断了戚继光的辩解:“他是真的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这么说吧,他不但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就连大明也都不是太感兴趣,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也就对江南、两浙、福建、广东等省份有点兴趣,对于大明内地那些省份,他其实都不是太想碰的!”
“那他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戚继光问道:“据我所知,先帝去世前京城出了不少事情,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苍蝇不叮无缝蛋,先帝在世的时候一直不立太子,又利用景王来牵制裕王,整天躲在西苑修习道术,又信用严家父子,把朝政搞得一塌糊涂。若不是这些事情,周可成就算有天大本事能让裕王出奔南逃?”唐顺之冷笑了一声:“按说我一个读了圣贤书的,不应该言君上之非。但说句公道话,先帝几十年如一日将天下视为玩物,搞得积弊丛生,今日不过是这番积弊爆发出来的结果。”
听了唐顺之这番激烈的言辞,戚继光不禁目瞪口呆。其实到了嘉靖的中晚期,尤其是严家父子执政后期,在明朝士大夫阶层中有正义感的一批人早已对天子二十年不上朝,修道设醮行,大兴土木,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无一举与民休养生息,以至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天下不治,民生困苦的做法极为不满,像海瑞在《治安疏》一文中“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正是这种心声的激烈反应{当然,除了海瑞没别人敢这么大胆子写在奏疏里}。像唐顺之这样进士出身,却长期在野的士人早已不自觉的将对天子个人的忠诚,变成了对帝国、对家乡、乃至对中华文化的忠诚。毕竟像嘉靖这种人虽然聪明过人,但喜好耍弄权术的性格的确难以博得唐顺之的忠诚和爱戴。只不过嘉靖作为帝国的唯一代表,唐顺之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将其作为继续忠诚的对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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