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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不服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天堂放逐者
“这……”
宿笠震惊地看着城墙跟中军的距离,尽管他听说过关外草原上的神射手可以击中极远处的猎物,但这个长度跟力度绝对超出了弓箭范围,非内功臻入化境不可为,难道华县还有一位绝顶高手在?





鱼不服 323|孤道独行
箭一出手, 墨鲤就心知不妙。
这箭终究无法承受过强的内力,哪怕勉强抵达落点, 也会因为整体崩溃导致箭身微微偏离目标。
也罢, 扰乱中军的目的达到就成。
墨鲤缓缓松手,弓身也裂成指甲盖大的数十块, 从他指缝间滚落下去。
他身边的士卒目瞪口呆, 因为城墙较高, 他们反倒能看见逆军这一箭之下出现的混乱, 而逆军前锋依旧呐喊不休对后面发生的事全无所觉。
传令中断, 意味着没有修改阵型的命令, 圣莲坛教众驱使着流民出身的逆军奋力前扑, 一道道火光撞击在城门上。
城墙上的人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摇晃跟颤抖。
众人脸色发白, 终究是缺少了守城人手,如果有三百弓箭手,压着逆军放箭, 对方也不至于这样肆无忌惮地使用攻城器械。不妙了, 再这样下去,城门撑不过一刻钟。
滚石圆木也快耗尽了,一旦让逆军接近城墙搭起云梯, 仅凭此刻城墙上不足百的士卒, 能拖延的时间可想而知。
墨鲤丢下碎弓,抄起脚边一柄长.矛,对准那不断投掷雷火弹的四架攻城抛车。
这次声势远远不必方才那支箭,因为目标明显且距离更近。
“轰!”
抛车主梁折断, 随后歪倒在旁边,砸死砸伤了数个来不及躲避的圣莲坛教众。
天授王大军之中,郑涂从那一支箭出就死死盯着华县城墙,心里飞速把江南的高手数了遍,神情不见慌乱。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圣莲坛的护法,不是他的得力属下。
逆军大多是乌合之众,人才实在没多少,死一个都是损失。
这位倒霉被墨鲤瞄上却又侥幸没死的家伙,确实很有能耐,即使在身周陷入混乱之际,人依然很快就爬了起来,紧跟着瞥见飞矛摧毁攻城抛车,他神情大变厉喝道:“左右双翼推进,辎重营带抛车撤回!”
然而他虽清醒,但身边护卫传令的人被那天外降下的一箭射得非死即伤,能动弹的人更是被生生吓破了胆子,一时反应不及。
随着一声震天巨响,木质抛车旁边的雷火弹受到撞击,连环爆裂。
瞬间冲击力带起残肢断体飞到半空中,大蓬大蓬的鲜血洒了附近的逆军一头一脸。
有的人目眦欲裂,就是被火烧到尾巴的蛮牛,怒叫着向前冲杀,更多的人却是被生生“浇”醒了,脸上出现怯色,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再也没人敢靠近抛车,阵型瞬间就乱了。
圣莲坛教众也被挟裹其中,原本用于号令的经幡被挤得歪斜,别说号令大军,就连彼此呼应也无法做到。
“只是如此?”
郑涂久久没有等到其他动静,暗自沉思。
他不知道对方是极有耐心设下了陷阱,还是人手不足只能拖延时间。
郑涂沉得住气,其他天授王的将领却无不大怒,立刻约束己部。
这些人不全是郑涂的嫡系,有的甚至内心不觉得自己是郑涂的部下,但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还在郑涂眼皮子底下掌兵,不可能是草包。于是精锐兵马倒是很快平复下来,后方看不到战况的士卒也无事,乱的仅仅是前军三千余人。
毕竟是数万大军,而墨鲤仅是一人之力。
“派出斥候,绕过华县往南平郡府城探看。”郑涂很快有了决断。
宁王辖地应该乱成一团自顾不暇,吴王的兵马也没有那么快,荆州是孤军奋战,在华县设下埋伏的可能性极小。
“嗯?罗教主那边怎么回事?”郑涂察觉到圣莲坛诸人的异动。
不多时,立刻有人前来禀告:“罗教主说有刺客假扮圣女混入我军。”
圣女?郑涂一时哑然,这杀手也是能忍的,要知道圣女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教众、士卒围着祈求赐福,没耐心的话早就露馅了。
不过一个能窝在树上硬生生把自己扮成盘虬树枝,一挂许久的杀手,有这份能耐也不奇怪。
这样的刺客必定是精心培养出的,莫非是飘萍阁?
郑涂沉着脸,调转马头去了“天授王”所在的马车旁。
车里自然坐着天授王,他抬头看见郑涂,紫金面具下的眼睛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紧张。
“郑将军有何事?”
头两个字没能控制好音量,听着有些尖锐。
天授王的马车比罗教主还要华美,身边除了护卫之外,还有一个貌美年轻的女子服侍。
然而他看到郑涂的异常,侍卫跟侍女都毫无反应。
“禀王上,前方城池有江湖高手负隅顽抗,为不使士卒伤亡过大,还请王上下令,请圣莲坛诸位圣女助阵。”
“是……是应该的,来人啊!”天授王急忙道,“请圣女去前阵。”
郑涂满意地退开了,那边罗教主听闻这个命令时,眉头一挑正要发怒,忽而反应过来这是个好主意。
有圣女在,那些士卒必定奋力卖命。
数万大军何等规模,哪怕现在找到的圣女都没问题,可再过一会呢?谁知道刺客会不会故技重施混进来。就算命令圣女暂时不准佩戴面纱,可是圣女这么多,军中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她们的脸啊,万一那刺客生得唇红齿白扮起女子毫不费劲呢?
“既然是天授王的命令,还不快去?”罗教主板着脸说。
圣女们神色各异,隐隐抗拒。
她们不傻,刀枪无眼,还穿白衣不就是个靶子吗?她们又不是绝顶高手,敢说自己无所畏惧。
可是抗命这件事谁都担不起,不说天授王,就连罗教主都能要了她们的命。圣女们只好硬着头皮,拿着各自的法器兵刃,带着护卫她们的圣莲坛教众,缩在盾牌后面往前军去了。
“圣女来了!”
前军的乱势为之一顿,这时已经有几十号人横尸在城墙下了。
他们毫无章法、势若疯虎的攻击,依旧给守城士卒带来不小的麻烦。
“撞车?”
华县城墙上,那老卒见着被徐徐推来的攻城器械眼皮直跳。
这可不是抛车那样轻便简单的构架了,撞车势大力沉,下有滚轮,推起来又不太费劲。
华县外面偏偏是没有护城河的,纵然城门位于一道缓坡的高处,撞车还需要先爬坡,严重影响速度跟撞击力度,可护卫着撞车的逆军士卒头顶盾牌,一味地往前冲,眼看就要拦不住了。
祸不单行,随着圣女出现,披着麻衣的圣莲坛教众也一口气带来了八架云梯,还不是那种粗陋货色,底部有一米来高的三角台,逆军不止能在云梯正面攀爬,还能从梯子背面的辅梯攀登。
待快到的时候翻身至正面,运气好的就能一下登上城墙,而辅梯位于城墙死角,守城者极难射击。
墨鲤看了一眼撞车,果断放弃那边。
城门严严实实地堵住,一时半会出不了事,可云梯就不一样了。
若被圣莲坛的教众爬上来,仅凭他一人,可守不住整段城墙。
“砰。”
第一架云梯被靠在了城墙上。
逆军蜂拥而至,守城士卒箭都来不及射。
墨鲤匆匆上手一推,竟然没能撼动云梯,他心里立刻一沉,知道不好了。
这不是普通拼凑成的攻城器械,天授王还是很有准备的,推不动极有可能是除了云梯本身实木的重量,下方还有契合固定的木架,深深扎入泥土之中,只要匠艺巧妙,三五个大汉都不能轻易撼动。
这确实是攻城利器,偏偏他们最缺的就是人手,不可能每架云梯旁边都围着十个人一起使力,何况推离又怎么样,下方轮子往前一冲,还能重新靠回城墙上。
墨鲤顾不得留力,运起内劲拍向云梯。
结实到能挂二十来个汉子的木架立刻古怪震颤起来,先爬上云梯的几个人竟抓不住横栏,纷纷下坠。
墨鲤再击第二掌,布满暗劲的云梯瞬间被震得往旁边倒去,砸落了刚刚靠上城墙的第二架。
墨鲤如法炮制,身形迅捷若电,沿着城墙将八架云梯全部推离,转眼城墙下就清空了一片。这就罢了,等后面冲上来的圣莲坛教众重新扶起云梯时,赫然发现没有一架底座是完好的,都有这里那里的损坏,勉强靠上城墙也是左右摇晃,三个人站上去下面就得有十几个人扶着云梯。
立足尚且不稳,又怎能顶着守城士卒长.矛长.枪的乱刺乱捅?
一个圣女见势不好,当即叫着紫微星君明德,会立刻派遣神将护法庇护信众。
其他圣女明悟过来,也连声附和。
士气为之一振,后方的天授王将领却没法坐视不管了,圣女都说了有神将助阵,那就必须要有,不然他们还怎么服众。于是罗教主黑着脸点了教中五位高手一起出马。
那五人皆为白须老者,乃是师兄弟,是江湖上凶名远播的血煞五老。后来仇家太多加上年岁逐渐老迈,索性投了圣莲坛,借着这势大的邪.教继续作威作福。
现在罗教主有命,他们自恃有一套独门的合招阵法,就算大宗派的长老掌门也敢一战,于是也不推辞。
血煞五老轻功高,更不畏惧城头零星射落的箭支,转眼就到了城墙下,看到半废的云梯顿时大喜,彼此互看一眼心想饶是城上有内家高手,先发一箭,又以数根长.矛毁掉抛车雷火弹,再硬毁云梯,这内力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他们或足踢或手抛,将云梯拆了借力,转眼就上了城墙。
迎面就是一道雪练似的刀光。
——墨鲤没有趁手的弓箭,兵器不够,连长.矛都不敢扔多,远远瞥见这五人身法就知道功力不弱,区区飞矛极有可能被他们避过,不如趁他们刚踏上城墙,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偷袭
纵然血煞五老做好了应敌准备,仍是被这骤然一击惊到失措。
因为这不是一招,而是须臾间连出的十二刀。
城头瞬息就多了两团耀眼白光,一左一右,各自逼得一人坠下城墙。
那没被刀光“照顾”到,稳稳踏足在城墙上的三人,看着空荡荡根本没几个人的城墙,心头一喜还来不及高兴,背后寒意骤生,急拧身横持兵器格挡闪避,然而须发断裂,三人不是秃头就是少半边胡子,瞧着尤为滑稽。
“好胆……”
一声叱喝尚未落音,弧光又至。
剩余的血煞五老三人立刻散开,等待另外两人重新攀上墙头,然而刀风如影随形,哪怕他们彼此间隔极远,足下轻功施展到极致,仍感到眼前一道道横掠而过的刀影,稍有差池就是身首异处。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不过两次呼吸,血煞五老就由胜券在握变成冷汗淋漓。
尽管他们之前猜想城墙上或许有两个以上的高手,但一定不是太强,否则为何不横冲跃下闯入军阵中?现在看来华县根本是只有一个高手,无法轻离,任凭何人踏上城墙就等同踏入刀光布下的死域。
血煞五老心中惊惧,却不敢退缩。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不战而退,怕是从此之后都无法在圣莲坛立足了。
就在他们一咬牙,怒喝着准备发力拼杀时,脚下骤然一空,竟是已经被逼退到了城墙边缘,站立不稳。
这时之前摔落的两人重新攀爬上来。
墨鲤视若无睹继续前踏一步,帘幕一般的刀光生生压得血煞五老被迫下落,不待他们重振旗鼓合招齐进,墨鲤也主动跃下了城墙,在那被雷火弹轰得坑坑洼洼的城墙上腾挪跃移,追得血煞五老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甚至到现在他们都没能看见敌人长什么样。
于是战场从城墙上下,换成了一整面墙。
还是竖的一面墙。
光影蓦来骤去,毫无规律。
城墙仿佛变成了仙域幻壁,隐显天人之技。
这阵仗太大,隔了很远都能瞧见,天授王大军几万人只要长了眼睛几乎就没有漏下的。
跟随圣女癫狂叫喊的逆军跟圣莲坛教众瞪大了眼睛,想为“神将”助阵却又本能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血煞五老像是逐渐稳住了局势,将刀光团团围住,然而局势僵持似乎总不见尽头。
“血煞五老不是对手。”罗教主咬牙道,“这人在拖延时间。”
比起亲自出马,罗教主更诧异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绝顶高手,为何要给荆州这群废物效力。
随着一声惨叫,血雾弥漫,刀气染绯。
眨眼间刀光卷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掠上城墙。
“啪、啪……”
连续五声沉重的声响,就像五个烂布口袋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血煞五老死了。”离得最近的圣女面色惨白,几乎要转身奔跑。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只看见一道人影立于墙头,随即像是后退几步,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城墙上静悄悄的,没有箭矢,没有喝骂。
郑涂眉头一皱,对身边侍卫喝道:“吹号角!”
呜呜的沉闷声这才让前军如梦初醒,却是无人敢近前,好在罗教主原本派去支援血煞五老的圣莲坛十数位高手也到了,他们警惕选择了撞车,联手猛然发力,城门轰然倒塌。
飞快地搬除了堵在门口的石块木头,又要防备是否有陷阱不敢贸然踏入,就这么拖拖拉拉终于进了城,却见眼前空空荡荡,城墙上更无一个人影。




鱼不服 324|吾辈凋零
宿笠趴伏在草丛里, 眉毛生生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想不通。
天授王到底在哪里?
那天晚上他杀的是个冒牌货,虽然翌日营帐内外出现了一些混乱, 也有圣莲坛高手四下搜索, 但只是摆个样子,很快大军又继续赶路了, 有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死的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逆军阵势分毫不乱, 要说奇怪, 也仅仅是那些将领有一些犹疑, 异动频频。
这些异动是针对天授王军中势力最大的郑涂去的, 仿佛他们都猜出了那位始终带着金色面具的天授王是傀儡, 想要成为人上人只有掌握兵权, 然后在军中获得更多的拥护跟势力, 这样才能跟圣莲坛讨价还价。
宿笠当然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他只能看出“圣莲坛”在逆军之中影响力远超预想,圣莲坛教众看起来都是糊涂虫, 高层却不像那么回事, 那位罗教主表面脾气暴躁,实则十分精明。
两次被罗教主气机锁定,差点暴露身形的宿笠如是想。
比起总是“受圣莲坛气”的郑将军, 显然罗教主更像那个罪魁祸首。
没有摸清楚底细, 宿笠不会贸然动手。
这才几天而已,作为杀手要杀一个人,就算耗上半年都不稀奇。
只不过宿笠通常不会这么做,他也没这么做过, 因为这会耽误他苦练刀法参悟武道的工夫。换了从前遇到这等棘手状况,他会立刻收拢属下,回去禀告阿颜普卡,反正总有脑子更好的人给他拿主意辨形势。
可现在不一样了。
刀客自己也说不清哪里不同,他只隐约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收钱买命热衷武道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杀手。
——顾虑变多,会让刀法变慢,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墨鲤会不一样?
这是宿笠第二个想不通的地方。
没错,他认出了华县城墙上的人是谁,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光看招式就能认人了,更何况墨鲤用的是刀。
墨大夫……刀势比豫州遭遇的那次更强了。
只遥遥见得白虹雪练,眨眼十几道刀光纵横交错,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城墙壁上。
忽上忽下,无弗远近,蓦然来去,如雷贯空,如电耀世。
要不是情形不对,宿笠都想追上去问问,一来讨教刀法,二帮他想想真正的天授王到底是谁,还是说压根就没有这个人,他得打道回府?
宿笠摩挲着刀鞘,继续发愁。
他白白错过了一个刺杀的好机会,在几万人同时震慑于那面城墙上显现的刀法时,他已经到了天授王大军外围,就算再有时机他也没法掉头奔回去刺杀罗教主。
罗教主身边没有生面孔,连车夫都是圣莲坛的护法,宿笠想要接近对方,只能假扮圣女。
如今连这条路都没戏了。
看着缓缓入城的大军,宿笠将半个身躯浸入泥坑,放缓气息,逐渐变得跟朽木草石一般无二。
***
罗教主慢慢走下车架,沉默地看华县城墙上遍布的一道道刀痕。
雷火弹的硝土气,混杂着血腥以及厚重的青苔被削碎后的草腥,乍闻甚至令人作呕。
刀痕主要集中在城墙上半部,最近处也有一人高,伸手一触,沙土碎石就簌簌滚落。
“好狠的手段!”
罗教主脸色一变,转头就去寻郑涂。
这时天授王的车架也缓缓驶近,郑涂跟其他将领在城门前相迎,罗教主不需要特意找他,去觐见天授王即可。
天授王有“紫微星君降世”的名头,哪怕是圣莲坛的教主,在天授王面前还是要行礼的。
哪怕是自己扶起来的傀儡,罗教主在面子上也从来不亏,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分轻蔑之态,他的属下就能摆出十分。这般上行下效,紫微星君的招牌根本不好使,还能拿去骗谁?怎么糊弄那些穷苦出身的百姓?
反正装神弄鬼好多年了,罗教主直接把傀儡当做泥塑雕像来拜,神态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倒是车上的傀儡做天授王还没多久,胆子小,差点撑不住。
好在车架有帘幕遮蔽,天授王还得戴金紫面具,才没露馅。
“……教主免礼。”
“帝君,土地公来禀,华县地基松软不可久驻。”罗教主低眉顺眼地说。
圣莲坛的人都称天授王为帝君,紫微星君在天庭也有紫微大帝的名号,因为这个称呼太过谄媚,逆军将领跟投靠过来的其他江湖人就只唤王上。
眼下听到罗教主又在“胡吹大气”,借着神神鬼鬼的名头说话,一些人难免露出怪异神色。
“罗教主此言何意?”第一个蹦出来的是霹雳堂长老雷贤,树皮似的老脸皱成一团,怪声笑道,“这一路士卒多有辛苦,就等着养精蓄锐然后攻下南平郡州府,怎么这会打起了退堂鼓?”
罗教主心里厌烦,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毕竟他的话不是说给天授王听的,而是郑涂。
“雷老先生赶了一天的路,怕是已经累坏了。”有将领打了个哈哈,试图圆场。
雷老头一努嘴,把尖酸刻薄发挥到了极致:“看了一场神将降妖失败的大戏,老夫我叹为观止,如今士气不振,教主可有话说?”
罗教主眉毛倒竖,他本就是一副粗犷蛮横的长相,发起怒来胡须看着就跟钢针一样,周身气息狂暴,挨得近的人连腿都要吓软了。车架里的天授王连忙打起精神喝道:“好了!吵吵嚷嚷的成什么话?”
态度虽强硬,话却说得没什么气势。
雷老头顿觉狐疑,他感到天授王跟之前见过的好像不一样,虚软无力的,难道这些天睡女人睡过了头,加上舟车劳顿彻底虚了?这可不好,天授王没有子嗣,到时候圣莲坛说一句紫微星君回归天庭,再随便指认一个将领做什么劳什子星君,他们霹雳堂之前卖的好费的功夫不就报销了?
郑涂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不去掺和,只是悄声命亲卫去城墙附近查看。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满脸惊骇像是一时无法回神。
“将军,不好了,那墙看着顶不住事。”亲卫艰难地伸手道,“一碰就掉碎石,推一下有几块砖都在晃,虽然不至于倒塌,但是要守肯定守不住,撞车冲个几次这墙就完了。现在士气大跌,连那些圣莲坛教众都被吓住了,还怎么去打南平郡府城?”
郑涂没吭声,眼底尽是厉色。
——何止啊,郑涂心想,那人既不想把华县这座城池留给他们,却又要把他们拖在这里。
郑涂想要让大军绕过华县都没有可能,因为他跟罗教主都要仔细观详揣测这壁上的刀痕。
这样的对手,他们迟早要对上,
野心再大,命若是没了一切白搭。
所以他们必须在城里驻军,至少留一夜,哪怕城墙现在就塌了,也不能走。
郑涂怒极反笑,心想既然这人如此狂妄,敢留下刀痕不怕人破,就让他作茧自缚罢。昔年自己连败五十位高手的名声是假的吗?天下武功皆有脉络可寻,只要用心揣摩,就能看出破绽。
***
月色昏暗,不见星辰。
高崖峭壁,怪石嶙峋,远看便如鬼影幢幢。
上半夜的时候还不是这样,那会儿月光极亮,照得地上明晃晃的,眨眼间就成了这白惨惨昏沉沉的毛月亮。
用老猎户的话说,是妖鬼施法将月亮装进了纱兜法宝里,天上的菩萨神仙隔了一层纱看不到人间,那些厉鬼害命、忠贤枉死的世间惨事就会发生。
冷风呼呼地吹,回荡在孤零零的废墟上。
这座曾经耸立的雄关,其实只坍塌了一小半,投下的残影跟山崖孤壁并无二致,像一位暮年的老将依旧挺直着没有弯下脊梁。
废墟前插着一根根引魂白幡,风吹过后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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